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局。
岳旌鹤平息着胸腔的起伏,呼吸逐渐稳定。黑行原地转悠了几步,脑袋时不时晃动,似乎也在为这个结局感到满意,周围高昂欢呼以及巴掌声此起彼伏,余光里楼玄弋收起了弯弓朝他走来。
能打出平局足够让楼兰有些王室闭嘴,毕竟在他们眼中,楼玄弋至今是不败的存在。岳旌鹤能初次驾驭烈马,在陌生的骑射环境下与楼玄弋难分伯仲,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就算他人不知岳旌鹤中原人身份,楼钊的心里也有了底。
“厉害。”楼玄弋眯眼看着他俩最后射的那个箭靶,由衷赞道。
“托了赛罕让马的福。”岳旌鹤道。
“黑行本性烈马,托了什么福?依我看朔满要不是和我换马,这第一非朔满莫属了,”楼玄弋道,“黑行于你有缘,今日就将它赠予你吧。”
楼却吃惊地瞪眼,心里直呼凭什么!他曾带领鹰隼骑左大将打赢五次大仗,就是想让楼玄弋将黑行给他来驯服,成为自己的战马,却没想一夕之间——黑行就被楼玄弋拱手送人了。
他刚想质问赛罕之前冷酷拒绝的样子再表演一次呢,就听见岳旌鹤婉拒道,“多谢赛罕的好意,但它为你的马,它认的主人是你。”
“马儿通灵,我驯服了它将近半年的时间,朔满只用了顷刻不到,”楼玄弋道,“黑行至今还未上过战场,你今时身份,配得上一匹好的战马。”
“那个......”楼却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可看到了楼玄弋锐利的狼眸盯他,嗓音戏谑低沉彻底击溃他的希冀。
“再给你两年时间黑行未必服你。”
“靠,楼玄弋你这话说得就打击人了啊!”楼却拔高音调不满道。
岳旌鹤笑了笑,见楼玄弋执意将黑行赠给他,便不好在王室宗亲面前再拂了他的意,“赛罕言之有理,这份谢礼我就收下了。”
“王兄何时变得这么大方?”赛玉拉抱臂观完全场,“黑行都送予人。”
“那得看他送的人是谁。”楼钊笑声敦厚,缓缓道。
那达慕的夜晚经幡围栏烈焰熊火,十米长桌烤得滋滋冒油的烤全羊香气扑鼻,时逢盛夏,瓜果品种多样,散发芬芳果香。
楼兰城祥和一片,看上去当真国泰民安的景象。异域风情节日浓厚,岳旌鹤深埋心中事,对于这类的热闹他总是融不进去,便同上次贺庆战功时,戴着面具独自闲逛。
途经楼兰王殿最高的观星台,岳旌鹤迎着月光,一步一步地登上高台。
青州槐安侯为君求贤若渴、取信于民,故遭三国联合入侵青州之地,又逢长子病入膏肓,无暇顾及战事,朝廷置若罔闻,三国大军三日后抵达茂陵郡——青州勾陈军迟叙。
海东青送来迟叙的消息又展翅离去,岳旌鹤垂眸一目了然。
短短几句,交待了槐安侯作为一方领主的为人处事,而今又被各方势力盯上青州这片肥沃土地。庆元帝屠了梧州勾陈军来树立威严,其余七州表面臣服在龙威之下,左宗明再怎么狂妄也杀不掉天子头上去,以至于现在丞相党羽对勾陈军一无所获。
天子终究忌惮着八州的势力,还指望勾陈军为他来守住这天下八州,否则汉室覆灭了,他这龙椅也妄想坐稳。
“在那儿呢。”楼却下颌朝观星台的方向微抬。
楼玄弋闻言,仰头看到了岳旌鹤。今晚是弯月,他形影单薄地靠在红漆宫柱上,就着视角分差,他好似不小心靠在了月亮上面。
“烟火放了。”楼玄弋没移目光,对一旁的楼却道。
“这不是还没到时辰么?”楼却一头雾水。
“就一定要到那个时辰才放?”楼玄弋反问。
“嘿,哪年不是子时才放的?”楼却说完,楼玄弋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放不放?”
“放放放!我马上就去下令。”楼却妥协地认输,在楼玄弋阴冷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
耳边的步伐轻缓,岳旌鹤常年习武,对声音较为敏感,一听便知是何人来此,他高抬眼眸,在面具狭窄的视线中依旧赏着月亮。
鼻息间也涌入丝丝缕缕的酒气。
“半途离开宴会,原来朔满是为了赏月。”楼玄弋语速不快,嗓音低沉如同悠长的马头琴,“还是不习惯楼兰?”
怎么又一语击中。
岳旌鹤看了那人一眼,回道,“没有。”
“那就是宴席不合朔满口味。”
这个就是误解了。
“赛罕喝了多少酒?”岳旌鹤轻叹,“无端给我扣上帽子。”
楼玄弋低低地笑。夏风温热,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撩开,露出编织的红色额绳,手撑着栏台坐了上去,长腿屈膝,解下腰间葫芦仰头饮酒。马尾随他的动作扫在背脊,洒脱道,“虽说你我皆为利往,但你毕竟是楼兰的朔满,有些事并非你只身一人。我知晓你心中恨意滔天,大仇终将得报,何苦强逼自己,到时郁郁寡欢身体难以长久,该当如何?”
岳旌鹤怔然一瞬,似乎没想这话能从楼玄弋口中所出。三言两语并不会松动他内心的执念,但今日听见楼兰鹰隼骑的首领此番一语,讶异中终归带点儿通透。
“三日后我得前往中原。”他说。
“所为何事?”楼玄弋道。
“青州槐安侯遇三国包夹,我去相助,”岳旌鹤道,“庆元帝听信奸言,残害忠良,至天下于不顾,如若八州大乱,汉室终不复。”
嘭——烟花直冲云霄,照亮暮色。
“面具摘了看烟花视线会更广阔。”楼玄弋又饮了口酒,站于岳旌鹤身旁。
现下观星台只有他们两人,岳旌鹤也被这用火药制作而成的绚烂烟花吸引住目光,面具落下,楼玄弋借着亮光看见他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此去未知动荡,可否需要鹰隼骑陪同?”烟花刺耳,岳旌鹤以为楼玄弋未将他的那番话听进去。
“若我有难,将传信赛罕。”岳旌鹤望着烟花道。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
青州勾陈军总舵的宅门被人一把推开。来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砸在地上的雨水浸湿他墨青色衣摆,步履沉重地迈向那紧闭的内门。
他来到内门前,刚刚抬起手,却见大门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发出久远哀鸣,给他吝啬了一点门缝。
他顿住身躯,透过斗笠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门缝内里的景象。
没有烛火,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如同深渊巨口,又或是他即将迈入的地狱。大门让他用了些力气完全敞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吸入鼻息,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刚踏入一步,脖颈间就感受到了锋利的剑刃。
冰凉触感渗入到了他的骨子里。
又是一道闪电,他这下才看得清清楚楚。
房屋内的平层乃至跃层,都整齐密集地站着玄衣轻甲的勾陈军,就连他面前,勾陈军身背弯弓长剑,出了剑鞘的剑刃就这么架在他跳动的血管处,稍微一偏,便会血液飞溅,命丧黄泉。
他被迫顺着持剑的勾陈军往前,两边勾陈军让出一条道路来。惊天响雷砸进耳膜,他看见正中央的交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身后的门重重关上,室内烛火燃起,他视线顿时清亮。那人斗笠上的乌纱遮住了全部脸,未知容貌长什么样,身前立了一把长剑,黑色手套裹着长指抚在剑柄,黑衣劲装将他气场完全散发出来,压迫逼人。
若没猜错,他应该就是青州勾陈军的将领。
“不知槐安侯深夜拜访我勾陈总舵,有何贵干?”岳旌鹤掀起眼皮,抬手示意勾陈军放下刀剑,透过乌纱看着槐安侯江勉。
江勉祖上历代武将出身,应当说八州各路诸侯的先祖皆为武将,曾为庆高祖打下大汉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青州到了江勉这里,便只生下他一介文臣来治理辖土,历史文人皆温良,现下局势动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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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开刀是最为容易之举。
他尚无带兵打仗的能力,青州参军的成年男子更是屈指可数,若不是经济、田耕农忙带动,恐怕早已拱手他国。
从他当上槐安侯的那一天,就知青州有此劫难,如今大敌当前,故他只能求于勾陈军。可勾陈军听命于天子,朝廷对他上奏请援没有动静,未知天子意,更不晓得今日他以身犯险能不能请勾陈出兵相助。
“魏、周、赵三国大军已至朔州西源,三日后必会抵达茂陵郡。青州兵力弱势,区区两万人马不敌三国,因此吾特来请勾陈军相助青州。”江勉放下斗笠,文人身形稍显清瘦羸弱,却挺立如松竹,不卑不亢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内。
岳旌鹤站起身,语音上挑,“噢?侯爷是否有天子令牌?”
江勉犯了难,踌躇叹息,“这......没有。”
“那我为何出动勾陈军?”岳旌鹤问道。
“若勾陈相助,本侯愿倾尽所有回馈军队。怪我无能,一介书生严于经济宽于兵力,地方之根本未参透于顶,导致现让我州百姓陷入战争纷乱当中,实乃无奈之举了,望将领通情通理!”江勉微微躬身,一字一句道。
岳旌鹤一时没有接话。
屋外大雨倾盆地下,雷声倒逐渐小了些,但雨声砸进人的肺腑里。
岳旌鹤掀起衣袍下摆,姿态随意地落座,顷身,右手搁于膝盖处,清冽嗓音道,“青州勾陈军听令——出兵、迎敌。”
“勾陈军?”卫思衡为对面白发青年斟茶,“这都有许久未曾听过了。”
“父皇下令铲除了岳家,却唯独留下勾陈军,说明这小小的兵力不足挂齿,可朝堂之中有人恨不得驱逐干净,彻底消灭。”
卫垣玔这么一提,卫思衡顿时明白过来,又听见他二哥道,“岳家曾权倾朝野,左家又能好得了哪里去?左宗明这个当祖父的,自然要为他那孙子开路了。刘新造反,彭州勾陈军现身解救太子于水火,我那三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左宗明在他那儿搅得天翻地覆,估计他彻底和卫时野结了梁子。”
“呵。”卫思衡冷冷吐出一口气。
“一年前楼兰抢夺叛臣岳家首级,我本能压下风声根本传不了父皇的耳朵里,谁知不出一日便被父皇所知。后来我才调查发现,手底下的人竟是卫时野安插的暗哨,当时远伐北边战乱,今而带着三军凯旋归朝,旧账得同我这个好弟弟一并算了。”
“哎,四弟切莫心急大意,”卫垣玔唇角微勾,“卫时野这边可以先放一放,太子背后最大的岳家倒了,眼前这最容易破的局,便是这儿——”他瘦削的指尖执黑棋,落盘,将卫思衡的白棋围堵毫无退路。
卫思衡看着那一步棋半晌,随后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三国兵力不容小觑,纵然有勾陈军相助,青州四处郡县依旧被沦陷占领。先开始江勉还处于焦灼状态,可当他逐渐看清楚局势明白那位勾陈将领意欲何为时,便心宽了很多。
五位皇子之间,只有四皇子卫思衡、五皇子卫时野精通用兵之法,故除却曾经的岳家掌握了定西铁骑的兵权,这两位在平定割地收复了不少势力,手中有勇有谋的将士近乎持平。朝廷波谲云诡,天下风云变幻,又有多少人在五子夺嫡的斗争中死去,这是毋庸置疑会发生的事情。
岳旌鹤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梳理岳家覆灭的线索,其背后分裂党羽形成的网如同蛛丝般盘根交错,稍有不甚便像那蚊蝇步入那张陷阱成为蜘蛛的盘中餐,岳家就是那率先牺牲的猎物。
要斗争,那就斗到底好了。
又是一年秋,碧梧叶子泛黄,清风轻吹漫天起舞,盘旋于天地之间,最终落在岳旌鹤的黑靴前。他一身黑衣劲装,腰佩长剑,包裹修长手指的手套搭在剑柄上,脚踩碎叶发出呲呲声响,打破秋日寂静。
他弯弯腰,斗笠的乌纱随着动作飘动,哑着嗓音道,“参加四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