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顾醒从屋里出来,叫了声“阿姨。”
李雪没应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顾醒摆脸色。
第一次听见顾醒这个名字,还是从十五岁的阮星月嘴里——班上来了个山里的,和我一样是合同生,人狠话不多,实力不容小觑,是个劲敌。
之后每次考完试,都能听见大女儿絮絮叨叨——靠!又输他两分或者终于赢了这个卷王。
开家长会的时候,她特意看过小伙子,样貌不俗,稳重又聪明,身上有农家孩子的干净与纯朴,处于附中那种混杂地方,不谄媚,也不怯懦,心怀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她以高中班主任的偏见,还担心大女儿总把人挂在嘴边,两人会擦出什么火花。
后来她仔细观察,得出结论,这两人之间,没有一点对对方脑子的欣赏,全是对第一名的势在必得。
要说起来,能让大女儿提得最多的,也是骂得最多的,还是附中初中部不可一世的陆浮川。
提起这个名字,李雪现在还是一片恶寒。
幸好这人被抓进去了。
只可惜姚妹妹……
李雪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两眼放空,想起很多往事。
抬眼看见两个小孩并肩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
她心里还堵着,不来看一眼又不放心,今早村里有人要来城里,她临时起意,搜刮一些东西就来了。
半路就后悔了,差点下车留在服务区。
一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的犟脾气,打她屁股两巴掌,她能和你怄半天不理你,但凡你冲她喊一声——过来伯母抱抱。
她屁颠颠跑过来,搂着你脖子就是哇哇大哭,哭完才会跟你撒娇——眠眠错了,妈妈不要打。
眠眠发的第一个音就是妈妈,冲着她喊的。
会说话之后天天跟着姐姐,姐姐怎么叫,她就怎么叫。
哪怕别人告诉她,那是你大伯母,不是你妈妈,你妈妈不要你,早就跑了。
她就抓泥巴扔人——她有妈妈,就是她妈妈。
李雪一想到小时候的小家伙,心里又软几分。
“妈,你饿不饿?我给你炒菜,饭还是热的。”
顾醒拦住她的动作:“我去。”
阮星眠十点起来炖的土豆红烧肉,中午只盛出一半。
顾醒炒个西红柿鸡蛋就可以。
李雪还是不搭理她们,打量整个房间。
很有小时候阮星眠布置自己屋子的感觉。
各种琳琅满目的手工。
颜色明亮,五彩斑斓,还有些好看。
东西很杂,仔细一看,摆放得很有巧思,温馨得像一个家。
再看,只有一个房间,李雪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等这次你爸跑车回来,我们会把家里那套房子过在你名下,你自己当户主。”
阮星眠摇头拒绝,第一,那是一家人奋斗出来的,她没有资格要。第二,她不要被分出来。
“妈,你不要我了吗?”阮星眠抬手抹眼泪,“我知道错了。”
“你别不要我……”
李雪张张嘴,眼眶一红,看起来跟当扬掉眼泪没什么两样,“你都决定要和别人经营一个家了,哪还需要什么妈。”
李雪说完,心酸得不行。
哪怕青春期叛逆到想送进监狱里改造改造,小时候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长大的。
偶尔也有撒娇卖萌惹她开心的时候。
她受不了,她瞒着自己,大了四个月的肚子,书不读了,被男人关起来生孩子。
李雪一秒钟都不想待。
她就不该来。
她起身往外走,后背冲过来一个柔软的身体:“妈,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一个妈妈……”
她哭到眼泪鼻涕一把,染了李雪后背一身,“我和顾醒加起来,只有一个妈妈……”
李雪抬头,顾醒站在厨房门口,一手端着红烧肉,一手端着刚炒的西红柿鸡蛋。
看向她的眼神,和当年那个刚入附中的区状元郎,十分相似。
依然怀着赤子之心。
李雪转过身来,算了,吃饱了再生气。
阮星眠擦干眼泪,屁颠屁颠盛饭,顾醒放下手里的事,守着端茶倒水。
两个孩子做小伏低,生怕她皱一次眉头。
李雪一碗饭扒完,心想,皇帝过的日子让她捡到了。
她吃得快,接到村里人的电话,要赶别人的顺风车回去。
放下碗筷,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正是阮星眠还回去的三万块钱。
李雪眉眼依旧阴沉得可怕:“把这个钱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阮星眠抬手拒绝:“妈,我们有钱,顾醒刚分得六十多万广告分成,我们有钱的……”
李雪看着她,把钱丢桌子上,“他的是他的,你的是你的。”
阮星眠想说他的钱我管着呢,李雪已经不耐烦地起身了。
“我回去了,家里事忙,你自己……”
剩下的她不说,阮星眠也听得懂。
“我会照顾好自己,只要妈还要我……”
李雪没说要不要,摆着脸色穿鞋。
阮星眠突然想到:“顾醒,外套,给妈妈买的羊毛大衣。”
“我去拿。”
顾醒进了卧室,很快拎了个大包出来。
阮星眠看李雪没有一件高品质的大衣,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件冲锋衣,腋下和袖口都起球了。
她昨天一眼就相中了。
“妈,你收下好不好?”阮星眠去拉李雪袖子,看见银镯子还在,开开心心地撒娇,“我和顾醒给您挑的。”
顾醒走过来,双手递过:“阿姨。”
催她的电话再次响起,李雪开门,阮星眠接过来塞进她手里:“妈,别不要我。”
李雪那受得了她一句一句的“别不要我”。
她叹了口气,拎起袋子,往楼下走。
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两个孩子还站在门口送她。
她无奈抬手,挥一挥让他们回去。
出了小区又后悔了,应该再凶一点才是,又被阮星眠的眼泪控制了。
国庆假的最后几天,阮星眠忙着交接寿司店。
一边为创立新公司做准备。
姐姐帮忙找到合适的办公室,离她现在住的地方特别近,是个老园区,但是装修都是新的,地段很好。
因为开发商烂尾跑掉,陆氏为卖政府的好,贴钱接了过来,稍微一变,改为办公楼园区,将里面的办公室切割,零碎地租赁给小公司。
托姐姐的关系,阮星眠以最低的价格,拿到了最宽敞的一层楼。
她心里不安:“姐姐,占陆家的便宜,我……”
她总觉得是占姐姐的便宜。
“阮星眠,打破你的弱者思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要是你,我签它个一百年合同,以后用不到转租给别人都行……”
她说陆总有意将一些固定资产交给她练手,这个园区只是最普通的一个,“你不捡这个便宜,我给别人捡就是。”
阮星眠还能说什么呢,半开玩笑道:“姐,我听你的,我签合同,签一百年。”
阮星月这才放过她,两人约了周一在阮星眠大学碰面,休学办理后,就去实体考察办公室,如果妹妹不喜欢,她再找。
新的周一,顾醒打车送她到服装学院,再打车回去上学。
阮星眠进学校的时候萌出一个想法,拿出十万来,买个代步车。
车位的话,小区门口好像可以停,住这么久,都没见人来开罚单。
阮星眠慢慢悠悠往宿舍走,她去收拾最后一点行李。
穷过的人都知道,只要是跟着自己的,一点破烂都舍不得扔。
之前出租屋放不下,现在家里都知情了,她可以明目张胆拖回家里了。
还能找机会去跟李雪撒娇卖乖。
正走着呢,突然跳出来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
阮星眠抬头,看见一个月不见的桑柔,这家伙怎么还胖了一点。
最近不上T台,把自己吃胖了?
“阮星眠,一个月不见,你连野种都揣上了,名声烂到全国,我很好奇,离了添哥,你又找了个哪个老男人当靠山?”
阮星眠好言劝她:“好奇心别太重,你会死的。”
如果陆添真有病,待他身边最久的桑柔真会死。
只见桑柔突然歪嘴一笑,对着她嚣张地举起了手机,“大家快来看啊,网上那个被骂不检点的20岁宝妈就是她阮星眠!找到老男人当靠山就不上学了!被学生家长举报到教育局那里去的人就是她!”
谁会放过最近的高话题八卦人物,阮星眠不在学校,学校到处是她的谣言。
那些人像鲨鱼闻到血腥味一样举着手机扑过来,对着阮星眠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人群之后,季聆和阮星月姗姗来迟,一眼看到被几十个手机围殴的阮星眠。
一身杏色西装的阮星月第一反应丢了包,脱了西装外套,挽起长发,撸起袖子。
接住她包和衣服的季聆伸手拦她:“你不要小看你妹,她张牙舞爪骂我那天,我回去三天晚上没睡着,给她个亲手泄恨的机会。”
阮星月不说话,只把手机拿给她,叫她录像。
季聆:“我们晚一点上啊。”
她还挺想看桑柔被阮星眠骑起来打。
阮星月挽起袖子走向人群里:“她怀孕了。”
刚从海城回来的季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是人设吗?是真的怀了?!”
她满脑子震惊——靠!谁让她怀的?!
抬头一看,阮星月已经从人群中扯着桑柔头皮,把人拖了出来:“我就是阮星眠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