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好像快要烧着了。
许砚之记得自己睡前只是稍微有些发热,按理说吃了退烧药再睡一觉应该就能好了。
现在怎么好像更严重了。
眼皮有些沉,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再去找点药吃。
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最先看到的竟然是头顶的天空和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听声音,身边起码还有五六个人正在小声交流说话。
睡前身下软软的床变得坚硬硌人,关键是这床还长了腿会跑。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烧的太严重出现了幻觉。
“醒了?”男人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烧的实在太严重,但是咱们身上都没有药,只能等到了村里看看有没有办法。”
什么村里?
有人半夜趁自己睡着,把自己从房子里偷出来,然后卖到大山里去?
不要啊,他只是个刚刚工作的苦逼医学生,还是个男的。
“你感觉怎么样?”
周诚怀疑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人是不是被烧傻了。
听说他是什么资本家的公子,大概是没受过这种苦吧,一时接受不了打击就病了。
“你是谁?”
许砚之一开口,自己先惊讶了一下,这公鸭嗓是他吗?
该不会是烧哑了吧,还是他们给自己喂了什么哑药。
想到这里,他挣扎着要坐起来,然后就傻了。
他竟然躺在一辆牛车上,再看周围的几个人,大家都是军绿色服装,不管男女。
看起来十分朴素。
他赶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好,他穿的是白衬衫和西服裤子,跟眼前几个人不一样。
“这是哪里?”
他抓住身边这个一开始跟自己说话的男人,趁机打量了有一下对方。
这男人也跟那几个不同,虽然身上穿的也是军绿色色的衣裳,但气质看起来很不一般。
长的十分英俊,是那种很有气势的英俊。
“我是周诚,”男人开口,“我们大家都是要去石桥村插队的知青,你一上车就晕了,大家都很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许砚之看出了这个周诚,别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微妙。
好像十分不耻,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我……”
许砚之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有点小感冒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就穿进了一本知青下乡的书里。
刚才周诚说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涌进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原主许砚之只是这本书里的一个倒霉蛋,资本家小少爷。
人生前半段顺风顺水,过得精致富足,转折点就是从他们家被批斗开始,为了避祸他主动下乡插队。
但是少爷的身体哪受过这种苦,又因为一朝变故心思沉郁,在下乡的路上就发起了高烧。
然后直接没挺过去,换成了现在的许砚之。
他摸了摸自己西裤口袋,里面现在有一个小药盒。
是昨晚他吃完药随手放在床头的,里面只是一些日常的感冒药。
但他现在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拿出来。
“你要是难受就再躺一会儿吧。”
周诚看他愣愣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随口安慰了一句。
“谢谢。”
许砚之看着他,眼神十分诚恳。
关于这本书的内容,许砚之只知道是一本年代文,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太清楚。
但他记得周诚应该是这本书的主角,他们要去的村子,是北方的一个偏远农村。
“不用客气。”
周诚没再跟他说话,许砚之识趣地自己躺在牛车上,看着晃动的天空发呆。
他没再试图跟其他人搭讪,显然这个时代的人,对他的身份十分看不上。
他没必要去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不过他现在实在是烧的太严重了,整个人都非常不舒服,还觉得有点冷。
按理说时间已经接近初夏,再冷也能坚持。
但他现在就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艰难地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出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这是件比较厚实的中山装。
也是原主许砚之的行李中,唯一一件比较厚的外套。
只是他这外套一披,感觉跟周围几个人更加格格不入。
甚至有两个坐得比较近的男生互相使了个颜色,许砚之在那一眼里看到了鄙视和厌恶。
那又怎么样。
他又不能因为被人讨厌就不活了。
“你很冷?”
只有周诚看他的眼神还算正常,虽然态度也十分冷淡,但已经比别人好太多了。
不愧是男主。
“还……行……”
其实他已经冷得说话都开始打冷颤了。
要赶紧找个机会把药吃了,否则还不等到地方,他就得追随原主去了。
周诚在自己的行李中翻了翻,实在没有比他身上这件中山装还要厚的衣服了。
而且原本这趟带的行李就不多,衣服只带了两身,都是绿军装。
总觉得这种衣服配不上眼前的人。
只是看他的样子,就能想象到这人从前的生活到底有多精致。
显然是个每天出入名利场,极尽风花雪月的主。
他们国家还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这些资本家已经在享受生活了。
这么一想,周诚对他的那点照顾之情也淡了。
受点苦吧。
许砚之敏锐地感受到了周诚的态度变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知道这种时候不要主动去讨人厌。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牛车实在走的太慢。
这一车算上许砚之和周诚一共有七个知青,其中三个女生,剩下都是男生。
他们明显是主动申请过来的,精神特别饱满,一路上不知嘻嘻哈哈地聊天,甚至还时不时地来首合唱。
完全把许砚之当成了空气。
同样不参与的就是坐在许砚之旁边的周诚。
实在是难熬,不睡觉的时候,许砚之就靠打量周诚消磨时间。
“吁……”
赶车的大叔在村口把车停下了,“这就到了,大队的人都在这等着呢!”
说话间,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上来,笑着对他们说:
“这就是过来学习的知青同志吧,一路上辛苦了。”
这人虽然也是农民,但说话的神态语气都能看出来应该是个当官的。
“这是我们村长。”
果然。
赶车的大叔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又指着躺在车上的许砚之说:
“这里有个知青病了,可能得叫人看看。”
大叔说的时候,对村长使了个眼色。
许砚之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村长有些为难,“咱们村哪有什么正经大夫,先把老陈叫过来瞅瞅吧。”
接下来就是分配住处。
村里在大队给他们收拾出了两间空房子,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原本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许砚之病了,待在那里可能不方便。
村长有些为难。
正好村里卫生所的老陈被人带了过来,一看他这种情况,就开口说:“要不就先让小同志住我那吧。”
老陈是个光棍,那点医术也都是野路子,平时也就能给村里人看点简单的头疼脑热,大病也看不了。
平时一个人住在村里的卫生所,一间住人,一间看病。
他这么一说,村长立刻同意了,“行,那就让这个小同志暂时借住在你家。”
许砚之病的厉害,自己从牛车上下来都费劲。
最后还是周诚架着他,送他去了老陈家。
老陈在直接在炕上给他腾了个地方,把他带来的行李铺上,让他躺倒上面去。
“谢谢。”
在周诚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
因为还发着烧呢,这声谢谢多少有些软。
更像是在示弱。
“不客气,”周诚顿了一下,“大家都是同志。”
“嗯。”
许砚之已经开始迷糊了,用鼻音哼出了一声,顾不上周诚有没有离开,下一秒就昏睡了过去。
药还没吃呢!
他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但就是醒不过来。
老陈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按照土法找了一条自己的被子出来压在了他原本的被子上。
寄希望于发发汗就好了。
许砚之被压的喘不过气,在憋死前终于挣扎着醒过来了。
正巧老陈这时不在屋里,他的衣服之前也没脱,口袋里的小药盒轻易就摸了出来。
里面有几颗退烧药、消炎药,还有感冒药。
像他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身体里一股急火才生病,吃点退烧药扛过去就行了。
不过拿出药他才发现另一个问题。
没有水。
他自己也没力气起来去舀。
那就只能干嚼了。
别看他一个医学生,其实平时最怕苦了。
正常吃了药都得立刻来一颗糖。
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吃这个苦啊!
在心里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又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他赶紧在老陈进来前把药扔进嘴里嘎嘣嚼了。
苦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团,双手掐着脖子防止自己吐出来。
刚进门的老陈大概是被他狰狞地表情吓着了,跑过来问:“你怎么了?”
“水……”
许砚之气若游丝地说。
“哦哦,等我给你舀。”
老陈小跑着去给他舀了一碗水,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才算是缓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
老陈看着他好了一点才开口说,“村长的意思是,你好了就快点归队,明天开始你们这些知青就要编进各个队里开始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