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什么时候是往后?”江炎猛地转身,直面大兰,“是等她十五六岁,随便找个人家嫁了的时候?还是等她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困死在这山沟沟里,土里刨食的时候?”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大兰心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二兰怯生生地扯了扯江炎的衣角,小声道:“哥,要不…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在家帮大姐和五姐做活也挺好的。”
“不行!”江炎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二兰齐平,“二兰,你想一辈子当个睁眼瞎,连自个儿的名字都认不全,写不来吗?”
“我…我会写的。”二兰声音更小了,带着委屈,“哥你以前教过我一些。”
“我教你的那点皮毛算得了什么?真正的学问在学堂里,在那些书本里头!”江炎重新站直身体,语气不容置喙,“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找林老师。”
倩倩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哥,要不…要不咱们先缓缓,等把日子过安稳了,家里有了余粮,再琢磨让二兰念书的事儿,行不?”
“等?”江炎发出一声冷哼,“等来等去,等到最后,怕是只剩下后悔了。”
他话语里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让大兰和倩倩都沉默了,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兰姐!大兰姐在家吗?”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带着哭腔,慌慌张张地从外面传进来。
话音未落,邻居家的小媳妇已经一头冲进了院子,满脸焦急。
“你家小九呢?看到你家小九没有?”
“小九?”大兰闻言一怔,“她…她不是在屋里睡着吗?”
“我刚才在门口浆洗衣裳,亲眼瞧见她一个人跑出去了,直奔着村东头那边去了!跑得可快了!”
大兰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心猛地沉了下去:“什么?她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就刚才!顶多一盏茶的功夫!”小媳妇急得直拍大腿。
江炎脑子嗡的一声。
小九才四岁,一个人跑出去,天眼瞅着就要黑透了!
“倩倩,你在家守着,我和大兰去找!”江炎丢下一句,拔腿就往外冲。
“哥,我也去!”二兰急声喊道,就要跟上。
“不行,你留在家里!”江炎头也不回,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万一小九自己回来了呢?”
三人火急火燎地出了院门,各自选了个方向,分头搜寻。
村东头那片荒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间或散落着几口早就废弃的老井。
江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越迈越大,越跑越快。
“小九!小九!”大兰的喊声在渐起的夜风里飘出老远,声音都发颤了。
江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光顾着显摆那几条鱼,竟然把家里最小的妹妹给忘到脑后了! 前世的梦魇瞬间攫住了他,小九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
不!他绝不能让那样的惨剧再发生一次!
“小九在这儿!”
一声惊喜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江炎辨出是大兰的声音,立刻发足狂奔过去。
只见大兰正从邻居王大爷家的院墙边,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小九。
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怯生生瞅着众人。
“你这死丫头!”大兰抱着小九,又想哭又想笑,“吓死姐姐了!你乱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我闻见香味儿了……”小九声音细细的,满是委屈,“王爷爷在煮肉……”
江炎这才注意到,王大爷家的烟囱正丝丝缕缕地冒着青烟,院子里果然飘散出勾人的肉香。
“你个小馋猫!”大兰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为了一口吃的,差点把小命都折腾没了!”
王大爷端着个豁口碗从屋里踱了出来:“小九这娃儿,刚才趴我家门口哭得那个伤心哟,我就寻思着给她舀碗肉汤暖暖。”
江炎赶紧上前道谢:“王大爷,给您添麻烦了。改天我钓了鱼,给您送条新鲜的过来。”
“不用不用,都是街坊邻居的,说这些就外道了。”王大爷摆了摆手,又看向江炎,“不过江炎啊,你们家这几个丫头片子,往后可得看紧点,别再让她们瞎跑了。”
抱着小九往家走的路上,大兰的数落就没停过:“你说你这孩子,在家里好好待着它不香吗?非得一个人往外疯跑!这万一碰上个歹人可怎么办?万一不留神掉到那废井里头,那可就……”
小九把小脑袋埋在大兰怀里,瓮声瓮气地嘟囔:“我饿嘛……”
江炎听着这话,胸口一阵发堵,沉甸甸的。
回到家里,倩倩和二兰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看着失而复得,此刻正被倩倩和二兰围着嘘寒问暖的小九,江炎默默捏紧了拳头,有些念头在心底生了根。
“大兰,你看好小九和倩倩。”江炎忽然开口,声音沉稳,“我去趟王豆花那儿。”
“现在去?天都快黑透了。”大兰有些不解。
“有些话,我得当面跟他说清楚。”江炎没有多做解释,说完便转身朝院外走去。
王豆花住在村子最西边的犄角旮旯,一栋瞧着就摇摇欲坠的破旧吊脚楼,孤零零地戳在那儿,平日里就没什么人会往他那儿去。
江炎来到吊脚楼下,抬头望了望二楼那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木门。
“师父?”他扬声试探着喊了一句。
楼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江炎眉头微蹙,踩着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梯,一步步往二楼走去。
“师父,是我,江炎。”他一边走,一边又喊了一声,“我有点事想找您。”
楼上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江炎走到二楼的木门前,伸手轻轻一推。
那门竟然没有上锁,虚掩着,被他这么一推,便“吱呀”一声向里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