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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作者:栖凰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山影蒙蒙,如碧,如玉。


    连下了两天两夜的雨,连绵不休,仿佛天下丝绸一般,斩不断,愈发磅礴与混乱。


    往日清肃的庭院,此时已碧水见浊,假山如洗,瞧着正庭雨下那一抹倩丽又倔强的身影,一旁的丫鬟看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平日里扶风弱柳的,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今儿倒是身子好了,在这一跪就是一天。”打扫丫鬟手里端着盆,两人躲在长柱后说闲话。


    另一个从鼻孔里哼了气,“什么一天,都快一天一夜了,昨儿个晚上听三爷回到府上,人就立马跟上来跪在门口了。”


    “天哪,一天一夜,恁大的雨,她竟能撑的过来。”也不知是惊讶,还是佩服了。


    转眼抬头望着暗暗的天,这雨似乎还会再下。


    “何必呢,敢做不敢当,上三爷这里来装什么清白。”


    风忽的大了,雨被吹的飘斜,两人边说边往里躲了躲。


    “二姑娘这会还昏迷不醒呢,要不是她故意害的是我们二姑娘,说不准三爷都还会开开恩,见她一见。”


    “听说,侯爷已经默许二姑娘配给三爷了,这次遇刺,三爷肯定急着找出幕后凶手呢。”


    说完,另一人冷笑着说:“哪里还有什么幕后凶手,凶手……不就在眼前跪着呢吗?”


    两人眼色又飘到庭中跪地身影,意味不明,各忙各的去了。


    匆匆地,庭院里急忙跑来一名丫鬟女子,见瓢泼大雨下,自家姑娘还在庭前跪着,心里急的哭出了声。


    忙撑开伞,为女子挡雨。


    “姑娘,一天一夜了,侯府根本没人会愿意为姑娘撑腰,我们早些回去,别跪了好不好?”


    一天,一夜?


    宋挽栀被雨淋的早已神志昏迷,想不起一天一夜是什么东西了,膝盖底下早已痛的麻木,腰肩如被铁钉钉住,仿佛灵魂都在丝丝抽空。


    嘴巴依然麻木地重复那句话:“顾大人,烦请大人出言,挽栀从未收到大人的信件,更未将信件传于二姐姐。”


    虚弱的话音在雨中仿佛一吹就散,落入庭院深潭,并未引起半点波澜。


    明明里间烛火明亮,但偌大庭院,竟无一人将她放在眼里,给她回应。


    彻骨的寒意向她袭来,宋挽栀觉得自己还能再跪很久,跪到男人忽然打开门,愿意听她的解释。


    终于,一抹亮光从双眼之中闪出,宋挽栀喜出望外,但方想用力,整个人便沉沉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最后一眼,是她的贴身丫鬟望喜哭丧着个脸朝她扑来。


    “姑娘!”


    宋挽栀再次醒来时,以为那个男人终于愿意见她了,冲破疼痛的枷锁,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头顶还是熟悉的莲花床帐。


    “望喜,我是晕倒了吗?”


    望喜满是泪痕的小脸见自家姑娘终于醒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但想起当前的处境,又戚戚哭了起来。


    “姑娘,顾大人他,哪怕在你晕倒之后,也没有露面。”


    一声叹息轻轻融入空气,宋挽栀从未想过,这位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侯府权臣,竟然会这般冷漠无情。


    昔日江南华府,仆从成群、珠宝万千,虽母亲早逝,但父亲未再娶,对她极致疼爱,捧在手心,比之皇室公主过之而犹不及。


    父亲身居正一品江南织造之位,看似掌管皇室衣料采买、制衣,实则乃皇帝置于江南的亲信,商业、文化等权力皆在父亲一人手中。


    可一年前父亲突然病逝,宋挽栀才明白,天塌了到底是何种恐慌之觉。


    江南织造之变过于突然,以至于大理寺少卿逐一问她问题时,她都觉得父亲走的蹊跷。


    可最终案碟告示,父亲并未被人下药,也并非被人杀害,只是冬夜寒凉,饮酒过热,一冷一热之间便忽然去了。


    掌权的靠山忽然西去,宋挽栀从江南公主一夜之间沦为父母双亡的官家孤女。


    朝廷拨下来的抚养银钱虽不少,可终归是还未出嫁的闺中女娘,后某一天京城望北侯府捎来纸信,宋挽栀主仆三人便北上投靠。


    江南至上京,马车不懈不休概三月将至。


    可一路上,先是惨遇山匪、遭遇打劫,银钱银票都被洗劫一空,果腹都成问题。


    再是被江湖帮派挟持,命悬一线,最终还是一名男子侠士将她救下,路途多舛,来到望北侯府门前时,已是落魄得像逃难女子。


    收养她,是望北侯的意思。


    可当时望北侯赴南疆平战乱,侯爷夫人对她虽说表面功夫说的过去,但终究是对她颇有嫌弃,分了个最荒僻的竹林院子给她。


    但得侯府庇护,终究是比颠沛流离的日子好。


    宋挽栀也知晓侯夫人并不喜她,所以平日里都安静待在自己的僻静院子,对泱泱上京之事一概不知。


    可平淡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因为她睡觉浅眠,窗外不时传来动静撞见侯府六小姐与情郎私会而终结。


    偏生这小六是侯夫人的二女儿,哪怕宋挽栀将私会情郎一事委婉告知,侯夫人也只是皱眉瞪了她一眼,说她是看错了。


    宋挽栀从小到大,父母都只有她一个。


    这种多子之家的丑事倒还是第一次见,可终究是寄人篱下,哪有她说话的权利,还就此被侯府的小六顾菡渠给缠上了。


    说让她帮忙传信。


    “传什么信?”宋挽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撞见了,还装什么,此事你若是宣扬出去,往后怕是连饭食都不给你这破落院送,有你就刚好,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了。”


    这顾菡渠年龄虽小她半载,可说话却处处不饶人,终究是自家给的底气。


    若是放从前,顾菡渠见了她都还得行半个尊礼。


    宋挽栀心里不断泛着苦楚,也因父亲护她护得太好,不知此番人情世故,只能默默应下。


    每次院墙外传来石子砸墙声响,宋挽栀便让望喜去将二人私传的情笺拿进来,放置不久,顾菡渠就会派她的丫鬟来取。


    此番下来,除了宋挽栀觉得有损门楣,和自己心里有些不爽快之外,倒也没别的影响。


    可惜终究还是出了变故,而这变故似乎大的有点吓人。


    那日宋挽栀吃了朝食,便在小院屋内提笔弄墨当作消食,父亲的祭文是她亲提,为悼念父亲,她倒是写了很多伤心离别的书信。


    正是安静的时辰,可远远的,宋挽栀就听着似一群人往这边来。


    与望喜交换眼神,宋挽栀放下笔墨,开门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见侯夫人气势汹汹地领了将近二十人过来。


    “好你个江南千金,我夫君好意收留你,你却忘恩负义,故意错传信件引我女儿至寒山寺被奸人刺杀,此时连意识都尚且昏迷,宋挽栀,你当是何居心!”


    好大一个罪名。


    那一刻宋挽栀真希望自己听不懂人话,此事涉及到人身安全,她一个深居偏院的闺中女子如何做得到。


    “夫人,那日我也将事情原委告知,其中二三事,挽栀也不过是当个转手而已,菡渠昨晚还遣人来要信,怎么今日就被刺杀了?”


    侯夫人双手叉腰,动作极为不雅,听到菡渠遣人要信之处,眼神颇有闪躲。


    “什么菡渠,是棠真!”


    “还以为你尚且顾着宋织造的清名,却未想背地里竟是个爱攀高枝的!”


    说着,侯夫人便拿出一封信纸,宋挽栀取过仔细一看,顿感大事不妙。


    此信纸上的内容,她一概未知,但信纸上的字迹,却是与她的亲笔有十分相像。


    “棠真,吾甚念之,若棠真心意相通,廿二日傍晚,寒山寺偏殿相见。”


    落款,是顾韫业。


    宋挽栀初来乍到,一时未解这落款之人是谁,但棠真,不就是侯府嫡长女,菡渠的亲姐姐吗?


    侯夫人唯育下两女,长之唤棠真,美艳动人,幼之唤菡渠,娇美可爱。


    两个都私会情郎吗?


    那这家风确实很好了。


    宋挽栀不解,正想辩解,侯夫人却又喊人去屋内,恰好拿着她刚写的诗文笔迹相对,证据确凿,她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无人相信。


    此事重大,若侯夫人追究,宋挽栀不免要被吏部立案追究。


    别无他法,宋挽栀只得去找这位顾韫业。


    可她压根不识顾韫业这个人啊。


    花了二纹银锭,宋挽栀才知道,这顾韫业不是别人,正是侯府三公子,当朝位高权重的御史大人。


    年未弱冠,但深受皇帝重用,治官之才深厚,手段圆滑而不失威凌,偏偏生的一副高身段、好相貌,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众贵女若是没有想嫁的心思,那八成就被当成尼姑了。


    虽是侯府三公子,却并未是侯爷亲生。


    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顾棠真与顾韫业的事,在侯府已经不是秘密,就等着顾棠真及笄,二人便办订婚之礼。


    原来如此。


    可中间到底是谁有意栽赃陷害她,此事已是第二位,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去顾韫业那说清楚,她从未心仪于他而去害顾棠真,求他出面澄清。


    天不饶人,原以为顾韫业也在侯府,或许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谁知此人铁石心肠,她跪了一天一夜也未能见到他一面。


    “棠真现在如何了?”


    望喜摇头,“侯夫人未肯他人去探望,只说还在昏迷当中。”


    不许人去探望?


    宋挽栀心生疑虑,从始至终,都是侯夫人一纸书信就将害人的帽子给她扣上。


    寒山寺到底有没有发生刺杀?


    顾棠真当真被伤的昏迷不醒吗?


    若真是侯夫人与她女儿共同计谋而为,那为什么要嫁祸给她,难道她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而不自知吗?


    宋挽栀觉得此事并非想象中简单。


    托着病体,她艰难起身,靠在厚枕上,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顾棠真,不过,侯夫人自然不会轻易让她见到。


    “顾韫业可去看过顾棠真?”


    “顾大人昨日才回来,一回来姑娘就去守着了,一整天过去,也没见人出来。”


    那便是还未见。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情,本该早早探望的,难不成真应了宋挽栀所想。


    “对了,姑娘,昨日奴与六小姐的随从多聊了几句,才知这位顾大人,七岁时也是从江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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