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如今的礼制,跪在皇后灵前,也是需要争取的荣耀。第一位自然是太子,第二位是二皇子,第三位是三皇子。皇子之后,才到两位公主。
可是礼制,也是灵活的。
李茉以永安年长于二皇子、三皇子为由,又暗示自己即将封后,永安也是嫡出,加之皇帝随手在丧仪流程折子上批了个准字,礼部这才同意。
他们大约以为这是后宫争宠,永安公主得宠的名声也很大,一个公主,跪前面就跪前面吧。
“娘,为什么?明明我更好,却没人看见,凭什么?我不懂!”永安喃喃。
李茉走下座位,摸摸她的脑袋,永安佝偻着脊背,像小狗崽一样,缩成一团。
“若是不懂,就慢慢想,以后就会懂了。”李茉往前走,想叫人进来,她心里明白,其实永安懂的。
动作间,永安猛然抱着李茉的腿,限制她的行动:“娘,我懂的。沙盘之后,崇文馆没人再用以前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真的懂吗?”
永安使劲点头。
“崇文馆的学士、博士们,依旧看重太子多过你。二皇子、三皇子进学之后,他们受重视的程度,也会慢慢超过你。”
“不,二弟、三弟已经入学好几年,唯我马首是瞻。”永安十分肯定地说。
这一辈皇子皇女中,只有二公主在崇文馆生病几次之后,徐婕妤就不让她去读书了。徐婕妤在闺中就有才女之名,自己教导女儿。
“那你压服太子了吗?”
永安沉默。
“即便你压服太子,他还有无数帮手,他的老师、他的伴读、他的母家,朝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会站在他的身后。最重要的是——”李茉跪坐在地毯上,低头在永安耳边道:“陛下站在他身后。”
一个激灵!永安突然抖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那些隐约感受到,却无法准确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一瞬间通了,全通了!
这个世道都站在太子身后,她孤零零一个人。
“娘!”永安条件反射抱得更紧,急切想要表达什么。
“别!言语最会骗人了,话一说出口,就不是自己心里想的意思了。”李茉再次摸摸永安的头:“不要急,慢慢想,你有很多时间,娘在这里,娘永远陪着你。”
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永安大病一场,身子迅速清瘦下来。自她出生以来,李茉精心养育,连肺上一点儿小恙都调养好了,身子与寻常人无异。如今却瘦得下颌线突出,全然褪去婴儿肥,整个人仿佛瞬间长大一样。
皇帝坐在她床边,看着瘦了整整一圈的孩子,心疼道:“你这实心眼儿孩子,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如此不顾自己身子。”
皇帝以为,永安是因为给皇后守灵而生病。这些日子,许多内外命妇都病了,丧仪当前必须提着一颗心做事;结束之后一口气卸下来,人就撑不住了。
渴望已久的“孝顺”终于得到,永安却不觉得开心,它像姗姗来迟的骆驼,可永安已经走出了沙漠。
永安病愈之后,继续去崇文馆上课,多加了一门习武的课程。如此,她的课程与太子别无二致。
李茉正式接手宫务,令二公主也去崇文馆上学,陛下子嗣不过三子二女,必须接受系统教育。二公主是公主,更不能托永安后腿,不顾徐婕妤求情,李茉直接下令二公主去。
宫务并不难,相比国政而言,宫务简单地像喝水吃饭。
正式交接那日,殿中省的官员抱着账本来向新主子汇报工作。
李茉翻开其中一本,随意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条问:“鸡蛋四十文一个,外头农家鸡才百文一只,什么神仙鸡下的蛋?”
奉上吃食采买的官员立刻跪地磕头,口称有罪。
“拿笔墨来。”李茉侧头吩咐,宫女很快奉上。李茉边翻边勾画批注,开始还有耐心,连着翻了十来页,越翻越快,上面勾满了线条。
唰得一声,李茉把账本扔到那官员面前,“提前一个月通知要查账,这就是你做假账的水平?莫不是瞧不起我,专门给我下马威来了?”
一直躬身垂首的众官员斜着眼睛看扔出来的账本,上面勾过的地方,全是对不上账的。众人在心里暗惊,方才翻得那么快,没想到是真看出门道来了。
就是不知这老家伙和贵妃合伙诈咱们,还是贵妃真有这样的本事。老家伙磕头哐哐响,额头都渗血了,瞧着挺真的,不确定,再看看——
李茉翻看下一本,寥寥翻了几页,嗤笑一声:“真当我是傻子糊弄呢!” 吃食采买这块的账,她全不看了!
招手让负责织物这块的官员奉上账本,李茉开始翻看,依旧是开始有耐心,还把某些错的折起来,勾出来,然后越翻越快,越来越烦躁,最后这本账册也逃不过被扔到本人面前的命运。
“你比他还贪啊!”
负责织物的官员应声跪倒,膝盖疼得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定睛一看,自己做的好几处假账被勾出来了。
李茉不想再看了,懒洋洋吩咐:“秋霜,剩下的账本,随意抽一本出来,随便翻开一页,念。”
秋霜领命,上前抽出药材这块支出账本,开始念了起来。
“停!血竭才三两银子一钱?你逼死药商了?还是买了劣等下脚料?”李茉摆手,“他的也不用看了,换下一个!”
秋霜走到另一堆账本前,重新随即抽出一本继续念。
“停!去年八月暴雨,宫中停了鲜鱼供奉,怎么还有鲈鱼的账?鱼哪儿来的?你养的?”李茉的语气已经不那么严厉了,有一种见多识广的冷漠:“换!”
“换!”
“再换!”
“清霜,你也一起念。”
秋霞、清霜两个大宫女同时念账本,同时响起的声音,想要听清都变得困难。贵妃却能一心二用,飞快算出各自账本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才干与能力,传说中的天才啊!人岂能与天才相抗衡?
随即取一本、随即翻开一页,最短了三句话漏破绽,最长了两页纸肯定能找出错来。
等把所有官员、管事奉上的账本都抽查一遍,堂上跪了一地,只有位列最后的一个青衣小官,茫然地望着同僚们,然后也跪下了。
李茉把最后念的那册账本卷成圆筒,啪、啪,轻抽着扶手,在场官员无不胆寒,仿佛啪、啪的声音是鞭子抽在自己背上。
“好大一场下马威!打量着我不通经济,你们抓着机会,来我这儿平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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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茉都让他们气笑了,知道你们贪,没想到贪成这样啊!
众官员、管事也在心里喊冤,这是你给我们下马威啊!哪儿有这样的!他们今天是来拜山头的,这些账本捧来是做做样子,待会儿还有带回去的。
有人在账本里做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指望用小错瞒过大错,贵人只要指出一处,其他就蒙混过关了。有自恃账本做的好的,觉得贵人也要看关系用人,自己即便有错也没大碍。还有的仗着法不责众,大家都这样,不管看不看得出来,总不会把人全撸了。
“最后一个跪的,那个,起来,叫什么名字?”李茉左手撑着额头,右手随意点了最后那个青衣小官。
“下官尚辇局直长武三合,拜见贵妃娘娘。”那青衣小官出列跪倒叩首。
“尚辇局奉御怎么没来?”奉御才是一个司局的最高领导。
“奉御年事已高……”武三合犹犹豫豫,惯例了,到差不多告老的年纪,基本是只拿钱,不干事的。
“账目谁做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下官做的,从五年前开始……”
差不多皇后身体不好,精力不济的时候,这个武三合有本事,却谨守分寸。
“嗯,从即日起,你就是尚辇局的奉御。原来那个,让他告老吧。”李茉直接下了命令。
“奉御乃是……”
“管他是谁。”李茉转头不看这个青衣小官,能在贪墨成风的殿中省生存,李茉相信他不止靠一腔热血。“至于你们……自己把账平了,本宫允你们致仕,亏空一两银子……哼!”
这声“哼”,比什么威胁都有用,没说出来的威胁,总是具有最大威慑力。
殿中省的官员灰头土脸退下,回头一打听,尚辇局那个仗着以前在陛下跟前伺候过,可以给贵妃脸色看的老家伙被陛下下旨训斥,不敢在家里装大爷,卖了家中大宅,遣散一堆干儿子干女儿,住进一所小院,安心养老去了。
仅有的侥幸被狠狠击碎,贵妃如此才干,不是能被欺瞒的,这些人终于开始思考如何补上亏空。
打发了一群不知所谓的,后宫开始放归宫女。
其中,只有一个人值得注意。
“素兰,你是先后贴身宫女,身上有女官职位,太后跟前也是挂了名的。依本宫看,你不如转去东宫,也算不辜负先后所托。”李茉试探道。
素兰出宫很诡异,她今年三十岁,是英国公府家生子,父亲为救主而死,母亲改嫁外地商贾,断了音信,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曾听说她有情郎。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这样的处境,留在宫中,照顾太子,凭借她皇后旧人的身份,过得比出宫舒服多了。
先皇后有四个贴身大宫女,一个出宫嫁人,另两个在东宫担任管事嬷嬷。同样处境的素兰,选择却与众不同,她是先皇后最信任的宫女。
素兰是这样解释的:“宫中万般皆好,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先皇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出宫之后,将往静慈庵出家,为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祈福。”
“宫中也有佛堂。”
“大佛堂是贵人们诵经祈福之地,奴婢不敢逾越。平生只愿侍奉佛祖,为主子们祈福。”
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