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0-30

作者:松露蛋黄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 21 章 我要娶顾展,不开玩笑……


    顾展戴着兔耳坐在阙嘉琛身上。


    酒喝多, 打架就毫无章法。


    他与阙嘉琛小猫打架般卷成团,猫毛在五色灯光下漫天飞舞,确切地说, 是粉红毛爷爷在舞。


    金丝镜框男人饶有兴趣地观赏着, 像在欣赏动物园里的可爱小动物。


    短发姐姐则一脸杀气地踩下飘落的粉红钞票,冷脸看着金主弟弟挨揍, 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样子。


    “大姐, 救我。”阙嘉琛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往顾展脸上乱挠。


    没人理他。


    “我要回家告爸爸。”阙嘉琛亮出杀手锏,闭着眼乱叫。


    阙妤哼一声。


    金丝框男人笑得愈发温和。


    下一秒,酒吧所有照明亮起,室内宛若白昼,音乐声戛然而止。


    “警察, 全部蹲下!所有人,不准离场。”


    几名警察迈大步走进酒吧。


    现场鸦雀无声。


    夜场小白瑟瑟发抖地从沙发上滑下,蹲地上一动不动;老鸟则边蹲边偷挪着位置, 趁着没几个人敢动,一张张捡着落地上的人民币。


    王胖子赶紧从吧台跑出来,跟在警察身后, 满脸堆笑地问:“领导,这事怎么回事?”


    “接到群众举报, 说你们酒吧有人在现场进行营利性陪侍。”


    “啊?怎么可能,领导,我们是正规酒吧。”王胖子冤枉喊得响亮,是哪个缺德玩意报的警?


    “去把监控调出来。”


    民警说完, 直接往阙嘉琛方向走去。


    阙嘉琛蹲在地上,用手捂着头,看着警察迈步的腿离自己越来越近, 哭丧着脸低头靠着顾展说:“顾警官,救我。


    “滚。”顾展腰上别着半沓钞票,蹲着骂道。


    他抬头环顾四周,场内所有人除了警察站着,只有短发姐姐和金丝框男人站得笔直。


    阙嘉琛这没出息的东西,律师又是来得飞快。


    “警官,就是他俩。”短发姐姐指着自己,一脸嫌弃。


    他俩?自己和阙嘉琛?


    盈利性陪侍?


    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俩怎么了?你造谣啊!”顾展唰的站起身,粗着嗓子质问道,他酒劲正上着头,天不怕地不怕。


    “钱色交易。”阙妤指了指顾展腰上的人民币,面无表情。


    很明显,报警的人就是这名短发姐姐。


    “放屁。”顾展抽出腰上钞票,啪地砸在阙嘉琛头上:“我还要告他性骚扰呢。”


    阙嘉琛在人民币攻击下,慌忙站起身,顶着半肿的脸,对着阙妤解释:“大姐,我什么都——哥!”


    阙嘉琛立刻又蹲下,捂头从胳膊缝间偷瞄着阙嘉航,一脸慌张。


    大哥怎么在这里?


    他来做什么?


    但大哥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撒钱惹事,注意力都在和阙妤吵嘴的顾展身上。


    “喝酒罢了,什么情色交易?我揍他都算是正当防卫。”顾展振振有词道。


    “你和我弟干的肮脏事,自己去和警察说。”


    “你是阙嘉琛姐姐?他又塞钱又乱摸,逼良为娼,好好管管!”


    顾展扫了眼蹲地上的祸害,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不讲武德的人,一顶鸭帽说扣就扣。


    他很气,不就是摇警察嘛,谁不会啊。


    十五分钟后,老林穿着警服,火急火燎地走进派出所。


    顾展是辅警,按规定,不能有兼职。


    老林一接顾展电话,便冲到派出所捞人,担心顾展兼职的事惹麻烦。


    顾展闲时在酒吧卖酒全交警队都知道,大家照顾他小小年纪带个未成年妹妹太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让老林大跌眼镜的,是顾展被抓来的原因,是被人举报营利性陪侍。


    啊!?


    王胖子哇哇解释,说自己是干净文明酒吧,捧着酒吧的监控视频,求警察好好看看,还他清白。


    撒钱的阙嘉琛坐在金丝框身边,酒力上头,眼眶发紫,半闭着眼小鸡啄米地瞌睡着。


    金丝框男人依旧是参观动物园的愉悦表情,盯着顾展臭着脸,微笑地听他骂阙嘉琛。


    顾展机关枪扫射般向民警告状,说阙嘉琛没出息,多大人了,喝个酒,喊亲哥叫亲姐的,人多了不起啊?


    原来金丝框男人不是律师,是龙虾宴放自己鸽子的阙嘉航;短发姐姐也不是局头营销,是阙嘉琛亲姐姐阙妤。


    屁大点事全家护航。


    顾展孤家寡人,越想越气,起脚就要往阙嘉琛瘫躺的椅子踢。


    “顾展!”老林关公眉一竖。


    顾展哼一声收回腿,嘴上还是不服气。


    “警官,你脱掉阙嘉琛裤子看看,是不是屁股还裹着尿不湿,他明显没断奶啊。”


    民警无奈扶额,让顾展别闹,少说两句。


    而阙妤双手交叉坐在会议桌前盯着监控视频,不说话。


    酒吧光线差,视频模糊一片,隐约只见阙嘉琛搂着顾展,被高个男人按住脖子。


    阙妤一眼就认出,高个男人就是同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不会错。


    东朝为什么也在这破酒吧?


    不连号的现金,是给顾展的服务费?还是东朝另有他用?


    阙妤余光扫了眼阙嘉航,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银发小孩身上,阙嘉琛靠着他的肩完全睡死过去,都没有被推开。


    她面无波澜地合上笔记本,说自己喝多看错了,报错警,愿意接受教育和罚款。


    民警答复,已经查看过监控,情色交易确实不成立,但是娱乐场所打架,大量抛洒现金造成人员密集场所秩序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们阙氏,老三在酒吧斗殴的事情还在查,怎么现在又来这出?”与阙妤熟识的民警摇摇头。


    阙妤大大方方地起身道歉:“抱歉警官,我弟弟确实有错,但他今天也挨打了,我们也不和顾先生追究,是不是罚款就好?我保证回家严厉管教这混蛋。”


    阙妤才表态完,阙嘉航就把注意力转回亲弟弟身上。


    “年轻人喝酒上头,多少有摩擦,还乱撒钱,扰乱公共秩序。”


    他推开肩上的阙嘉琛,态度谦逊地对民警说: “依法办事,我们一定配合。这孩子我实在是管不动,警官替我们教育。”


    阙家兄妹,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干练犀利。


    顾展发现,扑克脸阙妤似乎更护短,道歉缴罚款,暗示警察阙嘉琛也是受害者,就要把人带回家。


    反倒文质彬彬的阙嘉航张口就是要警察管教,明显就是要将亲弟弟送进拘留所关几天。


    要命啊。


    早知道阙嘉航这么严厉,就不加他微信了。


    若是阙嘉琛因为打架被拘留,自己肯定也得一起处理。


    幸好船长的货轮就要靠岸,锦旗马上送达,又可以派上点用场。


    亏得自己机灵,让船长先走,阙嘉琛一晚在船长身上花了十几万后,船长跟着金主离场,良宵一夜也正常。


    虽是说你情我愿,但要是被警察抓到,船长解释不清,所有人连同王胖子的酒吧,都要完蛋。


    跑了好,跑了好,就是可惜自己没有跟着一起先跑。


    顾展磨磨蹭蹭地站往老林身后,垂眼打了个哈欠。


    因为重感冒,顾展鼻尖搽得泛红,脸上的妆掉得就剩眼角的半道残红,睫毛一缕缕浸在泪水里,黑得发亮。


    老林皱起眉,准备开口给顾展求个情,好让他能全身而退。


    “顾警官和我弟认识的,不是吗?”阙嘉航却先开了口,对着顾展笑得和蔼:“”他喝多了耍混蛋,我替他道歉,好吗?”


    阙嘉航声线清亮温和,语气不急不缓,像弦乐团里的长笛。


    “啊,哦,没事。”顾展在老林身后抬眼笑笑。


    “我们还欠一顿饭不是吗?”阙嘉航语气不急不缓:“你姑姑说,小展吵着要吃蓝龙虾。”


    “不是,哎,没有,别听我姑乱说。”顾展只觉得脸瞬间发烫。


    哪有人在派出所说这些事的,听着和包尿不湿的阙嘉琛也没太大区别。


    还小展,小展。


    “我们再约个时间,你微信说的事,我觉得挺好。”


    “哦。”顾展吸了下鼻子,回想微信里自己和阙嘉航说了什么。


    难道是验证信息里,随口提的破产重组?


    顾展这才第一次细细打量阙嘉航,他个头和船长差不多高,单眼皮丹凤眼,鼻梁直挺,浅蓝衬衫灰西裤。


    与船长闪闪发光的逼迫感不同,阙嘉航内敛文雅,身上书卷气压过凤眼上翘的锐利。


    他和蔼地回应着顾展审视的眼神,又笑笑。


    派出所空气都跟着缓和。


    盯着人看,太礼貌,顾展不好意思地挪开眼,又往老林背后躲了躲。


    “既然都认识,小摩擦就不提,但撒钱闹事,要罚款酒吧停业整顿一个月。”民警见双方都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准备小事化了。


    “停业一个月?马上就要圣诞新年旺季,领导,我什么也没干啊。”王胖子急起来。


    “你什么也没干才是错的,作为经营者你有维持场内秩序的义务。”民警教育到。


    “人家谈恋爱,闹矛盾,撒钱,我怎么管啊?冤枉啊。”


    王胖子夸张地哀叹道。


    他开了酒吧几十年,什么场合都见过,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门清。


    若不是今天被阙妤扣了个营利性陪侍的帽子,无非就是保洁阿姨工作量翻倍的事。


    撒钱的酒吧多的是,就算晚上钱撒多了,有点乱,但也没出事,不至于关门停业一个月。


    “警官,他们真是谈恋爱吵架,两男的不好意思说,我替他们说。感情纠纷你要我怎么管?”


    所有人都愣住,所以这是感情纠纷?两男人的感情纠纷?


    感情纠纷确实不在警察管辖范围,同性恋也不犯法。


    “对,不信你问小阙,他是不是在追顾展?谈恋爱吵架,感情纠纷管不了。”


    老林转向顾展,满脸问号。


    顾展用朝天的眼白回应老林,心里挂起巨大的感叹号,谈什么恋爱,明显就是王胖子要脱责,感情纠纷不在派出所管辖范围。


    所以,是要护住自己的直男名声?还是让胖子的酒吧停业一个月?


    不需要考虑。


    男人喜欢男人不犯法,拖累过节胖子酒吧歇业零收入才是真说不过去。


    顾展面无表情,在被出柜与良心的双重夹击下沉默着。


    众人又看向阙嘉琛,他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视频里他们俩确实热热闹闹地在酒吧里请人喝喜酒,阙嘉琛甚至还亲了顾展一口。


    当事人没有反驳,就是了吧?


    民警只想着赶紧把这群大神弄出派出所。


    最后,酒吧停业整顿一周,罚乱撒钞票的阙嘉琛两百块钱。


    顾展被老林一顿训,大半夜回到家,见到站楼栋口等他的船长,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说?


    说船长,你的金主阙嘉琛现在已经变成我男朋友,还被派出所记录在案。


    顾展光想就一阵头晕目眩,二十岁出头,花季年龄被警察出柜,还有和船长抢客人的嫌疑。


    船长就站在路灯下,套着船长夹克,高挑得显眼。


    顾展见他大踏步朝自己走来。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顾展就被船长夹克裹得暖融融的。


    “怎么感冒还只穿衬衫出门?”


    “阙船长。”顾展玩着手上的兔耳,吸着鼻水,任由船长摆弄,不敢抬眼。


    “警察来了?”船长熟练整理着夹克,扣领子,挽袖口。


    “嗯,统统抓去派出所教育。”


    阙东朝低笑一声,果然不管哪辈子,顾展都是派出所常客。


    “你别老打架。”


    “为什么?”


    “你总打赢,吃亏的。”


    什么破道理。


    顾展立刻松弛下来,又开始笑得嘎嘎响。


    今天打人船长也有份的,可他还大言不惭地教育自己不要打架;况且真打起来,船长比自己凶残得多。


    和船长在一起,闯祸都理直气壮得放松。


    夜风微拂,顾展带着酒劲笑得娇憨,甜酒香扫过阙东朝鼻尖。


    “警察查什么?你这么着急催我走?”


    阙东朝暗示顾展继续。


    明天货轮进港,一个月的假身份扮演,也该落幕。


    二十岁的顾展,活泼又带着小执拗,让自己爱不释手,这时又沉稳让人摸不透。


    阙东朝喉间发紧,等待着顾展的答案,仿佛等待法官宣判。


    “那个……”顾展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嗯?”阙东朝干咽了下口水。


    “查有偿假恋爱。”顾展觉得这个说法不错,斯文又精准,比卖身好听,他和阙嘉琛确实是假恋爱的。


    “什么?”


    看吧,果然外国人不懂,酒吧被警察严打是多可怕的事,卖一辈子都换不来陀飞轮。


    “就是查你陪酒情/色/交易,女票女票。”顾展脚一跺,毫无遮掩地说出来。


    这一跺脚,震得阙东朝哭笑不得。


    什么沉稳,在顾展身上不存在。


    原来,顾展担心的是自己出台阙嘉琛,被警察查到。


    所以,他的小狗很认真地把自己未来老公当鸭;还护食地把鸭保护起来,防止被警察抓。


    阙东朝看着顾展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漉漉,还带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在你们东南亚,这事算常规操作,但是我们这里不行,脖子以下都抓得很严。”顾展在脖子上比画出个砍头的动作。


    “顾展,我和他没什么。”


    “哦……?”


    哎,船长表情,从刚刚的有点紧张,到现在逐渐变得无奈又绝望是怎么回事?


    顾展心里嘀咕着,看样子船长和阙嘉琛是真有点什么,不好意思说罢了。


    “没事,别担心,这次我帮你顶过去了。你记得锦旗赶紧准备,让我将功赎罪。”顾展拍自己的胸部,一副仗义的样子。


    “顶过去?这也能顶?”


    “对,短发女销售,其实是阙嘉琛的姐姐。她报警,说我在酒吧和阙嘉琛钱色交易,阙嘉琛哥哥也来抓他。”


    “阙嘉航?”


    “你认识他?”


    顾展好奇,莫非两人认识,都姓阙,远房亲戚什么的。


    但船长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


    顾展与阙嘉航已经在派出所认识!


    阙东朝控制住瞬间要冲出胸膛的心脏,压低音量掩饰道。


    “船级社日报上见过,新船下水典礼。”


    “对哦,他是你大老板,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资本家。”


    顾展甩着兔耳,没在意阙东朝的脸色已经转阴。


    阙东朝听顾展的口气,似乎对阙嘉航第一印象并不差。


    前世顾展与阙嘉航是在阙氏总部会议室认识的,就在顾氏乐园的收购谈判上。


    现世,自己的万般阻拦并没有起作用。


    事情发展的轨迹虽然与前世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在重叠的时间线上,顾展与阙嘉航相遇。


    阙嘉航是不是已经对顾展动心?


    下一步他又会做什么?


    顾展呢?


    阙东朝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跳,顺手将顾展拉到楼栋防盗门边,侧身挡住夜风。


    顾展裹紧身上的船长夹克,缩在船长肩旁。


    熟悉的凛冽气味向自己靠近,带着金属的锐利,是海面下牢不可摧的锚。


    顾展横冲直撞一晚上的心脏渐渐回落,安稳。


    他捏着手上的兔耳,哼哼唧唧对着船长抱怨开。


    这姓阙的一家子,老头惦记顾家乐园,女儿诬陷自己卖身,小儿子乱亲乱摸,还有一个整天戴金丝框眼镜装律师不说话的大儿子。


    再加上和他们混一块,到处讽刺自己嘴馋蓝龙虾的自私姑姑。


    什么世家,神经病熊熊一窝。


    顾展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仰头看向船长。


    “我说得对吧,船长。”


    微灼的酒气扫过耳畔,船长声调低柔。


    “顾警官分析得很到位。”


    前世,阙氏被顾展整顿得七零八落,事后吃瓜的彰城群众,也是这样评价阙家。


    父子夺权下死手,兄弟一男侍二夫,仇杀,殉情,以暴制暴,全是疯的。


    现在,重生的自己正假扮酒吧男模,陪酒亲弟弟,光听就觉得是疯的。


    至于外表斯文的阙嘉航,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与其挡着顾展与阙嘉航见面,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直接解决阙嘉航,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以疯制疯。


    阙东朝看着顾展眼尾的残妆,若隐若现一抹桃红。


    “看什么呢?”桃红突然绽放开。


    “像桃花,你的眼尾。”阙东朝脱口而出。


    “哎。”


    被夸像朵花,还是第一次,顾展心跳漏了好几拍;桃花效果很好,金主不仅被抢回来,还被占为己有。


    “嗨,我妹瞎搞,本来是想帮你抢回金主的。”


    “不用抢,跑不了,那是我亲弟。”


    阙东朝心一狠,全盘摊开,遮掩躲避向来不是他的做事风格,自由放任才是他的常态。


    前世,从游离在家族生意外,到大权在握后,将顾展拉到自己身边,阙东朝花了五年,


    只要顾展不和阙嘉航有瓜葛,最坏,不过再花五年,他可以等。


    若不能将头颅奉予爱人,留在肩上也只是负担。


    二十岁的顾展,正仰头看向自己,漂亮的杏眼在夜灯下漾着水波,满是暧昧。


    “哎哟喂,可以啊,鸭船长,都结拜上了,金主爸爸的十几万没白花,情比金坚。”


    阙东朝接不下话,这暧昧满是消遣。


    他的小狗,晃着脑袋,公鸭嗓笑得嘎嘎响,乐不可支。


    阙东朝双手掩面,仰头朝天。


    绝望。


    比花五年更坏的,是顾展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不知为何,顾展如此坚定地相信,自己未来的老公是只鸭,还是只昂贵的高级鸭。


    还喊自己鸭船长。


    鸭船长!


    全盘摊开的真相,被默认成以色事人的技巧。


    “鸭船长,幸亏你跑得快,王胖子被勒令关门整顿一周,晚上阙嘉琛消费的那几十万,我们也不要抽水,当是抵消,行吧?”


    “我们?”阙东朝第一次听顾展用这个词,有点意外,他放下手,表情控制不住地柔软。


    “难道打架你没有份?”绽放的桃红扬起,满是揶揄。


    “我打他,是因为你。”阙东朝看着那抹红,微探下身。


    再试一次。


    “我?”顾展猛然抬头瞪向船长。


    两人很近。


    阴天无风的温柔海面,又一次出现在船长的眼底。


    午夜昏暗灯影下,顾展的面庞清晰地映在船长的暗眸里,银发玉肌,若再靠近一点,是不是也可以看清眸中自己的神情?


    “无,无稽之谈。”顾展垂下眼,哑声说着,捏紧手中的兔耳。


    “是真的。”船长回答。


    “我不想他碰你。”船长又说。


    像细小的电流在耳边一触。


    酒喝多了人容易起幻觉,连船长的胡话都觉得好听。


    顾展眼神泛起迷离,在回过神,船长的指尖落下,正在自己眼前。


    鼻尖小巧,与船长的指尖,半厘之隔。


    顾展垂眼盯着那的温热指尖,带着重影,缓缓滑下,掠过唇珠,拂过下颚。


    若即若离,始终没有碰触到自己。


    “顾展啊。”船长在自己耳边轻叹。


    “嗯?”


    “能再遇到你,三生有幸。”


    再?


    “你以前见过我?”


    顾展腿有点软,他后退靠回安全门,拉开两人的距离。


    “嗯。”


    “什么时候?”


    “你和妹妹合奏《自由探戈》的时候。”


    自由探戈!


    合奏?


    船长怎么会知道这曲子,自己和妹妹几乎没有公开演奏过,他哪里听来的?


    顾展心中警铃大作。


    为什么船长会提这个?


    他是谁?


    船长一直说会帮助自己重整乐园,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你是谁?”顾展警惕道。


    “什么?”


    “我和顾影只公开商演过一次,你一个外国人哪里能看到?”


    顾展面若冰霜,与方才暧昧态度判若两人,转身要上楼。


    阙东朝伸手拦住顾展,却被一把推开。


    “你是故意跟着我的?”


    “你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顾展一连串严厉地质问。


    错误时间的错误试探,让两人间的旖旎暧昧,顿时烟消云散。


    阙东朝脑海里迅速搜寻与海洋乐园相关的记忆。


    上辈子,阙东朝听过几次兄妹合奏,都是顾展跟了自己以后。


    二十岁前的顾展,在哪里和顾影商演过,他完全不知道。


    顾家原本在彰城算是排得上号,若不是海洋乐园投资过大,被陷害破产,顾家兄妹就是平躺金山的命。


    所以那时候,兄妹绝对不会商演赚钱,只可能是在顾家的乐园酒店,自娱自乐的助兴演出。


    错误的摊牌,让自己与顾展本就浅薄的关系,瞬间落到冰点。


    想到阙嘉航在背后虎视眈眈,阙东朝的心跟着下坠。


    五年太漫长。


    他决定赌一把。


    “海洋乐园,我去玩的时候,你和你妹妹在表演。”


    “这么巧?”顾展依旧口气不悦,但也没反驳。


    “我是跟着你没错,也是你要求的,你不是想要锦旗,怕我跑了吗?”


    “……”


    船长哪里来的?


    是自己捞上来的。


    顾展摸摸脑袋上的旋。


    与妹妹的合奏确实是在乐园开业典礼。


    好像就是这么巧。


    玄学。


    他望向船长的眼,船长见到十六岁的顾展时,是什么感觉?


    夜色下无风的海,暗色无边触不见底,海面却泛着细碎的浪,轻柔地朝自己拍来。


    “你那时候是圆脸。”船长说:“胖胖的,都是肉。”


    船长鼓了下腮帮子,违和得滑稽。


    顾展扑哧笑了起来,没忍住,装嫩果然不适合船长。


    他现在是瓜子脸,瘦了许多,笑起来下颚线都带点锋利。


    “长大了,就没有婴儿肥了。”顾展打了个哈欠。


    桃花浸在泪水里,化开了。


    阙东朝了解顾展,知道他是真的累,累得不会去细究谎言中的漏洞。


    “上楼去睡吧。”阙东朝揉揉小狗脑袋上的旋。


    手感不太对,有些黏,再仔细查看掌心,白茫茫一片,像落过雪,


    银色头发,掉色了。


    “你涂的什么?”阙东朝搓搓手。


    “哈,看我妹干的好事。”顾展又笑起来:“来吧,上楼。”


    阙东朝一愣,顾展是在邀请自己去他家?


    半夜两点,睡觉时间?


    “你洗手时,进出门手脚轻点,这个时间,我妹肯定睡了。”


    果然,是自己多想,上楼洗个手,仅此而已。


    阙东朝自嘲了下,随着顾展,踩着斑驳的灯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顾展家不大,两室一厅,顾影的房间朝南,房门紧闭。


    餐厅亮着夜灯桌上保温盅贴着张纸条——“喝”,是顾影的字,一进门就能看到。


    鸡汤热乎乎,很香。


    顾展喊住船长,两人就着昏黄的夜灯,坐在餐桌前一口口喝起来。


    冬日凌晨的气温挺凉,鸡汤温得胃舒服,窗外路灯映出树影,隔着玻璃摇摆。


    顾展捞到船长那天,小区的糖胶树开着臭烘烘的花。


    而现在糖胶树早已花落结果,鸡爪形状的果实影子落在映在窗帘上,张牙舞爪。


    这阵子,船长替自己赚了不少钱,帮忙填平顾影大师班的学费窟窿;天冷帮自己添衣,遇到坏工头给自己撑腰。


    蛮好。


    顾展冒出点舍不得,他搅了几下碗里的汤。


    “船长,明天我要执勤,抽不出时间请你吃饭,现在算是送行宴吧。”


    提前告别。


    顾展垂着眼,一勺勺地往嘴里灌汤,不看船长。


    椅背发出一声细小的吱呀,船长似乎伸了个腰。


    “不用送,两天就回来。”


    啊?顾展差点呛到。


    “锦旗送完,我先把租的房子整理好,这趟不上船,下一趟船期再说。”


    白伤感了,船长不走。


    但听起来不错,是不是可以接着和自己一起卖酒?


    要发财了。


    “嘿嘿。”顾展咧开嘴傻乐。


    阙东朝见对面玉人儿神情云开雾散般亮起来,也不知又想到什么。


    罢了,他开心就好。


    “整理房子的事,你要不要搭把手?”


    “哦?选了哪套?”


    “三楼,你家正楼上。”


    顾展一口鸡汤喷出来。


    船长这是要在自己头顶安家落户么?


    “那不行,会很吵。”


    顾展指指客厅,没有其他家具,一台大型三角钢琴在半明半暗中匍匐。


    “我妹练琴,声响排山倒海的,旧房子窗户隔声差,所以楼上那套一直空着。”


    “我又不总在家,没事。刚好你还能帮我看着点。”


    “看什么?”


    “手表。”


    “……”


    船长的意思是,要自己上班当辅警,下班给他当保安么?


    梦得很大啊。


    “王胖子那么多套拆迁房出租,你怎么就选最差的那套?”


    “你住得这套很差?”


    “这套就是客厅大,顾影要练琴,所以选角落的楼栋,有点暗,但毕竟是借住,没给钱。”


    “你喜欢哪套?”


    “小区门口那套,光线好,上班还能少走两步;老林站在办公室窗边,拿个喇叭就可以喊我起床。”


    “好。”


    船长回答得干脆,说换就换。


    有点不对,房子是船长要住,自己怎么就挑上了?


    有种两人选房成家的错觉。


    顾展的心又开始横冲直撞。


    他拿过纸巾,借着擦鼻水的姿势,挡住自己莫名发烫的脸,从纸缝间偷观察着船长。


    船长正低着头翻看手机,喝汤,皱眉,面色平静,稳得二五八万。


    自己肯定是想多的,在警局被出柜太刺激,人会产生不应有的错觉。


    对的,都是错觉。


    顾展乱跳的心,又缓缓落下,他捞了个鸡腿,很认真地啃起来,学起船长的样子,仿佛无事发生。


    *


    阙东朝在破晓前一刻,踏进阙妤的别墅,把她的卧室门敲得梆梆响。


    “阙妤!”


    阙妤睡眼惺忪,打开房门。


    “找死吗?”


    “你们昨晚在派出所?”


    “什么时候上得岸?”


    “阙嘉航对顾展都说了什么?”


    “要不连号的现金去酒吧干嘛?”


    姐弟两人一堆问题,却没在同频道上。


    四眼怒目相对后,阙东朝横躺在起居室沙发上,跷起腿。


    “什么不连号钞票?我就叫嘉琛带现金来酒吧。”


    “你要现金做什么?”


    “当聘礼。”


    阙妤刚把毛毯裹上肩,就想摘下来抽阙东朝。


    “你脑子进水了?”


    “对,从货轮掉到海里,被顾展救上来。”


    阙妤眉间拧起一道细纹。


    船公司并没有汇报阙东朝落海的事。


    掉的还是自家老板,竟瞒报事故,一声不吭。


    欠整顿。


    然后被顾展救?那个银发小孩?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别插手。”阙东朝高抬着手臂,在手机里飞快地与人交谈。


    阙妤听完,面上一贯波澜不惊,眼神却是精彩纷呈。


    “你们三兄弟是都带GAY基因吗?爸一把年纪还在换女伴,也不像喜欢男的啊。”


    “阙嘉航对顾展说什么了?”阙东朝骨碌坐直起身,瞪阙妤。


    “顾展和嘉琛那傻小子在谈恋爱,昨天在警局两人都全招了,阙嘉航算个屁。”


    “你再重复遍?”


    “我看过监控,小子亲完顾展挨打后,手又伸到人家衣服里,抱得紧。”


    “操。”阙东朝用俄语咒骂了句,又躺下。


    阙嘉琛脱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按顾展的性子,绝对要挨打,还打得不轻。


    “又挨打了吧?”


    “嗯,眼睛吃了一拳,挺重。”


    “该。”阙东朝继续盯着手机没挪眼,又问:“阙嘉航呢?”


    “他就一副要把顾家连同小孩吞剥干净的态度,和蔼亲切得很。”


    阙妤走到沙发前,拍拍弟弟的左右脸颊,又捏了把他的胸。


    是新鲜的□□,如假包换。


    但阙东朝身上原本那股放荡不羁的肆意劲,似乎荡然无存;躺沙发上乍看松弛,眼底却藏着要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这不是她熟悉的弟弟。


    “富婆,摸了要付钱。”阙东朝放下手机,按住阙妤的手:“五十,一下。”


    左边掐一下,右边再揉揉。


    “一百五,给钱。”


    “在破酒吧学坏了啊,一百五都要收。”


    阙妤跟着笑起来,大概是自己多心。


    “酒吧赚钱不容易,五十块都要赚好久。斗殴假死人的事,没有新进展?”


    “除了抢救用药记录有问题,找不到其他瑕疵。顶多算个医疗事故,除了找到活着的人,否则说明不了什么。”


    “人呢?”


    “目前查到假死混混全家都不在国内。”


    “接着查吧,人还活着。”


    阙妤在沙发上盘起腿,见陌生的狠劲再度浮现在弟弟眼底,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


    “你哪来的消息这么肯定?”


    “自有渠道。”


    重生一个月,阙嘉航设局陷害自己的事,查到个开头,便陷入僵局。


    这本是扳倒阙嘉航的重要棋子之一,但目前看来进展也快不了。


    一条路走不通,必须迅速开出另一条。


    既然阙嘉航与顾展见过,八成是不会再放手。


    就抢吧。


    宋荣杰收购顾氏股票已经开始一阵子,提前明牌也是可以。


    “明天开盘后,顾氏的股票可能会有异动。姐,我需要你的支持。”


    “怎么突然想插手集团的事?”


    “说了,我要娶顾展,不开玩笑。”


    “也不看人家愿意不?”阙妤撇嘴。


    弟弟与之前完全不同,时而熟悉,时而陌生。


    他向来随心所欲,不插手家族生意。


    理由是,人总要死,阙家的财力,够全家族无忧无虑活到两百岁,与其天天费心与人斗,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活几年,多享受。


    而现在,他不仅插手集团的事务,而且应该已经布好局,准备拉顾氏一把。


    一切只为把顾展追到手。


    “他可以给你生继承人吗?”阙妤不解。


    “阙妤,你比我大近十岁,生孩子你应该先做表率。”


    “要我帮你,就先管好你的嘴。”阙妤恶狠狠地回答。


    阙东朝低笑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合上眼,置若罔闻。


    亢奋与疲惫拖着他往梦里走。


    现在的顾展,简单活泼,企业重组破产的概念还理不清;做事经常用些小伎俩,但无伤大雅。


    但前世的顾展,完全是另一个级别的人。


    阙妤都一筹莫展找不到假死混混,顾展不知用什么手段,硬是把人从海外引渡回国。


    那时的顾展,是阙嘉航手中的刀,最锋利冷漠,最肆无忌惮的那把。


    ,


    麦当劳家宴上,所有人在阙林炎的暴躁怒骂中,静静地啃麦当劳。


    顾展貌似乖顺,但接过阙东朝递来的避风塘龙虾时,却毫不犹豫。


    他甚至没有对阙东朝说声谢谢,只是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本在对管家开炮的阙林炎见状,枪口直接转向顾展冷嘲热讽地扫射。


    餐厅的空气停滞,只剩龙虾的焦香与阙林炎的训斥。


    家族里除了阙东朝,几乎没有人会正面与阙林炎起对峙。


    意外的是,阙嘉航竟帮顾展剥起虾。


    他笑着打断父亲嘲讽,替顾展说话,小孩子长身体,想吃就吃吧,别怪他。


    这很少见,为顾展不愿吃麦当劳与父亲唱反调。


    阙嘉航确实是动了真心。


    等到下午高管议事会时,顾展脸色苍白地站在阙嘉航身边,没有坐下。


    送文件,记录,调用数据,样样不落。


    会间休息时,阙东朝经过走廊拐角,遇到保姆们嚼舌根。


    说那姓顾的孩子,中午在大阙总的房间被折磨惨了,哑着嗓子叫到破声,关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下午的会,连椅子都坐不下身。


    “坐不下身还要被逼着来工作?怪可怜。”另一位阿姨摇着头。


    “没什么好可怜,你是不知道,他协助大阙总做事时,有多狠。”


    “真的假的?”


    “嗯,上一个不顺他意的人,被打得脾脏破裂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么狠?中午床叫成那样,看样子不冤。”


    “怎么会冤,估计就好那口。”


    “那孩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午饭时他接小阙总龙虾的样子,没教养。”


    “大阙总可是被迷得神魂颠倒,把男人当老婆带上桌不是?”


    “可不是嘛,那是大阙总未来的男夫人。”


    大阙总的男夫人……夫人……


    阙东朝骤然睁开眼,起居室窗帘大敞,东边初升的日光,毫无遮挡地刺在他眼上。


    第22章 第 22 章 “你不要命了吗——”……


    阙氏总部大楼, 是彰城CBD区最高的玻璃盒子。


    冬日清晨,大楼总是半隐在晨雾中,不见全影。


    阙嘉航站在玻璃窗前, 眺望一片白茫, 酒吧的监控影像在身后电脑里循环播放。


    视频里搂着顾展的高个男子,是阙东朝无疑, 否则阙妤不会跑嘈杂酒吧里喝酒。


    女将军嘴上说着是抓阙嘉琛钱色交易, 实际一定是去找阙东朝。


    阙嘉航摘下眼镜,用拇指按压鼻梁,试着让自己放松。


    父亲阙林炎年近七十,依旧紧握阙氏财团大权,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什么长子, 继承人,不过是用嘴画的饼。


    他与阙妤平均分管财团业务


    而同母亲的弟弟阙嘉琛刚二十,是个没脑子的主, 完全指望不上。


    阙妤虽是女儿,但能力极强,若她与阙东朝联手, 自己手上的继承权便岌岌可危。


    幸好,阙东朝生性不羁, 阙嘉航找到机会,把人弄进警局,只要造成被害人死亡的犯罪事实落定,阙东朝自然会被完全排除在权利之外。


    而心烦警局无休止的传唤, 躲货轮悠哉阙东朝为何突然下船,又无故撞自己的车?


    撞车后,他派人紧跟阙东朝。


    助理反馈, 小阙总做的事反常得和平时一样正常。


    白天在码头的船公司睡觉,健身;晚上天天都在酒吧和女生玩,还都是熟龄姐姐,看着都比阙妤总年纪大不少。


    阙嘉航收到汇报后,想了很久,他一时猜不透这个弟弟的行为动机。


    难道是从小就被母亲丢冰天雪地里,缺母爱导致?


    但无所谓,牢房会是阙东朝的最终归宿。


    心腹李助理来消息,阙东朝天没亮时进了阙妤家,一直没出来。


    到了上班时间,阙妤的银色宾利如常往公司方向出发。


    “知道了,小李,辛苦。”阙嘉航对人一贯温和:“联系下我的财务,后天我需要调用现金,五千万左右,让他们准备下。”


    “是。”


    “今天集团迟到的人会很多,通知人事考勤要落实到位,不可以通融。”


    “好的。”李助理在阙嘉航的笑容下熟练应答。


    老板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鸡毛蒜皮的事都考虑上。


    阙嘉航走回玻璃幕墙前,金丝镜框下笑意丝毫未减。


    晨雾缓缓散去,日光唤醒城市,CBD区路网纵横交错。


    阙嘉航低头看了下手机时间,七点四十五分。


    在草稿箱存了一晚的信息,终于到了发送时间。


    “小展,起来了吗?晚上一起吃饭?澳洲空运的蓝龙虾今天刚到,我们谈谈?”


    阙嘉航等了会儿没有回复,也不知顾展这小孩是怎么和阙东朝那恋母情结的怪胎认识。


    他收起手机,继续站在落地窗前,总部外的十字路口,立刻就要热闹起来。


    *****


    阙东朝站在起居室窗前,迎着初升的日光打了个喷嚏。


    很响。


    把视频会议里穿睡衣的宋荣杰吓了一跳。


    “抱歉。”阙东朝搽着鼻尖道歉着。


    “莫不是有谁在背后编排你?”宋荣杰和阙东朝相处多了,开始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宋总半夜被我喊醒,一直开会到现在,有点怨气也是正常。”阙东朝面无波澜。


    宋荣杰收回笑容,他确实有怨气,不多,仅限于半夜刚睡下,就被吵醒,睡眠对五十岁的人很宝贵。


    但俄罗斯方提供的近亿美元资金,一半流入股市用于收购顾氏股票,一半正烧得宋氏科技上下欣欣向荣。


    宋荣杰每日过得意气风发,有时甚至会想,宋氏科技若必须与阙东朝共享,也不是太差的事;毕竟他比自己还关拘留所的儿子靠谱得多。


    “怨气没有,顾虑很多。你确定要直接举牌成为顾氏的大股东?”


    对顾氏股票的买入,已经分散持续一小段时间,宋氏与阙东朝手上的股权总和刚好超过5%,足够举牌成为顾氏的大股东。


    而阙嘉航收购顾氏乐园的工作,只差顾展一票签字,若现在又多出个大股东,就是差两票。


    “是。”


    “举牌后,还要跟进吗?”


    “要,一个月内要达到15%。”


    “前期股票涨幅不明显,顾氏现在一盘沙没有预警,但举牌后……”


    “举牌后,我自有办法。”


    阙东朝已经没有时间。


    按前世的进展,阙嘉航与顾展初见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人带回阙家。


    既然想把顾阙嘉航氏和顾展,连人带财产吞剥干净,那就让他试试。


    敢吞,就把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一起吞下。


    “直接用宋氏的名义举牌大股东,就今天。”


    “是宋氏科技还是宋氏个人?”


    “宋总,你带人到总部我的办公室一趟,协议签完就举牌,现在七点四十五,半小时后见。”


    他在宋荣杰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挂断会议室,从阙妤车库中随机选了台车,往阙氏总部开去。


    ***


    CBD区临时任务从早上七点开始,顾展已经站得□□与灵魂准建半脱落。


    他一身黑制服扶着名银发婆婆缓缓走过马路。


    口袋里手机有信息振动,红绿灯引导音嘟嘟嘟响,顾展头昏脑涨,脚步虚浮。


    没走两步,顾展便被老婆婆反扶上,老婆婆就怕着面色惨白的小辅警晕在马路中央,影响自己长命百岁。


    “阿弟啊,发烧了?回家姜水煮点喝喝。”老婆婆道谢时,拍拍顾展的胳膊,交代着。


    “嗯,谢谢婆婆。”顾展拧着鼻音回答。


    鼻子不能呼吸,全堵上了,晨风吹得自己后颈直发凉,腿也软绵绵。


    到底站了多久?顾展伸手掏手机。


    “顾,顾董?”有人喊他,带着犹豫。


    又是谁?


    顾展侧身瞧去,黑干瘦,是那夜在乐园遇到的落魄工头。


    他不知去哪弄来一身带泥的工装,手里卷着团白布,定定站自己身旁。


    “你在这做什么?”工头问。


    顾展没搭理他,


    黑制服警用腰带,工头没长眼吗?


    “你在当辅警?”工头又问。


    没长眼X2。


    “你这是在上班?”


    没长眼X3。


    红灯灭,绿灯起,顾展迈开大步迅速走到马路对面,把工头甩在身后。


    一回头,那工头一路小跑,朝着自己奔来。


    顾展走不动,刚几脚大迈步已经耗尽全力。


    “你家不是有钱吗?你怎么还要上班?”


    工头十万个为什么般问个不停。


    “有钱的话,我就不需要为了四千的工资,一早站在这里吹风。”


    顾展没好气地回答,从口袋摸出纸巾,搽鼻水。


    “生病还上班?辅警一个月才四千?你那晚给了我两个月工资?”


    顾展在工头后知后觉的惊讶中沉默着。


    “工资都给我,你吃什么?你爸妈没给你留钱吗?”


    “你家不是还有个妹妹?”


    “四千块钱够吗?”


    “你过得跟我差不多嘛,顾董,我可真开心。”


    “哈哈哈。”


    真他妈烦。


    乐园那晚船长一番开导后,顾展见着工头不再犯怵,再加上今天又是一身黑皮,再吵,统统抓起来。


    “少废话,别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


    “我也是来上班的。”工头晃晃手中的东西,是卷白布条。


    顾展睇了工头一眼。


    “你不是在开网约车吗?”


    “今天不开,临时有点外快,可比网约车好赚。顾董,我和你说,我现在住乐园山下的城中村,里面的村民都是地主土豪,时不时都能在村子里找到点临时外快。要不要我也给你介绍点?”


    顾展听得直翻白眼,被嘲讽也罢,偏偏工头还是个话痨,杀伤力翻倍,嗡嗡嗡,嗡。


    “走开。”


    "哎哟喂,顾董,你人穷就别想有志气。我一早只干半小时,就顶你一个月工资,你眼红不?”


    “滚。”


    “顾辅警,怎么还骂人呀?”


    很明显,顾展脸越臭,工头越开心,讽刺的话匣子开了就关不上,得了吧拉,炫耀起自己的外快收入。


    他说,城中村有家人儿子房租收得手软,玩得不知天高地厚,去了个高端夜场,把人真公子哥惹了,被一顿群殴后,住进ICU,住着住着人就没了。


    现在家属天天闹着要补偿,无底洞开个没完,他今天就是来助威造势的。


    顾展当了两年辅警,耳闻目染,就算头晕着,听见工头说闹事,马上警觉起来。


    他今天临时加班,就是因为有人要一大早在CBD区聚集申冤。


    工头嘴里的真公子哥八成就是今天被闹事的主角,但四千的人头费高得不正常。


    “奶茶店开业排一早才40,你这四百最多,赶紧滚,别在这吹牛。”顾展假装不耐烦赶人,绕着弯试探。


    “我吹什么牛?我租的就他们家房子,不过就是房东突然不见人影,说发财移民去了,儿子的墓都不管。”


    果然,工头立马就掉坑了。


    “没人管还闹什么?”


    “不知道,远程遥控呗,反正房东免了我半年房租。”


    “所以你一早四百都没有?”


    “免房租半年,就是四千。”


    工头强调了下。


    顾展这时才缓缓转身,面向工头:“你是不是应该把多余的房租退给我,四千。”


    “穷疯了吧,姓顾的,哈哈哈,”工头大笑起来,把手头的白布往脑袋门系紧:“你求求我,下次有这等好事,我再带你发财。”


    不等顾展回答,工头披麻戴孝打扮到位,一溜烟往阙氏总部方向跑去。


    八点刚过,阙氏总部的附近的所有路口,全堵上了。


    事的程度比顾展想象的更加声势浩大。


    隔着两个路口,远远便能看到托们在十字路口中央,迅速竖起巨大的黑框人像,一人多高,扎着白色挽联,百来名穿着孝服的人,哭喊着往空中撒着纸钱。


    交通顿时瘫痪,汽车焦虑的鸣笛此起彼伏,大场面。


    疯了啊,怪不得工头说下次要带自己要发财,背后的组织者水平不错,不知道还以为在拍古装大电影。


    当顾展还伸着脖子看热闹时,一股冲天的火光,瞬间人像点燃,黑烟卷着火光点燃扬在空中的纸钱,带着火星与纸灰往四下散去。


    肩上的对讲机里,调度的命令迅速响起,要求周边路口所有警力,立刻赶往阙氏集团路口支援。


    顾展叹口气,调紧警帽,小跑着往阙氏总部方向冲去。


    腿很沉,视线两侧的绿化树退得很快,顾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跑,还是在走。


    阙氏又是阙氏。


    阙氏能让自己发烧加班,阙氏还能让自己收锦旗,上热搜得表扬。


    今天是船长货轮进港的好日子,下午四点,真船长就要带着盖红章的表扬信进港。


    昨天晚喝汤时顾展问船长,能不能让真船长下午靠岸后,就带着锦旗表扬信直奔警局。


    船长说,没人下午送锦旗,得早上送,当着大领导的面送,也给媒体宣传留够发酵时间。


    “早上送锦旗,中午发稿,下午传播,晚上热搜发酵。”船长道。


    顾展听完,心里暗暗鼓掌,船长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懂传媒。


    但好像有些太高调,热搜都要上?那得花钱吧?


    “不过是海里救个人的小事,不用这么大张旗鼓,我平时网上看八卦,也不爱看这些。”


    “你这个月因为酒吧打架,连进两趟派出所,不上主流媒体走一圈,洗不清。”


    顾展汤勺一丢,不爱听。


    “说了,叫你别老打架。”船长趁机教育。


    “知道了,以后不打架。”顾展虚心接受。


    只不过四小时后,顾展又开始动手。


    披麻戴孝的闹事者捂着脑袋四下逃窜,顾展机械地协助警察把闹事者压倒在地,太容易,小兔子采蘑菇般,一手一个。


    挂着挽联的巨幅人像已经被烧得剩个钢架,黑色布条挂着火舌招展着。


    顾展在喘息空隙间抬头,只见工头解开脑门的白纱,藏在冒着火的钢架后躲着警察。


    “你不要命了吗——”顾展扯开公鸭嗓破声骂道。


    下一秒,滚烫的钢架失去平衡摇摇欲坠。


    “闪开。”


    顾展冲向前,一把拉出工头,工头瞬间失去平衡,扑压在顾展身上,两人交叠着重重摔落。


    顾展躺地上头晕目眩地挣扎起身——轰然倾倒的钢架,飞扬的黑纸灰烬,打着卷,带着火星,随着滚烫热浪,朝着自己的眼睛扑来。


    眼底钻心灼热。


    汽油味刺鼻,浓烟窒息。


    耳畔嘈杂,警笛鸣,闹事者嚎,工头惊慌的叫喊。


    眼前却是无尽的黑暗伴随钻心的刺痛,


    顾展缓缓跪下,捂着眼倒在闹事者身上……


    第23章 第 23 章 我不会是瞎了吧?


    阙妤的宾利, 压着双实线,一百八十度急掉头,转往彰城港临时仓库飞去。


    阙东朝边开车边腾出手解锁手机, 面色晦暗。


    “开车别看手机。”阙妤警告他。


    阙东朝不耐烦, 刹车踩到底,宾利急停在港区入口马路正中。


    网络上, 顾展正以独特的方式走红。


    小辅警在现场受伤的视频被迅速传播。


    手掌完全覆住上半张脸, 泪水混着纸灰的焦黑把脸颊染得一团糟,唇色惨白颤抖着,而闹事者头戴白孝,背着顾展往救护车冲。


    本是世家子闹事伤人的舆论方向,现在全偏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警员的无辜受伤, 闹事者与打架的世家子反倒是被绑一块,挨着网民的骂。


    〖闹成这样,把交通都弄瘫, 他家儿子的命是命,警察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看他的警号,还只是辅警, 编制都没有的那种。〗


    〖可怜的孩子,好小的样子。〗


    阙东朝啪地把手机倒扣在中控台, 盯着港口门反复抬起又放下的门禁杆,一言不发。


    “我得去医院。”他左腕一转,宾利甩尾调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啸叫, 被宾利堵入口后的车吓得直按喇叭。


    坐副驾驶的阙妤扯住方向盘,面色保持万年波澜不惊。


    “警察在港口等你,你得先配合调查。”


    阙妤提醒:“之前与警方报备你在货轮上, 今天刚好进港,跑不掉。”


    “我为什么要跑?”


    酒吧斗殴死人,虽是阙东朝先动手,但他只踹了死者一膝盖,并非直接致死原因,判的拘留五天。


    阙东朝咬定完全不认识参加斗殴的其他混混,对方律师想按教唆纵容定罪都难,只能不时组织下聚众闹事,翻案,上诉,让警察找阙东朝喝茶。


    阙东朝面露不屑,先前他纯粹懒得陪阙嘉航玩,交了保释金,拘留都没去,躲船上图个清静。


    显然,阙嘉航昨晚也看过酒吧监控,他向来忌惮阙妤与自己走得近,偏偏姐弟两人在个破酒吧碰头,又与顾展关系亲密,阙嘉航自然又要想办法,把人逼回货轮。


    办法有很多,可阙嘉航偏偏选到让顾展受伤的那种。


    既然如此,就都别想好过。


    阙东朝拨通宋荣杰的电话,让他不用到总部碰面,直接举牌顾氏大股东,今日触发5%临界线,明日公告。


    “用个人名义举牌,但不能是宋渐。”阙东朝补充道。


    宋家好听点说是新贵,通俗说是暴发户,与阙家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前世,顾展进入阙家后,与宋渐再无交集,但现在两人结的仇不少,阙东朝了解顾展,若宋渐成为顾氏大股东,顾展西瓜刀先砍的,绝对是宋渐,斩立决。


    “宋渐还关拘留所里,他都没股份。”宋荣杰说道:“但你我一致行动人协议还没签,没有阙总的股份,距离举牌义务,还差一点。”


    “直接买过5%,不管顾氏股价涨多少,今天一定完成。”


    “阙总,我们还是先签协议?毕竟这都是你的钱。”


    宋荣杰果然仗义,协议没签对宋家只利不弊,他却反向提醒阙东朝,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今天总部门口混混聚集,因为顾展受伤,闹得挺大,若阙东朝不及时与警方配合,不到晚上真实身份,八成就要传到顾展耳里。


    按阙嘉航的做事节奏,必会趁顾展受伤住院的机会,拿着收购合同,问寒送暖的哄骗顾展签字。


    更重要的是,顾展受伤,医院还在检查,情况未知。


    顾展骨子里自带娇气,和自己黏一起的那年,所有的挑三拣四,阙东朝都立刻满足。


    他把顾展照顾得很好,小感冒都没有,唯一一次不好,是顾展在海边追别人家的哈士奇,摔倒磨破膝盖。


    伤口挺浅,顾展与哈士奇嗷嗷对骂几句后,膝盖渗的血就被海风吹结痂了。


    可顾展老喊痛,直着膝盖走得磨磨蹭蹭,阙东朝担心摔坏骨头,背着他去医院细细检查了一番,得到套骨相完美健康的片子。


    这一背,顾展就不下来了。


    回酒店进出电梯,上车,他都自然而然地抬手,攀上阙东朝的背,要背,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直到膝盖结痂掉了,露出粉红色的新肉,顾展才又下地走路。


    阙东朝吓唬过顾展,总不下地走路,肌肉萎缩就永远走不好的。


    顾展八爪章鱼般巴拉在阙东朝背上,笑嘻嘻地在耳边他耳边吹气。


    “那你就一直背下去。”


    公鸭嗓乐得嘎嘎响。


    顾展的每句话,阙东朝都是当了真。


    若这辈子若他不能背着顾展一直走下去,一切都毫无意义。


    半晌,阙东朝从喉底挤出一句话。


    “宋总,先举牌,剩下等我应付完警察。”


    阙东朝挂断电话,不顾阙妤的反对,开着车,直奔医院。


    ****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耳边干爽的棉织物窸窣。


    顾展躺在医院病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小展,感觉怎么样?”老林的声音沉稳平静。


    “头疼,浑身痛,怎么那么黑?”顾展试着睁开眼,瞬间电击般的剧痛令自己立刻放弃挣扎。


    “我怎么睁不开眼睛?”顾展又问。


    老林没有回答。


    顾展等了会儿。


    “老林,我不会是瞎了吧?你要给我算工伤啊。”顾展扯开破嗓子问,活跃着气氛。


    可老林还是没有吱声。


    沉默中,顾展渐渐安静着不动,却听到老林一声重重的叹息。


    顾展不敢再往下想,身上的棉被压得万斤重,身子却冷得直发抖。


    自己是不是真瞎了?


    “林伯伯。”顾展声音颤抖着:“医,医生怎么说的?”


    是老林的深呼吸声。


    顾展双手紧握被角,颤抖着等待死刑的审判。


    “臭小子——”训话暴风雨般劈头盖脸而来。


    “感冒喝酒,整天打架,和世家子不清不楚,还是男的。”


    “医生说,你再这样夜夜笙歌马上就瞎!”


    顾展一时被像抽了筋骨,瘫软在病床上,听着老林的教训,咧嘴乐得露出八颗白牙。


    这顿骂与昨晚在派出所听的内容几乎一样,但现在却异常悦耳,好听。


    “眼角膜被纸灰灼伤,本来问题不大;但是你重感冒高烧,酒喝,眼压高,视网膜有点脱离。包个三五天不要动。”


    老林终于停止训话,说出顾展最想听的答案。


    “嘿嘿。”顾展回答。


    “黑黑什么,还白白呢,我让你伯母给你煲汤了,一会儿顾影带来。”


    “嘿嘿。”


    现在,枕边消毒水味对顾展来说,不亚于昂贵的沙龙香。


    他沉溺于迷人的黑暗里,在高烧的冷热交织中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二次完全陷入黑暗。


    第一次是在六岁。


    那年酷暑,顾展泡海里消夏,遇脚抽筋的少年,没有泳圈,顾展便把自己的救生球给了对方。


    往回游时,顾展遇到块木板,贪玩趴在木板上漂得就忘了时间,随退潮的海流在湾里漂了一夜,第二天才在隔壁海湾被巡逻的老林发现,拎上岸。


    顾展觉得自己挺幸运,那晚四周只有温和的海风,与平静的浪,甚至黑暗也不像现在那么绝对,还有漫天的星光与微笑的新月。


    顾展想,大概是因为总从海里救人,所以老天不亡我。


    上个月捞的船长算是一个。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船长的货轮入港了没?锦旗做好了吗?顾展小霸王的大名有没有闪闪发光?


    不知道船长会不会知道自己受伤?


    会不会特意赶在上船前来探望?会不会带点好吃的?受伤的小霸王要吃龙虾补一补。


    顾展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与船长相遇不过一个来月,萍水相逢过客而已,自己似乎要求有点多。


    他抹抹嘴,就听到熟悉的低笑。


    “这回顾警官,要有两面锦旗了。”


    “船长——”


    顾展在黑暗里唤道。


    “我在。”


    “我要吃龙虾。”


    “好。”


    “船长——”


    顾展又叫了声,软软地拉长尾音,在病床坐起身,满心欢喜展开双臂。


    凛冽的金属香气,立刻握在掌心。


    顾展第一次摸到船长的脸颊,微刺,船长忙什么呢,都不刮胡子。


    他捏了把船长高挺的鼻梁,开心道:“明天记得送锦旗,要把我的名字印最大号。”


    “没人这样做锦旗的,你差不多点,顾展。”老林在一旁提醒,他见顾展左右摸着船长的脸,视盲生活适应得挺快。


    “切,我搞特殊不行吗?”顾展躺回病床,一脸不开心。


    “给你单独做面只有名字的锦旗?”


    “行啊,老林你看人家船长,有求必应。”


    老林哼一声,又开口讲道理。


    “哥——”


    焦虑的脆响打断老林的训话。


    阙东朝抬头,见名戴黑框眼镜的少女,头发散乱地冲进病房。


    是顾影。


    前世,顾影长居欧洲,他与顾影交集不多。顾展在进阙家前,已经把妹妹送到欧洲深造。


    阙东朝与顾展游玩到欧洲时,见过顾影几回。而顾展也从不喊妹妹归回,他说不想妹妹沾染世家肮脏的破事。


    现在的顾影还未成年,却与自己前世在欧洲时见到的女孩气质相仿,可见那时顾展将妹妹保护得很好。


    “顾展,你要吓死我吗?”女孩带着鼻音,扑到顾展身上。


    小姑娘不管不顾地呜呜哭着。


    阙东朝看着兄妹紧抱成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多睡多休息,这周船进港忙,过几天,我再来看你。”阙东朝后退一步。


    “好。”顾展拍着妹妹的脑袋安抚着,朝着船长离开的气息方向,扬起嘴角笑着告别。


    ***


    阙嘉航有午休的习惯。


    无论前一晚睡眠如何,中午休息半小时,铁打不动。


    但今天他睡不着,顾展被背上救护车的情景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混混们在总部前聚众闹事,完美达到阙嘉航想要的预期。


    在他计划外的是,CBD辖区外的顾展,被借调执勤并受伤。


    本是想晚上约小孩一起吃饭,却意外地亲手把吃饭的机会破坏。


    他见过两次顾展,每次顾展都在发脾气,像是应激的野生小动物,炸着毛,龇牙咧嘴地冲着坏东西咆哮。


    本以为顾展会将自己当敌人对待,没想到他张口就是要钱重组,像松鼠见到坚果就往里嘴里塞的习性,恨不得把全世界栗子都往自己窝里藏。


    为稳固继承权,阙嘉航始终不停地在向父亲证明自己,会是继承大权的最佳人选,比如完成收购顾氏,比如提防阙妤与阙东朝联手。


    事事步步为营。


    反观顾展,对于想要的东西,索取得直接。


    见面要吃蓝龙虾,加微信要钱重组。


    要这个要那个,孩童般直爽,蛮可爱


    两次失约,让阙嘉航少有的情绪低落。


    “阙总,有人在大量购入顾氏股票。”


    李秘书没有敲门,匆匆闯入办公室。


    “顾氏?顾警官在医院情况如何?”阙嘉航转身,坐回办公椅,对顾氏股票的异动毫无反应。


    “啊?受伤的辅警吗?医院反馈小伤,几天就能恢复。顾警官已经住进VIP病房,护士台反馈是我们的人安排的。”


    “阙东朝?”阙嘉航突然警惕。


    “是嘉琛总。他也在住院,就把顾警官安排在自己隔壁。”


    “他住院?”


    “就昨晚在酒吧眼睛被打伤。”


    就是顾展揍的那拳,阙嘉航听懂了。


    昨日他是让人送弟弟去医院醒酒,醒着醒着就住下了,也是离谱。


    “没事就好,去吧,我午休下。”阙嘉航摘下眼镜,指腹按着鼻梁放松着。


    李助理站在原地,张着嘴,也不知道该不该转身。


    老板说得没事就好,不知说的是顾展,还是阙嘉琛。


    但他还有事,好不了。


    “怎么还站着?你也去午休下吧。”阙嘉航带回眼睛,脸上又挂起微笑。


    “阙总,有账户正在大量收购顾氏股票,今天已经购入超1%了。”李助理把来找的目的又重复一遍。


    阙嘉航脸色骤变。


    “哪个机构在操盘?”


    "是私人账户,只知道叫名宋子君。"


    半日购入股票数超1%,意味着数亿资金短时流水般倾入。


    彰城上千万人口,能短时调用几亿现金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从来就没有姓宋的。


    第24章 第 24 章 兔警官,吃龙虾


    顾展心情大好。


    他听了一个早上的送锦旗, 还是两面,开心得合不拢嘴。


    先是阙氏船公司总经理和真台湾船长带着锦旗来病房。


    紧接着阙氏大楼物业又带着锦旗和慰问大红包后脚跟上。


    顾展眼睛包着纱布,与来慰问的八方领导合照, 宣传效果立马拉爆。


    完美, 买热搜的钱都省了,直接上头条。


    待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顾展裹被子里, 偷偷地把纱布掀开一个缝,试图看清藏在枕头下的慰问大红包有多厚。


    病房很大,视线一片白茫里飘着些许七色光斑,沙发,茶几飘在混沌里, 看得不真实。


    这是VIP病房?辅警待遇现在这么高?


    “哥,再掰要瞎的。”顾影清脆的警告声响起。


    小姑娘知道哥哥受伤,吓得人都站不住, 赶到医院后知道问题不大,又管得比老林还严厉。


    “别胡说,医生说过两天就好。”顾展现在最听不得瞎这个字, 被老林给吓的。


    “什么味道?”顾展吸吸鼻子。


    是海鲜,眼睛看不见嗅觉就特灵。


    “小影, 你在吃什么?”


    “龙虾粥,趁热吃。”一个陌生的男声在病房响起。


    顾展支起胳膊要从病床上坐起,是谁?病床边有几个人?为什么有龙虾粥?


    顾影没回答,只听到碗和调羹碰撞的声音, 她在倒粥,王胖子在边上指导着,让她别倒歪了。


    原来王胖子也在, 顾展松口气,又平躺回去。


    “请问,您是哪位?”顾展问,他琢磨着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声音离自己很近,人就站在床边。


    “兔警官,是我啊,阙嘉琛,你不认得我的声音啦?我也在住院,就在对面病房,来串门。”对方回答得欢快。


    兔警官。


    顾展把要骂的脏话憋在肚子里。


    阙嘉琛在酒吧又摸又亲,逼得自己在派出所出柜,光骂脏话哪够。


    现在自己看不见,阙嘉琛就站病床边,会不会脑子一抽风又贴上来。


    想到这,顾展把被子紧了紧。


    但是他怎么碰巧送的是龙虾粥?是阙嘉航说的吗?


    “不用你送,医院食堂有吃的。”


    “阙船长让我送的,他说你眼睛伤着,龙虾先做粥喝,等好了再做避风塘。”


    避风塘龙虾,咸酥辣脆,顾展的最爱,船长懂行。


    顾展偷偷咽下口水。


    鸭船长和金主弟弟,果然感情好,阙嘉琛都能帮带礼物,帮传话。


    “哦,谢谢。 ”顾展板着脸,领情送客。


    “船长托我最近照顾你,我才知道,你姑姑是蔓瑾姨啊。”


    顾展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


    “放下龙虾粥,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没事,龙虾好几只,大家一起吃,反正兔警官你现在瞎着,看不见我。”


    谁瞎?气死。


    “谁瞎啊,回你的病房去。”顾展气得瞬间又坐起身,抬手指向大门,下起逐客令。


    病房安静得可怕,只剩冰凉的消毒水味在空气飘荡。


    “哥。”开口的人是顾影。


    “你指的方向,是卫生间,兔警官。”阙嘉琛接话道。


    顾展听到王胖子憋笑的压抑呼吸。


    ……


    要命。


    看不见确实有点问题,但顾展小霸王的面子不能说掉就掉,顾展迅速改变口风:


    “对,我就是让你滚去厕所吃屎。”


    王胖子扑哧没憋住气,呵呵乐个没完。


    顾影根本就没想忍,仰头哈哈大笑着。


    阙嘉琛哇哇叫,问顾影别笑这么张狂,好歹自己也是病人,各蒙着半只眼呢。


    顾展听得有些懵,怎么阙嘉琛眼睛也受伤住院,莫非是自己给的那拳太重?


    王胖子夹着块龙虾肉往顾展嘴里送:“你眼睛怎么了?顾展那拳不至于吧?”


    顾展不敢抵着筷子不敢下口,竖起耳朵,就怕把人打坏了。


    “不至于,我就觉得双眼皮有点不满意,顺路修复下。”


    哦,修双眼皮,和自己揍他没关系。


    船长说得对,打架最后还是得输才安全。


    顾展一口把龙虾肉塞嘴里,爽,肉质鲜嫩,是彩电龙虾,顾展一吃就知道。


    从酒吧工作餐到病号营养餐,船长带吃的,都能正正落在心头上。


    也不知道过几天船长忙完,还会给自己带什么好吃的。


    好期待。


    顾展吞下虾肉,露着八颗白牙傻笑。


    “你笑什么?我都要哭了。”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


    顾展面色骤变,抓起被子头一蒙,迅速与外部隔绝。


    “姑姑。”


    他听见顾影怯生生地招呼。


    “嗯。”


    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病房冰冷的消毒水空气迅速占据顾展鼻腔。


    “躲什么,顾氏要易主了,你还有心思躲被窝里。”姑姑骂道。


    “干什么,你的心思不就是想把乐园卖阙家吗?哭什么。”


    顾展起伸手的空气里乱抓,只一下,被子就被送还到手中。


    “谢啦。”顾展拉起被子继续躺倒。


    “不客气。”


    阙嘉航!?


    顾展立刻认出这个声音,温润彬彬有礼。


    顾展又从床上坐起,受不了,短短一个中午他躺躺坐坐无数次。也不知上面给自己安排的是VIP病房,还是菜市场病房,怎么是个人都能往里走。


    “阙总?”


    “顾警官,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顾展听到自己身后有枕头被整理的噗噗声响,阙嘉航在帮他放靠枕?


    “你可以靠着,坐久了会累。”阙东朝边说,边把电动病床调整到坐姿。


    枕头角度调整得刚好,靠着很舒适。


    作为阙氏财团二把手,阙嘉航竟没什么架子。


    “给你带了只蓝龙虾,昨晚本来是约你到餐厅的。”


    “哦,谢谢,阙总关照。”顾展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谢。


    昨晚阙嘉航约自己?估计是眼睛受伤看不到手机,漏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受伤和阙氏多少有点关系,但早上阙氏物业已经来送过锦旗和大红包,阙嘉航身居高位,拎着午饭再来,反而显得突兀。


    顾展受伤的是眼睛,不是脑子,他很清醒,阙嘉航来找自己一定是为了收购的事;顾展向来不爱绕弯,直接开口问。


    “阙总找我有事?”


    “就是来看看你。”


    阙嘉航说话的音调依旧舒缓平和,却回避重点。


    光听声音判断不出对方的情绪,顾展有种当场撤下眼上纱布的冲动,好看看阙嘉航的表情,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阙总有事就直说,你是来找我谈收购乐园的事吧?我不愿意,请你回去吧。”


    顾展噼里啪啦说完,就听见站在自己床边的阙嘉琛偷偷倒吸气,身子的重量若有若无地往病床边靠,怕站不住的感觉。


    看样子阙嘉琛很怕这位大哥,上次酒吧被抓,是连头都不敢抬。


    "小展,你什么态度?很快,就算你想卖,也说不上话了。"姑姑尖锐的嗓音扫射而来。


    “什么意思?”顾展把脸转向姑姑声音处。


    自己和顾影的股份占比合起来,是顾氏最大的股东,刚好够一票否决,姑姑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人在收购顾氏的股票,你眼瞎看不见,我特意来跟你解释。”顾蔓瑾语速飞快:“昨天已经收超过1%,今天还在疯狂继续。”


    “啊?”顾展没听太明白,只听懂有人在收购顾氏股票:“股票涨了吗?”


    “马上涨停,顾警官,你认识叫宋子君的人吗?”阙嘉航柔声问道,随手将手中的龙虾,递给阙嘉琛。


    “不认识,这是谁。”


    “是收购顾氏股票的人。”


    “哦。”


    顾展靠病床头,试图努力消化顾蔓瑾与阙嘉航带来的讯息,怎奈他也只是高中毕业,再努力也是云里雾里。


    他就懂涨停,两个字。不论原因如何,涨总是好事。


    但宋子君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快破产的企业下手?


    第25章 第 25 章 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子君在回国十二小时后, 坐拥上亿身家。


    她按着父亲的要求,在报告书上签字后,看着自己的名字, 出现在顾氏控股的大股东公告栏上。


    宋子君:“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我寒假结束回学校, 可以搬到曼哈顿?”


    宋荣杰:“天上掉的,不是我们。”


    他说的是实话, 阙东朝汇入宋氏科技的资金, 干净得无懈可击。


    与阙东朝相处一段时间,野狼后生完全褪去披着的狼皮,凶狠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阙东朝更像座不可撼动的图腾,不动声色地驯化身边的事物,最终吞并, 归顺。


    阙东朝曾两次提议宋氏科技的研发。


    第一次宋荣杰并未在意,只觉得后生的建议过于异想天开。


    第二天宋氏科技账户上便又多出几千万美金,只一个字, 烧。


    既然烧的是人家的钱,在阙东朝第二次提出建议时,宋荣杰顺路试水。


    于是, 宋氏科技的发展,转向往一个前无古人的赛道奔去, 企业估值几倍连翻。


    第三次,就在昨晚,宋荣杰主动想与阙东朝再讨论研发方向时,阙东朝微信回复, 他一会儿就要进拘留所,五天,等出来再说。


    宋荣杰声音发颤地给阙东朝电话:“东朝?没事吧?”


    “没事, 先前酒吧斗殴的事做个了结。”


    “五天?顾氏的股票收购要先暂停吗?”


    “继续,披露公告后,应该有人会来找你。”


    “我猜也是。”


    “若来的是顾展,对他好点,带他去吃个海鲜,其他人就别理会。”


    “那孩子要是问收购原因呢?”


    “他在医院不会来找你。”


    “那就好。”


    对方停顿了会儿。


    “也许顾展会喊你去找他。”


    “……要去也是等你回来,我再去。”


    挂完电话,宋荣杰一夜没睡。


    大股东公告,树大招风,宋荣杰本想用太太的名义举牌,眼睛睁了一夜,他改了主意,举牌人换女儿成宋子君。


    女儿很好,阙东朝也不错,给后生们多交流制造机会没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但有时候交流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展在蒙在病床被窝里一言不发,任由姑姑絮絮叨叨,拒绝交流。


    顾蔓瑾的控制欲膨胀得比宇宙还大,她要求顾展马上召集董事会议,把叫宋子君的大股东弄出来溜溜,看看到底是牛是马。


    “我瞎着,看不见,是牛是马都看不见。”顾展在被窝里闷声拒绝。


    这时候瞎,反而变好事,可以躲开莫名其妙的状况。


    乐园的地皮值点钱,顾展是知道的,船长有教过,所以宋子君的出现,是要来截胡地皮的吗?


    他不懂宋子君这样一直收购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但要真的火烧眉毛,姑姑就不会只是想看看宋子君是谁。


    眼睛要好着,顾展就可以网上查查,书里看看,摸索出个应对方向。


    看不见什么都干不了。


    所以,顾展决定再次采用眼不见为净战术,技术性撤退。


    是真看不见,客观条件要求撤回。


    “我累了,眼睛疼,你们都走吧。”


    顾展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任由姑姑在外面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直到人憋得快断气,病房才安静下来。


    姑姑在阙嘉航的劝说下离开病房,阙嘉琛被护士长赶回隔壁,王胖子去酒吧盯场,妹妹回学校练琴。


    病房就剩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奶油的焦香。


    啮齿动物吃东西的细微声音,在幽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病房里还有什么东西?


    顾展从被窝爬出来,仰头垂眼,从纱布缝里顺着声音方向瞧去,一个穿着短袖T恤的男人,露着赤红色的胳膊,正坐在茶几边端着阙嘉航送来的龙虾盒子猛啃。


    “谁?”


    “兔警官,我。”那人含着食物应了声。


    顾展把头抬高,视线上移后,阙嘉琛的头就露出来了,眼上半贴着纱布,龙虾吃得津津有味。


    “干嘛呢?”


    “船长托我照顾你。”


    “所以你来吃我的龙虾吗?”


    “海鲜带发,有外伤不好吃多。”


    割双眼皮也是外伤,就不怕带发?


    与阙嘉琛打打杀杀来回几趟,这人简单开朗,想什么就是什么;船长又托他照顾自己,说明还是可靠的。


    顾展抠着眼上的纱布,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阙嘉琛。


    “干活。”


    董事长可以查到大股东的联系方式,顾展让阙嘉琛登录自己在公司权限调用查看。


    阙嘉琛:“你不怕我把权限密码给我哥?”


    顾展:“你放下手机,自己去楼下太平间抽屉躺着。”


    阙嘉琛:“我错了,兔警官。”


    宋子君的讯息很快就被调出,出生年月日,电话,家庭住址。


    顾展:“才二十岁。”


    阙嘉琛:“你也二十,我也二十,大家都二十。”


    顾展想瞪人,被纱布阻隔,失败。


    他让阙嘉琛帮忙拨通电话。


    “你好——”


    女声很甜。


    顾展啪,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


    他不知道要问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喂——”


    手机那头女声还在问。


    “我要说什么?”


    病急乱投医,顾展低声量问阙嘉琛。


    “不知道啊。”


    白问。


    “喂——”女声还在继续。


    “你好,我是顾氏控股顾展。”顾展硬着头皮接上。


    “啊?”


    “问她作案动机。”


    阙嘉琛灵光一闪。


    “为什么你要购入顾氏控股?”


    “顾董吗?我不知道啊,我爸爸说有机会见面聊,吃海鲜。”


    “你爸?”


    “嗯,宋荣杰,他说见面说。”


    “令堂要说什么?”


    “不知道啊。”


    “麻烦请令堂尽快联系我。”


    “好的。”


    顾展实在问不下去,文绉绉地撑着董事长台面,礼貌再见。


    “看吧,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阙嘉琛得出结论。


    “啧。”


    “所以,宋子君到底是谁?”


    “宋荣杰的女儿,她就是一马甲。”


    “宋荣杰又是谁?”


    “不知道。”


    顾展想打人,他把纱布抠出一条大缝,斜视阙嘉琛。


    似乎有哪里不对?花臂呢?顾展记得这人袭警时,是带着纹身的。


    现在两条胳膊干干净净的,泛着赤红。


    “你的花臂呢?”


    “被我姐逼着搓掉了,搓得胳膊都红了,兔警官,是不是没纹身就少了点味道?”


    “还挺逼真。”


    “进口的,贴起来跟真纹上一样,搓得我半死,下次我让宋渐也弄点给你贴贴?”


    “宋渐?他应该还拘留着吧。”


    “嗯,快出来了。”


    原来慈善会那晚,顾展甩下姑姑走开后,宋渐直接就趴在幻影边吐得天昏地暗,顾蔓瑾吓得赶紧喊跟在后头的阙嘉琛来把人拖走。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


    “挺好,宋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嫁到你家。”


    “我家没什么好的,宋渐家也不穷。”


    几百万的表陀飞轮戴宋渐手上,被阙嘉琛评价不穷;几代人躺在吃不完的金山上,说阙家没什么好。


    真诚又矫情,顾展觉得有时阙嘉琛还是有点好玩。


    “那天我弄他去医院,还被骂了一顿,说世家子都是两眼朝天的□□。”


    形容得挺好,顾展嘎嘎笑起来,阙嘉琛现在贴着两块纱布,鼓囊囊的,还真像。


    “他说你也是,现在不过是个破辅警,拽个屁。”


    顾展顿时不笑了,一把扯下眼上的纱布,瞪着眼要赶阙嘉琛出病房。


    “哎,别,兔警官把纱布包上。”阙嘉琛立马躲闪,按铃喊护士。


    “关你屁事。”


    “船长要我盯着你,他说你肯定会受不了要拆纱布。”


    “船长?”


    “对,他昨晚特意叮嘱的。”


    顾展越听越气,狗男男,船长有什么话不会自己来说,还要绕着弯让金主来秀恩爱。


    他从枕头下摸出偷藏的手机,电话直接打给船长。


    关机。


    顾展又翻翻微信,对话框还是第一次加好友的状态,卖酒的400抽成,已接收。


    “船长去哪了?”


    “不知道,我也联系不上。”阙嘉琛实话实说,阙嘉航来看顾展,他要跟二哥汇报都找不到人。


    顾展又看看茶几上被吃得一干二净的蓝龙虾,更火大。


    “船长让你照顾我,你就在这里把我的病号饭都吃了?”


    “不能这么说,阙嘉航就不安好心,他送的东西,你别吃。”


    顾展边配合护士重新包扎眼睛,边听阙嘉琛解释得振振有词。


    阙嘉琛说自己中学的时候,家长会都是阙嘉航参加,没有一次家长会后不倒霉的。


    原因笼统不过成绩一般,表现平庸,芝麻点大的事,都会被阙嘉航所谓的重视处理——禁足,断零花钱。


    所以阙嘉琛特别怕大哥,巴不得离远点。


    因此,阙嘉航送来的龙虾不要吃,可能有毒。


    解释得挺好,但很明显病号餐没有毒,阙嘉琛吃得光盘。


    第二天一早,阙嘉航又亲自送来特制病号餐。


    顾展蒙着眼病床上坐得笔直,装着瞎,想着阙嘉琛的话,心里难免警惕又好奇。


    但阙嘉航放下饭盒后,只是问问昨天睡得怎么样,眼睛有没有舒服点,不谈收购,不谈新晋大股东。


    也许是眼睛看不见,阙嘉航温润的音色无限被放大,阙嘉琛抱怨的禁足断零花钱,在如此音色衬托下,变得有些理所当然。


    阙嘉航很快就离开,走出病房时,他补了句,餐盒里是花胶粥,别让阙嘉琛又偷吃去了。


    果然,阙嘉航不是普通角色,弟弟偷吃龙虾的事,一抓一个准。


    顾展哼哼哈哈地应和着,心里暗自发毛,看样子阙嘉琛说得都是真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束花。”


    “花?”


    “嗯,进医院时,路过花店看到,挺适合你。”


    人都看不见,送花?


    阙嘉航送花做什么?


    “虽然你看不见,但花束是进口玫瑰,香气很甜,你可以闻得到,挺衬你。”


    “哦,谢谢阙总。”


    听着怪怪的。


    上次船长说自己像桃花,是因为顾影粉色胭脂,自己挺喜欢。


    可阙嘉航说玫瑰衬自己,因为很甜,顾展背脊不由得一阵畏寒。


    顾展小霸王只咸不甜。


    他紧了紧眼上的纱布,就生怕漏光,被阙嘉航发现自己能看见东西,又生出新的幺蛾子。


    之后的事,同昨晚一样。


    阙嘉航前脚离开,阙嘉琛后脚钻进顾展病房,立刻抢着把花胶粥吞个精光。


    “看吧,我和你说过,我这个哥哥不安好心,把花放护士站去,别熏出个过敏。”


    “好。”


    “一大把玫瑰,是想把你掰弯吗?”


    “闭嘴。”


    顾展骂道,他在玫瑰甜腻的香气中,吃着医院早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阙嘉琛。


    顾展: “查下今天我家股票怎么样了。”


    阙嘉琛:“略凶残。”


    没有意外,一片赤红,宋子君的持股数直逼10%,把顾氏控股直接拉到涨停。


    顾展:“查下宋荣杰是谁。”


    阙嘉琛:“哪个宋,哪个龙,哪个杰?”


    顾展:“不知道,输拼音。”


    SONGLONGJIE,SHONGRONGJIE,SONGRONGJIE……


    当官的,当艺术家的,当博士生导师的,这名字风水不错。


    在一长串人名后,阙嘉琛看到一个熟悉的词条。


    宋荣杰,宋氏科技董事长。


    “我靠,莫非是宋渐他家的公司?”阙嘉琛叫起来。


    第26章 第 26 章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


    “宋氏科技?”


    “对, 听我姐说他们最近挺强势。”


    如果真是宋氏,为什么他们突然大张旗鼓地收购顾家的股票,一个纯互联网公司盯着顾家的乐园做什么?


    阙嘉琛:“莫非是因为你把宋渐拘留十五天, 他爸在报复?”


    顾展:“花上亿人民币报复?找个杀手砍死我不是更快, 况且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家的事。”


    顾展摘下眼上的纱布,盯着手机上赤红的股指不断跳动。


    9.89%, 9.99%, 10.01%


    涨停。


    两行清水从顾展脸颊滑下。


    眼底发酸直冒眼泪,他只得又包上纱布,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脑子里一片空白,宋渐收走自己的陀飞轮,还要接着收走乐园吗?


    拔剑四顾心茫然, 顾展空手握拳,连剑都没有。


    “这好像不正常。”阙嘉琛冒了句。


    “为什么?”


    “我见过我家在收购别人公司,都不会涨停。”


    “是怎么操作?”


    “我也不懂, 要是我哥在就好了。”


    “阙嘉航?”


    “啊,那个,是船长。”阙嘉琛支吾了下。


    “哦。”


    说得挺对, 股票一类的船长也懂,但这对结拜的狗男男, 怎么时刻都在秀恩爱?


    顾展躺回病床,突然心生侥幸,也有可能不是宋氏科技,毕竟阙嘉琛也只是看着百度, 瞎猜。


    虽然都是诡异,但不是宋渐家的,起码会心里舒坦点。


    顾展决定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他让阙嘉琛再次联系宋子君。


    “顾董。”手机一通, 宋子君的甜嗓就响起。


    “宋小姐,你们是宋氏科技?”顾展开门见山。


    “是呀。”


    很好,希望立刻破灭。


    “额,能不能麻烦您父亲,接个电话。”


    “好的,请稍等。”


    对方回答,礼貌甜美得像训练有素的空乘。


    手机那头,很快换了个声音,敦厚带点年纪的男中音。


    “你好,我是宋子君的父亲。”


    “你好,我是顾展。”


    “你好。”


    “你好。”


    顾展肩膀被人撞了下,是阙嘉琛,他用气声道,还真是宋渐他家?


    是是是。


    就是那个宋氏科技,太子爷被自己揍过三顿,进医院,进派出所,最后进拘留所的宋氏科技。


    宋家的律师,就从没在自己身上沾到点好。


    这么一想,顾展背脊骨反而挺直起来,要求也提得理直气壮。


    “宋总,能不能麻烦您来一趟?我在住院不方便走动。”


    “现在吗?”


    “嗯。”


    对方陷入一阵沉默,似乎有些抗拒。


    请不动。


    董事长就是个空名,不如小霸王好用。


    顾展一咬牙,开口道。


    “宋总。”


    “你说,你说。”


    “宋渐因为袭警被拘留,他打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啊?你是那警察?”


    “我不肯和解,阙嘉琛的律师在复议,事情还没有定论。”


    病床边乱七八糟一阵乒乓声,有人洒了杯子的水。


    眼睛蒙着纱布顾展都知道是阙嘉琛,听到袭警的事又被提起,吓的。


    “所以,您会来医院一趟?”顾展哑声问。


    “……好。”


    顾展长吐一口气,心都快崩炸,毕竟威逼利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又安慰自己,请大股东的手法有些不符合常规,但是也是宋家先做了非常规的事。


    “兔,兔警官。”阙嘉琛碰了碰躺床上的顾展。


    “看表现,目前就挺好。”顾展知道阙嘉琛想说什么,他就怕被拘留,苦是一点都吃不了。


    “好嘞!”


    顾展蒙着眼冲着阙嘉琛笑,这二世祖,脑回路是少有的天真,怪不得船长能一夜就能卖出几万的酒,因为副本boss太简单。


    也不知船长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救命恩人住院没空看,连金主爸爸都不伺候。


    顾展心里嘀咕着,一边摸索着接起来电振得厉害的手机。


    “你好。”


    “顾展。”


    是船长!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你。”顾展语调雀跃。


    “很想吗?”是熟悉的男低音。


    好听。


    顾展在床上打了个滚,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阙嘉琛。


    “想你不来看救命恩人也罢,金主爸爸都不伺候了吗?阙嘉琛唠叨着找不到你呢。”


    顾展说完,船长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金主到处是,救命恩人就一个,你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也挺不好。”


    “哦?”


    “躺着不用干活还有红包拿挺好,但是宋氏科技疯狂收购我家股票,你知道吧。”


    “涨停。船长靠岸后,送完锦旗就发财了。”


    发的什么财 ,完全是建立在顾展小霸王的痛苦上,哎哟。


    股票被收购这件事,宋氏科技的做法,比起阙家嚣张凶狠上百倍。


    阙嘉航还懂得要约自己见面先谈谈,宋荣杰倒好,直接举牌,买买买。


    顾展好久没见到船长,满肚子的抱怨,一时像堰塞湖泄水般轰然冲出。


    从医院食堂口味寡淡没油水,到阙嘉琛偷吃自己的蓝龙虾营养餐。


    从顾蔓瑾闹着要见新晋大股东;到自己主动打电话,挖出大股东背后的公司竟是宋氏科技。


    顾展捧着手机絮絮叨叨十分钟,才把抱怨都叨叨完。


    最后补了句,宋渐可真是贱啊。


    “所以,你把宋氏科技的老板请来了?”阙东朝问。


    "嗯,让他到病房找我。"


    阙东朝有点惊讶,宋荣杰说过不想单独见顾展,但最终五十多岁的人竟被顾展说服,要亲自上医院拜访。


    “你怎么说服他的?”


    “这个嘛,那个我自有办法。”顾展压低声量,不想说,毕竟不算太光彩。


    “嗯?”


    但船长上扬的尾音,让顾展立刻缴械投降,病床被褥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带上点令人心安的金属凛冽。


    顾展支吾着全盘托出,自己暗示宋荣杰,要把宋渐袭警的事闹得更重,让他儿子出不来,这是每个父亲的软肋。


    宋渐在男校欺负顾展时,顾父已经去世,母亲卧床,顾展把宋渐打得住院后,姑姑作为家长出面处理,顾展除了挨顾蔓瑾一顿臭骂,还被逼着要向宋父道歉。


    而现在,相对顾展的孤家寡人,宋渐享有的血脉亲情,反倒成为制约宋荣杰的武器。


    是不好,但顾展想不出其请动宋荣杰的办法。


    顾展低声把情对船长说过,安静着。


    有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电话那头,船长也在沉默,半晌没有应答。


    大概是被鄙视,太下作,顾展无奈,准备借口眼睛疼,按断电话。


    “宝贝啊。”


    宝贝——顾展听到无风天的温柔海浪声,自己被不由分说地卷入。


    “你做得挺好。”


    “船长——”


    “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船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是牢握住海底坚不可摧的锚。


    顾展整个人钻进被窝里,手罩着嘴细声道。


    “我知道做得不对。”


    “你目前想不到其他办法,是吗?”


    “嗯。”


    “下次,你如果愿意,可以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我问过你的金主,阙嘉琛说涨停不正常,剩下全是不知道,他说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那头传来船长爽朗的大笑,声音空旷,带点回声。


    “他半桶水都没有,还能看出涨停不正常,不容易。”船长笑着说:“你以后问王老板,问老林警官,或者让嘉琛去问他姐姐。”


    “也是,我再电话宋总,道个歉,让他别来了。


    “你自己决定。””嗯,反正我也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问他想做什么?要收多少才肯停手。”


    “就这?”


    “你不好奇?”


    “好奇,但得到答案后,接着要做什么?”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顾董事长。”


    “啧。”


    顾展在被窝里憋得要断气,被船长一反问,更是胸口闷得厉害,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


    脑门——硬——痛——哎哟——


    阙嘉琛捂着头叫得响亮。


    “阙嘉琛,你偷听我打电话!”顾展也捂着脑袋:“脑门都贴到我被子上。”


    “我听到我的名字,你和我哥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躲被窝里?”


    躲被窝里怎么了?自己就想和船长单独说几句心里话,金主都要管吗?


    “拿去,拿去,还你好哥哥,去恩爱。”


    顾展捂着脑门,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船长哥——”


    只听阙嘉琛叫得亲热,又秒噤声,剩下嗯嗯嗯的回应,一会儿好吃,一会儿管不住。


    很快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顾展。


    “船长说,龙虾吃多对伤口不好,让你吃医院VIP的营养配餐,别吃外食;眼上纱布要包好,不要摘;还有如果实在不想让宋氏再收购下去,董事长可以试着申请交易停牌。”


    太啰唆,顾展选择性收听,最后一句是什么?


    停牌?是个思路。


    停牌与顾展的不闻不见撤退拖拉大法差不多,就是玩不动暂时跑路。


    船长果然靠谱又懂行。


    满分。


    阙东朝坐回拘留所的硬板凳,没想到弟弟阙嘉琛竟有如此靠谱的时候。


    兢兢业业地抢先把阙嘉航送来的餐盒吃光,按要求不让顾展碰到任何阙嘉航送来的东西,甚至还提示顾展股票涨停不正常。


    阙嘉航对阙嘉琛执行了十几年的高压管教政策,从出生,到高中毕业;得出亲弟弟只擅长吃喝玩乐的结论后,他便放弃要将阙嘉琛培养成自己左右臂的念头。


    阙嘉琛有点小聪明,但不多,用在如何躲着阙嘉航后,所剩无几。


    前世,因为惧怕阙嘉,他和顾展的交集仅限于听说。


    跟了阙嘉航后,顾展被送回大提琴系继续学业。


    当时阙嘉琛和顾展同在音乐学院,他不时找阙东朝哭诉,说大学生活毁了,必须马上出国。


    大哥养了个小情人放系里,每天亲自开着白宾利送上下学。


    关照小情人的同时,阙嘉航便连带亲弟弟的学业一起关心,逼得阙嘉琛天天泡学校巴松管吹得嘴破。


    那时候,阙嘉琛时常矫情哀叹人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目标。


    母亲关心信托基金的数字,比关心亲儿子还殷勤,父亲和大哥只关心手中的权力如何壮大再壮大。


    世家子们遵循的藤校镀金老钱路子,他一概懒得执行,家门口随意过着。


    于是二十岁的阙嘉琛与每天过得自由放荡的阙东朝走得更近,在台风季与阙东朝上过一次货轮后,阙嘉琛便把二哥当神一样膜拜着。


    那时,阙东朝完全游离在家族生意之外,家宴几乎不参加,所以从来没见过顾展。


    所有关于顾展的消息,都是从阙嘉琛嘴里听来的。


    他说,顾展和自己一般大,却有些天赋异禀;且不说大哥被当专职司机用,琴拉得臭狗屎一般,系里的教授还怜爱得不行,不时都能看到老太太教授带着顾展在学校食堂加餐,主动充当人肉饭票。


    阙东朝本以为阙嘉航不过是一时脑热,找个小孩,玩个养成。


    顾展在音乐系待不到一年,就离开学校,从此跟在阙嘉航身边,做了贴身秘书。


    之后从阙嘉琛嘴里说出来的,便不再是单纯的养成故事。


    他说,阙嘉航终于是养出厉害的臂膀,顾展已经开始协助处理棘手事务。


    首次办事,顾展便独自出马,在飞机落地东南亚二十四小时内,把未到位的资金追回,而顾展回国后第一件事是换护照,因为护照被血迹污染,无法继续使用。


    特别的是,虽说是单枪匹马,但阙嘉航亲自在暗处秘密盯着。顾展坐的商务舱,阙嘉航不动声色地挤经济舱,跟了一路。


    阙嘉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将顾展磨成利刃。


    不知这辈子,顾展终会成为谁的刃。


    现在,阙嘉琛阴差阳错地与顾展走近,两个二十岁的小年轻,眼包纱布瞎成一团,竟也把宋荣杰请到医院,仔细算来也不简单。


    但阙东朝从来不需要利刃。


    顾展也不会是利刃,他是离自己心脏最近的那根肋骨。


    用在宋荣杰身上的那点手段,如无瑕白绸,偶有褶皱,只要及时抚平,无伤大雅。


    **


    顾展抱着雪白的被子,躺在病床上听书,金融常识恶补得人迷糊,云里雾里。


    直到午后,他才又召唤来自己的临时眼珠子阙嘉琛。


    “眼珠子,请干活。”


    阙嘉琛:“还要再找宋总?”


    “嗯,让他别来了,直接电话问就行。”


    “你想好要问什么啦?”


    “少废话,快干活。”顾展把手机往阙嘉琛说话的方向递。


    但阙嘉琛却没有接手。


    顾展只听到阙嘉琛磕磕巴巴的声音:“大,大哥。”


    阙嘉航又来了?


    顾展把脸转向病房门口,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小展,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和蔼男声。


    来的人的确是阙嘉航。


    “一般。”顾展回答,其实他感觉挺好,但是他有点抗拒阙嘉航的到访,眼睛好得快,意味着他又要谈收购乐园的事。


    装瞎是条明路。


    “我带了个人来看你,你把纱布摘下看看?”阙嘉航问。


    “护士说要包着,不然光太亮对角膜恢复不好。”阙嘉琛嘟囔着插嘴。


    病房立刻安静,好会儿,阙嘉航才又开口。


    “小展,看看谁来了?”


    装瞎计划失败。


    阙嘉航不吃这套,怜香惜玉战术在他身上起不到作用。


    爱谁谁吧。


    顾展转回身子,往靠枕一躺,当作没听到。


    身侧被褥一陷,有股松柏混淡烟草的味道,是阙嘉航?


    嗡嗡的机械声响起,眼前光线暗下来,有人坐在床边,按下电动窗帘按钮。


    “摘纱布吧,听话。”阙嘉航的声音依旧温润。


    顾展不动。


    “小顾董。”


    又是谁?声音好像哪里听过。


    “我是宋渐的父亲。”


    宋荣杰!


    顾展匆忙扯下纱布,眯眼环顾病房,室内昏暗,病房门大敞,阙嘉航坐在自己床头,阙嘉琛已经不在,大概是被赶走了。


    宋荣杰就在床尾,脸方中带圆,头发半白,随和好说话的样子。


    “宋总阙总一起来的?”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


    “本来我还想电话找您,聊两句就好。毕竟我是晚辈,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医院,不合适。”


    顾展杏眼弯起,带着歉意。


    宋荣杰笑着说没事,顾展看着和读书时差不多,白皙漂亮,礼貌规矩,与早晨电话拿着袭警事做文章的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阙嘉航突然找上门,宋荣杰倒也挺淡定,因为阙东朝干过同样的事。


    一开始,宋荣杰以为阙嘉航是为俄罗斯入境资金而来,但阙嘉航开口就谈顾氏的股票收购,对阙东朝的操作似乎是一无所知。


    很明显,顾氏的收购涉及阙氏兄弟相争。


    但宋荣杰技术出身,白手起家,自信又谦逊;他认定阙东朝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便不会再多动摇。


    于是,他顺势也装着一无所知。


    阙嘉航问他为何突然举牌顾氏控股,宋荣杰简单回答,地皮挺值钱,试着屯着赌一把。


    地皮值钱是个生意人都懂的道理,阙嘉航没有再多问。


    最终,宋荣杰半推半就着,被阙嘉航带到医院见顾展。


    “小展,你没有什么想问宋总的吗?”阙嘉航提醒顾展。


    顾展盯着阙嘉航好会儿,按阙嘉琛的说法,他大哥管理小孩手段非常强硬。


    果然,蒙眼的纱布说拆就要拆,不管人死活。


    “阙总。”


    “喊我嘉航就行。”


    顾展一哆嗦,不至于,没有这么熟。


    “阙总,我有顾氏35%的股权,阙氏收购顾氏得我同意,但现在如果宋总再接着买买买,最后只要他同意就行,就不需要我的意见。”


    顾展冲着宋荣杰弯起眼。


    病房光线不好,宋荣杰看不太清顾展的真实表情,但他马上跟着笑起来,由衷诚恳。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阙东朝最终要顾氏16%的股份,顾展35%,阙东朝16%,两人联手,就可以完全控制顾氏。


    就是不知道阙东朝铆足劲控制个破产企业要做什么。


    “是吧,宋总?”顾展问。


    “小顾董说笑了。”宋荣杰打起太极。


    “所以,阙总,你去和宋总谈吧。也没我什么事了,我眼睛疼。”


    说完,顾展拾起纱带,歪歪扭扭地缠回眼上,把皮球踢回阙嘉航。


    病房里三个人都不说话,病房外走廊却热闹起来,送餐的家属谈话声,病号餐车的轱辘声,护士的招呼提醒,生机勃勃。


    顾展摸索着床头的开关,将窗帘打开。


    纱布与鼻梁间的小缝隙,落上朦胧的赤色,


    太阳开始下山。


    “宋总,麻烦到门口稍等,我单独和顾展谈谈。”


    关门声很轻,病房一下安静下来。


    “小展。”


    顾展躺回被窝。


    “宋氏的持股比例若要达到可以左右阙氏的收购,只要还需要近五个亿。”


    “你借他呗,反正按阙氏的计划,顾家乐园迟早都是你们的。”


    “小展啊。”


    阙嘉航语调温雅平缓,像寂静中浮起的长笛前奏,一点点地往顾展靠近。


    身边的床又一次微微下陷,松柏与淡烟草的气味再度靠近。


    顾展心有些慌,他抬手调整起眼上的纱布,试图将日落的赤色完全隔绝。


    “你若是不点头,乐园我是不会动的。”阙嘉航语气坚定又温和。


    自己不同意,阙氏就放弃收购?


    阙嘉航这是说的什么?


    顾展扶纱布上的手顿住,纱布跟着歪倒。


    “小展,你要信我,我们好好谈谈,或者我可以暂时提供顾氏一笔周转资金。”


    眼上的纱布被调正,陌生的触感,有点冰,是阙嘉航的手。


    这是要干嘛?


    “我信你个鬼啊。”


    顾展触电般把手收进被窝,一骨碌从另一边滚下床,扯下眼纱,跑出病房。


    第27章 第 27 章 哼


    阙嘉琛正躺床上看电视, 见顾展瞪着杏眼冲进自己病房,纱布不知道在哪。


    “怎么?我哥扒你裤子?”阙嘉琛问得一本正经。


    “滚。”


    顾展关上房门,摸到小吧台, 顿顿灌矿泉水压惊。


    “你跑什么?”


    “你哥说要借钱给我, 不对是给顾氏。”


    “这和扒裤子也没区别了。”


    阙嘉琛说完,一溜烟跑到病房门边, 反锁上门, 从猫眼往外观察着。


    “兔警官,你今天干脆住我这,省得我哥哪根筋接错,带着营养餐又来找你。”


    “行。”


    顾展应答的痛快,他不太适应阙嘉航的怀柔政策, 明明可以让酒店直接送,他非要自己带,怪别扭。况且蒙着眼睛住VIP也怪无聊, 与阙嘉琛也算谈得来。


    “哎,宋总拉着我哥走了,叔叔人怪好, 和他儿子一样。”


    “走了?”


    顾展松了口气,躺到陪护床上, 捂胸顺气。


    “吓死,你刚说什么?宋渐人好?”


    “对啊,要不是他把错都揽走,拘留时长拉到满格, 我哪能在这照顾兔警官。”


    “啧,宋总知道他儿子马屁拍得震天响吗?”


    “宋总问律师,能不能把他儿子关个五十天, 他说最近不想看到儿子。”


    类似的话阙嘉航也说过,要警察管教弟弟,该关几天是几天。


    阙家长子实际没有外表展现的那般温和,今天自己甩人跑路,大概率是要结下梁子。万一阙氏后续与宋氏联手,乐园就真的要和顾家说拜拜了。


    顾展盯着电视节目发呆,蒙眼好几天,竟有些不适应,电视光线刺的眼泪哗啦啦流。


    “哎,兔警官,你怎么哭了?我哥真没把你怎么吧?“


    “没有,看电视会眼睛酸而已。”


    “哎,就算有什么你也别哭,他要借顾氏钱,你就拿,拿了就别还。你躺我那张床去,陪护床靠窗,太亮。”


    顾展边挪床边笑个不停,阙嘉琛的老赖手段倒也是个办法,但阙嘉航知道弟弟在外面这么坑他吗?


    他坐直,抹干脸颊上的水,让阙嘉琛把IPAD拿来用用。


    “帮我查下股票停牌的流程。”顾展说:“我眼睛看不了太久亮光。”


    “嗷就是船长说的停牌是吧?行,我来,一会儿让护士姐姐再帮你包眼睛。”


    阙嘉琛干劲十足,应答得痛快,和半瞎的兔警官一起,会有种莫名的充实感,不仅能做兔警官的临时眼珠子,还能当军师。


    兔警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和自己一样,是个半桶水。


    两个半桶水凑一块,就满了,阙嘉琛乐在其中。


    股票停牌流程挺明确,要董事会的决议书。


    顾氏现在董事会就只有顾展,姑姑,和法务三人,所以,要停牌还得顾蔓瑾同意。


    顾展有些发愁,但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反正自己在医院躺着,姑姑总是会再上门,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过有些时候,来的不是兵,来的统统都是猛将。


    顾展在医生早晨查完房后,没忍住,又撤下纱布,盯着红顾氏控股的K线不放。


    在阙嘉琛卧槽的惊叹声中,顾展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


    开盘不到一小时,顾氏控股已经涨停。


    宋荣杰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上亿现金闭眼砸下,顾展没想到宋氏的财力已经雄厚到这个程度。


    会不会昨天宋荣杰与阙嘉航见面后,两人达成某些协议,就像顾展讽刺的那样,阙嘉航借几个亿供宋氏继续砸钱。


    “顾展,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打死不签字的结果。”


    顾展循声转头,嚯,兵终于来了,顾展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看着姑姑羊绒衫珍珠项链休闲打扮,款款走入病房,与口中的训斥完全是两个风格。


    “又哭,你早签字卖给林炎,就没这么多事。”顾蔓瑾把手上的保温餐盒往茶几一丢。


    她的认知里,是没有顾展眼睛疼流泪这种可能。


    眼泪,必是担心失去集团控制权的后悔之泪,就像手上阙嘉航让她带来的特质病号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说服顾展早日签字,完成收购。


    “嘉航托我带病号餐来。”


    “哼。”顾展从鼻孔里发出点声音。


    “是大黄鱼羹,可以,但是黄鱼冻更好吃,下次让我哥弄那个。”阙嘉琛自然而然地坐下开吃。


    “你怎么住嘉琛病房?害得我在对面等半天,以为你去哪了。”顾蔓瑾抱怨着:“你不吃?那我让律师送文件来签字。”


    姑姑的脑子里,除了让自己签字没有其他念想,至于送来的病号餐,谁吃都一样。


    “姑姑。”顾展合上IPAD,坐病床上对顾蔓瑾招招手。


    “想通了?”顾蔓瑾在床边坐下。


    “嗯,先把股票停牌了吧?\"


    "停牌!你想什么呢?\"顾蔓瑾嚷嚷起来,尖锐的女声在病房里回荡。


    “难道你想让宋氏买到有决策权?万一他不肯卖顾氏,姑姑你要说服的对象,就不止我一个了。”顾展把姑姑前些天警告自己的话,反过来警告她。


    姑姑瞥了自己一眼,没有接话。


    “先停牌,再和阙家细谈。”


    顾展下床,给顾蔓瑾倒了杯水,破天荒,痛一回。


    顾蔓瑾接过水,又瞥了眼顾展,没喝。


    “蔓瑾姨,要不你喝咖啡,我让外卖现在送?”阙嘉琛唏哩呼噜地喝完粥,嘴巴一抹问道。


    顾蔓瑾没回答,看着被阙嘉琛吃得空荡荡的餐盒,面色复杂。


    她本以想又要和顾展吵一架,没想到他竟然松口,主动提出要股票停牌。


    这两年,她没关心过顾展,但她知道顾展对金融是一窍不通,停牌肯定不是顾展能想出的操作。


    而最近他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老林胖子,就是阙嘉琛。


    那天集团法务来和自己汇报,顾展在和阙嘉琛谈恋爱,谈到被抓去警局写检讨,自己还不信,说不过是小孩闹着玩,警局图省事,不深究罢了。


    今天看来,两人似乎真的关系密切,且不说自己进门时,看两人凑一起盯着IPAD嗷嗷叫,几乎脑门对脑门,好好的VIP单人病房不住,偏要两人睡一间,也是能说明点什么。


    顾蔓瑾扫了眼床褥,顾展躺的还是靠内的病床,简单的陪护床是阙嘉琛睡着。


    看样子阙嘉琛是挺喜欢顾展,


    现在顾展松口提出停牌,也许是阙嘉琛的建议,毕竟他是阙嘉航的亲弟弟,年纪不大,耳闻目染懂点投资操作是正常,而且无论如何他是阙家人,胳膊肘是不会向外拐的。


    “行吧,我回去和法务说下,下午就抓紧把流程往相关部门送。”


    既然目的基本达成,顾蔓瑾没打算多留,她站起身转身要走。


    “姑姑,把空饭盒带走啊。”顾展补了句。


    “自己去处理,我不是你保姆。”顾蔓瑾不耐烦地摆摆手,挎起手包,走了。


    停牌的事,莫名顺利,月球一小步,人类一大步般的突飞猛进。


    顾展抹抹脸颊,还湿润着,泪水都没干透,也不知道姑姑哪根筋接错,答应得如此干脆。


    他开心地在阙嘉琛的病床上躺下,拿起手机,准备向船长汇报一番,


    电话一拨,关机。


    顾展查看昨天的来电,竟是少有的固话,回拨后占线。


    也不知船长干什么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罢反正没两天他自己就会找来。


    顾展被子把头一蒙,闭眼睡起回笼觉。


    老林带着顾影,拎着鸡汤,到护士站找人。


    顾展住院这段时间,顾影寄宿在老林家,放学都到顾展病房一起吃饭。


    待到护士带着两人进到阙嘉琛病房,老林的脸色比早上来的顾蔓瑾还要精彩。


    “你怎么跑这里来?”老林看着躺阙嘉琛病床的顾展问道。


    "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又看不见东西。"顾展睁着眼睛回答得振振有词。


    “一个人太寂寞?”老林眉头一皱:“那天你在派出所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顾展反问,他摸了摸头上的旋,没反想起自己在派出所说了什么。


    “你和阙嘉琛在谈恋爱啊?”老林倒也不遮掩,说完还看了顾影一眼。


    “啊?”阙嘉琛震惊:“兔警官,你是真喜欢我啊?”


    “哥哥——”顾影喊了声。


    顾展瞬时头皮发麻:“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那是哄派出所的。”


    “哎。”顾影叹了口气。


    “你哎哎什么,年轻人这么保守,崆峒山不收尼姑啊?”顾展撇撇嘴,调侃道。


    “我是失望,哥哥。”顾影回答:“我以为你突然有成艺术家的潜质呢,多少大师都喜欢男的啊,不然你男女通杀也行。”


    “你们未成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打开我看看。”顾展站起身扑向妹妹,要掰她脑袋。


    兄妹两打打闹闹往门边去,顾展躲着顾影的反击,失去平衡往房门倒去,踉跄着跌出病房外。


    幸亏是午休时间,走廊安静无人。


    顾展不好意思地同经过的护士轻声道歉,起身的瞬间,却看到眼熟的黑瘦人影,拎着袋东西,站在护士站前。


    是乐园的工头,视力还有点模糊,但不会有错。


    “小顾董,是我,赵工头。”工头见到顾展,喊住他。


    顾展站定,没有靠近,他暂时判断不出,工头特意来找自己,是要接着讨钱,还是有其他事。


    他看着护士,带着工头朝自己走来,把双手藏在背后,悄悄握紧。


    “小顾董,谢谢。”工头走到面前,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


    “啊?”顾展吓得后退一步,拳头握得更紧了。


    这是鸿门宴端到自己面前么?工头袋子里拿着什么?VIP病房有设安检吗?


    “谢谢,您那天把我从钢架下拉出来,我是来道谢的,大补,走地鸡,干煎。”工头把手中的袋子捧到顾展面前。


    顾展将信将疑,接过袋子。


    一看,里面还真是两只杀好的鸡,生的,毛还拔得挺干净。


    “我亲自养的,送来给顾董补补。”


    顾展盯着工头看半天,又把袋子凑近眼前仔细闻闻,确实不是冷冻鸡。


    “小顾董,视力还没恢复?这是鸡,看的清么,喔喔叫的那种。”


    “啧。”


    顾展抬头,瞪了工头一眼。


    “你不是租城中村吗?怎么还有地方养鸡?”


    “就我那房东的,人润出国了,鸡还在,嘱咐我们这几个租客要帮忙看着,都是他的宝贝走地鸡,大补。”


    “然后他再回国吃?”顾展听着都觉得离谱。


    “嗨,谁知道呢,搞不好根本就没出国,是犯事躲起来呢。”工头满脸不屑:“就跟我那分包小工头,施工过山车的,出事以后,人就跑西边山里头挖石头去了,就怕被抓走。”


    “你们施工不是判定无责吗,他怕什么?”顾展听着奇怪。


    “不知道,我也是这么和他说,可他就是不肯在彰城干,说过山车施工太危险,我估计他有点脑子吓傻了。”


    工头边回答,边往病房里探头,见到老林,立刻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林警官。”


    “放出来了?”老林道。


    “是,是,关了三天,早上刚出来。以后不敢给国家添麻烦。”赵工头赔笑着,大概是坏事做多见警察就怕,他又感谢了顾展一番,让他务必好好养伤,没几分钟便不见人影。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奇怪。”顾展摆弄着鸡,嘀咕着。


    “全彰城都知道,你蒙眼和领导的病床合照,网上头条挂了一整天呢,我给你安排的VIP,公园景观,全彰城独一套。”阙嘉琛邀功地抢答着。


    给个眼睛看不见的病患安排公园景观VIP,这种略带嘲讽的事,也就阙嘉琛干的出来。


    顾展还没来得及开口嫌弃,阙嘉琛的口气便急转直下。


    “兔警官,别看鸡了,把眼神用在看K线吧,你家股票开始跌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船长,我好急。……


    涨停的股票, 当天又下跌,是不常见的事。


    顾展看着IPAD,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他接过顾影递来的纸巾, 乱抹一气,看向老林。


    老林瞪眼看屏幕, 跟看到三体人一般, 惊奇得与他资深警察的身份不符合。


    船长让自己遇到事情多问问,但现在问老林,他肯定答不出来。


    顾展又看向阙嘉琛,这位人造帅哥,眼皮上缝着细细两条黑线, 手摸下巴,很认真地迎上自己的视线:“兔警官,这不正常。”


    顾展自然知道不正常, 只是为什么?


    “涨停又下跌,肯定是有不利消息,但顾氏控股现在一潭死水, 哪里会有什么消息。”阙嘉琛补充道:“所以,一定是有机构在故意做空。”


    顾展现在的表情, 比老林还震惊,阙嘉琛的分析,听起来非常专业,夹杂着术语.


    怎么就是做空?顾展听不懂。


    “你, 大学读的什么专业?”顾展问。


    “巴松管,彰大独一份。”阙嘉琛抬手比画出演奏的样子,非常自豪。


    顾影扑哧地笑出声来, 说哥终于有人的乐器比你的长。


    顾展主修低音提琴,选低音提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琴够大,不方便到处表演,可以省去见亲戚就演的烦恼,但阙嘉琛为什么选巴松管,吹不好时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的冷门乐器,就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样,巴松管与金融学完全不着边,阙嘉琛的分析不能百分百听。


    昨天宋荣杰来病房,因为阙嘉航在的原因,顾展并没有与宋荣杰多交谈,所以船长提的,为什么收购股票,要收购多少,顾展没有来得及问。


    K线还在往下掉,宋荣杰到底想做什么?乐园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几亿几亿的烧?自己该怎么办?若换作是船长,他会怎么处理?


    顾展摸出手机,又开始拨船长的电话,还是关机。


    眼酸,刚抹干的眼眶,又被泡湿了。


    顾展放挣扎,走到窗前,眺望医院花园的绿化,稍作调整。


    病房窗户正对住院部大门,顾展往下望去,见赵工头正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这人今天刚从拘留所出来,马上就来看自己也算有心。


    拘留所?


    宋渐是不是也该出来了?十五天早过了,或者把他喊来问问?


    “嘉琛,宋渐是不是出来了?喊他来问问,他爸爸到底想干嘛?”顾展回头道。


    “行啊,也该出来的。宋家就个他一个儿子,顾氏的股票,不转手的话,迟早都是他的。”阙嘉琛回答得干脆,就是说的话不太好听。


    但也是事实,顾展再不爱听,也只能接受。


    买走自己的表,又买走自己的股票,宋家怎么就总在顾家捡漏。


    顾展闷闷不乐地转回窗前,却见赵工头,才出医院大门,就被一辆车拦下。


    “这姓赵的狗人,说妻离子散,没钱,骗我房租,背地里出门坐宾利。”顾展狠狠骂道:“还弄了两只鸡来糊弄我,气死我啦。”


    “什么?”病房里的人都挤到窗前,看着赵工头与宾利司机交谈几句后,慢腾腾地上了后座。


    “这是我哥的车,错不了!”阙嘉琛嚷起来:“他们怎么会认识?”


    顾展眉头紧皱看向老林,老警察的表情比自己还严肃。


    船长说得对,遇到事情多问问,这种时候直接问老林,准没错。


    “我回队里再去问问,估计得找去找隔壁公安。”


    不用顾展开口问,老林直接把事揽下,闹事的混混与被闹事的企业老板有交集,的确是不正常的事。


    顾影站在老林和顾展之间,撇嘴道:“按常规,哥哥住的是普通病房,这样的话,赵工头就不能顺着照片找上门;而阙总他哥哥的车如果不是宾利,直到工头上车走,我哥也发现不了异样。”


    阙嘉琛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顾影目瞪口呆,这因果概率论,源头听起来还是在自己身上。


    顾展倒挺淡定,妹妹语出惊人也不止一次,说的都是面上的事,透的却是些玄乎的哲学理论。


    很正常。


    妹妹要是按着常规学琴深造的路子发展,当老师进乐团,这才不正常。


    “说得很对,小影,你赶紧去上学,别迟到。”顾展笑着催促。


    ****


    赵工头也有过宾利座驾,不过是乞丐版,撑场面的;与阙嘉航的定制版起来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在宾利后座,腰撑得笔直,距离靠背还有十公分的距离,不敢往后靠。


    “麻烦系安全带。”身边的人提醒着,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语气温和。


    赵工头立刻将安全带系上,却依旧不敢靠上椅背。


    “您,您是阙总?”赵工头磕磕巴巴地开口:“阙,阙总找我?”


    “赵总,之前你手下承包过山车施工的小工头,现在在哪,你知道吗?”阙嘉航客客气气。


    “西边,西边山里头挖挖石头去了。”赵工头回答,他不知阙家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问起这事。


    "具体在哪座山,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不和他联系,我还欠他工程款。”


    “麻烦赵总帮我个忙,去把他找出来。”阙嘉航说道。


    赵工头摸着胸前的安全带,双唇紧闭。


    他不知道阙嘉航为什么突然要找小工头,又这么巧地把自己拦在医院门口。


    但小工头确实不好找。


    在城市里找人容易,因为到处是监控;但人跑去挖石头,基本是在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不好找。


    “到处都是山,我真不知道他在哪。”


    “你借口还钱,让他自己出来。”阙嘉航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可我没,没钱。”


    “你把人找出来,自然就有了。顾氏欠你的工程款,我会替顾展还。”阙嘉航笑着道: “顾氏马上要被阙氏收购,你的债务,我会优先处理。”


    赵工头盯着窗外,不敢看阙嘉航。


    顾展那小孩说顾氏很快就要进入破产清算,看样子是真的,说工程款多少会有着落,也不是在忽悠人。


    只是顾展没提要找过山车工人的事,阙家找小工头做什么?收购前的调查吗?


    不管怎么样,被拖欠的工程款能拿回来,不论多少都是好事。


    “好,我试试。”赵工头咬咬牙,答应下来。


    **


    顾展不再看K线,他半闭着眼,刷刷地在停牌申请表上签字。


    很急,法务要赶在下班前,尽早把流程送进窗口,顺利的话,明天一开盘就可以停牌。


    在短暂的下跌后,顾氏控股又重新涨停,几天凶狠操作的结果,是宋氏持股比例已经接近15%。


    顾展又开始觉得慌,不知明天一开盘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按今天的架势,明天持股直接冲20%也是有可能。


    一着急,顾展又摸出手机想找船长。


    白天病房人来人往,船长只是偶尔被想起,夜里安静下来,船长便成了一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固执念头。


    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船长的客人都是高管姐姐,不顺时,有人可以懂自己的吐槽是件很幸福的事。


    很多事,顾展想找人说说,似乎只有船长是合适的倾听人选。


    但现在,他找不到船长,一个晚上都是关机,他也试着打陌生的固话,却没人接听。


    轻微的呼噜声从陪护床传来,阙嘉琛吃饱喝足睡得不省人事。


    顾展闭上眼心尖上有点酸,泛着点苦。


    几年前自己过的日子,与阙嘉琛无异。


    生活富足,父母疼爱,无忧无虑,连考大学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选冷门专业混日子。


    只不过,一切美好都已幻化成海上的泡沫。


    夜很黑,风很急。


    顾展在刺骨的风中睁开眼,蹲在甲板角落,死死拉船舷栏杆,船被颠得东倒西歪,海水扑面而来,打得自己浑身湿透。


    浪太大,船太小,船身转瞬就要被浪头打翻。


    实在熬不住,顾展大声求助道:“船上还有人吗——”


    可狂风竟像一双手般,死死地将顾展的喉咙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吗——”


    顾展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无法出声。


    该怎么办啊——


    “宝贝,醒醒。”


    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困住全身的紧绷神经,突然被抽走似的,人立刻轻松起来。


    熟悉的金属气味,凛冽安心。


    是谁在喊宝贝?


    顾展闭着眼,摸到温热的被窝,阙嘉琛的VIP病房竟然比自己的高级,被褥还带着自发热。


    舒服,又软又硬,顾展把头埋在被子里舒坦地哼唧着。


    “嗯——阙嘉琛你病房的被子怎么比我的舒服。”


    “舒服吗?”


    是熟悉的男低音。


    顾展顿时睡意全无,他松开被子,从床上弹起坐直,瞪大杏眼,在黑暗中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船长——”顾展叫起来,原来自己抱的不是被子。


    “嘘——”


    船长坐在床边,用食指轻按住自己的唇。


    黑暗中,顾展看不清船长的表情,但他指尖的温热贴着自己微干的唇,立刻安抚下噩梦的焦虑。


    “你怎么大半夜过来?”顾展用气声问道。


    “忙完就来了。”


    “嘿嘿。”


    “你找我?”


    船长亮出手机来电,短信里一排漏话提醒,都是顾展的号码,密密麻麻,数不清。


    顾展才平复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晚上睡觉前困得脑子坏,找不到船长,便拿着手机反反复复拨打,也不知按了多少次,再醒来,船长已经坐在床边。


    召唤起了效果,挺好。


    但怎么解释?除了电视剧里吵架的情侣,没人会如此疯狂地打电话。


    “哎,可能是睡着了,手机放床边,耳朵碰到了,我的耳朵不小。”顾展解释着,在黑暗中,四下摸着手机。


    枕头附近什么都没有。


    “手机在你侧边,刚刚睡着的时候,你手捏着。”船长笑着提醒。


    声音很轻,很低,像是低音提琴的E弦。


    几年前,顾展学琴时,用的是古董琴,音色低醇迷人,就像船长在耳边的轻问。


    “你找我?”


    顾展垂下眼,任由自己的心跳飞驰着。


    “船长,我好急。”


    第29章 第 29 章 扑克脸


    顾展一秒都不想等。


    他跪坐起, 贴着船长的耳朵,窸窸窣窣地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对方。


    股票,阙嘉航, 宋荣杰, 还有工头,送来的两只鸡不知道有没有放毒。


    事情搅成一团, 说得顾展口干舌燥, 停顿的时候,他悄悄地将自己的下巴往船长肩头靠,肩头很热,舒服。


    船长只是安静地听着。


    每每自己在骂阙嘉航的时候,顾展便能听到船长的低笑从胸腔传出, 一顿琐碎的输出后,顾展也慢慢谈定下来。


    反正船长就在眼前,不急。


    就像拥有坚不可摧的船锚一般, 风浪再大也不用担心。


    顾展现在担心只有肚子,它正咕咕叫着,抗诉着VIP营养餐。


    “所以, VIP病号饭是真没有油腥,会饿死。”


    顾展说完, 跪直身子,期待地看着船长,病房全暗,但顾展坚信, 船长可以接收到自己眼里,对宵夜万分渴望的光。


    肩膀很暖,是顾展脸颊留下的体温。


    圆钝骨骼隔着布料硌出细小的电流, 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般,软烘烘的。


    阙东朝很想顾展,几天没见,却像是分开几十年,难熬得快赶上前世的生死离别。


    他担心顾展蒙着眼在医院不适应;担心阙嘉航趁机介入顾展与自己之间;也担心宋氏大肆收购顾氏控股的行为会让顾展应激。


    但他的宝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脆弱,蒙着眼把宋荣杰威胁到医院,把阙嘉航赶出病房,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让顾蔓瑾在停牌申请书上签字。


    前世,阙嘉航手上最利的刀,在这时已经有了漂亮的雏形。


    阙东朝抬手盖住顾展后脑的旋,将人往自己肩头拢,顾展身子难以察觉地颤了下,顺从地将下巴又垫回肩头。


    很软,阙东朝想吻他。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船长——”


    也许就是现在。


    阙东朝垂眼,迎上那双漂亮的杏眼,眼底漾着水再暗处闪着暧昧的亮光。


    很近。


    朱唇微启。


    阙东朝缓缓贴近,无法抗拒。


    “船长——”


    是温软的尾音,如同前世两人津液相交时的气息。


    “你去帮我挡着护士,好不好?”?


    阙东朝顿住。


    “什么?”


    “让我悄悄溜出去,请你吃好吃的。”


    以为已经落入桃色梦境,实际是个陷阱。


    阙东朝在旖旎中清醒,就算是雏形,但本质还是把刀。


    他清清嗓子,后退了点。


    “医院还管你半夜出门?”


    “老林管,他滥用职权。”


    “哦?”


    “警队给医院发了工作函,要保证治疗效果,没好透前不让我走出楼层。”


    阙东朝笑起来,老林果然了解顾展,肯定是怕顾展白天躺多,精力过剩,晚上又溜去酒吧找王胖子玩。


    “我肚子很饿,船长,求你了——”


    “好。”


    就让这把漂亮的刀,狠狠地在自己身上落下。


    带走顾展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让人给医院领导一个电话,虽然现在是接近凌晨一点,阙东朝的工作电话从来不分白天黑夜。


    一点小事而已。


    顾展满心欢喜,船长果然是天赋异禀的金牌少爷,只是去了护士站一趟,就带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


    经过护士站时,船长冲小护士笑笑,对方瞬时红了脸,男色战术如此管用,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出来溜达一圈。


    迎面吹来的消毒水味,都是自由的风。


    船长还开了台八成新的商务车,说是公司借的。


    很棒。


    “走吧,我们找王胖子,我想死厨房的炸鲨鱼了,让小哥炸一盘。”


    看吧,老林的担心果然是对的 ,顾展一自由就往酒吧钻。


    “不要喝酒,吃炸鲨鱼就好。”阙东朝交代。


    “遵命,船长。”顾展冲着船长立正行礼,转身往停车场跑去。


    阙东朝看着活蹦乱跳的顾展,嘴角止不住笑意,若顾展有尾巴,现在肯定是甩得如螺旋桨般,能飞上天。


    自己十二点一过就赶着从拘留所出来,流程上虽然有点小麻烦,但也值了。


    顾展以一种极其酷炫的方式,回归他的主场。


    他穿着条纹病号服,戴着墨镜,踩着灯红酒绿,大摇大摆地在吧台坐下。


    飞越疯人院般肆无忌惮。


    “小哥,轰炸机一个SHOT,快快快。”顾展公鸭嗓上扬着,满是雀跃。


    “好嘞。”调酒师手脚麻利,一小杯酒,马上就好。


    “哎——是小顾警察回来啦。”


    坐吧台放松的高管姐姐们认出顾展的声音,呼啦啦鼓掌起来;顾展连救两人的新闻,在网媒头条挂了一整天,也算小红了一场。


    “哪里,辅警,辅警。”顾展推了推墨镜,摸摸后脑勺的旋,不好意思地说。


    “都一样啦。”高管姐姐举杯,祝贺起来。


    顾展开心极了,深吸一口气,吹灭酒杯上的蓝火,举起杯,仰头——


    “眼睛不要了是吧。”


    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扇,墨镜顺着顾展身子前倾的方向飞了出去。


    好险,酒差点洒没了。


    顾展握紧酒杯,转身怒目王胖子,船长还在停车,不可能这么快。


    “我眼睛好了,不然医院能放我出来吗?”顾展振振有词。


    “好了?”王胖子不信,老林说昨天在医院,K线没看两分钟,顾展就已经是泪涟涟。


    “昨天你盯着股指看时,不是还眼睛痛得流泪?”


    “借口罢了,我那是伤心得流泪,宋家把我家股票占去那一大块,我伤心还不行吗?”


    顾展争得嗓子破锣般哐哐响,他就是想喝口甜甜的轰炸机,多痛快,用什么理由都行。


    “真伤心啊?”王胖子盯着顾展笑得满面春风的脸,表示怀疑。


    “嗯,喝一杯不伤心了。”顾展说。


    “不然一个SHOT就好?”王胖子心软了,他知道顾展最近过得不太平,小酒开心下,也让孩子放松放松。


    顾展二话不说,举起酒杯,迎着姐姐们的笑容,仰头——


    “放下!”


    完蛋,顾展手一抖,酒全洒了。


    高管姐姐们更开心了,等了几天船长少爷终于出现。


    “墨镜,墨镜。”


    顾展不敢回头,趁着船长和姐姐们打招呼,赶紧示意调酒小哥把墨镜给自己。


    墨镜戴正,转身,微笑。


    暗红视线模糊,船长身形高大,正大迈步向自己走来,似乎有点生气。


    没关系,戴着墨镜我什么都看不见,顾展嘴一咧,八颗小白牙迎客。


    “船长,车停好啦?真快。”


    “手里拿的是什么?”


    船长语气很差。


    “水啊。”


    问就是没有。


    “你闻闻洒身上的是什么?”


    顾展只得扯着衣服低头深呼吸,真香,甜酒香。


    “是什么?”


    “哎呀,怎么是酒?我视力还没全恢复,没看清楚,吓死我了。”


    再问就是惊讶。


    王胖子咧着嘴观战,孩子把对付难缠客人的那套全搬出来了,再看船长的脸色,应该是没效果。


    阙东朝没再说话,沉着脸走到顾展身边,要了两杯冰水,坐下。


    一杯摆面前,一杯推给顾展。


    很快,顾展见船长开始和姐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自己被当空气一样无视着,夹在船长与姐姐之间。


    船长是真生气了?因为自己偷喝酒?


    他抿着冰水,插话也不敢,坐直还觉得累。


    他也不敢转头,只能脸对着吧台,斜着眼盯着身边的船长,反正戴着墨镜,他也发现不了。


    船长面无波澜,觉察不出情绪。


    顾展很少见到船长这样的表情。


    他有些忐忑,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和船长说点什么。


    “吃吧,炸鲨鱼。”王胖子在短暂地消失后,从后台端出盘热腾腾的炸鲨鱼。


    “胖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这个?”顾展又开心起来,说话都跟着甜。


    “船长刚进门就去厨房交代的,说你想吃。”


    顾展咬了口鲨鱼,又脆又香。


    他又斜眼看了会儿船长。


    扑克脸。


    小气。


    但四周都是人,小霸王刚才和王胖子顶完嘴,现在立刻道歉,多没面子。


    终归也是自己不对。


    行吧,不就是认个错嘛,小事。


    顾展喝了口水,咬着冰,悄悄地将小腿往船长腿边靠。


    他把腿腹缓缓贴上船长小腿,蹭了蹭,隔着两层布料,顾展能感受到船长清晰的肌肉线条。


    肌肉紧缩,船长的腿突然僵直。


    怎么?还是不理人?


    顾展又用膝盖碰碰船长的腿,船长个高,吧台椅下,自己的膝盖刚好够船长的大腿下方。


    转椅微旋,顾展转向船长,膝盖一点点地往大腿内侧滑去。


    “船长—我错了——”顾展软软地拖长尾音。


    哐——


    船长把水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吧台。


    什么人啊。


    顾展愕然。


    自己都已经开口道歉了,还不行吗?


    可能音量小点,可是酒吧吵啊,何况当时把船长从海里捞起来时,自己可是哼哼几声糊话,船长都能听懂。


    顾展很气,与其这样,就应该来一套轰炸机。


    阙东朝在洗手间洗脸。


    冷水一直冲,但没有用。


    他就该在离开吧台的时候,把顾展拉着,找个地方,把人干到求饶为止。


    前世,两人时常厮混到云雨不休,欲壑蚀骨。


    顾展对欲望从不遮掩,向来享乐为大,时常被阙东朝整顿得哭得整个人湿漉漉。


    但现世,他无法确定自己在顾展心里的位置,两人之间似乎还有层看不见的纸,又仿佛没有。


    病房黑暗中依偎在肩头的柔软,昏暗吧台下不为人知的挑逗。


    阙东朝完全无法抵御。


    他踢开卫生间的隔间门,又锁上。


    ……


    顾展再看到船长时,自己正站在吧椅上,把啤酒瓶当麦克风,给姐姐们唱歌。


    站得高,看得远,顾展见船长从卫生间走出来,似乎有点垂头丧气。


    他拿下墨镜,仔细打量着船长,前额的头发湿了一半,手也湿答答的,正问小弟要纸巾擦。


    好嘛,小霸王都不气了。


    顾展拿墨镜朝船长挥挥手,示意他快过来。


    船长手臂一抬,示意收到,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这才对嘛,顾展戴回墨镜,昏暗视线里,船长英俊脸庞越走越近,愈发清晰。


    顾展心花怒放,不等船长走近,他便扯开破锣嗓。


    “船长——我们来去爬泰山。”


    爬什么?


    阙东朝没听清,在距离顾展两步远的地方,他张开双臂。


    吧台椅太窄,顾展站得摇摇晃晃。


    “好不好?”顾展又嚷嚷。


    “好好好,你先下来。”阙东朝哄着。


    二十岁的顾展实在是活力四射,什么地方都能爬上去。


    “好嘞!”


    顾展一声欢呼,从吧台椅一跃,往船长身上飞去。


    第30章 第 30 章 陪爬服务


    阙东朝把人接在怀里, 稳稳当当。


    顾展勾着自己的脖子,双腿分开架在自己胳膊上,疯狂地摇着那条看不见的尾巴。


    耳旁絮絮叨叨全是公鸭嗓。


    “船长, 我给你接了个好活, 陪爬,锻炼身体又有钱赚。”


    “可比卖酒强, 姐姐们说只要你肯去, 就全包,机票酒店门票吃饭。”


    “我还发愁最近不好老来酒吧,老天垂怜,哈哈哈。”


    “姐姐们在讨论去泰山有大学生陪爬,我说我们酒吧也可以啊。”


    “便宜的大学生1000爬一趟, 船长你这么帅,我帮你开了八千八。”


    “但是姐姐有点多,光你不够, 我得再找几个人。”


    "发财了,八千八,船长, 是不是很棒?"


    阙东朝在噼里啪啦的公鸭嗓里,领悟自己刚刚在卫生间所有的犹豫与冲动, 应该只是个笑话。


    小狗在自己身上蹭,纯粹只是蹭,蹭的目的是为了下一顿饭。


    “你把我卖了八千八,你自己卖多少钱?”


    “额, 船长,你先放我下来,我已经落地了。”顾展弓起背人往下溜。


    “卖了多少?”阙东朝手往下滑, 紧扣住顾展的腰,指腹在肋骨处一捏。


    “我,我义务劳动的,姐姐说我太小,嫌弃我破嗓子吵,义务劳动。”顾展磕巴起来。


    “多少?”阙东朝手臂一勒,把人往上顶。


    战栗涌上顾展的后颈,由下至上,船长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奔流而上,顾展双手抵着船长的肩,向后挣扎。


    “船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喝酒,你不在时,我也没有喝,所以就给姐姐唱歌。”顾展慌慌张张地认错。


    他不敢看船长,不用照镜子,自己的脸现在定是一片通红。


    幸亏有墨镜。


    要崩溃了,自己是健康长大的男孩子,怎么就在船长身上,起了反应。


    不能再靠上去了!


    顾展两腿绷得将直,就怕被船长发现什么。


    就不应该跳到船长身上,再靠上去,朋友都不要做了。


    要死了,万一姐姐觉得船长是GAY,那生意都别做了。


    顾展软下调子,哀求着。


    “六四开,我帮你卖了两万,我六,你四,按规矩。船长,松,松手——”


    “船长,求求——”


    又是同样的温软。


    夜场暧昧的灯影下,漂亮杏眼里满是旖旎的哀求。


    该死。


    阙东朝瞬间又触了电,他慌忙松手,顾展哐地掉地上。


    全乱了套。


    伸手,扶人,手被拍开。


    小狗连滚带爬地佝偻着腰,窜回吧台前。


    顾展回到吧台前第一件事,就是喝冰水。


    顿顿顿三大杯。


    问,就是唱歌唱得激动,嗓子哑。


    待到船长又坐回身边,小霸王冷却时间已满,蓝条顶格,又开始生龙活虎、


    “你吃坏肚子里吗?怎么又跑卫生间?”顾展盯着手中的杯子问。


    他暂时不敢看船长,生怕又出岔子,可船长一晚去好久卫生间,也是奇怪。


    阙东朝没法回答顾展的问题,只得换点顾展不爱听的遮掩。


    “你家股票还在被宋氏收购,你还有心思爬山?”


    “啧。”


    顾展杏眼一瞪,早知道不关心了,船长这是什么问题。


    宋氏再怎么收购,是可以出顾影大师班的学费吗?


    “马上要停牌,暂时安全。况且,是你陪爬山,姐姐们点名要你。”


    葱白的手指伸到阙东朝眼前,点点了桌子,带着提醒;杏眼里的柔软已经完全散去,只剩理直气壮。


    阙东朝彻底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展现是切切实实地把自己当顶级鸭子在用了。


    要命。


    “还有工头,他找阙嘉航要做什么,你不担心?”阙东朝又找出个理由,企图扭转自己被当鸭卖的局面。


    “有老林你担心什么,我们这警察和你们菲律宾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顾展踮起脚尖,拍拍船长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阙东朝无奈看向王胖子,指望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以出来说话,说服顾展干点正经事。


    “总喝酒是不好,爬山很健康,好好陪姐姐。”王胖子的回答与阙东朝期待的完全相反。


    作为从客人混成老板的夜场老鸟,在警局说顾展和男人在谈恋爱的脱罪大师,王胖子的底线从来不会太高。


    都是陪客嘛,爬山是比喝酒强。


    顾展听完,疯狂地点头。


    阙东朝看着小鸡啄米般点头的顾展,心软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之前过得怎么样,重生一个月来,阙东朝就没见顾展早上睡过一次懒觉,白天马路巡逻,晚上酒吧卖酒,人折腾得不行,整个人与前世比瘦了一大圈。


    若自己陪爬一次山,能换顾展少喝一些酒,还能顺路放松玩一玩,似乎也是可以。


    就再接着当鸭?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金主弟弟有意见?”顾展见船长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想到。


    “没有。”


    肯定是,顾展心里暗笑,他拍拍船长的肩,仗义道:


    "别担心,你的金主弟弟一起去,你一起伺候着,我去和阙嘉琛说。"


    *


    阙嘉琛在陪护床睁开眼时,惊得人都要滚地上。


    他的二哥,正和顾展挤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两人衣着整齐,冒着酒香,顾展脸上还戴着个墨镜,可怎么二哥手就搭人腰上呢。


    阙嘉细想着,昨晚他睡得迷糊,隐约听到一些说话声,他还以为是其他病房在抢救,没当一回事,感情是二哥摸黑进来找顾展。


    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哥又是给顾展送钱,又是让自己防着大哥找顾展,很明显也是看上顾展了。


    可顾展不喜欢男人啊。


    他这两个哥哥,实惨,眼神全是歪的,选个真爱,还是直的。


    阙嘉琛盯着盯着,冷不丁病床上的人动了起来,他赶紧又躺下,蒙着半张脸,装睡偷瞄着。


    只见二哥迷糊着把顾展整个人搂进怀里抱着。


    而顾展嚷嚷着挣扎起来,还踢了二哥一脚。


    “船长,你是要趁机报复,勒死我吗?”


    “五五开,□□太黑。”二哥没松手。


    这都在说什么?


    阙嘉琛坐起身,揉揉眼睛,假假地喊了声:


    “兔警官,早上好。”


    “啊!”


    顾展大叫一声。


    金主弟弟醒了,他看见了什么?


    鸭船长在干嘛?


    “来,把你这个好哥哥带走,医生要查房了。”


    顾展慌乱指挥着,下床刷牙,离船长远远的。


    阙嘉琛哪敢动二哥,只能接着演。


    “船长哥哥,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喝两杯啊。”


    “喝,马上就喝。”


    二哥在病床上翻了个身,黑着脸浓眉一挑。


    阙嘉琛只觉得背脊发凉,皮开始有点痒,一直到股市开盘,他的背脊都没有暖回来。


    二哥就在病房里扎根,站在自己和顾展身后,陪着看股市控股又一路飙红。


    早上没停牌成功,法务给顾展来电话,说最快下午晚些时候,最迟明天开盘前。


    顾展又只得忐忑地盯着K线走向,没一会儿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别看了。”船长递了张纸巾,把顾展的脸掰离屏幕。


    “他们要买到什么时候啊?”顾展抱怨道。


    “也没想到宋渐这么有钱,几天几个亿现金就这么砸下去。”阙嘉琛拿着手机计算器噼噼啪啪算着:“马上16%了。”


    阙东朝没接话,按下护士铃,麻烦护士把顾展眼睛包上。


    他找过顾展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顾展恢复的还可以,基本上可以出院;但近期畏光流眼泪在所难免,电子产品少看,多户外远眺。


    等到阙东朝回到病房,护士正在帮顾展缠眼睛。


    “船长吗?帮我看看股票怎么样了?”


    阙东朝看着护士操作,直接回答:“16%。”


    阙嘉琛从IPAD前抬起头,扫了眼二哥,厉害,预估得很准。


    “涨停了吗?”


    “没有,已经开始回落了。”阙东朝视线在纱布上没挪开。


    宋荣杰来了信息,收购已经按计划完成,刚好16%,比预估的开销,节省三千万。


    宋荣杰:昨天下午,我让几个子公司倒腾了下,把涨停打开,能少花一点是一点。


    阙东朝:宋总有心。


    顾展缠完眼,又陷入黑暗,没几分钟就要问,股票怎么样了。


    “停在16%不动了。”阙嘉琛说:“莫非他们没钱了?”


    “宋渐呢?”顾展问,都快二十天了,这厮怎么还关在拘留所出不来。


    *


    宋渐接过自家律师递来的柚子叶时,满心感慨。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都快瘦出九十度直角了。


    警察罚的十五天拘留,自家律师拖拖拉拉,自己从派出所到拘留所,头尾竟被关了快20天。


    实在是效率太差,得回家和父亲商量下,是不是换个律师比较实在。


    而让自己更感慨的是,父亲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来接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宋子君。


    “大小姐放假了?”宋渐与宋子君招招手。


    “手机,衣服。手机已经帮你充好电。刚开机,有个号码好像一直在找你。”宋子君在弟弟坐进车后座后,又拿出把柚子叶,里里外外把弟弟扫了一遍。


    “扫什么呢?你这不都扫在车里吗?”


    "那一会儿下车,再扫一遍。"宋子君笑起来。


    她比宋渐早五分钟出生,但性格完全相反,相对宋渐的平庸圆滑,宋子君甜美乖巧,她遵循着长辈的安排,在国内完成高中学业后,到美国的大学继续深造。


    要在藤校拿到好成绩挺难,宋子君用尽全力,成绩也只能勉强不被退学。但家里对她的成绩没有异议,她便也不再纠结,安稳待美国日复一日。


    这次回国,父亲让自己持股顾氏控股,成为大股东,她也没多问,父亲的安排总是不会有错;在报备大股东后,父亲说股票只是代持,过阵子要全部转回给阙氏。


    宋子君问,阙氏要收购顾家,为什么这样倒腾,以他们的财力不是分分钟的事?父亲没多说,只是回答让她保密。


    “阙嘉琛找我。”宋渐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先到中心医院吧。”


    “你不回家?”


    “先去看看阙嘉琛,他住院了,喊我呢。”


    “那又是谁?比你回家接风洗尘更重要?”


    “差不多吧,阙家的小儿子,你说呢?”宋渐看着姐姐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姐姐,你要是能嫁进阙家,那我们宋氏科技大腾飞指日可待。”


    “你别乱讲话。”宋子君听了觉得不太舒服。


    “我认真的,你看我爸,融资时候到处要钱,多不容易。”宋渐推推姐姐。


    "妈妈在家等你呢,饭都做好了,大中午的,你吃完饭再去吧。"宋子君继续劝说着。


    “哦,对,那我拎点吃的去看他。”宋渐脑袋一拍,让司机先在医院门口的超市停一下。


    当宋渐提着一大篮花花绿绿的进口水果,站在阙嘉琛病房时,一时不知道要把礼盒放哪里。


    他的老冤家顾展,竟靠在病床上蒙着眼,耷拉着嘴角不太高兴。


    难兄难弟阙嘉琛坐陪护床上在看电视,见到自己满脸喜色。


    而会客区沙发上坐的高大男人,脸色阴翳,似乎看自己不太爽。


    “嘉琛,你眼睛怎么了?”宋渐情急中,把果篮递给被逼着一起来的姐姐。


    “嗨,割双眼皮修复呢,是我有点小事找你。”


    阙嘉琛很高兴,五分钟前因为要摘眼上纱布,顾展和二哥吵了一架,现在两人一人坐一头,谁也不理谁。


    宋渐的出现,就跟救星一样,免去了自己夹在中间装空气的尴尬。


    “来就来,还带礼物,这么客气。”


    阙嘉琛一点都不客气,起身就接过宋子君手中的水果篮:“你带可爱妹妹来,怎么还让人拎这么重的东西呢。”


    “小阙总,你好,我是宋渐的姐姐,宋子君。”宋子君笑起来,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宋子君!"


    不等阙嘉琛开口,在病床上的顾展一骨碌站起来,开始用力乱扯扯眼上的纱布。


    “小顾董?”宋子君认出顾展的声音,公鸭嗓实在太有识别度。


    “你家到底要折腾顾氏控股到什么时候?”顾展正和船长吵得一肚子气,说话也毫不留情。


    “我不知道啊。”宋子君回答。


    宋渐听得一脸茫然?什么股票?他被关的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


    “你看吧,兔警官,我说了,统统都是不知道。”阙嘉琛看着三个人一脸懵,乐得不行。


    然后他立刻在二哥的一声轻咳声中,收起笑容。


    “宋小姐,方便打个电话问问吗?”阙东朝走到顾展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纱带,一圈圈地帮忙往下解。


    纱带落下,顾展看到新晋大股东宋子君,正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可爱。


    鹅蛋脸,深棕卷发,容妆自然精致,穿着粉灰香奈儿套装,漂亮手办一般。


    “小顾董好,我这就给我爸爸电话,您稍等。”


    宋子君礼貌优雅得无懈可击。


    一通电话过后,宋子君答复,宋氏不会再继续收购顾氏的股票,16%为止,至于具体原因,因为父亲分析过山上的乐园地皮,差不多就值这些钱。


    “16%和山上的乐园地皮是要怎么联系起来?是要把地割给他16%吗?不是还有债务吗?”阙嘉琛完全就是顾展的嘴替。


    “我也不懂,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个签字的。”宋子君回答得有些委屈。


    "阿弟,你知道吗?"她问宋渐。


    “啊?”


    宋渐从进病房后,茫然的神色就没从脸上挪开过。


    家里突然变成顾展家的大股东?听起来似乎可喜可贺?但顾展现在似乎与阙嘉琛交好,面上自己也得暂时维持平和不是?那名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又是谁?阙嘉琛对他的态度归顺得很,可那男人为什么在帮顾展拆纱带?


    “阿弟?”宋子君微微提高音量。


    “啊,我也不知道啊。”宋渐回过神。


    顾展嘴角下拉,拳头立刻要冲着宋渐的四方脸去了,可船长的手就铁钳一般压着自己的肩,胳膊都抬不起来,顾展也只能作罢。


    阙东朝看着一屋子发呆的大学生,忍住笑,只有他听懂宋荣杰的意思,宋荣杰只是不能说出真正原因,随口胡说八道哄小孩的。


    “既然宋氏收手,你就可以松口气,不是还要去爬山吗?”阙东朝在顾展耳边轻声提醒。


    马上小狗的尾巴要摇起来。


    “对哦,对哦。”顾展眼睛瞬间亮起来,朝着阙嘉琛勾勾手,把人带到窗前。


    两人勾肩搭背说了好阵子,只见阙嘉琛回头,对宋渐说:“宋渐,走啊,一起去爬泰山,我这就出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