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逢汉室，天降国运。”
国师手拿占星盘，一袭玄色汉袍，长发及腰，眉目低敛地注视占卜结果。算来算去，终究还是这一句答案，十八年前如此，现在依旧未曾改变。
“大人要是将此言禀告陛下，恐怕会使得陛下龙颜大怒，殃及自身呢。”阿伶折扇挡脸，嗓音婉转妩媚，细听尾调上扬，带着戏腔。
“我叫你盯着太后，就是这样盯的？”国师冷言道。
“她老人家身子骨差着呐，指不定哪天就死喽，”阿伶道，“从岳家陨落后便卧病不起，我这曲儿啊，勉强还能吊吊她的命。”
“她将死之日还未到时候，”国师收起卦象，“我去陛下那里一趟，你尽快回宫。”
“大人是找到破此预言的方法了么？”阿伶问道。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雕花洒进窗棂，为国师苍白消瘦的脸庞打上光，看起来勉强有了些气色，他侧了侧脸，叹道，“天命不可曰。”
养心殿里的龙涎香安神养息，卫华光身着金龙常服正凝神批阅奏折，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开口，“国师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国师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卫华光将狼毫搁于玉质笔架，直截了当道，“可有头绪？”
孟礼恒未言，摇了摇头。
卫华光脸色瞬时变沉，单手握拳用凸起的指骨敲响案台，“整整十八年，为什么卦图中的天灾异象还是未除？”
他龙体经过调养，愈发容光，较比一年前，不知好了多少，这倒让有些人犯了难。
“陛下息怒，常言道‘宁枉勿纵’，依臣所看，卦卜终究只为参考，”孟礼恒表情未改，弯低了腰道，“如今天下尽在陛下掌握之中，无人能逆。”
卫华光被孟礼恒说得心情郁闷稍微缓解了一点儿，又道，“与朕大汉盟国之一的楼兰国近来可谓是风生水起，先灭两处匈奴国，后收复赫连六部的陇西之地，从漠北打到漠南，无一败仗，国师有何感想？”
“楼兰夹于大汉、匈奴中间已百年之久，匈奴作恶横生，楼兰奋起攻之实乃正解，”孟礼恒道，“况且经十八路匈奴攻汉对楼兰造成了一定的警戒，它位于西域，虽说有通汉的丝绸贸易维持经济，但如若漠北、漠南、漠西三处游牧部落铲平楼兰轻而易举。”
“国师的意思是，楼兰想扩展国土，发扬兵力？”卫华光问。
“陛下明理。”
“哼，扩展国土何必打到漠南？朕看分明是那楼兰鹰隼骑的首领野心勃勃，想吞并整个大漠，”卫华光胡须抖动，沉着嗓子道，“再这样下去，它成为第二个匈奴违约大汉也并无可能。”
孟礼恒思吟道，“小国之力不足撼动大汉半分，万里长城、滔滔黄河能抵御匈奴，自然也能抵御楼兰鹰隼骑。”
“国师言之有理，”卫华光道，顿了顿，威肃眼眸看着孟礼恒，“朕那几个皇子，最近可有什么其他动作？”
“回禀陛下，几位皇子在各自的管辖地治理有方，多处战乱平息不少，”孟礼恒道，“四皇子北伐凯旋，如今正在回长安城的路途中，估计不肖一日，便会到宫请安了。”
卫华光低笑，“他倒有些本事。”
末了，又正了正嗓音，“衡儿平定战乱有功，传朕旨意，设盛宴，犒劳三军。”
“臣遵旨。”
那达慕专为鹰隼骑胜利归来而提前过起了节日，楼兰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些勇士在项目中尽情地展示着英猛之姿。
他们似乎对节庆，祭祀这种日子格外重视，有着和中原人不同的对待方式，从那次楼兰祭国大典岳旌鹤就感受到了，他作为楼兰的朔满，此刻和大萨满坐于一起，面具掩饰了他专注的神情，背脊挺直端坐看楼兰勇士进行赛马驯鹰、摔跤、以及骑射比拼。
但有人拔得头筹，几乎无人能敌，就连楼却才勉强与之持平。
“你们都是废物吗？连我王兄都赛不过，鹰隼骑的战士呢？上啊！”赛拉从坐位站起身，拔高音调道。
远处马蹄奔腾扬飞黄沙，楼玄弋半|裸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刀疤横留，左侧肋骨处纹着黑墨古老经文的刺身。他的本事在众人中可谓是无出其右，宽阔的肩膀傲立海东青，也能拉弯弓靶靶中心，比分一骑绝尘，楼却好不容易赶上了，然而又被他给抢先了回去。
这种节日的确能激发人性里高昂的情绪，全身心地注入在赛场上，故有些杂念便抛却脑后了。
岳旌鹤恍神，想起自己曾经在中原的时日，也同这般......自由。
“赛罕是楼兰最勇猛的战士，从他执掌鹰隼骑开始，就没人能在这片黄沙上赢过他，”一旁的萨满沙哑开口道，“你能文能武，实乃天塑之才，不上去比拼一下么？”
“这里并非吾地。”岳旌鹤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蜷曲，应道。
“你为朔满，便是楼兰，”萨满道，“就算你不去，也会有人逼你上场，免得落下耳根。”
萨满提醒他楼兰王室中还有人对他不满，岳旌鹤早就知道了。
他还未接话，就听见楼兰的左大都尉楼库尔道，“陇西一仗若是没有朔满，恐怕短时日无法收复。听闻朔满文能破军，武能杀敌，可否在今日的那达慕为大家展现鹰隼之姿？”
“楼兰的这些人啊，骨子里生来带着傲慢，赛罕也逃不过被奚落的命运，”萨满低声道，“得用实力让他们闭嘴。”
岳旌鹤侧头看了看萨满。对方衣着巫师服，身材黑瘦矮小，头冠某种鸟禽类的羽毛，脸颊涂满了彩绘，看不清什么样子，但听声音便知应是上了些年纪了，手里握着权杖，全身上下透露出大祭司的神秘。
他抬手系紧了面具的缎带，迎着起哄声中缓缓走向赛场。
此刻他身穿楼兰文武袖，腰带勒紧劲瘦的腰线，未打仗时头发没高束马尾，佩戴着羽毛发饰固定小辫，其余青丝散落垂肩。他步伐不疾不徐，身高腿长，与正赛激烈的战士相比，穿戴齐整的他气质明显格格不入。
楼却惊讶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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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变调口哨，示意楼玄弋看向岳旌鹤。
“又有人嘴碎？”楼玄弋微蹙眉宇，驾马行至岳旌鹤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语击中。
“劳烦赛罕让马。”岳旌鹤没有直回楼玄弋问题，直接了当道。
“朔满，赛罕这匹马性子烈，他驯服了很久才稍微能够驾驭，你不熟悉它的脾气可能会发生意外。”楼却提醒道。
楼玄弋所骑的这匹马名“黑行”，是由其他国度阿哈尔引进到楼兰的金马马种，通俗来讲就是汗血宝马。从各方面它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就是性格高傲，不易屈服，常人都驯服不了一头金马。
“没事。”岳旌鹤淡定地应声。
楼玄弋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于他手上，“它名黑行，到时如若它开始发疯就喊名字，再不管用就立即跳下马背。”
“赛罕——”楼却刚想制止，被楼玄弋眼神打断。
“你挑谁为对手？”楼玄弋问。
没有犹豫地，岳旌鹤戴着面具微微仰头，“你。”
楼玄弋眉梢一挑，重新在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驾驭，赛场内的其他勇士见两人主场便自觉离开，到场外观候。
“看了半天，需不需要我再给朔满讲一遍这骑射的玩法？”楼玄弋缓缓道。
岳旌鹤道：“不需要。”他说完，长靴踩上马镫骑于马背，就这一秒，黑行如同受惊般高昂吟叫，前蹄扬起使得马身倾斜，随后就开始疯狂向前奔跑，动静幅度之大，看得人心惊战胆，生怕将岳旌鹤给摔下来。
岳旌鹤伏低身躯，身体重量压制在马鞍的受力点，面具下的表情波澜不惊，享受黑行带给他的速度和快感。他一手牵动缰绳，一手轻轻抚摸黑行光滑柔顺的马鬃，愉悦道，“黑行，拜托你不要让我丢脸好不好？”
“马，是最通人性的生物。不管再多难驯的马，只要你待它好，安慰它、鼓励它、喂饱它，它将是你最忠诚的手下，它会跟你上战场杀敌，也会带你驰骋在辽阔的草原，无论你身在何方，它会带你回家。”岳征严肃的嗓音回荡在岳旌鹤的耳边，他似乎回到了三岁才被父亲抱上马背驯马的时候。
“朔满骑得不是......赛罕的马么？”
“他居然这么快就驯服了？！”
十八年的人生，岳旌鹤有将近十五年在马背上的时间，马儿于他而言不单是牲畜，而是和他并肩的战士。黑行只发疯了半息片刻，听见他轻声喃语便回归正常，马蹄有节奏地踏地，载着他疾速奔腾。
岳旌鹤逐渐挺直了腰背，由先开始的拘谨到驾驭自如，离楼玄弋近了，他扔给他一副弯弓。
海东青盘旋在两人头顶，眼珠子咕噜转动俯瞰结果。岳旌鹤借着黑行的速度飞快抽动箭筒里的箭矢，射中由近到远变换的箭靶，楼玄弋即使没有黑行带来的优越力量也不甘示弱，高扎的马尾发丝飞扬，他与岳旌鹤一动一静，视觉效果带来的反差让所有人屏住心神。
最后一箭，两人同时放弦让箭矢飞向那面百米外的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