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尤其外面天气还很炎热,让段念更加烦躁。他站在走廊过道排队等着,学校本身建在郊区,周围最近的能称之为医院的只有这一所。连看病坐诊的医生都只有一名,看病的人倒是很多。他本身就是很能忍耐的人,要不是嗓子实在痛的连呼吸都是在受刑,他是不会出来看病的。
今早去办公室请假的时候,连班主任都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才给他开了假条,本来是让他回家修养的,给他父母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只给放了短暂出校门的假,把手机暂时还给他,要求他在上晚自习之前回学校再上交回来。
他点进家庭群,最后一条还是他发出的「妈妈,我嗓子实在是太痛了,喝水都很难咽下去了。我想请假回家,你可以陪我去医院看看吗?」时间还是他早上拿到手机就发出的,现在快中午了依旧孤零零的躺在对话框最底下,像是被遗忘在尼莫点。
把手机揣回校服兜里,抬头发现前面只剩下两人了,他打开手里刚才买的矿泉水,小口小口的顺进嗓子里。每次吞咽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吃饭了,除了早上食堂的粥他能喝两口,如果碰巧中午或者晚上有汤,那他那天就可以多吃一点。
前面的人都看完了,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等着医生完成上一个人病例的书写。
“说说吧,哪里不舒服?”医生是个慈祥的奶奶,说出来的话都是温柔的,缓解了段念的一部分焦躁不安。
段念咽了咽口水,刺痛的脸上的肌肉都无法控制的皱起来,“嗓子太痛了,连吃饭喝水甚至呼吸都痛的不行。”回答勉强能让人听清楚内容,他说完之后又忍不住打开水瓶喝了一小口。
“我的天呐孩子,你怎么这声音都哑成这样了才来看啊,张嘴我看看,啊~”医生喷了酒精消毒双手后,取来压舌板,打开手电筒看向段念的嗓子。左右看了一会,收回压舌板扔到黄色垃圾桶里,转过去在电脑上面一边打字一边说:“孩儿啊,你这怎么拖到这么严重啊,你这扁桃体都发炎了,全是脓点啊。你这不疼吗,怎么忍得啊?正常人的扁桃体就算发炎肿起来,也没见过像你这个这么大的啊。还有别的哪里不舒服没有?”
“没有了。”段念保持少说话少痛的原则,过了两秒又不得不开口,“我晚上的时候还会发烧,但应该温度不是特别高。”
“那你这几天吃过什么药没有?”医生转过来看着他。
“昨天晚上睡前吃了一片校医开的扑热息痛,其他没有了。”段念老老实实回答。
医生扶了扶眼镜,双手交握搭在桌子上,看着段念说到:“你这么严重,发烧了也不吃药。看你穿校服还是学生吧,家长呢?”
段念摇摇头,“家长上班没空,我请假自己来的。”
“你这个必须得打针了,不然炎症消不下去。你至少得先挂三天水,三天之后我再看你炎症情况决定是继续挂水还是吃药。我一会先把药给你开了,除了输液的药,再给你开个退烧口服液,你发烧的时候,就按照说明说喝,发烧不能拖知道吗?用药有没有过敏史?”医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转过来看着段念。
“没有过敏史。那能给我额外写份病例吗,我得回学校给老师请假。”
医生打完字又转过来看了看他说:“一会儿去做个试敏,不过敏就直接进来找我开药,不用排队。你这一天得早晚各一次打针呢,你中间还回学校啊,这都这么严重了,还要学习啊,回家休息多好啊。”
段念沉默了一会,“能只打一次针吗?”只见医生摇摇头说不行,他又说:“那麻烦帮我写份病例我带回去请假用,谢谢。”说完他等了一会,拿好开的单子就去做试敏。
医院不大,各个科室距离不远,都在一层。一直到他再开完药,准备挂水的时候,他也没收到家庭群的回复。他拎着吊瓶走到输液大厅,说是厅其实就是个小房间。工作日的中午人很少,就一两个,他走到最里面挂好吊瓶,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掏出手机,点进家庭群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的手指在界面上停留了一会,给他妈妈打了个语音,无人接听。又给他爸爸打了个语音也是一样。犹豫了一会,又分别打了电话依旧还是无人接听。
他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几下,把手机收回兜里,盯着输液瓶。第一瓶很小很快,没一会就打完了,他按了手边的呼叫铃叫护士进来换药。第二瓶药就很大了,他趁着护士换药,问了一句这瓶大概要多久,得到回复说要一个半小时不到应该就可以。打开手机定了个一个小时的闹铃,怕自己睡过去。
盯着输液瓶,段念的大脑在放空,周围很安静。他已经快一周多没有休息好了,最开始没这么疼的时候还不怎么影响他,再加上他确实耐受度很高,无论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药液逐渐渗入血液,开始发挥作用,不知不觉他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再次醒的时候就是被手机吵醒,按掉闹铃,抬头看输液的药还剩一部分。他把水瓶夹在两腿中间,拧开盖子,缓慢的顺了几口。继续坐着盯着药瓶,但实在是无法抵抗病痛和药效带来的困倦,无法控制的昏沉。但潜意识里还记着在挂水,于是总是在即将堕入沉睡的那一秒惊醒,没一会又忍不住闭上眼睛再惊醒,反反复复直到彻底昏睡。
再次惊醒睁眼就是吊瓶已经空掉,低头看到手上的输液管已经有部分回血,伸手按下呼叫铃,抬头发现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了,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和电话,结果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人找他。
护士来拔针的时候,抬起他的手仔细检查,“你这怎么回血了,有疼痛吗?鼓包了吗?”
段念摇头,不好意思的说只是睡过了。护士检查了确定针头正常,且应该是刚开始回血,还没有很严重,就把输液瓶抬高轻冲管路,解决之后给他拔了针。走之前还叮嘱他如果后面有渗液要及时来看,有淤血的话可以冷敷。一直到回学校也没等来家庭群里的消息和电话,直到他自己早晚来回折腾挂了五天的水,得到医生说后面只需要口服消炎药即可的医嘱,开完药回学校的路上才接到妈妈的电话。
“安安,妈妈前几天忙死了,连着好几天门诊,还有好几个学术会议要参加。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电话里都能听见背景音的嘈杂。
段念想要倾诉的**在喉头里滚动几番,被他自己狠狠按住,只说:“我扁桃体发炎了,挂了五天水,现在是只用吃药就好了。”他的声音还是哑的,鼻音也微重。
“哦,好了就行。妈妈这边太忙了,给你转了钱,照顾好自己。明天你坐完校车自己打车回家,爸爸这周出差了也回不去。没事的话,妈妈先挂了,这边会议马上开始了。”还没等段念有所反应,电话就挂掉了。
段念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司机提醒他学校到了,他才有所动作,付了钱道了谢,面无表情的关机,整理好情绪走向学校。
段念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他以为自己忘了,但是总会反复的在梦中一遍遍重演。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很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但他又很会哄自己,从小就会的,被迫学会的,没有人知道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