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教室里。
“你不问我吗?”余扬恩盯着前面的黑板,眼神空荡荡的。
窗外的树轻轻摇晃,从外面吹进一阵风,窗帘随风飘起来。
“问什么?我可是天上栖白境的迎良使哦,我都知道的。”是的,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付清章伸手揽住余扬恩,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微微摩挲,左手轻轻抚她柔软的发,右手轻轻贴在她的后背,手心一束微不可查的蓝紫色的光融入余扬恩的身体,轻抚受了伤的小腹。余扬恩一时委屈上涌,止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从付清章胸前的骨头传进他的耳朵。
好一会儿,余扬恩才红着眼睛,不好意思的从付清章怀里抬起头,擦擦眼泪,笑着说:“对不起哦,迎良使大人,弄脏你的衣服了。”越是被关心越是憋不住情绪,越容易感觉委屈,不过,幸好有你在,幸好你还在。
“是哦,那怎么办呢。”付清章状似苦恼。
“那……我给你洗?”
“好!”
余扬恩破涕为笑:“哪有你这样小气吧啦的神!”
“我本来也不是神呀。”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神明大人。”
余扬恩目光澄澈,分外明艳。
付清章笑,没有说话。
余扬恩终究还是拿了付清章的衣服回寝室洗了。原本以为是蓝色的衣服,仔细看,竟然是蓝紫色。衣服挂在阳台,滴滴答答的滴着水,隐隐约约有些微逆光的感觉。
余扬恩感叹,神明就是神明啊,衣服也会发着光。
寝室其他三个女生也回来了,她们都不说话,互相挤眉弄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还看余扬恩一眼,气氛诡异。余扬恩不解,只当不知。
付清章看着余扬恩走进寝室楼后,心中迷茫,不知道去哪,便长身玉立在楼前的花树下,偶有白色的落花衬得他清新脱俗,仿若九天神明,不容亵渎。路过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地偷瞄他,红了脸颊。
“允贤啊,你回去吧。”付清章垂眸,嘴角噙笑。
“你得跟我一起回去。”夏允贤从花树的另一侧走出来。
付清章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我好像……回不去了。”
夏允贤仔细看付清章,隐隐约约有微不可查的紫色逸出他的眼睛,心里一颤,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让他难以呼吸:“你……你做了什么?!”
付清章却不以为意,面色不改:“嗯,我走不过迎良台了。”
“不!你只是被人间的浊气侵袭了!只要我们去云朵上歇一歇,沐一沐日月光就会好的……你得赶紧跟我走,这人间不能再待了。”夏允贤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上前拉住付清章就要走。
付清章按住夏允贤拉自己的手,脚下纹丝不动,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他两下:“允贤,你心里明白的,我伤害了别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栖白境不好吗?!”夏允贤转首,冲着他崩溃地大声质问。
“当然好啦,我最喜欢栖白境了,我还想带她一起回去呢。”我还想,做她的神明大人保护她。
可是,她现在走不过迎良台,而他,也走不过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心里都明白,栖白境者如果有意伤了别人,那就只能落下人间,重新来过。可是人间事不是不想就不会的,有不得不为,有无可奈何,有事与愿违。恶念一起,需得付出百倍努力才能遏制。就算他日再次走过迎良台,也不再是付清章了,也许是谢清章,也许是彭清章,也永远记不得现在的夏允贤了,他们之间,只能止步于此了。
“我会想办法的,你等我。会有办法的。付清章,你等我。”好久好久,眼中含泪的夏允贤努力睁大眼睛,与付清章对视,反复强调,一定要得到付清章的回应,“你答应我。”
付清章笑着点点头:“好,我等你。”心里想的却是,对不起,如果可以,就这样呆在人间,陪着她走完她这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几天,不论余扬恩走到哪里,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由一开始的隐晦到明目张胆,甚至到当着她的面鄙夷:“切,真晦气。”
常买馒头的窗口,里面的姐姐一把拉过一屉还冒着乳白色热气的馒头,语气冷淡地说不卖了。
余扬恩敛眉笑着说:“好吧,谢谢姐姐。”
上课时,她的周围没有一个同学,都仿佛她是瘟疫般躲着,生怕沾上一丁点儿关系。
她不甚在意,若无其事的听课,记笔记。只是慢慢的,座位越坐越偏,越坐越偏,最后,坐在了角落里。
上课铃响前。
“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温润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余扬恩仰头一看,付清章微微逆光,甚是好看,于是她弯了眉眼:“没有。”
“那我就坐在这里啦!”
“神明大人,请坐。”余扬恩的眼睛荡漾着笑意,小声说。
“同学,别坐那!她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付清章刚坐下就有人冲他喊道。
“哦?你看见啦?!”付清章反问。
“我!”那个同学被问的哑口无言。
“朴梦昂学长亲口说的!她是他爸的小三!学长还会故意破坏他亲爸的名声吗?!”有同学帮腔道。
“对!”同学们纷纷应和。
“怎么不会?!”付清章大声反问。
“你这人!我们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你们看!他是不是视频里抱着余扬恩走掉的那个人?余扬恩养着的那个小白脸!”
“对!就是他!怪不得呢!他是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他?”
“不知道啊。”
同学们交头接耳大声议论,丝毫不顾及两个人的感受。
“付清章,你快走吧。”余扬恩的脸色唰的就白了,下意识把付清章往外推。
“余扬恩,你说我是你的神明大人,那我,怎么能把你自己丢在这里呢?我们一起走吧。”
“我还得上课,还得生活呀。”余扬恩苦笑。
付清章突然想起来,人的社会属性,犹如身戴枷锁,很难丢开。
“那我陪你。”付清章说,“别赶我走,神明又怎么会需要信徒来保护呢?”
余扬恩没有说话,也不推他了。
现在有你总是陪我,等到你走了,我该怎么独自面对这些呢?
付清章坐在余扬恩旁边,那些难听的话争先恐后的往耳朵里钻,有说他的,也有说余扬恩的。听的他心头火起,又气又怒,心里着实不好受。他转头去看余扬恩,他只是被附带编排,就已经这么难受了,那她呢?她身处非议漩涡的中心,该有多难过啊!
付清章在课桌下悄悄拉过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手心认真划过,留下六个字:余扬恩,有我在。
掌心的酥痒密密麻麻爬过手臂,爬进余扬恩的心里,绽放整颗心脏的烟花,她点点头。
秋老虎还在耀武扬威的时候,学校的新生军训便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太阳火辣辣的,同学们都热的汗流浃背,衣服几乎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只有余扬恩觉得秋高气爽,天气正好,甚至还有微风徐徐吹过。
休息时,女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抱怨,他们见余扬恩不说话,也没有出汗和累的样子,不由得问她:“余扬恩,你不热吗?”
“不热啊。”余扬恩一脸茫然。转头看看周围,好像每个人都很热,搓腿揉肩,累的不行的样子。目光扫到远处日光下,像只猫似的慵懒坐着沐光的付清章,心下明了了,有一丝微微的甜涌上心头。
七八个男生搬了一堆冰镇的矿泉水过来,瓶身沁出来好多小水珠,看着就很解渴。
“教官们辛苦了,同学们好!朴梦昂学长请大家喝水,但是,除了余扬恩的同班同学哦。请同学们排队领取。”
男生们给同学们分发冰水,朴梦昂拿了一瓶送给余扬恩的教官,说:“这么热的天还要带学弟学妹们军训,辛苦教官了。”
这是司马昭之心,所有人心里明镜似的,可教官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瓶水。俩人又聊了几句场面话。
这边又热又累又渴的七倒八歪的同学们看余扬恩的眼神冒出来熊熊烈火,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从头到脚都盈着对她的怒火和鄙夷。
“呸!真特么晦气!”
付清章在远处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人还能这样使软刀子,即使他还未进栖白境时,也不过只活了十余年,未曾见人性至暗,为救人溺亡后,入了栖白境更不知道人还能这样欺凌别人。
夜训解散后,人群熙熙攘攘向寝室楼涌动,不停的有人不小心撞到余扬恩。她受了大半天的冷嘲热讽,心里难过的厉害,也不作争辩。
一双手臂从后面把她圈住,她回头看,果然是付清章,暗夜里,一片墨绿色中间,他好像在发光。
一整日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眼泪太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