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新做的、虽然粗糙但却厚实的麻衣的村民们,脸上再也没有了对冬天的恐惧。
白天,男人们会拉着新造的雪橇,组成队伍,进山砍柴,或者去近处设下的陷阱里,看看有没有收获。
女人们则围在火堆旁,纺线织布,或者一起处理猎物。
孩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学堂。
学堂里生着温暖的火盆,江炎会教他们新的知识,或者给他们讲一些山外面的故事。
整个营地,都洋溢着一股安宁、富足,又充满了希望的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
江炎,就是这个部落所有人的主心骨,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然而,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中时,江炎的心里,却始终压着一块巨石。
夜深人静。
他躺在温暖的窝棚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却毫无睡意。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他身上最大的秘密——灵泉。
自从上次用灵泉水救了九儿之后,他就发现,九儿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她不仅再也没有生过病,而且精力变得异常旺盛,记忆力和理解能力,更是远超同龄的孩子。
学堂里的知识,她几乎是过目不忘,一学就会。
这当然是好事。
可江炎的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这灵泉水,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似乎能治愈伤病,能强化体质,甚至能开发智力。
这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神秘。
它对自己,似乎没什么影响。可对九儿这样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长此以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是福?还是祸?
这种对自己力量的未知和不可控,让江炎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忧虑。
他就像一个抱着核弹按钮的孩子,既享受着它带来的威慑力,又无时无刻不担心它会突然失控,将自己和最珍视的一切,都炸得粉身碎骨。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
冰冷的风雪,瞬间灌了进来,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向营地外那片在夜色中,如同沉睡巨兽般匍匐的黑暗山脉。
这片荒野,看似平静,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那头只闻其声,不见其踪的恐怖巨兽。
还有这神秘的灵泉。
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江炎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所面临的危机,绝不仅仅是野兽和流寇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更无法理解的恐怖。
就在他心绪不宁,沉思之际。
忽然——
“吼——!!!”
一声低沉、雄浑,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远方的深山之中,滚滚而来!
这声音,与之前的虎啸、狼嚎、熊吼,截然不同!
它不暴戾,也不狂怒,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苍凉和威严!
那声音穿透了呼啸的风雪,穿透了厚实的木墙,仿佛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作用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大地,在微微震颤!
营地里温暖的篝火,火苗猛地一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睡梦中的村民们,被这声恐怖的咆哮惊醒,一个个从床上弹坐起来,脸上全是茫然和惊恐。
窝棚里,刚刚睡熟的江九儿,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梦呓,小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江炎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斗状态!
又来了!
那个未知的,潜伏在大黑山最深处的终极恐怖!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近!
江炎猛地推开门,冲进了风雪之中。
风雪之中,江炎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那声咆哮,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身后的营地,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和哭喊。
“怎么回事?”
“又是什么鬼东西在叫!”
“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恐惧,比最冷的寒风,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徐大牛提着一柄铁锹,踉踉跄跄地跑到江炎身边,一张黑脸在火光下煞白:“炎哥……这……这是啥动静?”
江炎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黑暗深山的方向。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那东西,是这片大黑山真正的“王”。
而他们,只是在“王”的领地边缘,苟延残喘的一群蝼蚁。
“没事。”江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都回去睡觉,把火烧旺点。天塌不下来。”
他转身,大步走回营地,用最平静的语气,安抚着每一个惊慌失措的村民。
他越是镇定,村民们反而越是安心。在他们心里,只要炎哥还在,天,就真的塌不下来。
这一夜,再无人能安睡。
那一声咆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漫长的冬季,就在这种压抑和不安中,缓缓流逝。
当第一缕春风吹化山顶的积雪,当第一抹绿色倔强地从冻土中钻出,营地里压抑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然而,新的麻烦,接踵而至。
开春之后,便是连绵不绝的阴雨。
天空像是漏了个窟窿,灰蒙蒙的雨丝,下了整整十几天,都不见停歇。营地里到处都是泥泞,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更要命的是,营地外那条平日里温顺的河流,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浑浊的河水,夹杂着枯枝败叶,不断上涨。水面几乎要与两岸的田地持平,发出“哗啦啦”的咆哮,听得人心惊肉跳。
营地里的老人们,开始坐不住了。他们拄着拐杖,站在高处,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条河。
“看这架势,怕是要发春涝了啊!”
“是啊,我记得二十年前,也下过这样的大雨,那河水涨起来,半天就把下游的村子给淹了,田里的庄稼,一根都没剩下!”
“颗粒无收啊!那一年,饿死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