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齐兄,这边请!
身为此番挑动中京人心弦的“罪魁祸首”,李仁孝和聂锋寒对彼此的感官都是复杂的。
李仁孝虽然来自割据称雄的西凉,论及国力,远不及占据广袤草原,虎视中原的北渊,但他平和温润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傲视天下的心,对北渊和大梁的人,从没有过丝毫所谓来自下邦小国的仰望。
但在亲眼瞧见了聂锋寒横扫中京的狂妄之后,他也很客观地认可了聂锋寒的本事。
只不过双方的目标都是给大梁添堵,才没有提前对决。
在听说聂锋寒输给过旁人之后,他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
难不成是当日那位叫齐政的公子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管他的,只要不是齐政,我都有信心,将他俩一起赢了!
而聂锋寒身为能与大梁分庭抗礼的北渊贵族,更怀着并吞中原之志,起初并未将李仁孝这个西凉小国的王子放在眼里。
但在亲眼见证了李仁孝的成就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他此行的劲敌。
也因为同一个目标,并未提前开战,默契地将决战的舞台选在了周山之上。
同样在听见了李仁孝也曾经输给过旁人时,他心头的第一反应是:
总不会也是当日赢了自己的那位吧
管他的,只要不是那位,我都有信心,将他俩一起赢了!
心有默契且各怀信心的两人,在瞧见齐政一身青衫,飘然下场,听见了那几乎同时响起的叹息之后,聪明的他们知道:
这下好像要完犊子了!
齐政,似乎将他俩一起赢了.
看台上,瞧见齐政的身影,楚王的眉头一皱,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自打细细研究过江南的战报,结合各方信息明确了齐政在老六身旁的地位,并且亲眼见证了老六回京是何等的脱胎换骨,异军突起之后,他就已经将齐政列入了必“杀”的名单之中。
身为当朝亲王,手握整个江南集团和朝中许多文官、士子的支持,楚王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但他目前的尝试,都宣告了失败。
反倒是目送着齐政,渐渐在这个藏龙卧虎的中京城展露了头角。
这已经足够让他警惕,可现在,当齐政现身,想到齐政如果成功之后的场景,他更觉得绝不能接受。
作为一个看局势从来都是直击本质的清醒者,他不会如齐王一般冲动上头,也不会如麾下那些平庸的幕僚一般被表相所迷惑。
他早已经看明白:此番文会,他可以没赢,但只要齐王和卫王也没赢,他就不算输。
他可以接受黎思源输掉,也可以接受聂锋寒或者李仁孝最终拿下这场比试,让整个大梁颜面扫地,因为这些对他在朝中争储的形势没有影响。
但他万万不能接受齐政成为文宗的关门弟子,从而带给已经隐隐有崛起之势的卫王,以泼天的助力。
于是,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自己提前安排过的官员。
一直暗中注意着楚王殿下动向的官员见状,立刻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齐政刚刚下场,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台之上,便有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明山先生,在下知晓,此人乃是苏州一商贾之家奴出身,如何能登大雅之堂,玷污这等盛会,当将此人立刻驱赶出去为好!”
这话一出,远处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百骑司统领隋枫默默扶了扶额摇头,为这个胆大包天,利令智昏的家伙,默哀了起来。
天德帝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杯子,身旁侍立的童瑞已经帮他默默记住了此人的长相和身份。
负责主持文会的晏夫子高徒明山先生并不知道内情,闻言皱着眉头,“竟有此事”
虽然孟夫子表态广收天下英才,但世间自有其规则。
这等陛下、后妃、王侯将相都参与的盛会,一个商贾之家的奴仆,迭着两层鄙夷,确实让他很难办了。
人群中,程硕当即起身,“明山先生,切莫误会!齐政乃是清清白白的镇海卫军户出身,当初江南倭乱,遭逢大变,后来南京巡抚陆十安陆大人亲自为他补办的身份文书,并已经亲口为其证明身份。所谓商贾家奴之说,纯属混淆视听!”
那人闻言嗤笑,陆十安的确算个人物,在南京甚至江南之地,说话或许还算数,但在这中京城,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一个一省巡抚就可以一句话压得所有人不敢开口了
本官身后站着的,可是楚王殿下!
在赢得楚王青睐,甚至未来从龙之功的诱惑下,他的脑子里已经压根容不下别的思量。
他当即一声嗤笑,“陆十安与他关系亲近,他说的话,如何能当真作数”
“那么,再加上本王呢”
卫王的声音响起,平静中,带着几分你若要作死我可以成全你的冷厉,“齐政乃本王好友,本王查过他的身世,确如陆巡抚所言,难道本王的话,也不作数”
那人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楚王,试图寻个章法,或者让楚王出马为他压制卫王,但却发现楚王压根就没看他。
还没警醒的他,只是骑虎难下地喃喃道:“便是军户,也不过一下等之人”
噌!
他的话还没说完,凌岳的冷哼几乎是霎时间响起,伴随着抽刀出鞘的森然之音,“你再说一遍”
随着凌岳这个勋贵中的顶级二代一开口,朝中不少武将纷纷动怒,拍桌子怒骂起来。
军户是下等人
或许很多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这些军伍大将若是听见这种话也无动于衷的话,今后也别想带兵了。
局面眼看就要失控,天德帝呵呵一笑,轻轻开口,“好了。”
不大的声音,却立刻将全场的喧嚣抹得干干净净。
“既然查明白了,那就不要横生枝节了,继续吧。”
随着天德帝一锤定音,明山先生也立刻明悟,当即表示齐政的参加资格没有问题。
瞧见这一幕,人群中,一些学子不由嘀咕起来。
“若只是一个普通军户之子,如何能得这么多大人物替他说话”
“呵呵,这就是人家善于逢迎啊,这世道,有没有才华并不重要,有没有人认为你有才华才重要。”
“可不是么,你寒窗苦读十载,不如大人物替你一言。”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那般狭隘,立刻有人为齐政分辨道:“胡说,之前青云台前,齐公子曾经力压黎公子,那首词还在中京传唱,你们岂能如此污蔑人家。”
“呵呵,若是之前,我还觉得那是真的,但现在嘛,这么多权贵与他相识,那就容不得人多想了,找个捉刀之人,再容易不过了。”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只会在自己的认知范围里,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在放浪的女支女眼里,天下没有人是不卖的;
在高高在上的帝王眼里,天下没有人会不觊觎自己的权柄;
在凶残的军头眼里,没有用刀剑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这些读书人眼里,在有这么多权贵与之结交的情况下,齐政的横空出世,就有着太多值得疑惑的地方。
这样的质疑,这样有心或者无心泼来的脏水,似乎会让齐政很难办。
除非有人为他正名。
“尔等之言,何其荒谬!”
蒲团之上,李仁孝缓缓起身,扫视一圈,目光盯住方才那几个发声之人。
“我辈读书人,面对不公,可以质疑,可以指责,但当以事实为准绳,而非肆意妄测,胡乱攀咬!”
“你们说齐公子不学无术,只靠权贵,本王可以告诉尔等,齐兄之才,胜过尔等千倍万倍!”
“尔等若是不服,可以先来与我一战!赢了我,才有资格质疑齐兄之才学!”
“因为我李仁孝,对齐兄自愧不如!”
说完,在满场俱静中,他看向齐政,深深一礼,“齐兄,城外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齐政微笑回礼,“当时不知睿王殿下身份,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李仁孝摇头,“承蒙齐兄指教,让在下明悟了诸多道理,也收起了轻狂之心,何来怠慢之说。”
他伸手指着自己身旁的蒲团,“齐兄,请!此蒲团你自当坐得!”
全场瞬间一片哗然!
这齐政,竟然便是之前战胜了李仁孝的那个人
那可是连胜了十余名中京才子的西凉睿王李仁孝啊!
竟然曾经输给过齐政
自己苦苦等待的为大梁扬威的英雄,便是他
在四周看台上,骤然生出的欢呼声中,方才出言质疑的那些个书生,瞬间满脸涨得通红。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但年轻人的心,又岂是那般容易服输。
少年心性的一面是热血,另一面则是上头。
上头的后果,便是不计后果。
一个少年梗着脖子,大声道:“一个大梁人,和外邦人谈笑风生,外邦人的尊重,有什么好吹捧的!”
在一片赞誉声中,这样的话,尖锐而刺耳,带着几分毫无道理的愚蠢,让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
文武百官、各地大儒、甚至一些公正公道的年轻学子,都齐齐神色不善地看向那人。
那人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上头,闯下了多大的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一个大梁人,能赢得外邦人的尊重,不更应该让你这等扭曲嫉妒卑微如蛆虫的东西仰望吗”
聂锋寒的声音,冷然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众人一愣,旋即心头一动,在面面相觑之间,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聂锋寒的面色,在如冰山般的冷冽之中,还带上了几分对那些诋毁齐政之人,深深的不屑。
“此乃天下文宗孟夫子的收徒盛典,大家所论的,便是文才二字。”
“你若能在文才上赢了我,那不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将相,我都以你为尊。这才是今日之要旨。”
“我等尊重齐兄,不是因为你这等用心险恶的龌龊之辈所质疑的那样,只是因为齐兄用实打实的才学,赢了我!”
“不论他是大梁人,还是我大渊人,抑或是什么旁人,都一样!”
“我聂锋寒虽狂妄,但却不虚伪,齐兄之诗才胜我,齐兄之见识胜我,我便服气!我便尊重!”
他伸手朝自己身旁的蒲团一指,“齐兄,这边请!”
瞧见他的举动,整个会场弥漫的是一片死寂。
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眼,共同烘托出同一种震惊:
聂锋寒竟也是输给了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