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后土至血海
及至道祖身形消失, 巫妖二族也各自退去。
这场战斗没有胜者,只能以生死来为对阵双方成员加以区分,除此之外还有战场波及范围内寥寥幸存者和更多的遇难者。
众人退去, 此处独留后土祖巫及其下辖部落中人。
她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耳畔隐隐能够听见诸多冤魂正在嘶吼、哀鸣。
这是她曾经的部落族人,还有方才同自己族人厮杀的敌人, 以及被战火波及无辜丧命的外人。
后土自出世以来, 对于生死之事也算司空见惯, 但此次却不同以往。
她心中愁绪满腹, 不知事情何以演化至这般境地。
不过是一场相约斗法,夸父竟是一去不回;听帝俊所言,两只小金乌也似遭遇不测!
后土更为自责, 自己当初就不该允许夸父外出同小金乌斗法!
她正懊恼间, 便见到本该坐镇另一部落之中的大巫后羿狂奔而至,神情悲痛异常,对于此地的凄惨景象也未过多在意。
“祖巫,夸父兄弟他……他为驱赶两只为祸洪荒的金乌, 逐日狂奔,最终力竭身亡了。”
后羿赶至此地, 这般对后土祖巫说道。
后土先前久不见夸父回返, 心中便隐有不安, 夸父必定是未将自己叮嘱放在心上, 同那两只金乌斗出真火来了。
待到帝俊率众堵上门来, 她更是意识到若致两只金乌殒落, 夸父自身境况怕是也难有善果。
但此时听得后羿言语证实, 心中犹自哀伤不减。
她麾下大巫本就不多, 夸父还是其中最为得用的一个。如今竟是以这般姿态殒落, 她如何能够安然面对。
“那两只金乌如何了?”
却是后土见到后羿身上所负弓箭,心中便隐有猜测,但终究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但后羿终究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已然将他们尽数射杀,也算是为夸父兄弟报仇了!”
他这般说着,终于发现祖巫神色不对,愕然道:“祖巫为何这般神情,可是后羿所做有何不是?”
后土深吸一口气,将心绪稍稍平复,事已至此,再如何埋怨后羿也是无用,更何况后羿本人也并未做错什么。
既是夸父因追逐金乌力竭而亡,身为他多年兄弟的后羿,出手为他报仇本就是应有之义。
不过,后土虽不再纠结对错,但至少也要让后羿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帝俊得知两只金乌死讯,方才已然率众攻打,部落之中死伤惨重。幸有其余几位祖巫赶至,方才勉强同妖族队伍抗衡。最后,这场争端又被道祖鸿钧所阻。”
后土一边同他说着,一边示意后羿看向周边境况。
顺着祖巫的手势,后羿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地境况极为凄凉、残破不堪、尸横遍野,部落之中也是人员锐减。
“这……”
他一时也哽住了,不知该如何言语,诸多族人竟是因自己一时激愤而丧生,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去宰了那几只扁毛畜生!”
后羿此言却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一声怒吼过后,他便持弓搭箭,接连七支箭矢接连刺破苍穹,直奔太阳星方位而去。
此弓也不知有何神异,所发箭矢竟是能将太阳洞穿,从下界向天空望去,太阳之中七个明显黑点。
太阳星受创,帝俊及太一二人心头皆是一阵悸动,仿若有利刃穿透自己胸膛。
却是二人于太阳之中孕育而出,太阳遭此创伤,他们自有感应。
此时,他们也自了然两位孩儿因何殒落,恨不能将后羿生吞活剥,只是限于道祖之令,他们却也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怒火,留待日后一并算账。
后羿还欲继续将最后一支箭矢射出,却被后土祖巫拦住:“回去吧!”
她只是这样淡淡说道,再继续下去也不过只是宣泄情绪,于事无补。
更何况先前有道祖严令,万年内不得再起纷争,过分宣泄情绪,只会让巫族处境更加被动。
返回部落之后,后土祖巫心绪犹自难以安宁,每每闭目,便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哀鸣。
面对此景,她终究做不到熟视无睹,面露哀愁之色,想为这些冤魂做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着手。
在她心中,早已将此次斗争起因归结于自身未能妥善处置白泽及小金乌寻衅一事,便觉自己应当担负起这个责任。
她顺着哀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前行,才发现不独此战波及之处冤魂无数,外界亦是如此。
洪荒大地广袤无垠,时时刻刻都有纷争发生,无数幽魂或由于自然老去,或是出于斗争失利,丧命之后尽皆停留于洪荒大陆之中,无处可去。
打眼望去,洪荒之中蒙着厚厚一层冤孽戾气,近乎凝结成云,偶尔有数道冤魂受到某种指引,朝着一个方向懵懂游去。
后土心中诧异,不知他们将要奔赴何处,便追随在身后。
幽魂懵懵懂懂,眼中不见丝毫灵光,一直前行直到进入另一方空间。
后土稍微打量一番,便已认出此地正是血海,天地戾气汇聚之地。
血海边缘已然停留了不少此类幽魂,而且各个方向仍有幽魂不断汇聚而来。
后土不知幽魂到此有何意图,仔细看过,方才发现在密集幽魂之中不时闪现血色蚊虫。
蚊虫各自吸附在一道幽魂之上,幽魂身上冤孽之意稍减,眼中复现一丝清明,而后便投入血海之中,化为一名新生阿修罗族人。
血海之中此类蚊虫不在少数,但转化一道幽魂耗时匪浅,相比起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的幽魂而言,其转化速度却是远远不及,而且也不是所有幽魂都有机会转生阿修罗。
后土亲眼所见,就有几道幽魂面前有数只血蚊接连飞过,却毫不停留,想来蚊虫也有自身选定标准。
但于后土而言,却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或许她可以为洪荒众生谋一道身后之路!
她便沿着血海之上血蚊来时的方向一路前行,来到血海大殿范围之内。
清声道:“巫族后土,求见冥河圣人!”
冥河本就是不热外务、一心修道的性子,成圣之后又有文玄分担阿修罗教主之位,打理血海杂务,他却是潜心闭关,鲜少过问外界事务。
此时竟未关注大陆之上巫妖二族动向,甚至连血海之内都已完全放手。
是以他听到后土出言,心中颇为不解,不知其此来何为。
不过后土毕竟身为十二祖巫之一、盘古正统,又颇有贤名,冥河自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冥河微微颔首,而后就是一道气机闪过,便有血海大殿正门缓缓打开。
大自在天波旬从中而出,对后土道:“祖巫请进,圣人老祖正在殿中等候。”
后土见波旬形态同外面阿修罗族人大为不同,但气息却如初一辙,便知他应是冥河圣人亲手创造的首批阿修罗,地位自非外界转生阿修罗可比。
她这样揣度,对其略微回礼,便同他一道进入殿内。
殿内冥河圣人正盘坐正堂,后土行礼参拜:“巫族后土,拜见圣人!”
冥河将其叫起后,也不过多寒暄,径直询问后土来意。
“你此来血海,可有何事?”
后土沉吟一番,内心稍稍组织一下言语,恭声道:“后土此来,却是欲了却一桩心事。”
而后便将此前巫妖二族相争,两族各有死伤,受波及丧生的无辜生灵更是无数之事一一陈述。
末了道:“此事缘由,却是白泽初来寻衅之时,后土过于托大,并未早做准备。之后帝俊二子又来滋事,我本知夸父鲁莽,却还是任由其与两只小金乌外出斗法,以致三人尽皆身殒,才有后来帝俊疯狂行事,造就无边杀业。其间因果,后土难辞其咎,便欲借血海之地了结此事,也为洪荒众生谋一道后路。”
言辞恳切,不带丝毫虚妄。
冥河听得后土所言,微微叹气,后土这般心性,于洪荒而言终究过于良善。
“此事你倒不必过于揽责,帝俊早有心思染指洪荒大陆,以争夺天地气运助他成道,同巫族相争不过迟早之事。纵无二子身殒一节,日后亦是难免一战。”
稍加劝解过后,又问道:“不知你所言借血海之地了结其间因果,是欲如何行事?”
后土回道:“此前我追踪幽魂行迹,发现不少幽魂都在向血海之地汇集……”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观察圣人态度,欲知圣人对于幽魂转化阿修罗一事是何看法,或能圆满自身规划。
冥河见后土这般神色,便解说道:“血海本为天地戾气汇集之地,幽魂或是生前、或是死后,沾染戾气过多,必然会受此感召,聚集血海。”
他言至此处,隐约摸到后土思路,不免猜测道:“你可是见到有幽魂转生阿修罗?你若将心思放在此处,怕是难以成事。幽魂转生之事是由文玄开启,他现为阿修罗教教主,有万千化身,可消弭业力、戾气,又身具繁衍大道。他见血海之上幽魂汇聚,灵识为戾气浸染、失了心智,心生怜悯,方才想得此法,用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转化部分。”
冥河将此间脉络稍加梳理,而后又道:“你也应当已然发现,纵有万千化身相助,消弭一道幽魂耗时也并非须臾,且又非所有幽魂都能得以转化。若是仅仅消解此战冤魂,了却心结,我倒也可以让文玄一试,只是也不能保证能尽全功。但若说为洪荒众生谋一道后路,此事于文玄而言就过于为难了。”
他稍作停顿,复又叹道:“洪荒天地之间,每日无数生灵死亡,便有无数幽魂诞生,你若将全部希望寄托此处,怕是毫无建功之望。”
后土听得圣人所言,对于其态度也有所了解,赶忙解释道:“文玄教主大慈悲、大智慧,后土自是钦佩不已,也不敢过多奢求。”
转而道:“后土对于此事隐有思绪,只是尚有一些不明之处,欲请教文玄教主,不知是否方便?”
第82章 立六道轮回
后土就大陆冤魂肆虐一事, 一路追踪至血海之地。
见得此间幽魂转生阿修罗景象,心中略受启发,便赶至血海大殿, 寻求冥河圣人相助。
其间谈及阿修罗教主文玄似是更擅此道,便向圣人问及文玄行踪,欲行讨教。
“他此时应在血海之中, 正忙于幽魂转生之事。”
冥河说了一句, 而后笑言道:“我已传音将文玄叫来, 他对于道友之名也是颇多敬重, 今日得知道友亲至,必然欣喜万分。”
先前文玄开启此道之时,也曾隐约提过后土祖巫之名, 想来二人理念颇有几分共通之处。
不多时, 便见文玄出现在大殿门口。
“后土道友此来血海,正有事与你相商。”
冥河看到文玄出现,冲他解释了一句。
文玄身具前世记忆,自知后土所为何事而来。
他先前之所以想到将汇聚血海的幽魂转生为阿修罗, 也不过是效仿前世传说中的六道轮回,未必没有在后土建立道轮回之时多蹭一些功德的想法。
如今见到后土果然出现此地, 心中不免欣喜。
“见过后土祖巫!”
文玄微微躬身, 面对这位前世传说中大德之人, 他礼数十分周全。
后土先前见过幽魂转生一幕, 对于开启此道的文玄教主也是添了一层滤镜, 亦是起身回礼。
“教主折煞后土了!”
两人相互见礼过后, 方才落座。
而后后土便将前情再次陈述, 又道:“教主开启幽魂转生之道, 自是功德无量。后土亦是钦佩不已, 倒也多了许多构思,或能对此道稍加补充,正要向道友请教。”
后土此言倒也不虚,此道初开之时,天道确有功德降下,文玄进境又有增益。
不过终究只涉及阿修罗一道,功德不足以突破当前境界。
“祖巫请讲。”
文玄也知后土应是起了身化六道的念想,对其德行钦佩不已,言语之间极为恭敬。
“道友身居阿修罗教主之位,开启幽魂转生阿修罗一道自是应当。只是洪荒天地之间万族并立,却非所有幽魂都合阿修罗教义,其余不合教义之流目前却是没有出路。更有大陆之上诸多幽魂戾气累积不够,甚至连血海之地也未能感应,犹自盲目游荡,或持冤孽之力污染万灵修行,或于烈日罡风摧残之下烟消云散。”
后土先将所见景象讲述,而后言及自身感悟:“以后土之见,洪荒万灵有情众生皆可分为六道,天人道、阿修罗道及人间道当为三善道,饿鬼道、地狱道和畜生道应为三恶道。又有四生之别,为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后土欲借半方血海,以大地之力承载六道,护持洪荒有情众生死后以四生之法转生六道,免受逗留世间之苦。”
后土述及此言,身怀慈悲之心,满目决然之色。
听得此言,不仅文玄肃然起敬,就是冥河圣人之尊亦是不免坐直了身躯,满面正色,唯恐冒犯了这一份天地间的大慈悲。
“广袤血海,本就为洪荒一部,祖巫欲以此地建功,冥河自当鼎力支持。不过,祖巫当知,六道若以此而立,世间便再无后土之人了!”冥河如是说道。
洪荒万灵何其庞大,纵使道祖之尊也不敢说能强御万灵而自身不伤。
后土不过土之祖巫,身怀大地法则,若立六道必是以自身为代价!
“圣人之言,后土自知。只是此为后土择定之道,自当承受其间因果。”
后土祖巫淡然一笑,而后又冲文玄说道:“除却借用血海之外,还请文玄教主掌理阿修罗道。如此一来,六道非后土独掌,或能有一线生机。”
文玄闻言,起身恭敬一礼:“拜谢祖巫大德!”
此礼,一是为洪荒万灵拜谢后土慈悲之意,二是为阿修罗一族谢过后土包容之心。
阿修罗虽为冥河圣人所创,但却并非其成圣之基。
且长期受血海戾气浸染,又有欲念环生,相较其余天地众生而言,先天就有所欠缺,不为大道所钟。
如今被列入三善道之一,又有文玄亲掌,自是能避开日后诸多烦忧。
而后他又言道:“后土祖巫此举,可曾知会其余祖巫?”
却是他有本尊坐镇洛心岛,虽并未频繁联系,但对于巫妖二族境况也是偶有通气,对于巫族此时态势也算有所了解。
十二都天大阵堪称巫族护族之基,十二祖巫缺一不可。
如今后土欲身化六道,日后道祖所定万年之期一至,巫族上下何以面对妖族攻击。
后土一叹:“我知道友心思,只是后土心意已定,其余祖巫也不能阻止。若此时同几位兄长言讲,不过徒生波折,不如待六道轮回立下之后,后土对于巫族自有交代。”
而后又对冥河、文玄二人恳请道:“若届时几位兄长情急之下,对于血海有所冒犯,还望冥河圣人和文玄教主多多海涵、手下留情。”
冥河对此却并不在意,洒然一笑:“本座终究圣人之尊,想来几位祖巫还应是通些情理的。”
见后土眉间仍有愁绪,便承诺道:“纵使几位祖巫一时情急之下,有些许过激行为,看在道友面上,冥河也不会同他们为难。”
“如此,后土便谢过圣人成全了!”
后土言罢,便起身出了血海大殿,来至血海之中,随手一划,便有大地之力凝结,将幽魂汇聚的半边血海同大殿一方割裂开来。
她眼含悲悯之意,面带决绝之色,冲天朗声道:“巫族后土,见洪荒万灵逝后无有归处、苦不堪言,有心为众生谋一道生机。今借血海之地立下六道轮回,辨其善恶,轮转四生。六道轮回,立!”
随着后土话音落下,她的身躯缓缓消散,渐渐合于下方大地之中,唯留三滴祖巫真血停留半空。
上方降下无边功德,将半方血海尽数淹没。
冥河、文玄二人亦有分润,且因二人此生对于轮回建立出了大力,分润功德亦不在小数。
冥河稍补了几分根基不足,文玄则是先本尊一步进入准圣中期,论及独立战力,他自问在血海之中,或能同本尊战个平手。
功德笼罩之下,下方大地之上地势变换,现出六方区域,恍若一轮转盘。
又有一点真灵凝结,在功德浸染之下,现出一道宫装贵人形象,面貌慈悲,神态祥和,同后土祖巫有七分相像,将三地祖巫真血收于掌心。
贵人朱唇轻启,一道威严声音传遍洪荒:“吾名平心,今立六道轮回,凡天地有情众生,死后皆入六道之中,轮转四生。”
洪荒众生听得威严声音传来,冥冥之中生起一道明悟,知是祖巫后土以自身为代价,为洪荒众生谋了一道身后去路。
“礼赞后土祖巫,拜见平心娘娘!”
不独等闲众生,就连先天六圣、洪荒大能也是冲着血海方向微微躬身,以示对后土大德之敬意。
天庭之中,帝俊等人得此信息,既惊且喜。
惊得是后土竟能于此时证道,自己等人也要对其俯首;喜得却是后土证道之后,十二祖巫不全,十二都天大阵自是不能成形,日后巫族又能以何种手段同妖族天兵抗衡!
巫族之中却恰与天庭相反,等闲族人自不必说,祖巫缺位必是惶恐不已。十二祖巫更是哀伤之余一股愤怒之气难以压制,怒得是后土明知巫族如今处境,竟然还是为了所谓的洪荒众生,将自家兄妹抛之脑后。
他们各自纠集起来,十一人相约前往血海,定要同后土问个明白,她此举欲将巫族众兄妹置于何地!
巫妖二族反应暂且不提,血海之地,六道轮回已然立下。
平心娘娘再次传下口谕:“敕封文玄为阿修罗道道主,掌理洪荒万灵转生阿修罗诸事!”
此道敕命却是明确文玄之名,同其本尊文梓却并无太大干系,文梓不可借助此位染指阿修罗道转生一事。
缘由却是平心娘娘证道之后,已然知晓文玄为文梓三尸之一,阿修罗教教主之位不过代理。
她有心直接敕封文梓,却又觉察其人教副教主、截教弟子身份,不欲六道之中掺杂过多大教之事,便以此令将文玄之名单独抽离,也算尽力维持六道独立。
文玄得了平心娘娘敕封,却是于本尊之下又添了一分独立,更有功德加持,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他自觉血海定是自己福地,不枉自己此生出世于此,心情激荡之下,挥手间便将血海原先蚊群多半投入六道轮回之中阿修罗道区域。
尽力打理转生事务,方不负平心娘娘一片苦心。
六道轮回建立已毕,自有洪荒之中无数幽魂不停奔赴,源源不断地涌入六道之中。
浦一进入六道轮回之地,幽魂根据生前过往,各自分归六道。
功德、业力尽数消弭,迅速转生而去,比之前血蚊吞噬之法快了十倍不止,洪荒各处竟是迎来一次新生高峰。
犹是如此,阿修罗道有血蚊化身从旁协持,转生速度较之其余五道迅捷何止一成,就近便见血海之中不停有新生阿修罗涌出。
平心娘娘身为轮回之主,对于此景却是艳羡不已,只是虑及血蚊背景,终究未曾开言让其进驻其余五道协理。
随着轮回运转,文玄又觉察一桩玄机,功德却是随着幽魂转生绵绵不断地向着自身涌入。
虽不似之前功德那般庞大、显眼,但却胜在持续,于他而言自是一分意外之喜。
要知道,纵是之前借助血蚊之力转生幽魂之时,也不过是偶有功德入账,远不及如今这般舒爽。
相对本尊而言,他更近乎于有着前世记忆的洪荒土著,对于功德的追求自非本尊那般恬淡。
经此一桩,他对六道事务愈发上心,对于洪荒大陆之事已无暇理会。
第83章 文梓遇大力
巫族几位祖巫终究还是来到了轮回之地。
原本气势汹汹地问责之意, 在冥河圣人的淡然注视下渐渐平复了心绪。
待见到同自家妹子面貌七分相似、但气场愈加高贵的平心娘娘之后,已然不复先前激愤情绪,自知面前贵人已不再是那位可容自己撒野的妹子。
只是, 他们兄妹十二人出世千万年以来,不说是形影不离,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了。
如今却是天人两隔、再难相聚, 他们心中仍旧不免生起一阵悲意。
“后土……”
帝江身为十二祖巫之首, 此时自当率先出言, 只是后土之名方出, 便又一时哽住。却是想起眼前贵人已非后土祖巫,而是六道之主——平心娘娘。
不过,若要他对着这么一副面容喊出另外名字, 又有几分难以启齿。
倒是平心接过话语:“后土祖巫已然殒落, 吾名平心。”
言毕亦是微微垂首、闭目,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心绪也并不平静。
良久后方才抬起头再次说道:“后土殒落之前留下三滴祖巫真血,你们可于族中再寻一人顶替其祖巫之位。”
帝江强压心中情绪, 接过平心手中祖巫真血,轻声道:“多谢……了。”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漫长的沉默之中, 身后几位祖巫中有脾性火爆者, 情绪颇有几分起伏, 眼见便要出言破开沉闷气氛。
又是帝江再次出言:“如此, 我等先告辞了!”
之后向旁边冥河圣人轻施一礼, 便带着诸位弟、妹离开此地, 直奔洪荒大陆而去了。
平心面色复杂地望着几位祖巫离去的背影, 而后不自觉地呼喊出声:“若日后巫族遭劫, 轮回之地永为巫族避劫之所!”
帝江等人闻言身形一顿, 而后终究没再回头,径直离去了。
冥河及文玄目睹这一幕,心情也是添了几分沉重。
冥河圣人之尊,对于平心所言日后巫族劫难自有几分感悟。
文玄却是身具前世记忆,对于巫族日后之事,所知较冥河只多不少。
二人皆是有所感怀,后土身化六道之大德背后,未必没有为巫族在大劫之下保留一线生机的念想。
终究巫族不似妖族那般,有圣人坐镇,再如何遭劫,天道之下始终保有一线生机。
巫族虽为盘古后裔,却一向不修元神,在如今天道掌控之下的洪荒中堪称异类,每一次大劫之下都隐藏着灭族之危。
后土却是以身殒为代价,换取了巫族在天道之下同妖族平等对话的筹码。
随着六道轮回的建立,洪荒之中难得有了几分祥和之气。
先前巫妖争斗前兆所滋生的劫气,以及那一处战场之上弥漫的业力,在道祖强令之下尽皆蛰伏,留待万年之后再行发作。
万族之间虽偶有摩擦,但总体却也无关大局。
文梓趁此机会,便欲往昆仑一行,顺带察看此前巫妖战场波及下,人族部落的损伤。
临行前只对封锁在人道火种深处的那只小金乌说道:“此前你当有所察觉,天道之下你本已无生机,早该命丧后羿箭下。如今洪荒天地之间,已无你容身之处,你且在此地安生呆着吧。”
那小金乌仍旧未从先前大哥殒落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对于自身当时真切感受到的死亡气息亦是极为清晰。
他听到外面文梓言语,不自觉呢喃出声:“我真的该死吗?”
文梓略叹口气,道:“那又有谁是真的该死呢!夸父、你大哥?还是那些被你们太阳真火波及的无辜生灵,以及命丧两族战场的无数生命?他们就真的该死么?或者是为夸父报仇的后羿,以及发动这场争斗的天帝?”
小金乌终究未经太多风雨,思维方式简单的令人可怕,被文梓一连串的诘问堵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嚅嗫道:“你为什么救我,不怕天道问罪么?”
在他心里,天道自是极为威严的存在,就连他那执掌天庭的父皇,也不敢对天道有所冒犯。
文梓回道:“你少胡说,我可并未刻意救你。只是你擅动太阳真火,致使人族部落作物尽枯、民不聊生,罪孽不小。我身为人族之师、兼任人教副教主之位,自该将你锁下,关至此处稍加惩戒。纵有天道问责,也是这般回应。”
而后不忘告诫小金乌:“你也该老实些,莫要搞出什么动静。不然天道察觉,强行要人,我可留你不住。”
“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还有叔父!”
小金乌言语已然带上了哭腔,他情绪转变极为迅速,或是由于亲眼目睹了大哥的殒落,对于其余亲人的依恋越发强烈。
“他们也在天道之下,你若不怕,我也可将你交给帝俊,让他对你严加管教,顺便还能为人族捞些补偿。只是,他能不能再天道之下护住你的性命,那就看你金乌一族的造化了。”
文梓此言也非虚妄,今世不知何故,妖族气运极为低迷。
他是真切感受到当时天道并未给两只金乌留下丝毫生机,若非自己出手,这只小金乌亦该化作本源,回归天地了。
小金乌听得此言,心中稍加衡量,便收敛了心中哀怨,闭口不言。
处理罢小金乌之事,洛心岛再无挂心之人,便再起大阵封锁此岛,而后离去了。
水烛几人都在人族之中忙活,就连仓颉造字之后也奔赴部落之中,忙于各处传播人族文字,早已不在岛上居留。
就连他亲口敕封的人教护法龟智,也借口巡视人道水府之名,离了此地洛水,巡视轨迹同仓颉行踪基本重合。
文梓此行却是并未过于赶路,悠哉漫步于各个部落之间,观察着人族忙碌景象,心中亦是一片木然笼罩下的安宁。
此前巫妖二族战起之时,他自行回转洛心岛,并未前往战场左近相护人族部落,却是一时矛盾心理作祟,不知是否应当过于干涉此间人族发展轨迹。
一方面他自认为人族日后天地主角地位已定,不欲对人族前期劫难过多干涉,生怕对于人族呵护过度,反倒埋下隐患。
另一方面,他对于人族如今发展态势及精神风貌都极为欣慰,时常将自己代入其中,不忍心这些同族之人遭受灭顶惨祸,只为奠定人族所谓天地主角之位。
不过自己的一时躲避,却是以整个部落死伤惨重为代价,他心中自是难安。
如今人族合力重建,自行繁衍,将先前伤疤在文梓眼中尽数抹平,独留心中一道哀伤,文梓便也只注重眼前景象,麻醉自己一时安宁。
此时,他便身处先前遭受战火波及最为严重的部落外缘,却踟蹰着不肯走进。
眼前的部落之中近乎重建了此前的样貌,族人面上也已淡去了亲人逝去的哀伤,文梓心中倒又滋生了一分惆怅。
毕竟,此地族人肉眼可见的稀少,以及外面翻新的土地上冒起的一座座小土包,无不彰显着部落此前的悲怆。
他微微低头,便欲绕过这个部落,却见迎面一道健硕身形落寞地伫在前方。
仿佛是觉察到了文梓注视的目光,健硕身形抬头向这边望来,却是一副壮汉形象,头上生有一对犄角,正是此前寄居巫族部落的大力牛族牛大力。
文梓身为准圣,一时走神之下,竟是未觉察到身边尚有一位修士,且对方不过初入天仙境界!
他心中不免将自己暗暗唾弃。
只是文梓面上并不显露,犹自一副高深表情道:“你这小牛,停留此地意欲何为?”
牛大力见面前这人眉目清俊,一身素袍,虽不见几分威武之象,但其淡然神色下也颇具几分超然气场,知其或是人族某部首领当面。
当即便回想起老祖生前言语习惯,参考其同后土祖巫禀告时的语法,恭声道:“小妖牛大力,此前同族人寄居巫族夸父部落。只因小妖族人为妖族出身,先前新晋周天妖神初掌星斗,截取星力以自肥,恰逢大陆之上蚊虫肆虐成灾,族人生存所需难以为继,便投入巫族部落以求庇护。承蒙后土祖巫心肠慈悲,是以容留族人至今。”
他言至此处,略一停顿,面上现出一抹愤然,继续道:“只是前些时日妖帅白泽赋予我等妖族叛逆之名,借以向巫族寻衅,未果后又有妖族太子前来滋事。而后夸父大巫与其相约外出斗法,却不料尽数殒落。之后便有天帝等人率部征讨,巫族部落伤亡无数,小妖族人死伤殆尽。罢战后,后土祖巫却是又以大慈悲之心身化六道轮回。”
至此,牛大力眼中已有泪花涌现,声音也带上来哽咽:“巫族上下便将此事记在小妖这等寄居小族身上,现有祖巫下令,已将各个部落所有寄居妖族尽数驱逐。小妖孤身一人,无有所依,便欲投奔人族,只是此处部落此前伤亡亦是惨重,是以小妖不敢……”
他倒也实诚,数语间便将自身老底抖搂出来,言语未尽之处的意味也甚为明朗,正是生怕人族之中对于他的态度亦是同巫族一般,再次驱赶。
文梓将牛大力言语听得分明,面色逐渐涨红,无论是先前的新晋妖神之说,还是大陆之上肆虐的蚊虫灾祸,都同他自身脱不开关系。
至于后面的不敢同此地人族照面的心怯之意,更是同文梓自是此时的情绪如出一辙。
他略沉吟一番,便对牛大力说道:“不若你同我一道上路,我为你寻个安生去处。”
牛大力见此人愿意收留自己,也不去考虑是何去处,便先行道谢:“小妖谢过首领收留!首领放心,小妖在巫族部落之时也是极为勤恳,耕作、搬运之事都是做惯了的。去到首领部落,自当更为尽心,也不要什么待遇,但求能有个安身之处、对付一口饱饭便是。”
文梓听得此言,心中百感交集,相较于洪荒各类纷争,还是这般心性更合他的脾气。
他不免出言安抚道:“你放心,我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第84章 小豹子的遭遇
文梓继续向着昆仑山的方向前行, 只是身旁多了一个牛大力。
他也未同牛大力过多交谈,只是随手拿出一些洛心岛上产出的灵果,便刷新了其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牛大力在享用到灵果的那一瞬间, 未经过多思索,便已定下对文梓死心踏地的追随。
他们一路所见,巫族对于人族的态度愈发亲近, 二族相邻部落之间通婚之事已是屡见不鲜, 继而诞生了一个混血群体——巫人。
巫人既有巫族健硕的体魄以及先天神异, 又具人族各项便宜。虽肉身上限不比纯正巫族那等强悍, 但他们身怀人族血脉,可滋生元神。
是以他们于道法一途也可涉猎,相较之下实力比之等闲巫族丝毫不差, 更有其繁衍能力远非纯正巫族能够比拟。
单以数量而论, 如今巫族之内,混血巫人占比已近半数。
文梓一路走,一路看,但却并不干涉他们的生活状态, 只将自己当做一名纯粹的洪荒过客。
牛大力跟随着文梓一路前行,却见路上所经部落愈发稀疏, 不像是前往人族腹地, 反倒像是在远离。
已将先前灵果消化差不多的他, 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首领, 我们现在是要去什么地方?”
文梓抬头看着牛大力憨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忐忑, 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现在才想起问这个, 你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此言一处, 他如愿看到牛大力牛眼再次瞪大, 一副愕然表情。
文梓一时恶趣味得到满足, 也就不再逗他,直言道:“我带你去昆仑山面见师尊,至于能否拜入圣人门下,就看你的缘法了。”
“圣人?”牛大力被这突然冒出的尊贵字眼唬了一跳。
他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同圣人二字扯上关系。
“首领还同圣人相识?”他对于眼前这位‘部落首领’的钦佩之情,又加深了一分。
文梓呵呵一笑:“我本是上清圣人门下二弟子,并非什么首领。”
“圣人弟子!小……小老爷。”牛大力一声惊呼过后,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之前老祖在时,提及圣人都称老爷,如今见到圣人弟子,称呼小老爷应不为错。
“小老爷是个什么称呼!你叫我师兄便是。”文梓虚点牛大力面门,笑斥道。
却是他在通天教主安然无恙、但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决定将牛大力收入截教门下,甚至直接列为截教二代弟子。
此为代师收徒,当是至孝典范。
除却文梓近些时日掌理人教,惯于自专之外,不得不说,通天教主往常对于文梓也确实有些过于纵容了。
牛大力虽憨厚,但也并非过分迟愚之人,听得文梓此言,心中自是大喜过望。
连声道:“拜见师兄,师兄好!”
却是丝毫不奇怪师兄何以敢替圣人做主,他只知入得圣人门下,日后必是安稳无比。
“我日后定当尽心耕作,以报师兄恩德。”
牛大力下定决心尽力回报,蒙师兄看顾才有这等机缘,自不可辜负师兄今日举携之恩。
文梓只是笑了笑,对于牛大力所言不置可否。
如今牛大力还只是听说过圣人威名,并不知圣人门下究竟是何等光景,待到昆仑之后,他自不会再作此等言语。
前方路途已然超出人族如今活动范围,文梓对于周边景象也不再过多关注,一心赶路。
纵使对于牛大力的行进速度有所迁就,他们二人还是不久之后便在昆仑范围内露出身影。
如今阐、截两教收徒事宜已然结束,有缘拜入圣人门下的自然已进入山中修行。
没有这等缘法的,也早早离开了此地,不会在此逗留,生怕过于墨迹惹得圣人不喜。
是以文梓二人赶至此处时,并未见到预想中阐、截两教收徒的火热场景。甚至,昆仑外围连个多余人影都不曾得见。
文梓一时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前些时日巫妖二族之间的争斗过于突兀,把师父和二师伯的收徒之事搅黄了。
不然,以师父有教无类的理念,纵是收徒事宜已毕,此地也不该如此冷清。
他正胡思乱想地走着,隐隐听到风中传来一阵阵幼兽的呜咽声。
文梓同牛大力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奇怪,昆仑之地,圣人门前,怎么会有这般动静!
他们二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终于在一处崎岖山石下见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小黑影。
似是感受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黑色幼兽抬起小脑袋,却是一只豹子幼崽。
它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来人,瑟缩着向后又压了压身形,只是山石之下哪里还有它后退的余地,唯有崎岖棱角回报的冰冷痛意。
意识到自己所做努力尽是无用,它认命般地闭上双眼,黑乎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紧闭的双目从睫毛处溢出的满是委屈、惊恐之意。
文梓仔细看罢,发现幼豹身上残留着些微太阳真火气息。
这残留气息文梓还算熟悉,分明就是那只小金乌的手笔,而且正是被自己锁住的那只。
它如今的黑色毛皮似乎并非天生如此,大概也与那只小金乌脱不开关系。
他心中一叹,先前出手护住那只小金乌性命,终究还需替他了结惹下的是非。
“你怎么到这儿的?”
文梓尽力将自己声音放缓,生怕吓到这个小家伙。
同时手中拢起造化生气并玄黄之力,向着幼豹慢慢渡去,以平复它身上的伤势及恐慌情绪。
无怪文梓会有此一问。原先金乌撒野之处,距离昆仑此地数万里之遥。
眼前这只幼豹看着也不过堪堪启灵,尚未完全脱离懵懂。于如今洪荒氛围之下能独自穿梭这般距离,绝非易事。
更遑论其身上还背负着太阳真火气息,这般真火气息虽然微弱,不会伤及根本,但对于这等幼崽而言,自有一分苦楚煎熬在身。
幼豹感受到眼前这人传送过来的舒适气息,紧紧挤压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悄悄打开一道缝隙,偷偷觑向文梓二人。
文梓见状,面上现出此生最极致的和煦,生怕这小家伙感受不到自己的善意。
牛大力自知体型过于粗犷,对于幼兽来说压迫感过重,不好近前,便远远躲在文梓身后,脸上满是人畜无害的憨笑。
幼豹终于稍稍放下戒备,半睁着眼皮朝文梓所在处慢慢挪动着身躯,直至碰触到文梓指尖,被他一把抱起。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文梓将其抱在怀里,再次询问。
他右手覆上幼豹脊背,动作轻柔,以造化生气梳理它体内已然有些紊乱的气息。
文梓此时的温柔,给了幼豹久违的心安体会。
它抛却了戒备,讲述起自己的来历:“我们家遇见过两位太子,说话的时候冒犯了他们,用火烧了我一下就走了。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找我们家。父亲,母亲他们都很害怕。父亲让母亲带我一起走,母亲不同意,让我一直奔着西面跑。往西能到昆仑山,拜截教圣人为师。”
幼豹声音稚嫩,言语也并不清晰。但文梓还是听懂了它的意思,果然没能和小金乌脱开关系。
“所以你是来晚了对吗?到了之后圣人收徒已经结束了吧!”
文梓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幼豹来到昆仑之后发生的事情。
肯定是来到之后扑了个空,身上带伤,年纪又小。面对陌生环境自然恐慌,惧怕之下便躲在那里独自舐伤。
“我没来晚!”幼豹给出了一个文梓预料之外的答案。
接着补充道:“我到这儿的时候,有两边教主老爷都在收徒。我不知道哪边是截教圣人门下,问了边上等着的人。他们就把我带到一个大阵前面,说破了阵法就能拜为截教圣人门徒。那个阵法好厉害,我刚进去就被扔出来了。”
小家伙说到此处,满是心有余悸的表情,继而愤然道:“边上的人都在笑,说我上了他们的当。我进的是阐教的大阵,截教的在另外一边。等我再去截教那边的时候,截教门下就不肯让我入阵了,说是阐教、截教只能选一个拜入。”
幼豹越说,情绪越是低落,最后抽泣起来,泪水打湿了文梓胸前的衣衫。
文梓没有想到,小家伙来到昆仑之后竟是遇到了这般状况,难怪它之前戒备心理如此之重。
那些作恶之人定是被阐教刷下之后,又欲拜入截教被拒,眼见与自己同一水准的修士可被截教收留,心中失衡。
欺负幼豹弱小懵懂,便戏弄于它,断其道途,以满足自身扭曲心理,变态地寻求心中那一分平衡。
那等心性,被两教所拒再应当不过,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拜入圣人门下,才是师门之辱!
不过,对于怀里这个小家伙,文梓却是再次大包大揽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必能让你如愿拜入圣人门下。”
旁边牛大力对于小家伙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见到文梓发话许其一个圣人门徒名额,也在一旁帮腔道:“这位就是截教圣人门下的二师兄,有师兄在此,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的声音犹是瓮声瓮气,将文梓怀里小家伙震的懵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他所言内容。
“真的吗?”幼豹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文梓,满是喜出望外的期待。
它原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达成母亲的期许,心绪正是低落,不想今日还有这等缘法!
“嗯。”文梓轻笑了一下,也不过多言语,怀抱着幼豹,招呼着牛大力,径直往昆仑腹地走去。
然而,收徒已毕的昆仑山中,仍旧是冷清无比,文梓心中不免诧异。
“南极师兄!”文梓还未走至玉虚宫,远远便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正是南极,连忙出言招呼。
南极回头一看,见是文梓到来,便打趣道:“文梓师弟身兼二教尊位,事务何等繁忙。今日如何有闲,竟能让愚兄在昆仑得见。”
文梓对于师兄打趣也不在意,说来自己也的确久未前来,就连师父及二师伯立教成圣之时也未曾露面。
虽然有大师伯嘱咐在先,但于师长而言仍显几分失礼。
他向南极告饶道:“师兄莫要取笑。师弟这不就来向师父、师伯和师兄问安了么。”
“前番听师伯他们传音洪荒,开二教山门,如今可是已然完功?诸位师弟可都在山中?”文梓也很好奇,阐截两教此世门人同前世传闻是否相同。
“收徒事宜早已结束,师父正在洞天之中教导新入门弟子修行,还特意将洞天封锁,叮嘱我等不许相扰。我们不如先去你那百果园小坐,待师父出关之后再行拜见吧!”南极对着文梓说道。
他此前心中也有几分疑惑,新收弟子分明也并无特异之处,为何教导起来还要闭关,连同师叔那里也是这般作态。
“如此也好。许久未来,还不知园中如今是何光景,倒是有劳师兄费心照看。”
文梓得知师伯闭关,虽有疑惑,但也不急于一时,仍旧同师兄寒暄。
“哪里是费心,倒是省心才对!”南极笑答一句,“你那园子现已是我那梅花鹿的栖息地了,园中灵果多半都入了它口。”
第85章 元始教文梓
“这只梅花鹿我先前应是见过的, 却没想到竟是师兄座下。”
文梓同南极一起来到百果园,见到那只梅花鹿正在园中悠哉进食,立时想起前番印象。
“这头憨货最是贪吃, 你这园子都快成了它独享之地了。”
南极冲着梅花鹿斥了一句,将其叫至跟前,又对文梓解说道:“这鹿也算有几分缘法。先前我一时不慎, 冥河前辈赐下的九品业火红莲被它整个吞下。它遭业火之力侵袭, 失了心智, 我无奈之下将其带回昆仑, 欲请师父施法挽救。只是尚未待师父出手,它便遭遇了蚊虫,竟是将它识海业火之力尽数吞噬。机缘巧合之下, 红莲道韵点化, 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难怪我之前觉察其身上自带一股燥气,原来是业火红莲所致。”文梓笑着接了一句。
而后挥手将一股造化生气打进鹿角之内,解说道:“虽然业力已被吞噬,但仍有火气郁结于内, 长久不除,或于寿数有碍。我为其度入造化生气, 正好平和燥热, 绵延其寿, 方不违师兄福寿之德。”
南极一笑:“果真是它的造化了!先前师尊也曾言讲, 这鹿经此一劫, 日后必有福缘。我原本想着吞噬红莲自身就已福缘不浅, 不想今日又得师弟这般厚赐。”
随后一拍鹿头, 提醒道:“还不谢过你文梓师叔厚赐!这等造化非同小可, 比之满园灵根更为神异, 等闲修士可没有这等福缘!”
那梅花鹿倒也乖觉,闻言当即前蹄跪地,俯首冲文梓恭敬一礼,呦呦声中满是感激。
文梓安然受过它的礼,而后将他叫起,调侃道:“如今你这鹿角有红莲道韵,又得了造化生机,倒像是一味大补之药。你日后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谨慎,莫被歹人将鹿角割了去。”
梅花鹿听得如此调侃,慌忙间站立而起,向后一个跳跃,离了几人三丈开外,恍若文梓所言歹人就在眼前。
“你这夯货,这般作态岂不惹人嗤笑!我等若欲将你入药,何必待到如今,早在你将这满园灵根吞吃入腹之时,就该为你放血了。”
南极难得绷起脸,呵斥了一句,手中拐杖作势便要挥起。
梅花鹿见此情景,瞬时撂开四蹄溜之大吉了。
“师弟见笑,这货吞吃了不少灵物,就只长脾气不长心,如今是越发难以管教了。”
“它也是借了师兄的照拂,方才这般恣意,得享诸般灵物。”文梓笑道。
而后又指着牛大力对南极说道:“不像这头大牛,如今也算有些年岁,却还从未尝过什么正经灵根。”
牛大力见到园中各类灵根之后,被满园的清新草木气息勾得垂涎不已,此地灵根绝非无主部落提供的那些食物可比。
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脾性,未经师兄发话,他也不会出言讨要,默默猛吞口水。
“我一见师弟过于高兴,倒是忽略了这位道友。不知这位道友是……”南极见文梓将话题扯向这位牛角修士,便也顺口问询。
之前南极本以为这健壮修士应为文梓随从,连同其怀中幼豹或是宠物,便也未过多关注。
如今听文梓言语,似乎并非如此。
文梓也未过于细说,只大略介绍道:“他本是大力牛族修士,族人在前日巫妖争斗之中死伤殆尽,自身已是无处可去。恰巧我来时遇上,见其性情憨厚,颇合我缘,便带至昆仑,引为截教门下。”
南极听得此言,对于牛大力颇有几分好奇。
但细察之下去也并未发现他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过中人之姿,心中略有一丝不解情绪。
这般资质,何以能让文梓特意带回昆仑引进截教。
他有这般期待,却是源于师尊对于文梓师弟收徒眼力的赞许。
截教前些时日招收了乌泱泱一群门人,但是就师尊而言,能入得他老人家法眼的却是寥寥无几。
是以他老人家对于师叔的择徒标准嗤之以鼻,言其收徒眼力尚不如文梓。
文梓见到南极师兄这般审视目光,猜想师兄对于牛大力的期望过高。
不免出言解说道:“他资质并不甚高,只是脾性还算敦厚,又欲寻个安稳去处,我才将其带来昆仑。”
南极听得此言,方才放下对于牛大力的探查,笑道:“既是如此,你何不将其直接收为弟子,留在洛心岛上不也安稳?”
文梓先将牛大力遣开:“园中灵果多已成熟,你自去享用即可,不必在此等候。”
待其离开后又对师兄说道:“我先前那几位弟子也未过多教导,属实愧为人师,现在已是无心收徒。更何况,洛心岛日后还有一场是非,也非长久清净之地。”
文梓此前也没少反思自身,结论便是自己并非操心之人,何必虚占老师名分。
“那这个小家伙,也是你路上遇到的?”南极又将话题转到文梓怀中幼崽身上。
文梓便将幼豹先前经历同南极讲述一番,而后道:“那几人着实可恶,这等心性竟也敢试图拜入圣人大教!幸亏师兄法眼如炬,将其拒之门外,否则日后必为师门之耻!”
南极面上现出几分尴尬,心想那几人若先行选择截教拜入,以师叔定下择徒标准,他们未必不能如愿。
而且现今截教招收新人之中,就有这般心性之徒也未可知。
只是此言涉及通天师叔,他自不敢轻易出口。
便只问及文梓打算:“它有此遭遇,应为天数,能与师弟相遇,也是缘法。你将它带上山,也是准备引入截教么?”
文梓一笑:“是有这个打算。”
“该如何说你是好。”南极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自承不再收徒,却接连将人引进截教门下,二有何区别。都不过是你负责收人,再由师叔代为教导。”
文梓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是这个情况。
他脸上不免浮现一丝赧然之色,手下无意识地捂住了幼豹的耳朵,谨防它听后再将此言向外转说。
两人又谈及云中子动向。说是他自来坐不住,师尊闭关不久,他便进入洪荒大陆游历,也无惧巫妖之争。
而多宝却是随着通天师叔一道闭关,管教门人。
闲聊不久,便听到元始传话:“南极、文梓到玉虚宫中来。”
却是他方才察觉文梓来到昆仑,便将新收弟子搁置一旁,回到玉虚宫中召见其人。
如今巫妖之争草草收场,人族之劫尚未开启,他也不必心虚,面对文梓依旧是威慈并济的长辈心理。
二人听得元始传音,立时起身。“我去拜见师伯,你先在此等候。”文梓对怀中幼豹如是说道。
然而幼豹却是前爪紧抓住文梓衣襟,不肯松开。
文梓还要再劝,便听元始再次传音:“将这个小东西一并带来吧。”
文梓听得二师伯发话,也不再耽搁,抱着幼豹随同南极一起来到玉虚宫。
“拜见师伯(师尊)。”文梓、南极二人来到玉虚宫中,对坐于上首的元始恭敬行礼。
却见宫中唯有元始一人,并未发现阐教新收弟子踪迹。
“这只小豹子是什么情况?”
元始却是见到文梓对于幼豹颇多宠溺,也不先问他此来何为,只是关切他怀中幼崽来历。
许是感受到圣人威压,幼豹在文梓怀中极为安分,唯有紧紧抓住文梓衣襟的前爪,透露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文梓手下安抚着幼豹情绪,口中将此前情况再次讲述。
最后说道:“那等小人本知师伯不喜披毛戴角之辈,刻意误导幼豹,阻其道途,实为卑劣之极。日后若被我遇上,叮当给他们一个教训!”
元始闻言也是一声冷哼:“哼!那等狂徒心胸狭窄,妄揣圣意,日后自有他们的因果!”
而后又对南极说道:“即是文梓将其带来,便是它与我阐教有缘。此子便先交由你来照料,待其化形之后再正式收入门下。”
文梓闻言,不免一副愕然表情,没想到一向挑剔的师伯竟会因自己之故,便主动将幼豹收下。
南极也是面现讶异之色,眼前这只小豹子委实不符师尊先前定下的择徒标准。如今只因有文梓师弟介入,师尊竟随即改了主意。
元始见到二人表情,知其心中仍有不解。不免出言分说道:“说我不喜披毛戴角之辈,纯属妄加揣测,毫无实据。我收徒最重心性和缘法,这小豹子能远道独自奔赴昆仑而来,心性自是不差;能入得你眼,缘法当然不浅。是以,将其收入阐教门下,也不算突兀。”
元始此言,面色肃然。
若非南极曾亲耳聆听师尊对于阐教门人招收标准的教诲,也必当相信此言出于师尊本心。
文梓听得此言,便对幼豹说道:“这位是阐教玉清圣人当面。你有幸得其收容,日后当安心修行。”
说罢,便将幼豹从怀中抱出,交给南极。
那幼豹到底知道何为圣人威严,此时却是不再抗拒离开文梓怀抱,乖乖被南极接过。
而后,文梓又对二师伯笑道:“我原本对他许诺,要将其收入截教门下,给我作个师弟。如今能拜入二师伯门下,也是他的造化。”
元始闻言,面色古怪地看向文梓:“通天如今所收门人已然不少,玉虚洞天都显出了几分拥挤,你就不要再往里面添人了。再者通天毕竟圣人之尊,送些灵果、灵根、宠兽甚至坐骑,都算你的孝心。但若代师收徒属实有些僭越,日后不可如此,你师父毕竟不如本座这般大气。”
“啊?”文梓倒是不曾这样想过,“师父还在为我任人教副教主一事生气吗?”
他一直对此有所担忧。
“生气倒不至于,毕竟此事根由在你大师伯身上。但你也不可过于恣意,否则难免有恃宠而骄之嫌。弟子不比其他,因果关系甚大,尤其圣人之徒,不容他人擅专。”
元始略微教训一句,又向他邀功:“今日我将此子收下,也免得你师徒二人生隙。”
文梓受了教训,面现赧然之色:“其实,百果园里还有一位……”
元始之前也曾注意到那位健壮牛头修士,却是不合他的脾性,也不欲为文梓承担此事。
道:“我观其身形壮硕、性情憨厚,正可以送与你师父做个脚力。”
“脚力?”文梓却是有些不太认同,这与自己先前承诺相差未免太大。
元始见其这般表情,不由好笑道:“你何必这副姿态,做个圣人脚力又岂会辱没了他。且如今截教中人良莠不齐,以他脾性做个弟子也难得什么便宜。不如当个坐骑更为自在,依旧是弟子待遇。”
文梓犹自有些犹豫,踟蹰着不知如何开言。
“你若是不放心,也可先行询问他自身意愿,是否愿为圣人坐骑。若只是觉得此举有伤颜面,纯属你咎由自取。”元始依旧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年底,白天事情比较杂乱。以后更新时间都改到晚上,大概九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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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话人族劫难
“弟子稍后还是问他一下吧。”文梓沉吟良久, 终于不再固守自己的坚持。
牛大力身为洪荒土著,或许对于成为圣人坐骑并不像自己这般抵触。
毕竟,在前世的传闻中, 倒未曾听过有哪位妖王以坐骑出身为耻。
反倒有不少以此作为自身背景倚仗,下界之后占山为王,天庭也不曾过度征伐, 日子也算自在逍遥。
元始好笑地看着文梓纠结的表情:“你不如反过来想想。那小牛如果知道有一份成为圣人坐骑的机缘, 却又被你推拒, 他会作何感想?”
文梓大致想象了一下这般场景, 心头一丝明悟。
牛大力性情憨厚,错失此等机缘或许不会出声埋怨,但其内心必然有所失落。
“是弟子想左了”文梓面上现出一抹尴尬, “弟子终究经历浅薄, 到底不如师伯虑事周到。”
文梓终究不愿为强撑自己脸面,而令牛大力错失机缘,待询问过他自身意愿,便将其向师父引荐。
元始见到文梓心思已然回转, 略感欣慰,又勉励道:“你也不必过于介怀, 这般赤子心性本就是你身上光辉, 自家师伯面前何必羞愧。只是日后出门在外, 外界修士心思难测, 你却不可如今日这般单纯。”
南极听得师尊夸赞文梓师弟, 而且眼神频频掠过自己, 感觉稍后便会将自己拿来同师弟对比。
他自忖与其面对这等尴尬局面, 不如先行溜之大吉, 出言道:“弟子先将这个小家伙抱出去安顿。”
得了师尊许可后, 便立即出了玉虚宫,直奔自己住处而去。
元始对于南极离去也不在意,将话题转向此次巫妖之战:“巫妖二族此番争斗被道祖强行制止,你心中可有何感想?”
元始终究还是想为文梓提前做些心理建设,不欲他在日后人族遭劫之时过于悲恸。
文梓身具前世记忆,对于道祖此举也算心知肚明。
他面对二师伯考问也不再掖藏,坦然道:“应是巫妖二族此次争斗,未达天道预期。道祖强行制止,却是让二族矛盾持续发酵,待到日后再行引爆,促使巫妖二族退场。”
听着文梓所言,元始眼神渐渐明亮。
他自问之前对于文梓也算是极为看好,但其此时表现依旧出乎意料,不由赞叹道:“你这份敏锐洞察,相较于我等圣人之尊,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有超过。若单论起对于洪荒大势的把握,连我也不敢言说稳胜于你,至少也在通天之上。”
“师伯言重了,弟子不敢自持。”
文梓却知,自己不过占了前世记忆的便宜,此举近乎于作弊。
若以真实水准而论,圣人洞察三界,明了古今,自己绝难望其项背。
元始呵呵一笑,也不反驳文梓自谦之言,继续自己话语:“那你也该知道,巫妖二族退场之后,天地主角之位将由人族占据。”
见文梓微微点头,他继续说道:“但天地主角之位非同小可,如今人族资历尚浅,欲登大位必先历劫。”
二师伯此言却是正说到文梓纠结之处,他不免出言询问:“弟子也知此间定数,等闲必不会干涉。但人族之劫可大可小,若任其发展,甚至可聚集灭顶之势,人族岂不是有绝种之危。届时若弟子出手相护人族,是否真就违背天道,反为人族日后招灾?”
元始见文梓此番表现,便知其仍旧不能放下。
他随即一叹,仍旧劝解道:“绝种之说,就纯属危言耸听了!我也不与你虚言,人族此劫定然非同等闲,但绝不至有灭族之危。依我之见,却是不欲你掺和其中。”
且不论天道之下,巫妖大势如何。单就涉及女娲谋划,也不该文梓过多介入。
否则同圣人对上,又岂有善果。毕竟,文梓底蕴如何深厚,神通如何诡谲,于圣人而言也只不过区区准圣而已。
文梓面上现出挣扎神色,道:“弟子毕竟得了人族之师名位,又岂能坐视人族受此大劫不顾。”
元始不知该如何再劝,喟然一叹:“大势之下,你独自作为又能如何,不过徒增烦扰,自乱道心,不如先行避开。”
他如此说罢,又继续劝解:“洪荒不计年,或许你稍一闭关,便是数万年时光荏苒。待你出关之时,人族已然历劫重生,气运更胜以往,亦不失你人族之师尊位。”
这却是以他圣人之见,人族所临种种不过云烟,不愿见其被风吹散,大可闭目不看。终究日后风止,又是氤氲一片。
文梓知自身道心向来不坚,抗争大势无力之下必然动摇,但也绝不至崩溃。
可明知劫难在前便先行避开,他若真能做出这般决定,又何必纠结这漫长岁月。
他脑海中勾勒出那般场景,怔怔道:“若如此,弟子也无颜再受人族供奉。前番所领人族因果,亦唯以此生相偿。届时弟子唯有自投轮回,若日后有幸,再于师伯膝下聆听教诲了。”
此言却是他深受前世记忆影响,有感而发。
纵使劫难降临之时,他真就闭眼缩头,假作万事不知,静待岁月如梭。待到日后再见人族,无论其何等繁盛,他身处其间也唯有内心熬煎常伴,更无颜窃据尊位。
历日旷久,他不堪煎熬,或于轮回之中寻求逃避亦未可知。
元始闻听文梓言语愈发不堪,生恐其又钻了牛角尖,赶紧回转话题安抚道:“哪里就到如此地步!我只是不欲你过多介入,徒劳之下有损道心,哪里就要谈及轮回。若你自投轮回,置你舅舅、师父及二位师伯于何等境地!且以你舅舅与师父的性子,届时不知要有多少生灵共赴轮回,与你伴驾。”
那二位可都不是善茬。无论是非四圣不可破的诛仙剑阵,还是不沾因果的元屠、阿鼻二剑,都有凶名在外。
元始见强阻文梓之法并不可行,便退了一步妥协道:“你若不忍放手,届时有所作为聊表寸心也未尝不可。但我这里有些话要嘱咐,你听是不听?”
“师伯有所教诲,弟子自当恭听。”文梓也知自己方才情绪有些过激。
眼见师伯面上十分关切,他也非不知好赖之人,对于师伯尽心之言自是感怀不已。
“无论如何,你护持人族之时,不可干涉巫妖大势;不然,天道反制之下,不仅于你有伤,连同道祖合道之事都有所挂碍。”
文梓闻言点头,他本身对于巫妖相争大势无心介入,只求护住人族不伤。
“再者,人族不至面临准圣修士威胁之境,你不得出手……”
文梓听到此处,心中却是难以接受:“人族如今大罗之境也不过二人,且都不善于争斗。巫妖二族大罗之境何其繁多,若以准圣为界,人族哪里还有生路!”
“此为底线。你若应下此事,我们三清连同女娲可以共降圣谕,护持洛水畔人族祖地不受战火侵袭。”
元始却是铁了心要尽力减少文梓出手的可能。
他除却担心文梓冲撞女娲之外,更多的还有一层顾虑。忧心其过于干涉巫妖之争,扭曲天地走势,于天道处再被记上一笔。
文梓听得师伯这般言语,心中暗暗衡量,如此四圣共保人族祖地,却是比他前番构化强上百倍。
原本前世传闻之中,各路圣人于巫妖大劫中都只是坐视,待此劫落幕之后方才出场善后。
他之前受此记忆影响,也未曾考虑过请求圣人出手相护。
“此事,弟子应下了。”文梓当即同意。
如此以来,到时候便可传令人族向祖地聚集,有此圣谕降下,定能为人族保留大半元气。
“日后人族度过此劫,定当感念师伯、师父及女娲师叔恩德!”文梓暂且了却一桩心事,对于几位师长所为自是奉承不已。
二人正交谈间,玉虚宫中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唉!我近些时日专心教导新收门人,对洪荒之事未曾留意,不想人族竟遭此劫难!徒儿,你……”
却是通天忽然发觉元始不在玉虚洞天之中,探查之下才知文梓已至昆仑。
赶到宫中之时,恰逢文梓言及人族劫难,他生怕元始趁自己不在场,将责任推诿过来,赶紧出言撇清。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元始传音打断:“你闭嘴!”
元始一时不察,竟被通天险些捅出纰漏,额间青筋隐隐跳动。
他强压心中郁闷继续传音斥道:“你是真就一点也没有留心洪荒之事么!巫妖之战被老师强行压制,人族如今还没遭劫呢!”
他甚至开始怀疑通天的圣人尊位有多少水分了,怎么会搞出这么低级的失误!
通天被元始一阵抢白,心神略一感应,对于大陆如今境况有所了然,面上不免现出一丝尴尬。
只是他口中仍旧不肯服软,传音对元始回顶道:“我是真的一心教导弟子,传法、讲道,一样不少。不像某些人,打着教导门人的幌子躲避责任,实际上对于外界是非比谁都更为关注。”
“弟子拜见师父!”文梓见到师父显露身形,连忙起身行礼。
他先前未经师父准许便擅自领了大师伯谕令,接了人教副教主之位,如今面对师父正暗自惭愧,对于师父言语纰漏一时也并未觉察。
通天不再同元始传音斗嘴,将文梓叫起后,又将方才话语扭转过后继续说道:“我方才推算天机,人族日后还有一场劫难,你身为人族之师,是何打算?”
“我已同他说过,我们和女娲师妹共下圣谕,护持洛水畔人族祖地不受战火侵扰,文梓不对巫妖二族准圣以下修士出手。”
不待文梓回应,元始便接过问题对通天说道,还暗暗冲他挑了挑眉。
通天愕然看向眼前二人,眼见自家徒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元始的说法。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之前三人那般为难之事,如今元始竟是这般轻易解决了?
果然不愧是昆仑山中城府最深的玉清圣人!
“这事,大哥知道了么?他毕竟是人教教主,此事还当由他牵头!”
通天说罢,又对文梓吐槽:“你大师伯先前强行将你纳入人教,如今凡事都有你操劳,他自己倒是图个清静!也不知他时真清静还是假清静,此前我同你二师伯新收不少弟子,生怕扰了你大师伯的清修,还特意进入洞天闭关教导。犹是如此,他还是言说不得清静,带着他收的那个弟子闭了死关。如今人族面临这等劫难,他这位人教教主还不露面!”
元始在一旁也是频频点头,面现赞同之色,口中却是为老子辩解:“大哥一向老谋深算,或许另有考量也未可知。”
到底圣人之尊,话里阴阳二气盈满自溢,深藏玄机。
这话让文梓不知该如何来接。此前受前世记忆影响,他并不曾在三位师长身上寄托过希望,是以对于大师伯的躲避行为也并无太大芥蒂。
只是,他听着师父师伯两人言语机锋,心中却生起一丝疑惑。
往常二人言语相争甚为常见,但极少涉及大师伯。如今却是频频映射,不知是有何变故,文梓直觉此事或于自己相关。
“可是有何事不该弟子知道?”文梓在两位师长面前也不拘束,径直问道。
元始、通天二人闻言一怔,未料到文梓如此机敏,只是二人言语略不同于以往,他就有所察觉。
不过既是已同他将日后行事说定,稍稍透露一下也无妨。
元始略沉吟片刻,方道:“事已至此,我等也不必瞒你。日后巫妖之争再起,天道大势之下,几位妖皇恐难得善终。女娲有心为伏羲立下人族尊位,对于此事多有谋划。”
文梓听得此言,略微安心,笑道:“原是如此,女娲师叔贵为人族圣母,大恩于人族,为其兄长谋取人族尊位不过降下圣谕便是。大师伯身为人教教主,也必不会驳其法旨,何须师叔谋划。”
“无怪你大师伯将你立为人教副教主,你这言语同他如出一辙。”通天笑着接了一句。
而后又对元始炫耀:“就说我的弟子并非不通天数之人,你与大哥之前还那般忧心。纵使日后女娲师妹溃散人族气运,文梓也不会……”
通天言语还在继续,却见文梓‘腾’的一下站立而起,目光灼灼看向师父、师伯。
愤然道:“什么叫溃散人族气运!”
通天眼见文梓反应这般激烈,惊诧之下眼神看向元始,暗暗询问:“你不是已同他说过了吗?”
元始回之以白眼,并不答他所问,只让文梓先坐:“你先坐下,我与你细细分说。”
此事既已被通天说破,也不必再行遮掩。
第87章 三清谈女娲
“如今人族气运过盛, 秩序已定,后续尊位品秩必然不高。女娲有心将人族溃散重立,为伏羲日后留下建功之机。”元始如此对文梓说道。
眼见文梓就要开口反驳, 他又随即阻住:“你先不要过于激动,女娲并非自身一心覆灭人族现今态势,此举亦合天数。她也不过趁势而为, 对于人族劫难稍加放大, 以图后效。”
文梓心中犹自不服, 仰头闭目强压郁气, 良久才道:“我知人族于巫妖之争中难以独善,也知此劫本为天数,不该劳动圣人护持, 是以从未想过就此事寻求师父、师伯相助。她若真不管不顾也就罢了, 如今却要亲自谋划人族之殇,是将人族上下对其孺慕之情置于何地!”
圣母不管不顾,他心中自有预料,亦不曾对其心存埋怨。
毕竟, 文梓未到圣人之境,不知圣人就此作何考量, 不敢对其谋算妄加揣测。
就像大师伯身为人教教主, 人族堪称其成圣之基, 文梓也不曾想过以此为名恳请他出手相护。
但女娲如今这般谋划, 虽是于天数之下顺势而为, 但对人族来说, 却是毋庸置疑的背刺。
这份背刺源自于人族一向敬重、仰慕的圣母, 更是加深了那一份撕心之痛。
他这样想着, 连带对于师父、师伯也滋生了几分情绪。
落寞道:“师父、师伯为何会同意女娲师叔如此施为, 也是觉得人族上下无数性命无甚紧要么?”
“确实如此,哪次大劫不是生灵涂炭,弱者性命本就不值什么。”通天直言不讳。
先前还略微顾及在弟子心中印象,如今既已露馅,他也不必遮掩真心所想。
他对于人族最大的羁绊,也不过是自己二弟子身居人师之位。甚至连老子立下人教成圣之时,也未让其对于人族高看一眼。
至于日后的天地主角地位,他自持有教无类,对于此节并不过分在意。
是以在通天看来,人族如今也不过是洪荒万族之一。虽其发展迅猛,但终究族群新生,无甚底蕴。
元始一叹,再次白了通天一眼,方才对文梓说道:“你如今将自身置于人族立场,走心太过,才有这般感想。只是巫妖二族日后所面临情况,岂不万倍危急于人族,你可曾对于二族下场有所痛心?归根纠底,还是你自身立场过于偏颇,才觉圣人行事有失公允。”
于文梓自身而言,若只以前世传说而论,他对于巫妖二族相争大势下的人族劫难自可泰然处之。
只是如今他身处洪荒天地,于人族之中得名分、受供奉,心中自有一份责任诞生。
他坐镇洛心岛,眼见人族气运初露峥嵘;又有昆仑之行,一路遍观人族众生诸般光景,如何还能再将人族众生视作故事背景。
是以,他对二师伯之言不能反驳。
元始见文梓依旧面色挣扎,复又一叹:“你或是入了迷障。”
他这样说了一句,而后继续开解道:“人族遭此劫难,换取圣心垂怜,日后天地主角之位只会更加安稳。长远来看,此事更像是一分天赐人族机缘,你又何必过于介怀。女娲愿将人族祖地划为不征之处,已是照拂你内心感受,顾及三清颜面。这般退让也算仁至义尽,你却是不该对她如此评断。”
“弟子自感念师叔抬爱,但何不将这等慈念分诸人族老幼,也不失其人族圣母慈心一片。还可得人族上下分外感念,于伏羲日后证就尊位也是偌大助力。”文梓犹自纠结。
他自身无心权势,对于女娲谋取尊位后还要追求品秩之举并不理解。
元始沉默不语,通天眼神回避。
文梓只是直视师父、师伯,静待一个回应。
元始被文梓目光注视,心中犹自不忍,开口道:“伏羲本人热衷权势,奈何深陷巫妖大劫之中,身殒已是注定。日后坠入轮回,不复先天之躯,道途必然受限。女娲便欲引其转生人族借由气运证道,还可执掌人族权柄,以慰其心。”
他将前因略加讲述,又言及女娲此事具体所为:“女娲师妹护兄心切,但也并非一味谋划大势,其对于自身道途亦是舍弃诸多。她自身不曾立教,无心气运之争。又坦言此事过后不以圣母之名干涉人族事务,不以造人之德捆绑人教因果。”
元始如今也知文梓思绪回路并不于常人相同,也不同他隐藏机锋,只将现实一一列出:“你且想想,女娲贵为人族圣母,继道祖之后的洪荒第二圣人。既是以此等条件相商,你大师伯、师父和我如何能够拒绝?难道女娲圣人之尊的脸面,加上退出日后气运之争的承诺,还要排在人族万千性命之下不成!”
在他们看来,若非顾及文梓情绪,女娲所给出的筹码足以将人族尽数置换,另立天地主角了。
当然,女娲自身也无意要将人族灭尽,她还需人族火种重铸伏羲证道之基。
文梓终究不是洪荒土著,虽明白何为圣人之尊,但将其脸面置于万千生命之上的这般言论,他心中极为抗拒。
他有心反驳,但理性却又告知自己,师伯所言才是洪荒真理,自己所想不过少年天真意气。
“弟子明白了。”文梓语气充满无奈,“不知女娲圣人欲将人族气运散至何等境地,将人族祖地设为战火禁区又有何玄机?”
元始见文梓情绪虽有低落,但终究算是接受局势,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对其这般疑问,他也尽心解答:“以女娲先前所言,大概要降至人族初生之时。至于护持人族祖地之事,却并无玄机。只是你大师伯忧心你同女娲过分冲突,便将洛心岛及周边人族聚集地化为禁区。一来为人族留下火种,免让你过于悲恸;二来也是为你划下一处安宁之所,若你无心介入大势,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文梓听得此言,心中杂绪纷呈,一面感怀师伯对于自身的厚爱之情,一面又不认同他们面对人族的行事作风。
两相矛盾之下,他眼角溢出一阵湿意,鼻尖隐隐酸楚,瓮声道:“如此以来,岂不与女娲师叔谋划相悖?”
元始见文梓犹是这般天真,不免一时哽住,而后方道:“这等规约不过呆板条例,只是为你增添一份安心,哪里能阻得住女娲谋划。你未免也过于小瞧天道圣人了,她哪里会被这等规约难住,若想达成目的,自有办法避开此节。”
文梓闻言一怔,也是被自己蠢住了。
女娲堂堂圣人,既已拉下脸面亲身下场,又得三清圣人许可,区区规约又能形成多大屏障。
“所以,弟子若欲护持人族,必然同女娲师叔正面相抗?”
“你!……”元始不意文梓犹未放弃,一时无语。
“就让他去吧!”又是一道声音出现。
却是太清圣人于宫中现出身形,又对文梓说道:“你届时放手施为便是,若能于女娲手下护住人族根本,也是你的能为。若力有不逮便及早抽身,莫要死磕,谨防入魔。但还是之前约定,若无准圣修士出手,你不可亲身下场!”
原来老子早已知晓文梓来至此处,对于他同元始之间的约定亦是明了。
“准圣?如果女娲圣人亲自出手……”
“你心思倒是不小!她若亲身出手,一心屠戮人族,哪里还有你下场的机会,还妄想在她亲身出手之下护住人族。你若真有这般能耐,紫霄宫就该是你的行在!”
老子听得文梓这般无妄担忧,不免笑斥道。
文梓一时愕然:“女娲师叔这般厉害?”
前世倒不曾听说女娲有此战力。
太清轻哼了一声,道:“先天六圣之中,她同我们任意一人相斗,或不能轻易言胜。但纵使我等五人合力,她仍旧可保不败。更遑论,人族本就出自她手,她若起意亲身屠戮,不过一个念头,便可将半数人族回收。毕竟于她而言,人族不过是泥捏而成。”
此言一出,不仅文梓惊愕,就连元始、通天二人面上也现出异色:“她同人族因果还有这般桎梏?”
“无怪你们不知,我也是立下人教证道之后,方才觉察此节。是以将文梓立为人教副教主之位,便是加重文梓于人族之内权柄,稍稍隔断女娲造人因果。之前她言说此事过后不再干涉人族事务,便是完全放弃这等因果,是以我不能拒绝。”老子如是解说。
而后又道:“只是人族终究是她亲手所造,自不忍亲身下场行事,便借由巫妖相争之势达成目的。”
然后他直视文梓,肃然道:“女娲既有一念可决人族生死的能力,不亲自出手便是她对于人族最大的善意。如今交由巫妖二族行事,尚可为人族留下一线生机。你心中自该有数,不要对其过于激愤,以免扰乱道心。”
文梓听后,只觉得大师伯此言充满了一股荒诞的合理性。荒诞的是自己内心对于生命的认知,合理的却是此言竟符合洪荒大义。
“若弟子侥幸稍加建功,致使女娲师叔谋划落空。她恼怒之下,会不会行此手段?”
若真是如此,自己再如何尽力也不能撼动人族结局。
就不如索性躺平不出,不管洪荒如何风云波谲,日后只在洛心岛上闭关终生。
“她是天道圣人,自有言出法随之威。既是有言在先,岂容你这般质疑!”太清轻斥了一句。
又对通天、元始二人说道:“都是你们先前过于纵容,致使文梓如今对于圣人毫无敬畏之心。此言在昆仑之中尚且无妨,但若外界亦是这般言语,必有因果纠葛。”
通天接过话语:“大哥此言,甚为有理。不如令其辞却人教副教主之位,好让我以截教教义严加管教。”通天身为文梓师尊,对于太清甩锅行为也不避让,便欲趁势将自家弟子收回。
在他看来,此言也不失为一道思路。若文梓辞去人教副教主之位,再抛却人族之师名分,便能断去他与人族大半因果,今日僵局自可迎刃而解。
“这就不必了,我不过随口警示一番。此事也无甚关碍,终究文梓也非狂妄之人,于外人面前自不会这般言语无状。”太清又将先前之言搁置,却是不愿放手。
“如今人族暂且无事,你就留在昆仑山中修行吧!待日后劫起,就难有几分清净了。”元始不管其余二人言语,径直对文梓说道。
“谢过二师伯关心,只是弟子还欲往西方一趟。”文梓却是另有打算。
他已被圣人谋划激起心中不服,势必要在大劫之中尽力护持人族。
如今三位师长虽已表明立场,不会阻拦女娲谋划,但西方二圣却未必不能争取。
他又对通天说道:“弟子来时,路上遇到一位大力牛族修士,也算是同我有几分因果,便先将其带至昆仑。本欲将其荐为师尊弟子,但二师伯曾言此举不妥,念其心性憨厚,或可与师父做个脚力。”
言罢,便对师父、师伯轻施一礼,而后转身向宫外走去。
通天对于坐骑之事并不挂心,却是注重其欲往西方是为何意。
他正要出言发问,却被太清止住。
第88章 途径万寿山
通天欲问却被太清阻住, 眼看着文梓背影消失在宫门前。
他心中颇有几分烦闷:“文梓是不是要向西方二位求助?”
“应是如此。”太清淡然道。
毕竟,文梓走前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你还阻我把他拦住!西方那二位若接受了他的求助,愿对人族出手相护, 两相比较之下,他日后岂不是要同我等离心?”通天焦躁道。
“他如今正是少年意气之时,我等若强行阻拦, 只会适得其反。不若让他去西方一趟, 见识一番人心险恶, 自知我等对他已是极为看顾。”太清对于文梓西方之行并不看好。
待其于西方碰壁之后, 自会明了师长今日苦心。
“大哥的意思是,西方二圣并不会应下他的求助?”通天眼神一亮,猜测道。
若真是如此, 文梓或许能明白自身所行并不可为, 继而放弃先前打算。
太清捻须一笑:“以他们二人行事而论,或许不会拒绝文梓请求 ,但日后结果也绝非文梓所愿。”
而后又冲二人说道:“我将此事知会女娲师妹一声,若日后文梓按诺行事, 她也不可妄为。”
最后一声叹息:“文梓此生终究未经太多坎坷,如今见些磨难, 未必就是坏事。
那边文梓出了玉虚宫, 直奔百果园之中, 找到牛大力之后, 也不虚言, 径直询问道:“你可愿为圣人坐骑?”
“我愿意!”牛大力连连点头, 大声应道。
文梓见牛大力这般反应, 心中愧疚稍稍平复, 只是仍旧同他言说:“我原本是准备将你荐为截教弟子, 只是截教如今门人弟子众多,且良莠不齐。你性情憨厚,混入他们之中难免吃亏。是以我将你荐为师尊坐骑,仍旧同弟子门人一般待遇,只是不如他们来得逍遥。”
他在牛大力之前面前,也并不避讳对于截教弟子的评价。
“多谢师兄!我在部落之中也是惯于劳作的,若真让我一心修行,无所事事,反倒更不自在。”
牛大力面上憨笑不止,对于此等安排极为满足,并无另外奢求。
“既是如此,你稍后便去宫中拜见圣人。我还有事要往西方一行,百果园中诸事便交由你同那头梅花鹿一并照看,其中灵根、灵果你等尽可自取。”文梓这般说罢,便让牛大力先行前往玉虚宫拜见。
他自身却是将园中灵根各取了数道枝蔓,收于造化空间之中。而后也不与别人招呼,径直离了昆仑。
他一路疾行向西,待至一空旷之地,止住脚步,仰天长啸,良久后方止,终是散了些许心中郁气。
先前二师伯所言女娲师叔谋划,要将人族打回初生原形,以方便伏羲日后证道。
如此行径,可谓是置人族长久努力于不顾,废族人万千心血若虚无。
文梓心中凝结满腹郁气,只是师长面前犹自克制,如今一路疾行之下,也算找到一丝宣泄契机。
一番宣泄过后,他继续西行。只是尚未到西方地界,却见周边已然显出几分荒芜态势。
他略加思索,便从识海之中取出准提先前所赠须弥金精锄。每逢得见空旷荒芜之地,就挥动锄头,连同心中残留郁气一并砸向地面,再把先前准备灵根栽种一片,施以造化生气,便是半坡新绿。
见此举建功,他心中颇为满意。
待到西方地界也可这般施为,也算履行先前对于准提师叔的承诺,为西方之地焕发一道勃然生机。
文梓一路前行,却是在崇山峻岭之中突现一处山明水秀之地。
此地绿意盎然、景象万千,一座古朴庙观坐落在青松翠柏之间。
庙观位于半山腰,门前石阶千道,拾阶而上,抬头可见门楹悬一牌匾,上书‘五庄观’。
文梓得见此匾,心中了然,此地定为万寿山,为镇元子道友之所在。
念及自己此前同他也算有几分交情,又有其前世口碑。文梓觉得既已至此,自当同其打个招呼。
他于山门前站定,朗声道:“镇元子道友,故人到此,可否一见?”
他如今也是准圣之境,除却几位圣人之外,洪荒之中无人可担其以前辈相称。
彼时镇元子正在观内参悟大道,闻听外界传音,心中略感纳罕。
自老友红云殒落,此地已然许久无人到访,不知今日门外何人到此。
不过既是来人已至,镇元子也不会拒而不见,随即出得山门,却见正是文梓伫立门外。
他不免有些意外惊喜,自文梓早先诛灭鲲鹏,为红云道友了结因果之后,他对其便心生几分好感。
更遑论文梓如今也是准圣之境,背后还有四位圣人靠山,他自是不好怠慢。
镇元子一边将其往里让,一边笑道:“原来是文梓道友,道友现今身兼两教要职,今日如何闲暇到此。”
此言却是指代阿修罗教教主之位亦在文梓名下。
文梓随着镇元子一同入得观内,回答道:“前番紫霄宫听道之时,曾蒙准提师叔赠宝,正于我之大道相宜。当初我便向师叔许诺,要以造化之力为西方之地焕发一分生机。如今洪荒安宁,人族亦无大事,便欲践行前诺。恰巧路过道友山门,是以前来叨扰。”
镇元子也算是有德之士,但终究未证圣位,文梓不欲将其过分牵连,以免使其不得清静。
他先前谋划并未涉及镇元子,如今也不必将人族之危尽数吐露,只以先前许诺应承。
“原是如此。西方之地曾遭大劫,是以荒芜至此,道友今日驾临,为此地重焕生机,必然功德无量,与后人而言亦是一桩美谈。”二人进殿后相对而坐,镇元子也不怀疑文梓言语,如是说道。
镇元子驻地毗邻西方,对于西方地界因果自是了然。
且东土邻近之地也稍稍受到影响,生机亦显不足。
万寿山如今盎然景象,也是他耗费万年心思才得恢复。今见文梓前来以造化之力补救,自是欣喜异常。
“我不曾到过西方之地,只是一路行来便感有些荒凉。若非得见道友仙山,险些以为已至西方。”文梓言语颇多感慨。
他近年居留东方,又身具造化,所处之地皆是郁郁葱葱、灵韵盎然,对于一路行来所见景象犹自心有余悸。
早年身处血海之时,感受到的荒凉程度也不过同此时相仿,那还是被天地戾气压制之后。
此处已是如此,西方又该如何!
镇元子翕然一笑:“道友久居洪荒腹地,倒是有些不知外间疾苦了。如今既是有暇,道友身具造化玄机,不妨多加行走、稍稍挽救,也算是造福洪荒了。”
“此事自无不可。”文梓应下得很是痛快。于他而言,植树之举不过随手可为。
况且,在他谋划之中,此地日后终将会迎来人族行迹。
如此作为,也算是他为人族提前又尽一份心意。
“不过我来得匆忙,对于西方之地荒芜程度预估不足,所准备灵植数目尚有些欠缺,不知道友此处可否补益一二?”
文梓所带灵根枝蔓此时已然消耗小半,却尚未进入西方地界。
待到西方必然更为贫瘠,所费灵根更为海量,此前积蓄必然欠缺。
他生怕镇元子误解自己另有居心,补充道:“我只取些许枝蔓即可,并不会伤及灵根自身根本。”
镇元子哈哈一笑:“这般功德之事,贫道定是鼎力支持。这万寿山中,除却我那人参果树之外,所有灵根随你自取。”
提及人参果树,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件玉盘,上面用秀锦山河帕盖着两枚果子,正是文梓先前曾吃过的人参果。
他将果子递于文梓面前,出言道:“山中简陋,唯有此物尚可待客,道友莫要嫌弃才是。”
“道友莫要过于自谦,这等福地可称不上简陋二字,这人参果也是洪荒有数的奇珍。”
文梓略微客气一句,终究又提及人族之事:“道友也知,我如今身为人族之师。人族如今发展还算有些起色,只是身处洪荒腹地,日后还要面临一桩巫妖之争,怕是难以独善其身。我欲将部分人族迁徙西方之地,一来可以填充西方广袤荒芜。二来我所移栽灵根,终究比不得先天生长之物,尚需有人打理。再者,也可为人族保全一份生机。”
他眼见镇元子面上并无异色,又歉然道:“只是人族日后迁徙,必然途径贵宝地,难免会有扰道友清静。”
却是他恍然发现,在他的谋划之中,竟是不好绕过万寿山。便将人族如今困境稍加透露,但却并未牵扯圣人图谋。
镇元子闻听此言却是并不在意,反倒对其劝慰道:“道友此言却是过虑了,贫道久居此地,日常觉得此地过于冷清,缺少人气。如今道友此举,岂不正如我意。”
他又论及文梓西迁人族之举:“西方二圣大教新立,困顿于西方贫瘠,正是求贤若渴之时。道友遍栽灵植为其焕发生机,再将人族迁徙过去,如此正好解决西方困局。二位圣人对于道友此举必然乐见其成。”
“只是西方之地终究贫瘠,堪称山穷水恶、荒芜至极,若想在其中为人族打造一个栖息之地,道友心神必定耗费不少。”
镇元子已知文梓对于西方贫瘠并无实际概念,是以先行作出提醒。
开发西方之地,绝非易事。
岂不见西方二位已然成圣,对于此事仍旧无策。
如今文梓虽身具造化之力,执掌繁衍之道,但若将西方改造至可供人族安居程度,亦非朝夕之功。
文梓对此却颇有信心:“我之前也是知晓西方二位师叔求贤之心,才敢做此打算。但求二位圣人许可,其余些许困境,人族自能克服。非我自夸,人族上下一路行来也是攻坚克难、坎坷至今,并不畏艰惧难。”
由他内心所想,若能以这等磨砺替代巫妖劫难,何尝不是一场考验。于人族而言,不失为一桩幸事。
镇元子见文梓心有定意,也不再多说其它,直言道:“我山中上下,道友但有所需,尽可自取。”
然后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道友久居宝地,恐对西方不知详情。西方不仅土地贫瘠,灵气也是甚为稀薄,若栽种灵根、灵植过密,那里灵气恐难以为继。既是道友有心交由人族打理,不若掺杂部分等闲草木进去。一来可以点缀生机,再者也不会对灵气过于消耗。”
“道友所言,甚是有理。”文梓沉吟片刻,他此前确实对此有些忽略。
“今日同道友相谈,文梓受益颇多。别无长物,唯有造化一道还可出手,此物便赠与道友,或于人参果树有所助益。”文梓手中凝结一团浓郁造化生气,将其交于镇元子。
随着文梓境界提升,他虽鲜少向外界显露,但如今造化之力对于人参果树这等极品灵根也是大有助益。
镇元子双手接过,仔细感应一番其内生机,面上露出讶然神色,惊道:“道友果然出手不凡。若将此物尽数吸收,我那人参果树每季或能多结三枚果子。”
这样说着,不忘将此物小心收于袖中,而后将袖口拢住,留待日后供给人参果树慢慢吸收。
口中犹自谦辞:“贫道不过些许微末之见,哪里值当道友这般厚赐!”
第89章 绿色走廊
镇元子得了文梓所赠造化生气, 在文梓择取草木灵植之时热情无比,仿佛要将整座万寿山都送给他带走。
文梓再三推让之下,也是将造化空间塞了个满满当当。
离了万寿山继续前行不久, 便是西方地界。
文梓浦一进入此地,便感觉一阵肃杀之气迎面扑来,与他先前所想大不相同。
他举目望去, 目之所见, 尽是遍地黄沙, 间或有几块坷垃, 却丁点儿沃土。空中唯有凌厉庚金之气弥漫,其余五行之力尽皆蛰伏。
如今文梓既是有求于西方二圣,自然也已备好诚意, 虽被此地景象震撼, 但也不至退缩。
开荒之事便从脚下起始。
他从造化空间中取出息壤一抔,散于脚下,勾动此处地气,待到深处地脉之气涌出, 他便以造化生气将之固化。
而后将事先准备的灵根植入,施法催动其根系下沉, 直至连通地脉之处, 借由灵根之力, 衍化一方沃土。
事毕, 四周植以平凡草木, 青松、翠柏, 果苗、灌木。
不拘何种植物, 但凡能于此地生根者, 文梓尽以造化生气辅助, 使其扎根深处,恣意生长。
如此,便算是拓出一方绿圃,再留下足够造化生气,静待其自行繁衍出一块绿洲。
他以自身行进方向为标,左右阔五十步,前后距一百丈,开拓两列绿圃相向而行,伴随着文梓前行的脚步,一路蜿蜒向着灵山之地而来。
灵山之上,须弥圣境。
接引、准提二位圣人目光透过虚空望去,却见西方贫瘠大地之上,一条绿色巨龙裹挟着勃然生机,自东土边界而起,于空中弥漫的庚金之气间腾跃,蜿蜒奔向灵山而来。
见得这般场景,二人面面相觑。
“文梓这是要践行前番承诺?”接引面上疾苦之色为之一滞。
这却是出乎二人此前预料,他们原本还欲借由此番因果招揽东土俊才,如今文梓竟是以这般精诚之举报还。
若任由文梓如此施为,待到绿色巨龙蔓延至灵山,莫说是一柄须弥金精锄,就是连同那场梦境中损伤功德金莲的因果也可一并抵消,甚至还有富余。
他们再想以此谋取东方才俊,必然少些名正言顺。
可要阻止文梓此举,二人又难下决心,西方之地积贫已久,如今难得有转圜之机,他们又怎么舍得轻易将其拒之门外。
“此子这般尽心,怕是不止践诺一桩因果,或另有所图。”准提如是断言。
接引微微颔首,对于准提言语极为赞同,并稍加补充:“且观其行事迹象,文梓此次所图不小。”
“我们是否应当先行探问其图谋之事?不然待其如此一路来到灵山,所谋之事不如我等所愿,届时岂不要欠下因果!”
却是准提眼见文梓这般行事,心中隐隐不安。
接引却有不同看法:“你我所欠因果也不止一桩,多此一项也无关紧要。如今文梓有心开发贫瘠之地,你我也不必相扰,且作不知。只当其为践诺而来,再行谋取一些功德。若他另有图谋,终会前来此地分说,我等静观便是。”
这一静观,就是百年。
百年间,文梓不停重复着同样的步骤,逢山不停,遇水不绕。
就此一路缓慢而坚定地向着灵山方向逼近,身后留下一座座小小绿洲,绿洲顺着文在前行方向蔓延,前后相交,中间余下一条走廊。
西方修士观此胜景,奔走相告,众人无不感念文梓大德。
且不论文梓图谋为何,此举甚合天道,自有功德降下。
文梓随手将功德收入空间之中,也不用于修为提升,依旧不停手中下绿化动作。
准提见到文梓这般沉浸,心知其此行所图必然不小。
但其推算之下,依旧毫无头绪,仅是隐隐觉得似乎同人族有关。
只是太清身为人教教主,又是他嫡亲大师伯,人族之事文梓不向昆仑求助,反倒来到此处,其中必有蹊跷。
他思及此处,几次都险些坐不住,却又被接引强行按下。
只是,接引虽然面上依旧平静,但其百年时间也不曾离开一步,教中新晋弟子的教导也交由早先所收亲传代劳。
及至文梓来到灵山脚下,最后两方绿圃已然同此地须弥宝树遥相呼应,他造化空间中储备的各类灵根草木也近乎消耗一空。
这一条源自东土的绿色生机长龙,终于同灵山聚首。
龙首初抵灵山,便见整个西方之地弥漫的庚金之气慢慢退却,乙木为首的其余五行灵气渐渐显现,五行趋于平衡。
西方灵机整体演化趋势稳中向好。
文梓终于停下了漫长的重复举动,于山脚下站定,朗声道:“弟子文梓,求见二位师叔!”
听到文梓于灵山脚下的传音,接引、准提二人不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文梓图谋终究是要浮出水面了。
“你去将文梓带上山来。”接引对着侍立一旁的药师吩咐道。
而后还不忘对其叮嘱:“文梓此来,却是为我西方之地立下一桩大功德,你前去迎他上山之时,万万不可怠慢。”
药师身为接引座下大弟子,同准提圣人座下弟子弥勒一样,早在二人立教之前就已拜入门下,自然听过文梓之名。
他近年来代替师尊教导新入门弟子,也曾听闻师弟们外出之后回报其一路而来的偌大动静。
且师尊、师叔近百年来静坐圣境,对于山中事务鲜少过问,他便隐隐觉得此事必同文梓相关。
如今又被师父叮嘱,心中更添一分慎重。
他快步来到山下,双手合十一礼,道:“贫道药师,见过文梓道兄。道兄请随我来,师尊、师叔正在圣境中等候。”
文梓前世便听过药师之名,其为日后佛教东方琉璃世界教主,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
不过如今西方教尚未另立,佛教之名未曾现世。药师也只是接引弟子,鲜少于东土行走,外界名声不显。
按常理来讲,文梓此时并不该对他有所耳闻。
是以,文梓只简单同其回过一礼:“见过道友!”
而后也未过多交谈,只随其一同上山。
途径八宝功德池之时,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却见其中的功德金莲果然仅余下六品,应是被自己那场梦境之中吞噬至此。
文梓回想此事,虽知其中必有二圣谋划之功,但其仍旧不免有些心虚,不知二位圣人对于其中因果如何看待。
毕竟,功德金莲对于西方大教气运的重要性非同小可。
临近此时,他心中方又生起一阵忐忑,不知自己此行是对是错。
只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再回头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终究还是进入了须弥圣境。
见到接引准提二人于正殿之中端坐,文梓恭谨行礼道:“弟子拜见二位师叔!”
接引、准提二人见到牵挂了百年的文梓终究出现在自己面前,言语之中颇为唏嘘:“你这一路作为,却是让我二人既喜且忧。”
药师尚未离去,听到师叔对于文梓的言语态度,心中不免一阵讶异,这般态度绝非等闲准圣所能得享!
如此一来,药师内心对其评断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文梓赧然一笑,言语很是谦逊:“先前师叔赠宝之时,曾嘱咐弟子有暇便来西方之地做些绿化。此前弟子一直有诸事缠身,不得闲暇,近日恰好无事,便奉命而来。”
准提虚点了点他脑门,勉强笑道:“你这滑头,恐怕不止如此吧!我也自知虽有几分薄面,但也不至让你如此耗费心神,想你定是另有所求,还有何事不如一并说出。”
这百年来准提眼见文梓勤恳如斯,同其往日散漫性情大相径庭。
他对其此行图谋,多加推测,却仍旧头绪不明。如今已是有些焦躁,无心同他虚以委蛇,言语便多了几分直白。
文梓闻听准提师叔如此言语,也不意外。自知此行有些急切,心思过于外露,二位圣人有所察觉也是必然。
“师叔果然法眼如炬,弟子的确有一事相求。”
他略微奉承一句,又继续说道:“二位师叔也知,此前巫妖二族争斗被道祖强行压下,日后必然再次爆发。而人族身处洪荒腹地,夹杂在两族之间,日后难免遭受波及。”
文梓将事态缘由大致讲述,然后提及自己所求:“弟子身担‘人师’之责,却是有心为其谋划一处安居之地,是以便想将部分人族迁徙到师叔地界。一来可以填充西方之地,为师叔治下汇聚一些人气;二来也是,可为人族留下一脉火种,若人族日后于大劫之中损伤过重,也不至动摇根本。”
听到文梓这般言语,接引、准提二人面上皆是沉吟不已,暗中却在悄悄传音。
“文梓此言何意?”
他们此前大致推算出文梓所求应是同人族相关,但此时听文梓亲口说出,准提仍旧有些不解。
“人族上有教主太清、圣母女娲两位圣人庇护,下有文梓以人师之身坐镇。虽然天道之下人族必当遭此一劫,但无论如何也不至向我西方求救。且三清一体,难道昆仑一脉再加女娲四位圣人,还不能与大劫之中保住人族根基?”
纵使巫妖大劫真有这番威势,天道又岂会坐视不理!
接引也是心有疑惑,稍加思索后,不免有些猜测:“或是三清与女娲另有谋算,不合文梓心愿。是以,他才向我西方求助。”
“不过,无论如何,我西方之地如今确实少了些人气。”
闻听文梓如今可能与三清有些不合,准提心中立刻起了些谋算,欲将此事应承下来。
接引听得准提这般言语,便知其心中正作何打算。
他犹自不大放心,谨慎说道:“未必真就如你我所料,还是事先问清楚为好,以免日后再生挂碍。”
是以,准提直接发问:“昆仑山中三位道兄对此事是何见解?”
无怪他们对此事并不明晰,实则这般谋划牵扯四位圣人,他们二人纵使合力,亦难以推算详情。
文梓既已有所谋划,便未打算将内情对西方二圣隐瞒。
于是他直言道:“女娲师叔自知天道之下,天庭羲皇难在巫妖大劫之中得以脱身,便欲为其在人族之中谋一条证道之路……”
文梓连自身立场一并表达:“弟子对于伏羲陛下日后借助人族证道并无异议,只是师叔谋划太过狠绝,又得大师伯认可。弟子无奈,才寻求二位师叔相助。”
接引、准提二人闻言,神情几度变幻,最终化为一叹。
“你却是给我们出了好大难题!不过,既是你亲自开口,我等也不好坐视不理。”
第90章 各有打算
接引率先将此事应下, 就连准提也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接引之言也正合其心意,是以并未反驳, 只是面带笑意看向文梓。
西方二圣应下的如此爽快,让文梓早先打好的腹稿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心中倒是平添了一丝疑虑。
只是, 既然二位师叔已然应下此节, 文梓也不好再过多啰嗦。
“如此, 若二位师叔别无吩咐, 弟子便先行返回,组织人族迁徙之事?”他如是询问道。
他不仅要组织人族迁徙之事,还要思索二圣之举有何深意。
文梓直觉接引之言必有谋算, 但在这须弥圣境之中有圣人气场压制, 他的思绪却是无法展开。
否则过度揣测,有对圣人不敬之嫌。
接引微微颔首,准了文梓之言。
文梓得了二圣准许,行礼拜别后便下了灵山, 如今时间颇有几分紧急,他也不再耽搁, 一路不停回返东土直奔洛水之畔而去。
须弥圣境之中, 接引将依旧停留于此的药师打发出去, 含笑看向准提:“道友可是对我所言有所意外?”
准提呵呵一笑, 回道:“确实未曾想到道兄会直接应下。贫道之前以为, 以道兄行事作风, 应当不会如此鲜明地站在女娲师姐对立立场。”
“我只是应下文梓迁徙人族之所求, 并不意味着要同女娲作对。”接引面上疾苦之色稍散, 现出一片莫测高深表情。
而后他又沉吟片刻, 继续道:“我西方终究未到大兴之时,又岂敢如此冒失!”
准提闻听此言,面色讶异:“道兄此言何意?”
接引道:“女娲师姐所行谋划,不过是要将人族打回原形,并不与我等准许文梓迁徙人族之事相悖。毕竟,我西方之地虽然偏远,但也并非巫妖二族禁区。”
言语未尽之间,便是人族日后下场。
闻得此言,准提面上从不曾消散的笑意亦为之一敛,愕然道:“道兄之意,是日后对文梓所迁徙而来的人族无意出手相护?”
“文梓几时说过要我等对于人族出手相护?”接引反问道。
其面上一派无辜表情,夹杂些许疾苦之色,分外诡谲。
眼见准提满面不可置信神情,他又继续阐述自身观点:“巫妖相争之下,人族之劫本为天数,又有女娲师姐从旁筹谋,此事断无悖逆可能。文梓欲将部分人族迁徙至此,也不过赌巫妖二族是否会顾忌你我脸面,容下此间人族一线喘息之机。但彼时二族厮杀过火,劫气迷心之下,又岂会对你我有所顾忌?人族之殇已是定局!”
“既是如此,道兄方才何不同文梓言明?今日既已应下,日后再做此反馈,岂不是要将其惹恼!届时,文梓必然同我西方反目,恐再无转圜之地。”
准提犹自不能接受接引所言,若早知接引道兄是做此打算,还不如直接推拒文梓所求,不涉这趟浑水来得清净。
如此,虽会失了同文梓交好之机,但至少不会遭其记恨。
他原本是准备借此交好文梓,或可将文梓引入西方。
届时有文梓气运在身,尽可弥补大教底蕴不足,西方教于天道之下也能多上几分从容。
而如今接引道兄这般谋划,恐怕最终得不偿失,难以如愿。
接引却是对于准提这般顾虑不以为意,翕然道:“我本就只是许其将人族迁徙至此,并未作何承诺,文梓恼从何来!他现今是一时意气,入了迷障,才对女娲谋划人族之事这般介怀。待日后事到临头,他自知何为天数。”
他这般说罢,又解说自己所为:“如今我等应其所求,于他稍作安抚。也免得他此处碰壁后,再向别处寻策,只会愈发深陷迷障之中。”
见到准提面色微动,似是已被自己言语说动,他继续安抚道:“待其日后破开迷障,于我等只会心怀感激,绝不会有所记恨。”
只是,准提面色变幻却并非被接引言语说动,而是难以认同。
他犹自坚持自身见解:“我与道兄自天地开辟之时便已相识,道兄又何必拿诡辩之语搪塞。道兄自该知道,文梓此来分明就是要赠我西方教以大兴之机,借以换取你我二人对于人族庇护!我等既已应下,自是不该另存他谋。”
准提知接引未必能将自己言语听入耳中,但他仍旧不肯放弃劝说:“道兄对于此子并未过多接触,是以对其了解不深。他之心思并不可以常理而论。对其所求之事直接拒绝尚无大碍,若是要借此谋划还当慎重。且他此来为人族谋划之举,除却要尽人师之责外,未必没有对于女娲及三清过多谋划的不满。三清对其何其宠溺,他因人族之事犹是这般作为,若日后道兄谋划显露,又该是何等境况!”
接引见准提已是将话挑明,也不再行诡辩之举,直言道:“道友对于文梓有些过于看重了,先前道友几度争取尽皆失利,可见他无缘入我西方。其虽有几分根基,但如今也不过准圣之境。纵是他身后有四圣相护,也不该让我等这般忌惮。”
他这般说罢,又继续道:“至于我西方大兴之事,贫道早前也曾与道友谈及。我等并非道祖亲传、玄门正宗,若欲大兴还需另立旁门。且此必是日后之事,如今却是时机未至。”
“现文梓欲将人族迁徙而来,我等先行接纳,传以西方真法,舍今世,谋来生。待他们日后度过轮回,洗去此生因果,正好作为我教大兴之基。至于其他因果,自有天数承托。”
最后又说道:“且经此一桩,三清及女娲也该承担一些因果,绝非我西方独自承受文梓怒气反噬。甚至,亦可为我教日后大兴平复一些阻力。”
见准提依旧面色肃然,他不免又叹道:“道友对那文梓推崇备至,但我观其今日所为却并未有何过人之处。他或以为自己身怀挑战圣意的孤勇,但以我之见其却是不识天数的狂徒。
准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解,只是叹息道:“希望道兄日后不会为今日决定后悔吧!”
须弥圣境中二人的讨论尚未结束,那边文梓却是已然通过蚊虫定位,传送到了洛心岛。
他也不先前往人族组织迁徙之事,反倒静坐人师殿中,将正门紧闭,神识唤醒于八景宫灯深处沉睡的小金乌。
问询道:“你金乌身份已然被天道抹除,无法再于天地之间行走。我可施法为你化去金乌之相,换取一道自由之身,你可愿意?”
小金乌于八景宫灯深处承受的是无尽的孤寂,如今听闻有外出行走之法,哪里还会顾及外在本相,忙不迭道:“愿意、愿意!”
“但你还需应下我一个条件,我才……”
只是,文梓话语尚未完全出口,已被小金乌连声接过:“答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已是受够了孤寂的煎熬。
他被困于八景宫灯中初时尚好,当时更多是对于兄长殒落的痛心及自身逃得一命的庆幸,又有文梓神识不时探查,并未有孤寂感受。
只是随着时间日久,又有文梓外出不归,灯内岁月愈发难熬,如今他得知脱困之法,心中已是不做他想,只求早日脱离此处。
文梓却并未趁此加码,依旧将自身要求讲述:“你先前是因损害人族良田、摧毁人族居处而被我锁拿,如今出去后也须为人族做一件事,立下功劳,方能得完全自由之身。”
小金乌态度不变,急切道:“要做何事?我都答应!”
“待你出来后,我再与你详谈。”文梓见小金乌这般急切,也不以此事将其如此抻着。
毕竟,他要小金乌所做之事,并非一言两语就能明了。
“你且闭目守心,保住真灵不散,不要抗拒外界干扰。”文梓将八景宫的置于案几正中,自身盘坐于后方,肃然同小金乌叮嘱道。
同时,手下向着灯内度入一股玄黄之气,以护持金乌真灵不被焰火所伤。
得了小金乌回应,他便催动灯芯火焰,勾连殿门两侧枯木空心灯,以人道火种演化三才明灭大阵。
大阵运转之下,八景宫灯内,小太子金乌之身渐渐瓦解,回溯成一团太阳本源,而后又在人道火种勾画之下塑出一具人形身躯。
文梓手下不停,法诀继续打出,大量造化生气缓缓涌出,将小太子躯体完全淹没。
最后他又从自己体内逼出一滴盘古真血,投入其中,便见包裹着小太子的造化生气极速凝聚,于躯体之中具现出无边道意。
小太子身形渐渐显露,正是一副人族少年模样,身裹金色长袍。
“出来吧!”
文梓停下阵法,对着灯内正新奇地顾盼着自己身体的金乌小太子说道。
小太子听得招呼,迫不及待地跳跃而出。
他经历此前劫难,到底添了几分稳重,对着文梓恭敬一礼:“谢过前辈出手相救!”
文梓点点头,同其说道:“如今你既已舍弃金乌之相,还当另外起个名字,以断因果。”
小太子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如今我失了金乌之相,但仍具太阳本源,便以日为名,唤作大日吧!”
此名虽然仍旧同其之前身份有所关联,但也不至为天道不容,是以文梓并未提出异议。
他只同其直言道:“如今你也算名列人族之中,我有一桩谋划要你参与,事毕之后还你自由。”
“但听前辈吩咐。”大日态度也不含糊。
他自知前番劫中险些为天道所诛,受文梓相救必当报还。
“我欲将部分人族迁徙至西方之地,你一同前往。此行你当拜入西方教,借人道气运凝聚西方大兴之势,于二圣之下独领一教。待到此劫过后,是去是留随你心意。”
文梓这般说罢,见大日并无异议。便将前世所闻大乘教义,夹杂自己理解,尽数传授,为其铸就后天佛心,点化佛性。
对于西方二位圣人那般轻易应下自己所求,文梓却是心怀不安,隐隐觉察圣人心思并非就如自己所愿。
毕竟,昆仑山上三位师长往日对自己那般恩宠,面对此事依旧慎重至极。
未免西方二圣另有玄机,他便欲借人道气运,强行促进西方大兴。于二圣之下分化一教,再以大教气运庇护人族以度此劫。
且大日原身本为妖族太子,日后大劫之中或另有转圜余地。
终究,巫妖二族才是此劫主角。【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