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运使章府门外的街道传来马车声,门房的书办忙带人迎了上去,见是陈家的马车,立刻候在一旁。
待那马车定住,一人快步上前去接了凳:“陈总商终于到了,里头到齐了,都等您呢。”
陈均柏下得车来,瞧见车夫搬下花瓶字画交于一旁那人,便不停步地继续向府内走去。
书办立刻疾步跟在他身旁,低声道:“陈总商,今日巡抚大人和各地知县都来了。”
陈均柏脚步不停,只朝那书办略一点头称谢。
书办又道:“陈总商,盐院大人也到了。”
二人顿住脚步,陈均柏侧身瞧向那书办,后者俯首弓腰,双手接过递来的荷包。
看了一眼书办讪笑离去的背影,陈均柏只略一思忖,又快步回身向府内走去。
盐政使林以槐上任两年来,鲜少参与盐商们组织的席面。盐运使章有道多次组织活动宴请上官,也未尝见其露面。
听说曾有盐商上门送礼,想走其门道。结果,在门外干等半日,未能进得门去。
如此油盐不进的盐政使,自是与诸盐商相处不睦。久而久之,盐商们也几乎忘了这位盐院大人。
今日,这位盐院大人也来了,倒是稀客。
待他进入堂内,果然,几家总商以及运商们都到了,还有几位大人坐于堂下,众人三五成群聊着天。堂上,只见那盐院林以槐正坐于一首,自饮一杯,杯盖碰撞间,其身侧的江南巡抚钟政远与另一首的章有道正热络地谈论着。
陈均柏进来时,随着盐商们都站了起来,有几位大人竟也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陈均柏见状一顿,继而,向堂上三人作揖,“小民陈均柏,见过诸位大人。”
“陈总商,总是这般压轴出场。”,林以槐端坐着,麦色的脸上细纹密布,双目炯炯地看向他,一边嘴角挂起。
闻言,众人收了声。
两淮原有四大总商,张、陈、李、刘,按资排序。当年张家长子考取功名后,张家女则嫁入陈家,陈均柏自出生起便养在张老太爷身边。这张老太爷年岁渐高,自陈均柏理事起,便不再出面了。
说是四大总商,陈均柏一人占了两席,当之无愧为总商之首。
平日里,莫要说升斗小民,即便是官府的人,瞧着陈家从来也都是客客气气。
这年头,谁会和银子过不去。盐院大人这话,明晃晃冲着陈均柏去的,无人敢接。
陈均柏抬头一望,又俯下头去,嘴角微微弯起,“不敢欺瞒大人,小的新婚,新妇不熟家中事务,这才出门晚来。”
“哈哈哈哈,陈总商这是……”,林以槐大声笑着,又是一双虎目环顾四周。
“阃令难违!”,章有道解了围。
“对对对,阃令难违,哈哈哈哈。”,众人随着林以槐笑出声。
陈均柏低着头也是一笑,站直了身子,便向着自己的座位方向退去。
“人都到齐了,不如谈谈正事吧。陈总商,请坐!诸位,请坐。”,章有道客气十足,将手一伸。
众人又同时坐下。
“钟大人,这事由您来说吧?”,章有道肤色白皙,方脸阔额,一双酒窝深嵌在脸颊,双目璀璨,弯如明月,瞧得出年少时定是一儒雅美男子。只见他微微倾向一侧,面问向中间那圆乎乎的巡抚大人。
只见巡抚两只肉手白白胖胖,关节处都是深深凹陷的肉窝窝,此刻他急急摆着双手,竟是扇出了一股子热乎乎的风。白胖白胖的圆脸盘子上,细细两道长眉,被掌风扇得直抖,“本官虽为巡抚,可这盐商议事,自当是以林大人为先。”
林以槐斜眼瞧了他们一眼,一挥衣袖不耐道,“章有道,你快些说。”
“好的,大人。”,章有道便坐直了身子,一张嘴,两枚酒窝又更深了,“诸位,京城传来圣旨,皇上明年南巡,松山镇为必经之处。内阁的廷寄到了,我给诸位说一下。”
原来是圣上南巡!为何事先没有通传?
陈均柏垂下双目,瞟向了身侧的李玉涵和刘易同两位总商。只见李玉涵亦是望向自己,眯了眼,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而刘易同则瞪着大圆眼睛,嘴巴也张得很圆。
想必二人也并未接到通知。
若是往日官府有事相商,盐运使衙门总会差人先给总商们递个信,至少也会和陈家先通个气。今日怕是碍于林以槐在场,故而没能提前通气。
章有道打开廷寄,念道:“圣谕,自前次东巡,该抚巷舞衙歌,仅供途次一览,实觉过于劳费,朕心深所不取……今后奢靡铺张,概不准行。”
堂下众人听闻,均是一怔。
刘易同第一个忍不住:“这……不准铺张浪费的南巡,长什么样子?”
堂下诸盐商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却无一人接话。几位总商,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思量什么。
章有道:“诸位,畅所欲言嘛!圣上南巡亲临松山镇,乃是本镇百姓之福。诸位都是经年的老人了,也不是第一回接驾。各位说说,敞开说说。”
他眼神扫视过几位总商,“李总商,您先说说?!”
李玉涵被点了名,猛一抬头,一双眼瞟向陈均柏,见他朝自己点头,咽下口水,“大人,既然圣上不许铺张,不若修缮工事?”
他又瞟了一眼,接着道,“据来往北边的商船之言,近高县处河水涨了,河堤似有溃势。不若趁此圣上南巡之福,整修河道?”
此事,他早就与几位总商提过,若是北路高县的河道出了问题,来往运输的船只都得堵在镇东的码头。航运不通,那些负责盐务运输的商人们,甚至产盐的灶户们便都倒大霉了。
钟政远闻言,圆脸盘子上的腮肉鼓了一下,扯着胡须也是一抖。他转过脑袋看向高县县令,圆圆白白的大脑袋上,两道细细的长眉扭成长虫。
高县县令立刻起身,双手作揖向堂上:“秉大人,县内河道负载渐增,已呈报河道拓宽事项正待工部批示。”
钟大人两条细长眉毛舒展开来,眯笑着,眼睛也像两条细线,伸手示意其坐下。
见此情状,陈均柏心知修缮河堤一事今日是议不成了。这高县的县令忒贼,将河堤失修美化成了负载增长,有待拓宽,一个皮球踢到了工部。这档子事,到了工部,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不说,最后不还是盐商们掏银子。可恨盐商们只有掏银子的份。
心里这么想着,陈均柏不自觉的眉头紧皱,河道失修,若是遇上大汛,恐怕……
只听一旁的甘泉县令朗声道:“甘泉县地处松山镇西侧,不似高县水路畅通,县内百姓多以田业为计,却苦于商道不通。不若,趁此机会新修一条陆路接通甘泉松山两地,商贸互通,圣上巡视之时,若有幸得御赐路名,乃本县百姓之洪福。”
“文县令这番爱民如子,甘泉县百姓之福啊。”,钟大人说得情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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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鼻孔喷着热气,震得眉毛和胡须各自飞舞。
那几道须子兀自舞着,好像在说,这就对了嘛!迎接圣驾,当然要搞点新东西出来啦。那河堤自上回皇帝南巡便站在那儿了,有什么好修的。
“不知,县令是想要修到那甘泉邵家村,还是通到那甘泉陈家集?”,说话的仍是李玉涵。
此言一出,座上诸家均是点头。
邵家村在甘泉县最东侧,距离松山镇约有四十里地,而陈家集则在甘泉县最西侧,约有六十里。
甘泉县那文县令转向李玉涵道:“邵家村村东即可。”
李玉涵点了点头:“不知是修四十里石道,还是四十里土道?”
文县令:“石道自是更好。”
“四十里石道?!唉,我没听错吧?!便是宽二丈石道,那差不多也得八个月的工期,石料,力工,车马,乖乖,那得花三百万两吧!”
说话间,刘易同便把账算了个清楚,“你可真敢说!还石道自是更好!切!”
陈均柏拍了拍他的手臂,对方才渐渐收小了声音,却还在嘟囔:“谁家银子大风刮来似得……”
“刘总商,刘总商。石道自是更好,若是不然,土道亦可,亦可!”,文县令急得额上汗珠连连,忙起身解释。
“切!亦可亦可……那你方才……”
“我看,土道可行。这修土道,便要用工,工人们有了钱,就会去买东西,这不是带着咱松山镇繁华嘛。”,李玉涵此时接住了话茬。
他听到刘易同仍在一旁哼哼唧唧,忙笑道,“刘总商,再帮忙算算,这土道,省去了采买运送石板的费用,还需花费多少。你再给算算,这银子,还不都是用在咱松山镇百姓身上么。”
刘易同原本还跟身旁的陈均柏叽歪着,听到这儿,眼珠子一转,忽而大喜,“有道理,有道理!四十里土道,两个多月就能修完,这样的话,十万两足矣。”
陈均柏瞧了瞧他,这刘易同,三十不到的年纪,整个掉进了钱袋子里。百姓们帮着修了路便有了银子,有了银子自然就吃喝花销,这镇子上的店铺少说有一半和四大总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钱就是出去过了几手,最后还得回到自己手里。
“这十万两,我广和盐号出了!”,听得数字,李玉涵即刻表态。他向来热衷工事,尤其是道路河堤,直接关系到盐商的业务,他比那衙门里的官老爷还热心上三分。
这些年里,各种名目的报效银子,但凡是修缮工事的,李家掏得那叫一个干脆爽快。
不知道是不是家族的遗传,以前李老爷管事的时候,就曾为了造一面城墙抵挡海上盗匪抢掠镇上百姓,亲自爬上城头和工人们一起搬了五天五夜的砖。
“那,那我刘家桐桦盐号出三万两!嘿嘿,道路两旁不得栽培上等林木,等着回头皇上巡视一瞧桃红柳绿的,一高兴没准每人赏个黄马褂呢。”
刘易同这会儿又眉开眼笑了,“均柏,这些小事儿,您就别出手了,我和玉涵,我们哥俩就给办了。”
“自然,自然不能同你抢那黄马褂。”,陈均柏淡淡一笑,众人闻言则是哄堂大笑。
“那,修路一事就这么定了。”,章有道一拍板,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皇上南巡如何接驾,陈总商有何建议,不妨也谈谈。”
陈均柏随着声音一回头,只见林以槐依旧是双目定定地瞧着他,一边嘴角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