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来两瓶杜松子!”艾拉一把推开The Dusty Radio酒馆破旧的木门,快步走过去,往桌子上拍了六张酒水券。
克里斯汀此时正哼着小曲,用淡黄色手帕擦着吧台上的玻璃杯。
“哟?今天发工资了?这么大气?”克里斯汀小心地放下手中玻璃杯,转身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两瓶杜松子酒出来,推到艾拉面前,然后收走了桌上的酒水券。
看着艾拉刚要将其中一瓶放在身侧的斜挎包里,克里斯汀按住她的手腕:“这一瓶是要带回去吗?那我帮你包一下吧。
艾拉当然不会拒绝,把酒瓶递了过去。
克里斯汀接过来用麻布将酒瓶包起来,从一旁随意地抽了几张纸,用麻绳缠起来,才又递给艾拉。
艾拉收起包好的酒,拿起吧台上的酒起子,开了酒就给自己猛灌两口。
“还是贵的好喝!喝了那么久的麦酒都快让我忘了好酒什么味儿了。”艾拉深深呼出一口气。
克里斯汀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笑着回应她:“地下区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年轻就能在集团工作。”
“这地下区还是穷人多,一个月就十张酒水券,当然还是喝麦酒划算了。”
艾拉从克里斯汀擦好的一排杯子里挑了一个,倒了半杯酒慢慢喝着。
“哎呀,我知道,我就是感慨一下嘛,等到了月下旬,我也得苦哈哈地喝麦酒了。”
两位女士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时,一位妇人挎着竹篮子走进来。
“女士,您需要些什么?”克里斯汀给艾拉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我丈夫让我给他买酒,但是我不太懂……啊,瑟拉芬娜女士,您也在这里。”
“我…记得您懂酒,可以帮我推荐一下吗?”
这位妇女赶紧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拉开麻布裤侧口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两张酒水券。
“您帮我看看这些能买什么?”
听到妇女叫自己时,艾拉原本歪七扭八的姿势一下子就板正起来了。
“琼斯夫人好…这个,嗯…还算懂吧…琼斯先生有说他想要什么口味的酒吗?”
“没有,他今天累极了,把票券给我,让我出来采购的时候帮他买点酒回来,然后就去睡了……”琼斯夫人有点犹豫。
“这些是不是不够买酒?”琼斯夫人边说边准备再拿几张出来。
克里斯汀接过那两张酒水券:“原来是琼斯夫人啊,两张就够了”
她说着就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杜松子酒,递给琼斯夫人。
“给您,琼斯先生会喜欢的。”
琼斯夫人将那瓶她不认识的酒小心翼翼地放到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用那些她刚刚用面包券换来的玉米面包垫着,向两位女士告别后就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还做上慈善了?”艾拉又慢悠悠地趴到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杯中只剩一个底的酒。
克里斯汀终于擦完了吧台上的酒杯,一边往桌下摆一边回应:“上次琼斯先生来买酒的时候帮我把那扇破门修了一下,延长了一段时间它的寿命,要不然现在客人们不用推门就能进来了。”
“琼斯先生我不熟,不过我跟他们家那小姑娘挺熟的。”艾拉终于把杯中最后几滴喝完,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那小姑娘挺可爱的,每天上学路上还跟我打招呼。”
——
艾拉今天刚发了工资,也就难得喝得多了些,趴在吧台上休息了一会。
结果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她费劲地抬起眼皮,看到了一脸焦急的琼斯夫妇。
“弗洛雷斯女士!实在对不起,我的妻子没买过酒,不知道这瓶酒的价格,她不是故意少给票券的!”
琼斯先生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另一只手攥着一张酒水券。
“我带着她来向你道歉,请您一定不要生气!”
话落,琼斯夫妇就想弯腰给克里斯汀道歉。
克里斯汀赶紧扶起二人:“不用这么客气,琼斯先生,琼斯夫人,我就是只收了两张票券。我还要谢谢您上次帮我修门呢,只是一张酒水票而已。”
琼斯夫妇推拒了好一会,实在犟不过克里斯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走出门时,艾拉看到琼斯先生一手拎着那杜松子酒瓶上的麻绳,一手揽着琼斯夫人的肩膀。相比进门时,两人看起来如释重负,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里灿烂了不少。
经过这么一闹,艾拉也清醒了不少。
她用胳膊肘撑着吧台直起腰来,笑嘻嘻地隔着吧台,轻轻戳了戳克里斯汀的下巴:“我们克里斯汀真是太善良了。”
克里斯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拍开她不安分的手:“少贫!还不回去?明天不上班了?”
虽然现在很放松,不过确实是时候回去了。
艾拉故作难过,装模作样地拎起自己没喝完的半瓶杜松子酒,慢吞吞地往外走:“好吧好吧,都赶我走了,那我就不留了。”
直到听到克里斯汀笑骂她一句,她才感觉舒坦了,神清气爽地回家。
她的住处是集团提供的租房,每个月租金只需要二十张面包券。非集团的人要是想租到同等水平的房间,没有四十张都拿不下。
艾拉把斜挎包里包好的杜松子酒拿出来,剪断麻绳之后将包装纸随手放到桌子上。脚步轻快地把酒瓶放到厨房的酒架上。
然后才把包里的几块玉米面包丢到冰箱里。
最下面才藏着她最重要的宝贝——巧克力。
银色锡纸的包装,撕开包装后露出深棕色的巧克力,咬下去后口中满是甜腻腻的味道。
艾拉的朋友们并不喜欢这种工业巧克力糖精的味道,可艾拉真是爱极了这种口感。
对她来说每一口都是满足感,巧克力简直是支撑她坚持工作的动力!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她心里嘀咕着这电视的年纪该和她有得一拼了,开机至少需要五分钟。
在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里,她看见了刚刚被她放在桌子上的包装纸,似乎是几张宣传单,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给她吓出一身冷汗。
她赶紧将宣传单藏在左后方,用手死死压住。
每个地下区公民的住处都有监控,所有人都在戴克泰科集团的监视之下。
家里、工作场所、公共设施甚至是任意一座雕像里都有监控,这是地下区的常识。
“戴克泰科集团有义务要保护大家的安全,只有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都能被监控探头捕捉到时,社会才能维持真正的安全。”
集团前任拥有者老戴克泰科如是说道。
艾拉用手按住传单,一点点地将标题漏出来。
“戴克泰科集团的封建统治需要被打倒,地下区人民需要自由与革命!”
只看了一眼她就赶紧又用手挡住。
要是被戴克泰科集团知道她家里有这么反动的言论的传单,恐怕天不亮她就要被拉去隔离了。
艾拉小心地将几张宣传单揉成纸团,包在手心里,装作不经意地藏进上班会背的斜挎包里,等着明天上班的时候趁机丢进碎纸机里销毁。
经历这么一出,艾拉也没心情看电视了,关闭了正在播报戴克泰科集团向地下区公民分发人道主义物资的新闻节目。
匆忙洗漱后躺到床上,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
艾拉不知道这是克里斯汀不小心受到这样的反动传单而忘了立刻销毁,还是故意想要陷害别人。
但她跟克里斯汀关系很好,早在她还没有进入戴克泰科集团工作时,她们就已经认识了。
艾拉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克里斯汀不小心遗漏的,并在心里不断祈祷她没有意外将这些宣传单分给其他人。
就这样在混乱中,艾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艾拉被闹钟吵醒。
已经五点钟了,她需要抓紧时间起来准备工作了。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艾拉感觉疲惫极了,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为今天的工作做好准备。
艾拉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玉米面包,但是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她只好重新封好包装袋,放进斜挎包里。等到在集团工作的时候饿了再吃。
这时,她摸到了昨晚被她藏进去的那个纸团。
艾拉昨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今天下班之后跟克里斯汀好好说说这件事。
下定决心之后,她也勉强安心了一点。
艾拉踩着六点钟的最后时刻冲进了自己的岗位。
艾拉现在是戴克泰科集团地下区分公司的报纸印刷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将集团发送过来的内容整理成版,并在在第二天印刷出报纸。
戴克泰科集团几乎掌握了地下区人民的生活。无论是作为通用货币的各种票券,还是医院、学校这样的公共设施,都都由戴克泰科集团地上区派遣特派员统一管理。
尤其是票券。
即使是艾拉这样为集团从事宣传工作的特殊员工,每月也只能拿到五百张面包券,像琼斯夫人那样在学校后厨工作,每月只有两百张面包券。
今天的工作安排已经通过传真机发送了过来。
要在七时之前将今天的需要派发的报纸印出来,分配到每一位派发员手中,之后就要排班明天准备印刷的报纸。
艾拉拖着昨天整理好的印版到了印刷车间,将几个版面的印版放进印刷机里,再准备充足的新闻纸。
等纸张快用完的时候往机器里添新纸就行。
只需要时不时注意机器的状态就行,除了需要早起之外,艾拉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
这可是她在地下学院努力了八年才得到的岗位,她当然会好好珍惜。
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艾拉打开开关,百无聊赖地坐在打印机旁,准备把早上没吃完的玉米面包吃掉。
拿出面包时,那个纸团也掉了出来,艾拉赶紧捡回来,重新塞进包里。
等到艾拉把印好的报纸搬到分拣处,她就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带着自己的斜挎包去了负一层。
顺着楼梯走下去,戴克泰科集团地下的真面目逐渐展现出来。
一个机械庞然巨物映入眼帘。
这是戴克泰科集团的碎纸机。
艾拉站在铁质的栏杆边,脚下是不断嗡鸣着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碎纸机。
集团称它们为“碎纸机”。
无数的齿轮不分昼夜地传动着,无情绞碎一切落入其中的物件。
艾拉将包里的纸团丢到碎纸机中,它如同一只无翼鸟般坠落,也许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还是被淹没在金属之间的碰撞摩擦声之中。
直到她再也看不到那纸团的影子,艾拉才放心地踏着楼梯回去。
那份提心吊胆也随着纸团的落下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