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些名字不止是名字,她们曾经闪耀过,她们活在与我们同一片天空之下。
大风吹来,大家的衣衫都被吹动,连脚步都不禁在湿润的草地上来动动了几下。
不过,很快风就止了,这个时候毛煦熙才拿起打火机,烧起了表文,并念道:“张蓉意,郑小兰,伍瑜芳,钟绮,张燕燕,还有你,容书卿。”
毛煦熙把名字念出来,念完之后没有了下文,好像属于她们的故事曾有过声音,最后戛然而止。
然而,这些名字现在已经有人记住了。
表文烧完后,毛煦熙又陆陆续续地把打印出来的报章内容也烧了。
《仁爱女师以身行道,义办学堂教女童》——1925年,《日日报章》五月初三刊。
《一群女先生,开蒙千百女童——教育救国非男子专属》——1927年,《日日报章》十月十日社评。
《乡村女塾启蒙,数百女儿争入学》——1929年,《日日报章》六月十日刊。
《女子教育需提倡……》
……
一张张报章头条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如同那群曾经燃烧过自己的女性,那么用力地为这个世界努力过。
萧韫言和金宣儿一直站在毛煦熙的身后,还紧盯着周围,就怕水里突然跑出来个什么把毛煦熙给拉进河里。
还好没有,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最后一片纸烧完。
一阵微风吹来,天上的乌云也随着风动,一点点被拨开,敞亮的天空出现在乌云间,就像一副光线斑驳的画。河中那怪异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接下来一阵大风刮过,把那仅余压迫感也带走了。
那墨绿的河水急湍了起来,好像凝聚在里头不散的东西终于被疏通,一切又恢复了生机。
“怎么样怎么样?”
金宣儿在风停了后问道,她估摸着要是还有什么仪式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淋雨。
“她已经走了。”
毛煦熙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感觉不到容书卿的气息了。就在她笑着抬头时,便见对岸栏杆外站着一个绑着双麻花辫的女生,穿着一身素白的襟短褂和干净的百褶裙,朝她微微一笑。
转瞬,她就消失了。
“这么容易?”
金宣儿来之前都脑补了很多情况了,甚至还把前不久才看过林正英僵尸片的桥段都想象出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那钱大为呢?”
萧韫言问。
“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毛煦熙曾经接触过钱大为的魂,她认得那种感觉,可是现在她一丝一毫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走吧,该回去了。”
三人一同回去,毛煦熙还是没忍住往对岸栏杆的地方看了一眼,最后笑着离开。
**
下了班,毛煦熙心情不错,回家给萧韫言做了顿饭,还跟她聊了会儿天,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避开了感情的话题。
由于昨天熬了夜,今天起得早,毛煦熙回到房间后基本是倒头就睡。
然后她做梦了,这一次不是那些毫无章法的碎梦,这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她站在一块写了‘努力向上’的大石前,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她的身上,身后那轻巧的脚步声踏踏而来,即便不听,也感觉到青春洋溢的味道。
“我知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毛煦熙说完,笑了笑,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帮着双麻花辫,面容清秀的女子朝她走来。她穿着素白的襟短褂和干净的百褶裙,还有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蹦蹦跶跶而来。
不再是那一身红,再也没有一身怨,干净得像苍苍碧空。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容书卿十五岁的少女模样,百褶裙在她走动间起伏,就像奏着一段美妙的旋律来到她的面前。
“我叫毛煦熙。”
毛煦熙说完后,容书卿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然后道:“煦日轻暖拂罗衫,梦回花下醉流年。熙风不语春常在,燕影穿帘夜未眠。”
毛煦熙听了后,先是愣了愣,不禁有些惋惜:“你果然很有才华。”
容书卿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什么,而是看着眼前的大石,道:“看到老师和同学有好好地为我们的理念而努力,已经很足够了。”
“她们手上一直绑着写有你名字的缎带。”
容书卿听了后,不禁低下头,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些年做过的事,大概会让她们失望。”
怨恨难平,容书卿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内心充满了仇恨,只有人命才能平复她日渐暴戾的情绪。
毛煦熙知道容书卿说的是让人溺亡的事,她轻轻拍了拍容书卿的肩膀,沉默了半晌才道:“钱大为,你把他吃了?”
“你捞起来那具尸骨?”
容书卿反问,毛煦熙点了点头后,容书卿便道:“他像个疯子,即便魂魄虚弱,还想杀人,甚至想杀我,我便把他吃了。”
失了修炼之身,还被鬼王吞噬,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可来世投胎即便再为人,也必定是个痴傻的人,痴傻的人……
毛煦熙突然怔住,像是有什么直击她的心灵。
原来这就是钱大为的果吗,一切原来都是冥冥中有安排的吗?
“我知道我离开后,因为杀孽,下一世我的命不会好。”
容书卿顿了顿,指尖落在深红的字上,描绘着它的每一笔每一画,像是回忆当年站在这里充满希望的自己,诉说着抱负,诉说着理想,这里是她梦的开始。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美梦醒得那么快,而她从此陷入一场长达百年的梦魇。
容书卿低头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是我短暂地见证了你和你同伴这么优秀的女性,我想我也该满足了。”
容书卿双手背到伸手,身子微微前倾:“毛姐姐,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校好吗?”
“好。”
容书卿带着毛煦熙走过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来到了一间青砖老屋前。屋内陈设简单,几张桌子几张长凳,黑板是旧门板刷黑所制,日光从纸糊的窗户洒落,映得尘埃浮动。
两人坐到屋外那张长了些许青苔的长凳上,容书卿轻松地摇晃着双腿,带着笑意地看着远方,一如往常她坐在这里时,想着那又高又远的抱负一样。
毛煦熙跟她看向同样的*方向,那碧蓝的苍穹,藏着多少人的梦想?
“在离开前,我给你说一说这个世界,好吗?”
容书卿兴致勃勃地看向毛煦熙,如同第一天上学堂时的兴奋与专注:“好啊!”
毛煦熙开始娓娓道来:“虽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公平,但是女性上学受教育这件事已经很普遍了……”
毛煦熙说了好多,还说了萧韫言,说萧韫言是个很厉害的法医。后来,毛煦熙也说了莫霜,这两人都是毛煦熙认为在各自的专业里特别优秀的女性。
后来,她还说了刘小花,这个曾经跟命运抗争过的女孩,她即便痛苦过,挣扎过,想过退缩,可最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的选择,解救了很多同她一样陷于苦难中的人。
“你怎么没说你自己?”
在黄昏来临之前,容书卿一双眼眯起笑着,看向毛煦熙的时候,仿佛入迷地看着一个说书人。容书卿想起了张蓉意,她的启蒙者,她的人生导师,想起张蓉意在课堂上说书时也是这般充满魅力,像光。
“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但我觉得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容书卿说着,在橘红的阳光之下,她的指尖逐渐消散,点点光尘如同烟雾从她身体飘起,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的热忱,温暖和温柔,是我被解开封印后,在河底保持着的唯一希望。”
毛煦熙怔了证,看着飘飞的光尘,再看向容书卿真诚的笑容,眼睛逐渐濡湿,看着她身躯渐散,心不禁酸涩难忍。
“谢谢你,毛姐姐。”
容书卿顿了顿,在躯体彻底消散之前,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感谢你愿意为世间带来一丝温暖和光亮,祝你一切顺遂。”
在温暖的阳光下,容书卿的身躯化作一片光尘消散,在长凳上化作乌有,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们没有拥抱,只是短短的一个梦境,足以让她们穿透时光,拥抱彼此的心灵。
毛煦熙抬头看着,飘散着光尘的天空,心底送上祝福。
祝你下辈子能拥有自由的灵魂。
**
“小幸运,来,慢慢吃。”
毛煦熙蹲在角落给小幸运喂罐罐,因为破了案子,毛煦熙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夹起来了。
因为破了案子,徐威今天请客,连带着小幸运也多了几个罐罐吃。小幸运来了一个多月,体型大了一倍不说,而且还被养得圆滚滚的。因为小幸运的关系,每个来一队办公室的人都会撸上一把,除了二队之外,现在一队跟其他刑侦队伍的关系也多少修复了一些。
小幸运这个名字,还真的是取对了。
随后,徐威和几位男士提着外卖进来,有烧烤,有面和饭,还有一份是毛煦熙最喜欢的粤菜。
毛煦熙吃不了辣,这是一直没变的,徐威当然不会忘记,他惜命。
大家把办公桌拼成长桌,把食物都摆放好后,萧韫言和赵晓雅便正好来到,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毛煦熙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萧韫言。
萧韫言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毛煦熙的身边,迎着一些暧昧的眼神,毛煦熙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怎么那几个家伙看自己和萧韫言,就好像看两个正暧昧的人似的?
萧韫言很顺手地就拿了两串烧烤放到毛煦熙的面前,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了好多次,是习惯。
以前,萧韫言的确是这样,只要有烧烤,她会第一时间把毛煦熙爱吃的烤羊肉和烤大虾放到毛煦熙的面前。
“今天请大家吃饭,大家吃好喝好,日后好好干活!”
徐威发表了队长感言后,大家便开吃了。因为平时都是争分夺秒地办案,难得有时间可以好好吃饭,大家便边吃边聊了起来。其他人都对彼此知根知底了,所以这次聊天的话题都围绕着萧韫言和毛煦熙这两位新同事。
“诶,毛姐,我听说三队那个狗崽子想追你,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打发走?”
李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自信地道:“我要是出手,肯定把他吓得不敢再来。”
“嗯?高高黑黑的小崽子?”
毛煦熙挑了挑眉,记忆中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老是进进出出一队的办公室。
“对对对,就是他!”
此时,萧韫言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李野,眉心有个小皱褶,眼神带着好奇,也带着一丝寒意。
“哦,我喜欢女人,对男人没兴趣。”
此话一出,办公室先是沉默了一秒,然后呼吸声才陆陆续续恢复,木庭八卦地问:“那毛姐,你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啊?”
毛煦熙没有具体说有几个,她道:“去年分了一个。”
去年?
萧韫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然后毛煦熙想了想,又道:“两年前还有一个,不过性格不合,也分了。”
萧韫言眉间的皱褶又深了几分,然后低头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毛煦熙不知为何,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萧韫言,看到一个心事重重的侧脸。
都分手了,自己有新恋情不是很正常吗?
“那毛姐,你有什么恋爱心得吗?”
问话的是金宣儿,她和木庭都是单身,因为工作关系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找对象。难得有机会可以八卦八卦,她们当然要多问一些。
“我发现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小说里那些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那些加入豪门的戏码就别想了,那些人有自己的圈子,交际圈也复杂,是普通人融入不进去的,且很多时候这决定了一个人认知的不同,很多时候都说不到一块去,所以几乎是不可能的。”
毛煦熙耸了耸肩,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人,不一定要盯着什么豪门看,自己变优秀一点,那自然会吸引优秀的人来。”
萧韫言咬了咬后牙槽,没有说话。
“就好像两个同龄人,你在为打车的钱而烦恼的时候,人家已经开上豪车了,你随便街边一顿饭对付一下的时候,人家在游轮上跟同圈子的人觥筹交错,你还在苦苦学英文,人家早就很熟练地跟家教老师用英语交流了。”
毛煦熙说到这里,萧韫言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她却挤出一抹笑容道:“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家世之间的差距呢?”
萧韫言看向毛煦熙,两人眼神交望,像是一种无声地对峙。
“萧医生,就比如你,一个医生世家,父母当然更趋向于找一个同样是医生世家的家族,对吧?”
萧韫言正要开口反驳,毛煦熙很快地接着说了下去:“更何况啊,有父母家族这个阻碍摆在前头,那就最好不要不自量力了。”
萧韫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最后别过脸去,没有再说话。
毛煦熙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没有人察觉到她捏住筷子的指腹发白,像是苦苦克制住什么。
“所以你们要是找男朋友,要找一个懂得尊重你的,没有家世背景也无所谓,但人品要好,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这都是基本。”
不要像我,看不清彼此的差距一头栽进去,最后落得被人玩完即弃的下场。
第32章
世界会把你塑造成什么模样?温良,贤淑,乖巧,还是——一个疯子?
毛煦熙觉得自己在伤害萧韫言的时候,多少觉得会有些快感,报复当年那些伤害。
一开始毛煦熙是觉得报复没有意义,因为要让对方受伤的前提是对方在乎自己。可现在毛煦熙有了报复的快感,她心底也是明白的,萧韫言其实在乎自己。
她是个善变的女人,也是个报复心重的女人。
可偏偏萧韫言在事后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依旧亲自接自己下班,甚至一句都没提午饭时的事。
“明天我们休假,你答应我陪我去一个地方。”
在玄关,萧韫言提醒了毛煦熙这件事。毛煦熙当然没有忘记,既然答应了,她当然会做到。
“好,明天早上我去看个风水,你中午十二点来赤狐街接我。”
毛煦熙总是趁着休假日赚外快,客户一般都是认识她师傅,然后一个个介绍来的。
“好。”
萧韫言应了之后,在回房间之前,看着毛煦熙说了一句:“我的事是我的事,跟我的家族无关。”
毛煦熙愣了愣,最后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什么。
“小熙,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萧韫言就转身进入了房间里,那决绝的背影好似说明了她的决心。
翌日,毛煦熙去了赤狐街给一家食品公司看风水。这是一个中型的食品公司,叫大禾,毛煦熙看了他们的办公室后便要求去他们工厂看一眼。
一开始那个陈经理是反对的,后来毛煦熙说了如果不去工厂看一眼,她没法看这个风水,最后陈经理才带她去。不过,陈经理只让毛煦熙在外部看了一眼,毛煦熙摇了摇头,表示她没办法接这个生意。
毛煦熙离开的时候,陈经理追着出去问理由,毛煦熙一开始什么都没说,最后实在禁不住烦,才回了一句:“你们这里的风水早已败坏,救不了。”
最后陈经理还骂了毛煦熙几句,说她没本事,都是靠自己师傅的名号骗吃骗喝,骂到最后甚至还说毛琰灼也是个神棍。
这下毛煦熙忍不了,直接回头走了过去,怒道:“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知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这里有什么案子,否则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滚!”
毛煦熙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的陈经理还不知道毛煦熙的身份,甚至还嘀嘀咕咕地继续骂了几句。
生意提早结束,毛煦熙在附近随便吃了个早饭,然后就给萧韫言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萧韫言很快就到了,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想着一会儿就要来接毛煦熙,所以也在附近吃饭。
毛煦熙还不太懂环海市的路,但是看到路牌出现过几次‘梨安园’,毛煦熙便问:“你要去梨安园?”
“嗯。”
毛煦熙安静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一个属于萧韫言的秘密。上次萧韫言去梨安园,自己什么都没问,这次去,毛煦熙相信她一定有话想要对自己说。
梨安园是环海市有名的墓园,家产中上的家族很多人都选择葬在这里。这里的风水也的确好,墓园的风水一般讲究藏风聚气,山环水抱,生气不散,而梨安园就坐落在山势起伏的丘陵间,青山背靠如屏,前方缓缓铺出一片开阔之地,是为名堂。
墓园左右有群山环抱,稳重护主,还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如天然气脉流转,风不穿堂,气不外泄,路旁的柏松长青,连阳光都变得怡人起来。
这样的风水被称为‘龙脉留穴,气聚不散’,是极佳的安息之地。
阳光照在萧韫言的一身黑衣上,她从后车厢拿出一捧鲜花,道:“来,我带你去见见她。”
毛煦熙今日穿的白衬衫黑西装裤,也算庄重,如果自己穿得太鲜艳,在这个地方怕是显得稍微轻浮了。
萧韫言带着毛煦熙来到一个墓碑前,只见她弯腰把鲜花放下,然后怔怔地看着墓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清丽的脸上都是无人可替代的快乐,毛煦熙感觉照片中的女人很是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是邱颜。”
毛煦熙听了后,浑身一怔,浑身都开始发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有些不规律起来。
邱颜,是了,她是邱颜!可是她怎么会……!
“她是被杀的,凶手至今找不到。”
萧韫言神情又沉又冷,看着墓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眼神甚至透出些许的痛楚与恨意。
“什么案子?”
毛煦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知道邱颜跟萧韫言是发小,感情很好,也知道失去邱颜对萧韫言来说伤害有多大。
“三年前的旧红木村案子,她当年刚好去旧红木村游玩……”
萧韫言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了,毛煦熙的呼吸滞住,没想到又是旧红木村,她俩怎么兜兜转转竟走到了一处?
“我没有选择外科医生,而是选择做法医,也是因为这样能够更接近这个案子,我想亲自破了这个案子。”
萧韫言说出了毛煦熙一直以来的疑惑,她一直都很想问,为什么你没有当上外科医生?
萧韫言的家族是医生世家,她爸爸在京城甚至有一家医院,而她自小就被她爸爸视为继承人,而她也有绝对的实力继承她爸爸的衣钵,成为顶尖的外科医生。
她当上了一名法医,到这个龙蛇混杂的环海市来,原来是因为邱颜,而自己也是为了旧红木村一案决定来环海市,这一切……
旧红木村的案子一共死了二十三人,其中有十人的身份因为家属要求而没有曝光,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邱颜。
失去一个挚友,萧韫言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我并不是事事都能看透,至少这件事,在我心底依旧有深不见底的恨。”
萧韫言扭头看向毛煦熙,毛煦熙见她双眸通红,眼底有泪,心不自觉地抽了抽。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我会调查这个案子。”
但不是现在,她现在只有一点线索,就是那个奇怪的图腾,想起毛琰灼之前说过的那个命理疯子,现在她便需要更加小心。
更何况那个凶手已经三年没有再动手,这着实奇怪,太奇怪了。是那个凶手因什么限制而无法动手,还是他有动手但是没有被发现呢?
毛煦熙低头看向邱颜的墓碑,低声道:“节哀。”
“小熙,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萧韫言拉过毛煦熙的手腕,暖暖的,像今日的太阳。
“也请你节哀,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一阵微风吹来,毛煦熙抬眼看向萧韫言,拢了她眼中所有的怜惜和小心翼翼。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知道。
**
毛煦熙有时候真的觉得命运兜兜转转又会回到原来的位置,比如今天。
“大禾食品出现了命案?”
刚上班没多久,徐威就接到了电话,他叫上毛煦熙,李野和梁大发三人一起去现场。
‘对,之前都有好几个员工自杀了,这次直接出了命案,这个公司要好好调查一下。’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眉头紧蹙,电梯打开后,萧韫言和赵晓雅也正好在里头,她俩也是赶去现场的。
众人进入电梯后,毛煦熙继续问:“之前有这么多人自杀,就没有人调查过这家公司?”
“有,之前是二队负责的,这次莫副局直接让我们接手,就是看我们最近破案率高,得收拾一下二队的烂摊子咯!”
也是顺便敲打敲打二队,所以这一趟徐威精神焕发,特别有活力。
毛煦熙啧了一声,然后又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她没想到真的山水有相逢,前两天那个陈经理还对自己冷嘲热讽,自己现在一语成谶,大禾食品真的发生命案,现在有他烦的地方了。
前两日她去看风水,就发现无论是公司还是工厂,大禾食品整体的风水都被怨气破坏。这风水不是说搬了就行,这是依附在整个大禾命运上的,基本成了不可破之局。
她当时就想,整个公司阴煞那么重,迟早要出事,当时就对那个陈经理放下狠话,只是她没想到事儿来得这么快。
“再给我多说说,当年那些自杀的事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叮——
电梯到了,众人走出电梯,而萧韫言很自然地就走在毛煦熙的身边,一直扭头看着她,眼底带着柔意。
即便是不认识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眼神中还带着欣赏的意味。
“当时有个女员工一直说那些人是被杀的,可是后来被证实那个女员工有精神疾病,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休养。”
说话的人是梁大发,他们已经跟萧韫言兵分两路,各自上了车,准备往案发现场去了。
扣好安全带后,毛煦熙继续问:“有精神疾病,说的话就完全不可信吗?”
“也不是,只是根据二队的报告,有多人口供证实这个女人说的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最后不予采用。”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是那些自杀案发生后,这个女人才开始乱说,然后又被发现精神疾病,最后关进去了?”
李野马上去看报告,然后道:“根据证人口供,时间线的确是这样,不过有几个人有说到这个女人在之前就行径古怪,连她的家人也不待见她。”
李野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变小,毛煦熙马上问:“怎么了吗?”
“咳咳嗯,根据这个女人的家人口供……因为女人是同性恋者,所以她的家人几乎跟她断绝关系,最后才送进去了精神病院。”
顿时,车子里安静一片,反倒是毛煦熙冷笑了一声,在静谧的环境尤为刺耳,就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的荒唐。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白莹。”
第33章
在人言云云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又藏着多少杀人的利刃?
大禾食品在赤狐街的街尾,整条赤狐街人来人往的,十分忙碌。见到警车驶进大禾,大家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见怪不怪了。
因为人为疏忽,大禾工厂的冷库断电了两天,技术人员进去检查,发现恶臭和尸水后,才发现了一具男尸。
毛煦熙到的时候,陈经理正在给值班的巡警说着发现尸体的经过,人十分惊慌,脸色都白了,跟见了鬼一样。
毛煦熙故意走了过去,陈经理一看,正要开口,巡警便朝着毛煦熙道:“毛姐,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吗?”
“嗯,徐队已经复述过一遍了。”
这下陈经理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毛煦熙,眼神还带了几分惊恐。他低头看了一眼毛煦熙脖子上的证件,只看到‘刑侦一队’四个字就已经软了腿。
他又怎么知道,一个风水师傅居然还是刑警呢?
毛煦熙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跟在萧韫言的身后往冷库走去。陈经理马上跟了上去,并道:“那个,毛警官,那天多有得罪,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毛煦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萧韫言听到了,停下了脚步:“你对她做了什么?”
回头,一句语气寒冷的问话,让陈经理整个人都怔住。陈经理看着萧韫言那双美丽冻人的寒眸,瞬间被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晓雅也察觉到了萧韫言在生气,愣在原地,好在毛煦熙拍了拍萧韫言的肩膀,道:“小事情,正事要紧。”
毛煦熙也没想到萧韫言会生气,这让她有一种莫名地安心感萦绕在心间,她知道萧韫言的怒火是为了保护她。
萧韫言微微眯了眯眼,这才继续往冷库走去。
赵晓雅忽然觉得萧韫言好像一只猫,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但一旦炸毛,也只有毛煦熙能够顺毛,这……可太好嗑了。
毛煦熙再一次来到大禾食品,依旧感觉到浑身不对劲,她不喜欢这里的气场,都是阴煞和怨气。这里的怨气已经聚怨成煞,风水已经败坏,无论是在这里工作的还是经营者,气运都只会一直颓败下去。
她注意着各个角落,还能看到一个个闪过的影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毛煦熙猜测那些应该就是在这里自杀过的鬼魂。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有过风水布局的,只是一切都被阴煞败坏了,亡灵积怨且没有被超度,才会把这里的风水都拖垮。
鬼魂依旧流连在此处,那就说明他们自杀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跟大禾有直接关系。
冷库就在工厂的内部较为偏远的一个角落,冷库的门一打开,浓稠的热气扑面而来,夹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蛋和烂菜叶的恶臭。地面洇出一片深棕色的湿痕,从一个架子底部蔓延开,沾着一些灰白色和碎片状物质。
闻到这股味道,毛煦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五内翻腾,隐隐想要作呕。然而,一旁的萧韫言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冷库里,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青白的赵晓雅。
尸体就藏在放满冷冻材料的架子后面,萧韫言绕过架子,终于看见了那具男尸。尸体仿佛被灌满了什么,腹部高高隆起,脸皮肿胀,口鼻渗出褐黑色的液体,混着气泡,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流向架子底部。
赵晓雅整个人怔住,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一步都动弹不得。萧韫言依旧面无表情,问了一句:“死者是什么人?”
跟进来的徐威才道:“刚了解过,死者是工厂的主管卓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假期过完已经两天没上班了,就被发现人在这里了。”
萧韫言皱了皱眉头,蹲在尸体旁边,道:“尸体腐败的程度非常明显,但并不像放置在常温下几天那种线性变化,更像是前期压制,后期暴涨的状态,所以尸体情况符合前期被冷藏,断电两天才被发现这个说法。”
“尸体腐败得很快,但是尸体组织状态保守良好,不像是才死了两三天的样子,初步判断尸体应该被冷藏了七天,需要你们搜集更多的证据去证明我的判断。”
萧韫言观察了一下尸体的情况,死者尸体嘴唇灰紫发黑,指甲暗青,这并不寻常。
心脏病?中风?中毒?
萧韫言皱了皱眉头:“没有表面伤痕,死因不能确认,先把他送回解剖室,报告随后再送上。”
毛煦熙走进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去查看了冷库温度计记录还有工厂的监控记录。
监控室里,毛煦熙在调出监控记录的时候,陈经理又过来了,一脸赔笑道:“毛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陈经理一凑过来她就闻到了一股烟味:“不要靠近我。”
“……好嘞好嘞!”
陈经理退了两步刚站定,脚便被狠狠地踩了一下,他哎哟了一声,只闻到一阵香风飘过,萧韫言一身职业正装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毛煦熙身边:“怎么样?”
萧韫言靠得毛煦熙很近,衣物间几乎只隔了不足三厘米的距离,毛煦熙能感觉到萧韫言身上的温度,她的味道,还有属于她那能稳住全场的气息。
毛煦熙浑身有些发热,强迫自己看向电脑屏幕:“文件有点多,还要再等等……慢着,为什么六号,七号两天的文件没有了?”
这正是十天前,也就是很可能便是卓平死亡的那天。
毛煦熙眼尖,一下子就看见缺了两个日期的文件。保安人员也一头雾水,甚至有些慌张,不断地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陈经理!”
毛煦熙喊了一声,陈经理这才放过自己的脚,一瘸一瘸地走来,继续赔上一张笑脸:“六号和七号的文件怎么没了?”
“估计是监控故障了,没有生成文件,我们这里经常都会这样。”
陈经理一脸无所谓地说完后,毛煦熙有些不满地问:“是不是故障难道没有记录的?”
“这种事经常发生,发现后叫人修一修就行了,还真的没有记录。”
陈经理说完后,毛煦熙眯了眯眼,能看到陈经理眼底的慌张,可是他依旧在赔笑,那姿态活像个需要靠谄媚活着的太监。
太监嘛,最知道审时度势,也最知道重要的时刻什么事该做,什么话不该说。
“麻烦陈经理跟我们回去录一份详细的口供。”
毛煦熙说完后,陈经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我刚不是都说过了吗?”
“是详细的口供,陈经理。”
毛煦熙勾了勾唇,陈经理只能耷拉着一张脸认命,嘀咕着低骂自己当初就不该这么嘴臭,什么话都说。
取证完毕后,大家就回去了,毛煦熙直接整机带走,看看恢复数据后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回到办公室后,陈经理一直在审讯室被梁大发折磨,毛煦熙则是不断翻看刚才写下来的口供。
卓平,四十五岁,未婚,父母早亡,独生子,是一步步从小厂工干上来的,在大禾食品已经有十五年了,爱贪小便宜,是个钻钱眼子里的人。平时工厂里的人都跟他没怎么交流,只是一些男厂工知道他偶尔会去古兰街那里快活。
只是卓平虽然人缘不好,但是也没有听说他跟谁起了大争执,在众多口供里,也找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不过,有一个人的口供倒是挺让毛煦熙在意的,他说卓平平时跟谁关系都不算好,唯独在六年前他还没升职成主管前,追求过一个叫白莹的女厂工。
毛煦熙看了后,马上跟李野拿了当年大禾自杀案子的口供来看。当时卓平形容白莹这个人的时候,可谓是把黄谣的基本都用上了,跟很多男的一起约会,跟陈经理眉来眼去,说得好像他是白莹的影子一样,知晓她的一切。
卓平还说白莹这个人经常说谎,说什么都不可信。不止是卓平,在很多工友的口中,白莹都是一个不知自爱的女骗子,女疯子。
不止如此,当时大禾一直传出白莹这个人情绪不稳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引人,指指点点如滂沱的雨滴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后来因为她的性取向,被家人嫌弃,被周围的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勾引男人的流言并没有因她的性取向而被破,反而变本加厉地说她连女人也勾引,身上不干不净。
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在谈论她时,都是一副‘我知道她的一切’那般自大的模样,语气带着调侃,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反复拿来笑话的谈资。
“白莹……”
毛煦熙看了一眼审讯室,她总觉得那些自杀案子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她看到白莹当初的口供,她说大禾食品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才会遭报应,那些人都是替大禾挡灾的。
又是报应,又是挡灾,这在毛煦熙看来也不是什么疯言疯语,如果有厉害的命理师傅帮……等等,莫非又跟那个命理疯子有关?
毛煦熙觉得此事背后定然还有故事,思索一番后,她决定去一趟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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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之下,萧韫言正用自己手上的手术刀解剖尸体,态度依旧一丝不苟,一旁的赵晓雅甚至没有看到萧韫言露出一丝不适的模样。
“死者嘴唇,皮肤和指甲出现青紫和黑色。尸斑颜色虽浅,呈褐色,死者被发现是仰卧,可是身上却出现多处尸斑,死者很可能被人移动过,冷库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心,肝,肺,肾都呈灰褐色,肺脏有水肿迹象。”
萧韫言随即切开静脉,看见浓稠且近似巧克力的深褐色血液,这不禁让她皱了皱眉,低喃了一句:“高铁红蛋白中毒吗?”
她转头又看向胃内容物,食糜尚未完全消化,颜色泛灰还有一丝黄色,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铁锈味,这并非腐败的迹象,更像是某种物质。
“送检。”
萧韫言顿了顿,冷静吩咐道:“血样,胃残渣,肝组织,检亚硝酸钠。”
“是的,萧医生。”
赵晓雅应下后,萧韫言继续道:“怀疑死者的死因是服食过量亚硝酸钠致死,得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认。”
萧韫言说完后,接着道:“尸体没有任何骨折,外伤,内脏并没有出血,等检查报告出来就能给一队送去报告,解剖结束。”
“好的。”
第34章
我吞下了流言蜚语中所有的利刃与针刺,我没死,但却被撕裂的面目全非。
环海市已经是夏末,暑气尚未褪尽,海风却已经带了几分清凉。阳光也不那么地刺人,像是被潮雾轻轻揉散,落在忙碌的行人和冰冷的建筑上。
毛煦熙今日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白职业装,她带着木庭一起去了青木精神病院,见一见白莹。
昨日陈经理被梁大发折腾到了下午五点半才放走,前前后后交代了不少事,包括白莹的。他倒是没有跟白莹眉来眼去,是其他人捏造的,他有老婆孩子,说是绝对不会跟别的女人乱搞。
他走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在警局门口等他。大概是吓坏了,见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陈经理把他们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老婆回家去了。
这还是毛煦熙在楼上透过窗口看见的,他抱孩子和牵老婆的动作已经是娴熟得变成了习惯,看起来倒是个好男人,毛煦熙对他的敌意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带回来的主机还在做数据修复,而萧韫言那里的报告要中午才能出,据说大禾的老板现在正从京城赶回来,毛煦熙便一大早拉着木庭出来,不浪费一点时间。
青木精神病院在环海第一医院隔壁,木庭在柜台跟护士说明情况,毛煦熙便到处打量。
院内的环境带着一种压抑的秩序感,安静得近乎诡异。走廊长而空旷,白墙苍白得有一种无力感,灯光常年冷白,不分昼夜地照着。房门上装上小窗,窗外总有巡查的目光。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与那诡异的沉默交织在一起,偶尔传来低语与笑声,断断续续的,仿佛是从意识的缝隙里泄出,让人有种游走在虚幻与真实的不踏实感。
“走,她在409号房。”
木庭这个时候过来,毛*煦熙马上收回打量的目光,跟着木庭一同往409号房而去。
“护士说了,白莹的情况一向都比较稳定,只是偶尔会放声大哭,没有闹过事,只是……”
“只是?”
毛煦熙挑了挑眉,看向木庭有些无奈的侧脸:“只是她有自.残倾向,这也是医生一直无法批准她出院的理由。”
毛煦熙应了一声,然后来到409号房的门前,透过小窗口能够看到里头坐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她正呆呆地坐着,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整个人都是空的。
“直接进去就行了?”
护士都不看着?
“可以直接进去,白莹最近的情绪稳定,所以限制没有那么多。”
木庭说完,便拉下了把手,白莹这个时候才缓缓扭过头来,一张消瘦的脸本该是清秀的,可如今却如同枯败的花一般,失去了精气。
两人进去后,白莹便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刑侦一队的刑警。”
毛煦熙说完后,跟木庭一同出示证件,然后她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道:“白莹,我看过几年前关于大禾食品自杀案所有人的口供。”
白莹的眼神怔了证,而后呼吸急促了些许:“我知道,你想说我是疯子,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白莹别过脸去,唇角勾了勾,是一个冷漠的弧度,那是尝遍了世间的恶意后剩下温度的嘲讽。她的手紧紧抓住素白的床单,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委屈,如今的她却已经学会了闭口不语。
可抓住床单的手却依旧诉说着不甘,这个世间有太多无法言说的不甘了。
毛煦熙看了一眼白莹的手,抬眼道:“不,如果我认为你是疯子,我没必要来找你。”
她给予白莹一个舒心的笑意,她可以清楚看到白莹瞳孔的微颤,半秒的凝滞仿佛把灵魂从地狱带回人间,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欣喜。
“你是不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白莹的瞳孔颤抖得更加剧烈,像在空旷黑暗的世界中,见到了一丝光亮。
毛煦熙知道自己猜对了,然后顺势说了下去:“实不相瞒,我是刑侦一队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学茅山的弟子,我看了你的口供报告,你说大禾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自杀的员工都是挡灾的,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细节?”
“你真的信我?”
白莹坐直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毛煦熙,那本无光芒的双瞳散发出了从黑暗中透出来的光彩。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毛煦熙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你真的信我?”
白莹声音颤抖,那不可置信的试探让她双眼渗出泪水,泛起一层拨开云雾的光亮。
在被言语的利刃刺杀的路上,一句‘我信你’究竟能让人如何的欣喜若狂?同时又是如何让人不可置信地反复试探?
“信你,我信你。”
毛煦熙覆上白莹的手,温暖的掌心拢住那只微凉的手。
白莹的心在此刻好像落了地,飘荡许久的破碎灵魂慢慢地拼凑到了一块,眼角如水般荡开一层暖意,酝酿成一股温热的潮意。
毛煦熙认真地直视着重新找回灵魂的那双眼,问:“你察觉到什么?”
白莹的思绪回到了无数次梦回时的看到的画面:“我,我看到死去的那些人,祂们流连在工厂和公司里,嘴里一直喃喃着一句话,救我,救救我。”
白莹似乎还忘不了那种恐惧,那不是被鬼魂惊吓的恐惧,毛煦熙明白,是白莹感受到那些鬼魂不得解脱的恐惧。
有强感知力的人,不止能看到,而且还能感受到鬼魂的情绪,若不懂得拒绝能量连接,情绪很容易被击溃。
“祂们有没有特定流连在什么地方,或者会在特定的地方停留?”
毛煦熙问,她记得她去的时候,那些鬼魂是躲之而无不及的,因为祂们只是普通游魂,遇到自己这种有修为的,下意识都是躲。
“有,有的,我见过祂们会集体聚在冷库里,一直对着入门后左手边的墙看着,祂们几乎每天都会去。”
木庭一听,哇了一声,道:“这怎么这么像邪.教仪式啊!”
毛煦熙听了后,也觉得有点邪.教既视感了,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接着问了下去:“你说大禾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什么事?”
“是那些鬼魂说的,祂们说大禾会害死人,会害死很多人,一定会遭报应!”
白莹越说越激动,手甚至都在抖,大概是回想起当时自己说这些话事那些人都不相信自己,急于表达起来就更加激动。
“没事,没事的。”
毛煦熙安抚了一番后,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道:“白莹,我们相信你,也一定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
白莹沉默下来,抿了抿唇,没有答应,毛煦熙并不气馁,低声道:“我知道你痛苦的时候,想要用身体的痛意去覆盖情绪的痛意,可是白莹,好好吃药治疗,你不是疯子,你只是暂时生病了。”
你吞下了所有委屈,世界把你捏造成一个疯子,让你备受折磨,可你依旧等待着愿意相信你的人。
“护士说啊,你情况很稳定,只要你再努努力,那么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毛煦熙看到了白莹眼底的害怕,说到离开这里时,她并不欣喜,而是害怕,那一瞬间,毛煦熙突然就明白了,眼眶也不禁泛红。
“我知道外面的人对你都是恶意,可你也等到了我们不是吗?我会证明你不是疯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木庭还是第一次见毛煦熙这么温柔地哄一个人,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萧韫言真的跟毛煦熙在一起,那毛煦熙是不是也会这么哄萧韫言?
一个热血美艳的刑警软下来哄一个冰山法医,这画面简直不要太带感!
“好。”
一句轻飘飘地应答让毛煦熙弯起唇角,她想伸出手拉一把,也得看白莹愿不愿意抓住她。
只要白莹愿意,自己也有能力,那她一定不会放手。
言语就像是锋利的刻刀,它能任意地把一个人塑造成不同的模样,甚至可以一刀刺穿心脏,让你死不瞑目。
可它也可以是一个及时的拥抱,能够包容你所有委屈,可以帮你挡去风雨,只需要一句——
“你受苦了,白莹。”
我不会辜负你遭受了那么多伤害之后,依旧义无反顾对我说出一切的信任。
**
办公室里小幸运正躺在徐威的桌上睡大觉,徐威一边摸着它,一边通电话,连语气都放缓了下来,就怕把小幸运吵醒。
毛煦熙和木庭正好回来,还没坐下,萧韫言就来了,并把报告交给了毛煦熙。
“怎么样?”
毛煦熙翻开报告问了一句,萧韫言便道:“我们在他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亚硝酸钠,证实他是服食过量的亚硝酸钠致死的。”
“亚硝酸钠是一些食品工厂会备着的化学材料,用于腌制肉类,防腐和增色,过量会致死,只要放在口味重的饭菜或饮料中,不易被察觉。”
萧韫言解释了一番,然后便见毛煦熙的眉头越蹙越紧,道:“那应该就是很熟悉工厂运作的员工了。”
毛煦熙合上法医报告,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萧韫言看着她时专注的眼神,刹那间,毛煦熙心神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今晚下班要不要一起吃西餐?”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低头看了一眼合上的报告,然后一脸狐疑地看着萧韫言。
天天面对尸体,萧韫言是怎么整天都想着吃什么好吃的?
“好不好?”
萧韫言的声音又软了几分,一旁的木庭识趣地走开,然后坐到不远处贼兮兮地看着她俩。
“好,先忙。”
毛煦熙马上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法医报告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丫的,难道要重蹈覆辙?不行!毛煦熙你得冷静!怎么能再重蹈覆辙,一个坑跳两次?!
不可能!怎么可能!
“毛姐。”
木庭走了过来,抿了抿唇,忍住笑意道:“你的报告放反了。”
毛煦熙登时更加心虚无措,下意识扭头去看萧韫言,她正要踏出办公室,嘴角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
靠!
“你……!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毛煦熙倏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手没忍住抓住木庭的衣领,继续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木庭这下忍不住了,噗噗笑了两声,然后道:“抱歉毛姐,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毛煦熙的脸更红了,但是她决定不跟木庭计较,越是计较,好像越是跟萧韫言有什么一样。
“毛姐。”
木庭站在毛煦熙身后,一手打在她的肩膀上,问道:“其实萧法医挺好的,为啥感觉你俩相处得特别别扭?”
毛煦熙一阵沉默。
别扭?何止是别扭,如果木庭知道自己和萧韫言的往事,那木庭一定觉得她跟萧韫言要么形同陌路,要么势同水火才正常,怎么可能只是别扭。
“多事。”
第35章
等待喜欢的人时,等待这件事都变得跟呼吸一样平常。
技术科已经完成了所有恢复工作,一共有160个文件是被删除的,是每个月的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都被删除了。
毛煦熙和李野反复看了这个月六号和七号的文件,除了工厂从前门卸货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两人又看了其他被删除的文件,除了卸货之外,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为什么总是在卸货的日子删除文件?
毛煦熙拉近了卸货的货物,那是一包包白色的袋子,一个字一个图标都没有。
“那些东西可能有问题。”
毛煦熙不知道这些东西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她想起白莹说的,大禾食品做了很多不见得光的勾当,又想到卓平是服食过量的亚硝酸钠而死,难道……
“难道这些都是亚硝酸钠?”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每一个月都进货,这得用多少?这么大量的亚硝酸钠放到食品里去,已经超标了吧?
“我跟发哥去查查?”
李野也觉得事有蹊跷,每一次都是卸货的文件被删,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好,得马上查查,顺便把那个陈经理叫回来再审一次。”
李野马上拿过自己的外套,叫上梁大发就往外跑了。毛煦熙依旧坐在工位前看监控,六号,七号还能看见卓平的身影,八号也在,可是九号就消失了。
按照死亡时间推回去的话,萧韫言推测卓平的死亡时间就是八号晚上到九号这段时间,而卓平是在八号晚上请的假。
卓平为什么请假?这假真的是他自己请的?
如果不是,那说明凶手知道卓平的公司账号,那也必须是他非常亲近或信任的人才是啊!
然而,在众多口供中,都说卓平跟大家的关系都很疏离,没有什么人愿意亲近他。按理说,他作为一个主管,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心腹才是。
毛煦熙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把大禾工厂的员工表拿了出来,并看到了副主管一栏有两个名字,一个叫潘大强,一个叫许全。
即便不亲近,作为二把手,这两人应该会知道卓平的公司账号吧?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凶手假冒卓平请的假,不让卓平死亡的这几天令人起疑,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星期,足够让凶手做很多事了。
毛煦熙看了一下午的监控,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卓平死亡当年也没有任何可疑,这太奇怪了。
她随即又给技术科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检查八号和九号当天监控记录,分析元数据,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技术科听到是一队的毛煦熙打来的,马上应下来,很快就派人过来了。
技术科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姐姐,她见了毛煦熙后,先是腼腆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坐在电脑前开始分析视频。毛煦熙看了一眼小姐姐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笑着道:“马警官,要不要吃点零食?”
马瑜看了一眼毛煦熙,腼腆地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后,毛煦熙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谈了起来。以后或许还有需要技术科帮忙的地方,毛煦熙决定先打好关系,以后请他们帮忙就更好说话了。
很快,马瑜就察觉到八号当日的监控异常:“这一天的文件创建时间异常,它后台的时间是上个月的八号,但前台文件显示的是这个月的八号。”
毛煦熙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这个文件是被上个月八号的文件覆盖的?”
“对。”
马瑜说完后,毛煦熙马上问:“修改文件时间的人是谁?”
马瑜念了一串ID号码,毛煦熙翻找了一下员工表,很快就找出了对应的人,那就是副主管,许全。
“原来这个月八号的文件呢?”
毛煦熙问,如果能搞找到这个月八号的文件,那就有更直接的证据了。
“我找找。”
马瑜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认真地找了之后,并道:“恢复文件中并没有这个月八号的,我在后台也找了创建时间,也没有这个月八号的,也就是说这个月八号并没有生成任何文件。”
这么凑巧?
毛煦熙怀疑当天的监控系统被凶手关闭了,然后凶手用其他文件补上杀人当天的,就是为了不让人怀疑。
如果不是细心一些分析了元文件,怕是都发现不了。
毛煦熙谢过马瑜后,便给李野打了个电话,把这里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之后,李野便在工厂办公室搜刮了一番,然后准备把许全也抓回来一同审问。
交代完后,毛煦熙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看来今天要加班了,可是答应了萧韫言……
想罢,毛煦熙还是拿起手机给萧韫言发了微信。
毛煦熙:【今晚要加班。】
过了两分钟,萧韫言就回了:【我等你。】
毛煦熙抿了抿唇,本来想说不用等的,可是萧韫言一定会找各种借口留下来,想了想,她还是不浪费精力跟这个没脸没皮的周旋了。
二十分钟后,李野和梁大发就把陈经理和许全带了回来,是毛煦熙亲自审问的许全,木庭做记录。
森森白光之下,毛煦熙看着眼前紧张的男人,问道:“你每个月的十号都会去一趟监控室。”
毛煦熙在看监控的时候就发现了,许全每个月的十号都会去监控室,且按照马瑜刚才给自己看的那份后台数据,监控权限每个月十号都有许全登录的记录。
“是……”
许全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中年秃头,脸颊消瘦,眼神闪缩,总让毛煦熙觉得他贼里贼气的。
“而且你每次登录后,都会删除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这个月你还替换了八号的监控文件,也就是死者卓平遇害当天。”
毛煦熙说完后,许全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替换过什么文件,我只是按主管的吩咐,每个月删除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罢了!”
许全顿了顿,身子往前倾,目光不断地看向毛煦熙和木庭,急切地道:“我真的没有替换文件!你们查清楚了吗?!”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两秒后,道:“我们还从你的办公室里找到几份你亲自签署的文件。”
毛煦熙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并举起给许全展示:“你亲自核批的文件,这是批准生产的文件,每一样食品的亚硝酸钠都几乎超标,你们大禾在制作黑心食品!”
亚硝酸钠看起来像盐,之前也有不少把亚硝酸钠当盐误食致死的案子,就算不是致死量,吃了也有可能会出现恶心,头晕,或紫绀等症状。
这东西卫生局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就在徐威得到这些证据的时候,就已经去楼上见莫霜了。
大禾食品最出名的就是桂花凉糕,包装上还写着什么古法手工,纯天然无添加,结果一堆科技与狠活。按照许全签署的文件,上面亚硝酸钠的分量几乎超标,这分量即便吃不死人,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你跟卓平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最后分赃不匀,才痛下杀手!”
许全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摇摆着脑袋,急切地道:“不是,不可能!我没有签过这些文件,这都是主管签的,而且都被他放到保险箱里!对外是另一份生产核批文件,不可能在我这儿!”
许全说得特别激动,双手急得都在发抖,眼眶泛红。毛煦熙见状,怒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黑心食品这些事,但是知情不报!”
许全顿时哑口无言,所有的否认和控诉都止在嘴边,眼神更加慌张起来。
“知,知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但是这文件真的不是我签署的,真的不是!我也没有替换过八号的监控文件!”
许全一脸祈求的模样,看向毛煦熙,哀求道:“求求了警官,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也没有经手这些文件!”
毛煦熙的眉头又皱了皱,沉默了两秒后,开口问道:“你的账号还有谁知道?有谁最近给你签署过文件?”
“我的账号只有我自己知道啊!怎么可能……最近,最近我签的文件太多了,很多人来过……”
许全抓住自己的头发,一脸苦恼,恨不得马上想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好好想一想。”
毛煦熙说完,说是给许全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便跟木庭离开了审讯室。
“毛姐,看起来许全并没有说谎。”
木庭审问过不少人,自然能看出来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许全刚才的表现实在太真实明显了,不像是假话,除非他演技很好。
“嗯,不过现在全部证据都指向他,或许一会儿可以问问他跟谁有过节。”
毛煦熙刚走出审讯室,就看到萧韫言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双腿交叠正翻看着卓平的尸检报告。
那满意的模样,就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
啧,没想到萧韫言还有这么自恋的时候。
听到走廊有动静,萧韫言抬起头看向毛煦熙,眉眼登时染上了柔意,那不是演的,那是真实的情绪变化。刚从审讯室下来,毛煦熙的细致的观察力依旧在线,发现萧韫言由心而发的温柔,却让自己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今日的萧韫言穿了一件宝蓝色的丝质衬衫,一条黑色烫贴的西装裤,没有穿着白大褂的她多了份人情味,少了份冰冷。她缓缓站了起来,准备拿起自己的黑色包包,笑着问:“好了?”
“还没。”
毛煦熙掠过萧韫言,故意不去看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然后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木庭识趣地没有跟上去,回到自己的工位整理刚才的记录,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两人,八卦的心情怎么都挡不住。
萧韫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坐了下来,低头继续看报告,不见恼怒,不见烦躁,好像等待毛煦熙是一件极平常的事。
“其实我们可以下次约,你先回去吧!”
毛煦熙被这么等待,总有些压力,即便萧韫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但她这么坐着,就像催促自己赶紧把工作完成。
“我想起实验室还有事,你要是完了告诉我。”
萧韫言把报告放回到毛煦熙的桌上,然后从容的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包就往外走,并没有给毛煦熙拒绝的机会。
毛煦熙看着萧韫言的背影,不禁低低叹气。
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就连自己这点小心思,她都看得通透。
第36章
生命的重量可以用什么去衡量?
半小时后,毛煦熙和木庭重新回到审讯室,这个时候的许全已经冷静了下来。白光之下,他的脸色苍白,看向毛煦熙和木庭时,带着一种坚定,为了自保的坚定。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现在许全的心情,那定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跟厂里的谁有过节?”
毛煦熙问,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许全一定什么都说。这些指向许全的证据轻易地就将许全击溃,根本都用不上什么审问技巧,就能让他和盘托出。
“潘大强,他总是跟我抢功,而且也会悄悄给我使绊子,一定是他!”
看来在审讯室这半小时,许全似乎已经想好了用什么罪状去控诉潘大强,眼底甚至透着一丝愤恨的疯狂。
好像他认定了潘大强就是陷害他的人。
“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潘大强,而且潘大强并没有进入监控室的习惯。”
毛煦熙不是没有想过潘大强,同为副主管,在这厂里有着最直接激烈的竞争关系,当然是最有可能陷害许全的人。然而,毛煦熙回想看过的监控内容,潘大强负责的事项跟许全很少重叠,也几乎不会进入监控室。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许全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轻易地就被毛煦熙说的话打击到了信心,神色又开始慌张起来。毛煦熙半眯着眼睛:“还有其他人吗?”
“不可能的,还有谁……”
许全又抓住自己的头发,苦恼地低下头。
毛煦熙叹了口气,她想这半小时,许全应该是全副心思都在想着怎么把锅推到潘大强身上,一旦失去了目标,状态又变成无措的模样了。
“大禾的老板回到了吗?”
毛煦熙扭头问木庭。
“听说明天早上七点就到。”
毛煦熙听了后,点了点头,她并没有什么要继续问许全的了,就他这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因为许全涉嫌篡改监控记录,毛煦熙跟徐威商量后,对许全进行刑拘。莫霜有命令,关于大禾食品制作黑心商品的事,她要亲自审问许全,那毛煦熙就结束加班了。
毛煦熙给萧韫言发了个信息,没一会儿萧韫言就来接她了。
“这么早就审问完了?”
萧韫言还以为会很久,已经想好如果赶不上吃西餐,能吃点烧烤填一填肚子了。
“嗯,许全情绪不稳定,我觉得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两人上了车,萧韫言看了看时间,八点十五分,还早,还能赶上吃西餐。
“我看了抄送的记录,许全覆盖了这个月八号的监控文件,他不承认吗?”
萧韫言倒车,车子里开始传出低低悠扬的音乐。
“嗯,他说自己没干过,而且看起来他不像在说谎,然而他却说不出一个可能陷害他的对象,那个潘大强是个电脑白痴,可疑不大。”
毛煦熙说完后,萧韫言道:“不是人人都能进监控室,还有谁进去过,保安也没看见吗?”
大禾食品有两个保安轮值,监控室不可能空着,理应知道还有谁进入过监控室才对。
“老爷已经问过了,保安说平时只有许全会进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毛煦熙耸了耸肩,道:“但是嘛,我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守规矩无时无刻都有人在监控室里,出去抽个烟打个盹肯定会有,所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的话,那么他一定很熟悉这些保安的德性,在工厂应该待上了好一段时间了。”
萧韫言点了点头,认同毛煦熙说的。
“明天我得去一趟大禾食品的工厂。”
毛煦熙很在意冷库那面墙,鬼魂为什么会聚集在那里,这不寻常。
“需要我吗?”
萧韫言的语气中隐隐有些期待,毛煦熙很明显听出来了,可是她是破解玄学秘密的,她一个法医跟过去做什么?
“你很闲吗?”
毛煦熙真的很想打击萧韫言一下,明明环海市刑侦队的法医都忙得满头冒烟,怎么萧韫言还有时间陪着自己到处去?
这就像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只有萧韫言一个人从容自在,头发丝都不乱的那种。
萧韫言被堵得一口气出不来,惯来从容的脸上多了分窘迫,不过都不等毛煦熙笑话她,她便恢复了常态:“我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不影响工作。”
毛煦熙听了后,心思在胸腔里翻滚许久,最后才道:“随你吧!”
反正到时候又不是自己耽误了工作,萧韫言是个成年人了,该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萧韫言把毛煦熙带到三月楼附近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厅里,这个点人依旧不少,还好还有一个位置,侍应就带她俩过去了。
叫好了餐点后,萧韫言问起了毛煦熙一件事:“我听说你去找了白莹。”
毛煦熙有些无语,一整天都呆在解剖室和实验室里的人,怎么会对刑侦一队的动向这么清楚?
转念一想,毛煦熙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赵晓雅的脸,想起当时木庭和金宣儿电脑的电脑版微信里,都出现过赵晓雅的对话框。
“为什么你完全相信她,直觉吗?”
萧韫言喝了口白开水,她对白莹了解的不多,之前的报告也没有抄送给她,对于白莹的了解,只是从梁大发在电梯里那寥寥几句知道的。
“我翻查了报告,几乎所有人提起白莹都是一副看穿她为人的样子,说着她如何不好,好像无时无刻都跟在她身边,窥探她的生活一样。”
毛煦熙顿了顿,眼神暗淡下来:“可是白莹的口供里,即便知道别人这么说她,她也没有说过别人半句不好,寥寥几句苍白的反驳,都让她看起来更加无助。”
萧韫言安静地听,并不打断毛煦熙,即便毛煦熙的话再无下文,可她愿意倾听且没有一丝怀疑的态度,依旧让毛煦熙的心落到了实处。
就在此时,毛煦熙发现萧韫言的脸色突然变沉,她正要扭头去看萧韫言目光所及,便听见了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韫言,好巧。”
“你好,文医生。”
文瑾逸走到了萧韫言的桌边,今日的她不再是一身纯洁的白袍,而是优雅大方的白色束腰连身裙。她看向萧韫言的眼神带着灼热又专注的目光,就像萧韫言看自己时的目光。
文瑾逸嘴角挂着笑意,目光缓缓地落在毛煦熙身上:“你好,毛小姐。”
她果然知道我。
毛煦熙和文瑾逸并没有正式有过什么交集,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人,可在医院那一个点头微笑,毛煦熙就知道文瑾逸知道自己。
“你好,文医生。”
毛煦熙礼貌地回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自己勾起的唇角会不会看起来很别扭。
萧韫言只是在打招呼时给了文瑾逸一秒的目光,随后便一直看着手边没有被侍应收回去的菜单,连一个笑容的欠奉。
突然的沉默让毛煦熙有些坐立难安,五年前那种屈辱像被针刺一样布满她的后背,胃部甚至有一种欲吐的恶心感。可是她却倔强地坐定,脸色淡定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临阵逃脱,更侮辱她自己的尊严。
她没有逃的理由,更没有必要。
“不打扰两位。”
文瑾逸显然能感觉到不被欢迎的气氛,她手挽着Moynat的浅蓝色包包告辞了。
毛煦熙一个普通人能认出那是Moynat的包包,还是因为萧韫言之前也有一个同款的,不过萧韫言那个是黑色的。
毛煦熙一直在观察萧韫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要找到一丝萧韫言其实是喜欢文瑾逸的蛛丝马迹。
到时候毛煦熙就能冷笑一声,然后在心里暗道:看啊,萧韫言果然只是跟文瑾逸闹不愉快,才又开始跟自己玩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
然而,萧韫言的表现显然对文瑾逸很抗拒,并不是尴尬的那种抗拒,而是厌恶的,那双跟自己在一起时总是带着柔意的眼神多了愠怒和锋利。
是锋利,好像文瑾逸的出现让萧韫言整个人都变得有攻击性起来。在文瑾逸告辞之前她那眉眼一挑,好像文瑾逸敢再逗留,萧韫言就会用各种办法把文瑾逸赶走。
毛煦熙见文瑾逸进入了包厢里,萧韫言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介绍着刚才点的菜品有多好吃,仿佛要把刚才的不愉快用轻松的语气带过。
毛煦熙好奇她俩这是怎么了,可是她没有问下去。这顿西餐吃得不算特别愉快,毛煦熙和萧韫言都各怀心事,可至少毛煦熙并没有中途离席,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翌日,毛煦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禾食品的老板田满已经在审讯室里了,审讯室里的是莫霜和徐威。田满肯定是主脑,而且还是在莫霜的要求下,让京城的警方亲自把田满带到环海市来的。
为了牟利制作黑心食品,这些年间肯定出过事,但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说还有更大的老虎需要莫霜去打。*
毛煦熙忽然有些感叹,究竟生命的重量应该用什么去衡量?他们那双充满铜臭味的手,又是如何丈量生命的呢?
是按斤两计算,全是冰冷的数字,还是由藏在他们掌间那无形无体的损益去判断呢?
毛煦熙轻叹一口气,转头收拾了一番后,便叫上木庭一同去了大禾食品工厂,在犹豫要不要叫上萧韫言的时候,萧韫言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自己了。
“是不是要去大禾食品工厂了?”
萧韫言问,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拿着她那黑色简约的名牌包包。
“是啊,萧法医也要去吗?”
木庭没想到萧韫言也要跟着去,这简直是活久见,第一次见没有案子发生,法医还跟着到处跑的,这在环海市简直没见过。
“嗯。”
萧韫言点了点头,手指微微勾起自己的车钥匙,抖动了一下:“我开车。”
“走吧。”
毛煦熙感觉自己是被萧韫言拿捏住了,就连自己一到办公室就要出门这个想法都被她识穿了。
时间还早,都是通勤的时候,大街上满满都是赶去上班的人群,唯独大禾食品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两个辅警在门前走动。大禾食品已经被强制停工并封锁了现场,如今大禾食品的大门和后门都有辅警把守着,以免有人潜入破坏证据。
毛煦熙跟辅警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两人进去。三人直奔冷库,跟上次来一样,毛煦熙一靠近,附近就有影子四散,而冷库内,毛煦熙依旧没有任何感应。
应该没什么特别才是。
入门后,左手边的那面用不锈钢板铸成的墙,隐隐反出她们朦胧的影子。这面墙就是白莹说的,那些鬼魂面向的墙,毛煦熙低头看向地板,那里就是发现卓平尸体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不锈钢板,登时一股如针刺一般的痛觉自指尖窜入,好像有尖锐的刺钻入血肉之中,扎在骨头上。
“啊!”
痛死了!
毛煦熙倏地缩回手,吓得木庭和萧韫言马上上前扶着毛煦熙,萧韫言更是快木庭一步,轻轻抓住毛煦熙的手,问:“怎么了?”
痛觉退散过后,毛煦熙才感觉到刚才食指刺痛的地方,一股寒意逐渐蔓延开来,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第37章
茫茫红尘中,我们都是渺小的尘埃,但每颗尘埃都有它诞生的意义,每一口呼吸都不应该被轻慢,因为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那东西藏在不锈钢板后面,而且毛煦熙能够感觉到,这气息跟之前刘小花案和黄桂芳案那些符咒很相似。
这能量跟自己的能量排斥,也被自己的能量激活,自己只是稍稍一碰,它就像是刺猬一样,张开了刺毛,也泻出了它的气息。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手指,刚才的痛觉如同幻觉一样,现在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了?”
木庭看着萧韫言那明显的神情变化,总是冷静的美眸有担忧的情绪在跳跃,眉间的皱褶比她看到尸体的时候更加复杂。
她们真的不打算在一起吗?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亮?
“这里面有东西。”
毛煦熙没敢再摸,刚才被针刺进骨头的感觉还让她毛骨悚然,她可怕痛了。毛煦熙看了一眼不锈钢板,眉头皱了皱,总不能把这面墙撬开,这可怎么办呢?
“可是我们没办法把这东西随意撬开。”
木庭说完后,毛煦熙点了点头,并道:“的确不能,但要从外部破坏里面的东西有难度。”
而且真的好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如果真的是那个疯子命理师干的,那么说不定能找到关于那个命理师的线索。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知道怎么破……”
萧韫言轻轻用指尖碰了碰毛煦熙的腕骨,然后提醒她道:“直接从那个田满口中探出来,我想以你们的能力,要吓得他主动撬开这面墙自证清白,应该没问题。”
木庭一听,马上道:“我给徐队打个电话,看看他们那里的审问怎么样了。”
木庭抓住了可以逃离现场的机会,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要把空间留给两人。
看着木庭效率极快地拨通电话走了出冷库,毛煦熙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萧韫言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她才反应过来。
“手还好吗?”
萧韫言的目光从毛煦熙的手慢慢地落在她的双眼里,毛煦熙再一次被那温柔的眼神摄住,然后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
毛煦熙抽走了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看向那面墙壁,脑子有两秒钟的空白,不知道被什么摄走了魂。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萧韫言见毛煦熙脸色不自然,眼底跳跃着莫名地亮光,她低声问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跟我说好吗?”
毛煦熙感觉耳朵有些热,萧韫言对她说话从来都是商量的语气,不会僭越,不会尝试掌控,但重要时刻又十分有主见和决断,至今毛煦熙依旧为她这种特质着迷。
该死的萧韫言,该死的温柔!
毛煦熙耳朵发热,转身准备出去:“我看看木庭跟徐威谈得怎么样。”
说完,毛煦熙跨着大步走了出去,萧韫言紧随其后,就像毛煦熙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
毛煦熙回头看了萧韫言一眼,没想到徐威忙起来做不了跟屁虫了,现在自己又多了一个跟屁虫。
冷库外,木庭还在跟徐威说话:“毛姐说那冷库那面墙有东西,反正你跟莫副局帮帮忙啦!”
毛煦熙听了后,走到木庭面前示意她把手机给自己,木庭也乖乖递了过去。
“我知道,不过现在莫副局在审她黑心食品的事,突然这样说……”
徐威还没说完,毛煦熙便打断了他:“我是毛煦熙,里面可能会有黑心食品的线索,问一句也无妨。”
听到毛煦熙的声音,徐威先是一怔,然后道:“好,我尝试跟莫副局沟通一下,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行。”
毛煦熙挂了电话后也没闲着,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装着朱砂的粉底盒,再拿出一支刻有符文的毛笔。毛笔的笔头沾上朱砂,毛煦熙便在那面墙上画了一个敕令符咒,她喃喃道:“五方五老,五雷大将,雷令如律,急急如律令!”
银白色的不锈钢墙上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符咒,木庭见了不禁哇了一声:“好像英叔电影里看到的符咒啊!”
“英叔的电影是真的请教过茅山师傅的,符咒有八成真。”
毛煦熙收起自己的毛笔和朱砂,她明显感觉到让自己不安的气息逐渐降下来了……
嘭——!
“啊——!”
嘭嘭——!
那不锈钢墙从里面往外发出一声强烈的敲击声,把木庭吓得大叫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心跳不已。
见鬼,真的见鬼了,那里面怎么可能会发出声音?!
怎么萧韫言都不怕的?!
此时的萧韫言只是紧蹙着眉头,眼睛盯着那红色的符咒,刚才那一声响正是从画了符咒这里发出来的。
毛煦熙下意识地把萧韫言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双手结起五雷印,只见她拇指压住中指指节,然后把手指压在不锈钢墙上。毛煦熙口中念念有词,她念得太快,萧韫言听不清,很快就看她放下手来,并道:“里面锁了一只厉鬼。”
“锁厉鬼干嘛?”
躲在架子后的木庭在想,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动不动就换命啊改运啊还锁厉鬼,这也太可怕了吧!
“我猜这就像一种协议,一如东南亚一带古曼童的做法,也就是养鬼仔。”
毛煦熙曾经跟毛琰灼去过很多次东南亚学习,古曼童这种术法她都说累了,说到底就是跟婴灵或厉鬼做协议,他们想要厉鬼帮助让他们得到某种东西,那么就要给厉鬼贡献一些东西。
“啊,这个我听过,这东西不是一般都要好生伺候的吗,怎么会困在墙里?”
木庭在调来环海市前还是有时间看电影的,她尤其喜欢香港的老鬼片,总是翻来覆去地看,都不知道腻的。
“一般情况来说,的确是要好生伺候着,可这是厉鬼,能给的东西很多,但是祂要的也很多,比如人命,用一些手段把祂锁在这里,避免祂失控,大概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毛煦熙顿了顿,又道:“但这需要茅山师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处理一次,压制厉鬼的怨气,如果没来处理,厉鬼的能量就会反噬,这也是为什么大禾食品一开始风生水起,现在却迅速破败的原因。”
死去的鬼魂无法离去,被困在这个地方,再加上这个厉鬼的反噬,大禾食品的风水已经败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且如果不处理掉这个厉鬼,怕是会越来越多人会在这个地方了结生命。
因为厉鬼的怨气和煞气,会影响一些情绪不稳定的人变得更加消极,之前有不少人在这个地方自杀也说得通了,而且这些人自杀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也就是说这只厉鬼开始失控了。
毛煦熙伸手轻轻摸在不锈钢板上,冷笑了一声。
居然还敢跟我搞反抗?不是水鬼,不在水域,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就在这个时候,徐威的电话打了回来。莫霜诈了田满,怀疑他在不锈钢板后藏尸,田满一开始满嘴否认,最后被逼急了,才同意让人把不锈钢板卸了,自证清白。
木庭很快就叫来了冷库拆装师傅,并让他按照指示拆除了毛煦熙画上符咒的那一块不锈钢板。
毛煦熙在萧韫言和木庭的掌心上画上了五雷咒,并道:“你们要紧紧握住拳,不要松开。”
萧韫言听完毛煦熙的嘱咐,有些担忧地道:“那你呢?”
木庭扭头看向萧韫言此刻的表情,那一眼简直倾注了所有温柔,这让她想起了小幸运有罐罐吃的时候那个眼神,简直会把人融化。
“我,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毛煦熙避开萧韫言的眼神,她发现最近萧韫言的眼神越来越灼热,自己跟她也有越来越多的肢体接触,这不行,这有点失控。
冷库拆装师傅打开了不锈钢板后,毛煦熙便让他在冷库外面等着。毛煦熙看到墙内用来保温的聚氨酯发泡板被挖空了一小块,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锦囊,一股刺鼻的恶臭传来,像是尸臭味,又像是呕吐物的味道。
毛煦熙捂住鼻子,戴上手套后,便把锦囊拿了出来。一个黑色的锦囊,锦囊上面绣了一个图腾,正是之前的竖眼图腾,里面的物什有点硬,毛煦熙不打算现在就打开。
毛煦熙能感觉到掌心在发热,而锦囊内的东西在发寒,两股能量在相抗衡。就在毛煦熙在心里默念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的咒语后,锦囊内的东西便没了动静。
“毛姐,现在怎么办?”
木庭紧抓着右手的拳头,一刻都不敢松开。毛煦熙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符把锦囊包起来,然后才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松开手了,打电话给徐威,让他拜托莫副局给我一点时间审问田满。”
“好!”
木庭拿着手机就出去了,萧韫言这才走过来问:“里面有可能是什么东西?”
“能够让厉鬼附魂的,应该是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我猜是骨头。”
毛煦熙把锦囊放到自己的包包里,并道:“别担心,我不带回家,这东西我在警局就解决掉。”
不过,在拿起那锦囊的时候,毛煦熙就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厉鬼的来历也不简单。
“就是这东西直接影响了那些人在这个地方了结性命?”
萧韫言问,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有些许愠怒藏在眸间。
“嗯,换句话说,那些人都是祂的祭品,这也是祂们离不开这里,偶尔会聚集到冷库的原因,因为祂们的命源都在这锦囊上。”
毛煦熙想了想,不禁冷笑一声,有时候觉得人为了贪欲真的可以抛却人性的。
谁都想好好活着,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枉顾人命,好像生命在他们看来犹如尘埃一般毫无重量。
可在这个悠悠尘世,谁都是尘埃,谁又比谁高贵呢?
第38章
命运摸不着也参不透,却一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毛煦熙冷冷地看着田满,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黑色的锦囊。白光之下,田满那闪缩的目光不断看向那个锦囊,几近崩溃的神绪在看到那个锦囊时多了几分恐惧。
莫霜就坐在毛煦熙身边,她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抱胸,等待着毛煦熙说话。
毛煦熙看了一眼黑色锦囊,然后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块小小的蛇头骨,蛇头骨上还用朱砂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咒。莫霜也扭头看向毛煦熙手上的东西,眉头蹙了蹙,眼底满是疑惑。
“这里面有厉鬼,我想你是知道的。”
毛煦熙说完后,田满害怕得不敢看过来,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帮你做的这东西?”
毛煦熙见田满蜷缩着身体,还是不答,顿时有些烦躁:“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把这蛇头骨的符咒抹去,这个厉鬼很快就会来找你索命?”
上面那个符咒是个剑形竖符,这是镇魂封灵符,在东南亚学习的时候,毛煦熙早就把这个符咒的模样熟记于心了。这是把厉鬼镇压在器皿里的符咒,防止祂出逃的。
毛煦熙翻到蛇骨头下方,在蛇口内壁看到了一个用朱砂写着的名字——杨小仙。
“杨小仙。”
这是这只厉鬼的名字,这是镇魂封灵的必要程序,那就是写名字,说明这道符镇的到底是谁。
“你老婆?”
莫霜这个时候开了口,那慢悠悠且带着疑惑的语气,让毛煦熙登时毛骨悚然。
这狗男人用自己老婆的魂做成鬼仔!?
田满浑身一震,然后慌忙转移话题道:“你们也看到了,冷库墙里面没什么尸体,我没有杀人!”
毛煦熙刚回来,根本没来得及看刚才的盘问记录,她看了莫霜一眼,莫霜这才道:“她老婆是病死的,也是这个男人多次出轨,冷暴力,杨小仙才会生了心病,最后郁郁而终。”
莫霜说完后,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田满,毛煦熙冷哼了一声把蛇头骨放回去锦囊里。
“谁教你做这个的?”
田满不说话,毛煦熙愤而拍桌怒道:“真的不怕我抹去镇魂封灵符?!”
“我说!我说!”
田满浑身鸡皮疙瘩,五官都皱在一起,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他说他姓闻,答应了两年前会回来帮忙再处理一次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来,我这才去了京城打听他的消息。”
“京城,他在京城?”
毛煦熙有些急切,田满点了点头,道:“之前听说他在,只是我还没找到他就被你们逮回来了。”
毛煦熙记住这条线索,这才回归案子:“莫副局,黑心食品已经盘得差不多了吗?”
“差不多了。”
莫霜说完后,毛煦熙这才继续自己的盘问:“田满,你知不知道谁跟许全有过节?”
田满摇了摇头:“我很少回厂里,你问……问卢方吧,他是人事部主管,他应该会知道更多。”
说完后,他又忙着撇清:“这条人命真的与我无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田满满脸哀求,可看到毛煦熙动了动手中的黑色锦囊,他的身躯又马上缩了回去。
“这条人命或许跟你无关,但你害惨了很多人。”
毛煦熙举起自己手中的锦囊:“也害死她。”
“又是一个畜生。”
毛煦熙站了起来,扭头对莫霜道:“莫副局,我先去调查了。”
莫霜听了后,轻轻拍了拍毛煦熙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告诉我。”
“嗯,谢谢莫副局。”
莫霜对下属一向赏罚分明,因为一队破了几件大案子,她对一队的态度都很好,尤其是自己,她十分看重。
不过话说回来,莫霜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毛煦熙离开审讯室后,便让徐威赶紧把卢方这个人带回来。
趁着人还没带回来,毛煦熙翻开了刚才田满的背景资料和审讯记录。
田满今年四十岁,妻子杨小仙病死。他出轨成性,冷待陪他一手创业的妻子。妻子病死后,他虽然没有再娶,可也跟好几个女人纠缠不清。
田满还有一个女儿田思月,跟他关系十分恶劣,高考过后就拿了全额的奖学金去了国外读心理学,据说这几天会回来。
不过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调查结果,田思月高三时期曾经来过大禾食品工厂,还有人看过她跟白莹在角落聊天。
毛煦熙退出田满背景资料的页面,然后点开刚才的审讯记录,田满载莫霜的盘问之下基本全都认了,也认了两年前发生过食用他家的产品后集体中毒的事件。事件中无人死亡,但是田满赔了很多钱,而且还用钱贿赂的上面的人,和报导的媒体把事情压下来,他甚至还说出了上面那个人的名字。
两年前,就是那个疯子命理师答应了要来却没来,厉鬼开始反噬的时间点了。
黑心食品这个基本就是石锤了,只是毛煦熙还是很不甘心。为了让自己的生意风生水起,田满让人把自己妻子的魂魄炼成鬼仔,并以公司里的人的生命作为祭品贡献给厉鬼。
在法律上,这无法定义成杀人,这只是那些人自我了断,可是在毛煦熙的认知里,田满就是在杀人。他甚至还想着找到那个疯子命理师再一次压制厉鬼,让自己的富贵可以继续,无所谓付出人命的代价,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的?
大禾食品是在六年前开始崛起的,六年至今已经有十二人在公司或工厂内自.杀,每年都会有两人死亡。今年上半年,大禾食品已经自杀了两人,可见厉鬼的‘食量’正成倍地上涨。
毛煦熙看着放在桌上的黑色锦囊,眉头微微皱起。
杨小仙是被炼成厉鬼,然后被禁锢在这笔‘交易’中的,毛煦熙有办法直接把它打得烟消云散,可她现在没办法这么做,她不想这么做。
毛煦熙轻轻覆在黑色的锦囊上,低声道:“我想得等你女儿回来了,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毛煦熙叹了口气,打开了新的文件档,趁着还有时间,她打算写一份简单的凶手侧写报告:
很明显凶手拥有高控制欲和高规划力,冷静理性,不轻易暴露情绪。虽然不知道凶手跟许全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嫁祸给许全,但凶手很可能是利己主义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在社交中有极强的伪装能力,这才让所有人都无法对他起疑,这个人表面一定很亲和。
毛煦熙把侧写发给所有人,顺带抄送给了萧韫言之后,便准备休息一下,等待徐威把卢方带来。
可她才闭上眼,进入浅眠状态的时候,便听到了耳边迸发一声尖锐的叫声,这可把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办公室里小幸运正在睡觉,只有梁大发和木庭二人,见毛煦熙惊慌失措的模样,木庭马上问道:“毛姐,怎么了吗?”
毛煦熙定了定神,慢慢调整急促的呼吸,这才问道:“你们没有听到尖叫声?”
“没,没有啊!”
木庭忽然毛骨悚然起来,她四周看了看,在想不会是警局里也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忽而一阵很淡的烧焦味传来,毛煦熙马上往自己的办公桌一看,包裹着锦囊的黄符果然在燃烧。
该死——!
毛煦熙马上用剑指印点在锦囊上,火很快就弱了下来,没有再继续燃烧下去。毛煦熙马上又拿起两张黄符把锦囊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木庭见状,马上走了过去看一看毛煦熙是什么动静:“毛姐,这是怎么了?”
“祂想要挣脱我的术法出来。”
毛煦熙把锦囊包好后,这才重新把锦囊放在桌上。
“祂想逃?”
“不是。”
毛煦熙扭头看向审讯室的防线,幽幽道:“她想报仇。”
生前已经被这个畜生间接害死,死后还要被炼成厉鬼,被封在冷库的不锈钢墙里面,被迫要害人,被迫失去良知,这怨气的确很难吞下去。
能够把镇煞符都挣脱,看来刚才自己用来吓唬田满的话不假,自己如果解开了镇魂封灵符,那么杨小仙一定会去杀了田满。
她曾问过毛琰灼,如果遇到这种鬼魂与生人有极大仇怨的情况,自己应该怎么做。当时毛琰灼拉着她在便利商店里的凳子里坐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凭着心意去做,自己不害人不伤人,就可以了。”
命运,这是毛琰灼经常挂在嘴边的,毛煦熙看不到也参不透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她能感觉到命运。
命运一直驱使着她往前走,所发生的,即将会发生的,都是命运给出的结果。
毛煦熙看着那被黄符包裹的锦囊,叹了口气,她现在所想,就是要做过化煞的仪式后,把这个锦囊交回给田思月,希望田思月能带她的母亲做超度。
因为感受到了田满的存在,即便会伤害到自己的魂魄,她也要挣脱镇煞符,这种怨念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劝解了。
毛煦熙也没有打算劝解,她不是菩萨,并非全知全能,也没有太多的大智慧,更没有渡人的能耐。
“那,那怎么办毛姐,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毛煦熙也有些苦恼,看起来放在警局里并不安全,可她又不想把这阴邪之物带回萧韫言的家。
“田思月什么时候的飞机?”
木庭听了后马上打电话去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消息:“毛姐,是今天早上的航班,会在今晚到。”
“好,我知道了。”
时间都凑合上了,这就太好了。
不过……看起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第39章
我们无法帮别人做选择,这是每个人都必须亲自走完的人生之路,尊重他人的命运。
不一会儿,卢方就来了,是毛煦熙和木庭亲自审问的。卢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梳着整齐的背头,穿着格子衬衫,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毛煦熙问起关于许全与谁有过节时,卢方思考了好一番,最后答案也只有潘大强一人。许全跟潘大强同为副主管,虽然负责的部分不一样,但是有时候为了争功劳和资源,总是会有矛盾。
他们有矛盾这并不出奇,只是毛煦熙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就见过潘大强,长得胖胖矮矮的,整个人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多问几句就开始语无伦次。
一开始毛煦熙也怀疑过他,可翻开过众人的口供,潘大强不止是电脑白痴,经常要别人教他,做事也丢三落四,就是办公室政治这一块倒是干得挺不错。
一张嘴全是马屁,这才干上来副主管的。
以凶手那种缜密又注重规划的性格来看,潘大强完全不符合,他跟许全顶多就是个草包,啥屁用没有。
“许全在工厂里的人际关系也不好吗?”
毛煦熙看着卢方,只见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这才道:“不算不好,看他的心情,心情好的时候跟大家都可以称兄道弟,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可能是他的出气筒。”
毛煦熙听了后,微微眯眼,笑道:“那你呢方先生,你作为人事主管,应该经常跟许全有接触,你跟他关系如何?”
卢方的眼底的眸光显然跳了跳,迅速道:“一般,有过工作上的矛盾,可是谁工作跟同事能够完全没有矛盾的。”
卢方说完后无奈地笑了笑,毛煦熙沉默了两秒,忽然灵光一闪,道:“最能够接触到卓平的人,就是许全和潘大强,卓平死了,又是熟人犯案,那么许全和潘大强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证据最后也指向许全,可是这件事还存在很多疑点,许全未必是凶手,那么真的凶手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证据都推向许全呢?”
毛煦熙条理清晰地说着,像是在告诉卢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以为是有仇,可是我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凶手会在潘大强和许全之间选择许全,除了因为潘大强对电脑一无所知和业务范围并不涉及监控,还因为潘大强有家庭,许全是孤家寡人。”
毛煦熙顿了顿,目光一直落在卢方身上,看着他脸上依旧平静,连眼睛都没有眨过,这就让毛煦熙更怀疑了。
“如果凶手还有最后一丝良心未泯,那他选择许全也说得通。”
毛煦熙说完后,卢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卢先生,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听着一个人分析你不知道的事情时,表情应该是多一点好奇或惊讶的,你平静得让我觉得你好像早就知晓这一切。”
卢方怔了证,然后脸带歉意地道:“抱歉警官,今天着实有些累,我以为你在跟同事分析,所以就有点走神了。”
毛煦熙只是浅淡地笑了笑:“没关系,不用道歉,作为人事部主管,卢先生有权限知道所有人的登录账号和密码,对吗?”
卢方微微垂下眸,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警官,因为一旦账号发生什么问题,我必须帮他们解决。”
“嗯,谢谢卢先生的协助,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请卢先生回来一趟的,还请卢先生这段时间不要到市外去。”
卢方站了起来,再次礼貌地点了点头:“好的警官。”
把卢方送出去后,木庭马上问道:“毛姐,你怀疑他?”
“嗯,他表现得太淡定了,而且他刚才不是在走神,因为我每说到一些重要的节点,他的手指就会轻轻抽动一下。”
毛煦熙顿了顿,道:“他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甚至给我一种他准备见招拆招的感觉。”
“那毛姐,我去给卢方做个背调。”
“好,麻烦了。”
毛煦熙累得不行,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萧韫言坐在自己办公桌旁,打开她的平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六点半了,这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
“你要不先回去吧,我还要等一个人。”
毛煦熙从萧韫言身边走过,能够隐隐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独属于萧韫言干净又温柔的味道,虽然没有purepoison在身上,却已经足够塑造这个人的气质。
怎么总感觉,最近老是能嗅到萧韫言身上的香味?
“不用,等你,我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萧韫言抬眼看向毛煦熙,问道:“你想要等田思月?”
毛煦熙觉得一队是没有秘密的,怎么萧韫言什么都知道?
“嗯,刚金宣儿给我发了信息,说她现在已经在机场等田思月了,要再等等。”
萧韫言嗯了一声,道:“饿吗,我们要不要直接在这里解决,我顺便给大家都买点吃的。”
毛煦熙都还没答应,木庭和梁大发听了,异口同声地开口:“谢谢萧法医!”
毛煦熙:“……”
我能说什么呢,说到吃的,毛煦熙根本无法动摇一队的‘利益’。萧韫言在钱这方面还真的一点都不吝啬,叫了附近一家特好吃的粤菜和川菜,多叫了好几份,让一队其他人回来之后还能吃上。
虽然萧韫言平时工作没有多少可商量的余地,因为她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但是必要时刻怎么做到俘虏人心,萧韫言还是很懂的。
比如现在,梁大发和木庭两人一顿嘎嘎猛吃,对萧韫言吹了一通彩虹屁,恨不得为她赴汤蹈火的样子,毛煦熙看了真的差点笑出声。
这两个狗腿子。
但是毛煦熙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偶尔表现出这样显而易见的好感,能让整个团队更加轻松自在。
“哇——!有好吃的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金宣儿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穿着米色风衣,风尘仆仆的女人。金宣儿馋办公桌上的食物,介绍了田思月后,便坐下来吃了,知道是萧韫言请客后,金宣儿马上化身狗腿子跟萧韫言道谢。
果然,一个队里的出不了两种人。
毛煦熙亲自去招呼田思月,只是田思月谢绝了一起吃饭的请求,她看起来很是疲惫,毛煦熙便把田思月带进会议室里,准备长话短说。
“田小姐,你……”
“毛警官,对不起,你还是称呼我Sven吧!”
毛煦熙突然意识到田思月对‘田’这个姓氏的抗拒,便也明白过来,便道:“好Sven,我想在路上我的同事已经跟你说明一切了。”
“嗯。”
田思月脸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后,似乎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过下一句话说出来,倒是让毛煦熙有些意外。
“如果他定罪,会判几年?”
不是担心田满,看田思月眼神稍微亮起来的样子,毛煦熙觉得田思月是恨不得快些把田满送进去。
“田满这属于情节严重,但未造成死亡,大概会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田思月听了后,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毛煦熙才把黑色的锦囊拿出来,并道:“Sven,或许你不相信这些,接下来我以茅山弟子的身份*跟你对话,希望你能听完。”
毛煦熙把田满将杨小仙炼成厉鬼,间接害得多人自杀的事告诉了田思月。
田思月的眼睛越来越红,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愤怒与悲痛交织,情绪激动的她并没有失控,可她的呼吸早就失去了章法,像是溺水的人。
她想要接过锦囊,但是毛煦熙并没有给:“Sven,我还要为你母亲化煞,我需要你的几根头发先压制她的怨气,等到化煞后,我会把它交还,你可以带她去超度。”
田思月忍不住掉下了泪,嘴角在抽搐,声音哽咽道:“我母亲……我母亲一直都被困在这里面吗?”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田思月再也克制不住,她双手捂住脸颊,小声地抽泣起来。毛煦熙深吸一口气,忍住鼻间的酸楚,道:“很抱歉,但……的确是这样,只要你之后带她去超度,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思月依旧在抽泣,几秒后才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子红红的,泪痕满布:“毛警官,超度是我母亲想要的吗?”
毛煦熙无言以对,她不是杨小仙,当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杨小仙想要的:“这只是我作为一个茅山弟子,能给出的对亡灵最好的出路。”
田思月目光幽幽地看着毛煦熙手上被黄符包裹起来的锦囊,低声道:“我们……能够为她做选择吗?”
能吗?
毛煦熙觉得是不能的,她又怎么能帮别人做决定呢?
“不能,可是sven,超度了她,她的灵魂就能解脱了。”
田思月没有开口,眼泪却依旧在掉,她眸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谢你,毛警官。”
田思月缓缓站了起来,并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毛煦熙:“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有什么事需要协助,还请及时联络我。”
毛煦熙看着名片,上面写着‘精神科医生’五个字,不过地址是国外的医院,背面写了国内的电话号码。
“我接下来会在环海市发展,所以毛警官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田思月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浅浅地对着毛煦熙鞠躬。毛煦熙应下后,留下了田思月的几缕头发,然后便送田思月离开了警局。
看着田思月疲惫的背影,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她刚才说那句:我们能够为她做选择吗?
这一刻,毛煦熙突然明白了毛琰灼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只能告诉她哪里有激流,哪条路可行,可是却不能为她划桨。
这是人生最大的功课,可往往有很多人都学不会尊重他人命运,总觉得自己为别人选择的是最好的道路。
可这世界啊,哪有什么最好的道路,不过是你愿意为之承担代价的那一条,才成了对的路。
第40章
所爱隔山海,执子之手,山海皆可平。
今天毛煦熙起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卓平的私人电脑在办案的第一天就已经找到,可是非常‘巧合’地中了病毒,导致很多文件丢失了,技术科一直在做修复工作,今日终于有了消息。
毛煦熙见案子有进展,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自己起床时的感觉应该是感觉错了,她不能太过依赖自己的直觉。
把电脑送来的还是马瑜,她告诉一队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很关键的文件和音频,这也是被病毒删掉的部分。
毛煦熙查看了马瑜整理起来的文件,那些都是亚硝酸钠购入的单子,签名的人不是卓平,反倒是卢方,但是马瑜说了这文件能看出来伪造的成分。接下来便是音频,里面是一段争吵的视频,只有不过三十秒。
“你不是说这次的利润分我三成吗?”
是卢方的声音,与审问的时候非常不一样,这个时候的他显然是情绪不稳定的。
“我是说过,可是老卢,之前你一直都是分两成,这次分三成未免太多了点,其他人都不满了。”
是卓平的声音,说话时语气无奈,但是不难听出他话里的盘算。
“我老婆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我告诉过你的!”
“诶诶,别激动,不就是个女人嘛,死了就再换一个不就好了吗?”
“你说什么……!”
随即一阵嘈杂声传来,之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还有很多录音,卓平有录音的习惯,很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我把有问题的录音都整理出来了。”
马瑜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低着头看着笔记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耳朵迅速变红,金宣儿见了不禁打趣她:“小马啊,都来两年了,你咋还是这么害羞啊?”
被金宣儿这么一调侃,马瑜连脸也红了起来,她挠了挠鬓角:“金警官,你,你别逗我了。”
每次来,金宣儿都忍不住逗她,有时候马瑜会想,I人是E人的玩具这句话,似乎一点都没有错。
毛煦熙倒是没有留意她们说了什么,反倒是又打开下一段马瑜挑出来的音频,继续听了下去。
卢方又来争执分成的事,最后卓平妥协了,但是听起来卢方依旧不太满意卓平的态度,像是这本他应得的变成卓平施舍给他的。
“我记得卓平有自修计算机专业,对吗?”
毛煦熙问,木庭已经做了背调,只是毛煦熙今天刚来,还没看完背调的内容,马瑜就已经送来了更多重大证据了。
“对,而且卓平的妻子患有较为严重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每个月的支出至少破万,而且经常需要出入医院。”
木庭顿了顿,继续道:“卢方和妻子是从大学开始恋爱一直到结婚,没有孩子,是三年前的一场感冒后一病不起才查出红斑狼疮的。”
毛煦熙低头看向卓平的笔记本,陷入了沉思。卢方有参与黑心食品的制作,而且所谓分成应该就是田满让他们做这些事而给予的好处,卢方则是因为分成的问题跟卓平起过争执。
既然卢方跟卓平是有密切合作关系的,那么卢方请卓平吃饭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卢方又懂得计算机复杂的操作,那么更换监控文件和阻断杀害卓平当日的文件生成也是可有办法的。
而且他跟卓平起了争执,那么杀人动机就有了,且他有权限进入所有人的公司账户,那么嫁祸给许全的可能性也是成立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现在卢方是重大嫌疑犯,必须把他拘留才行。
“徐威,去申请拘捕令,卢方现在为这个案子的重大嫌疑犯。”
毛煦熙说完后,徐威应了一声,马上就要去办,岂料余泉和章铜二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出,出大事了!”
余泉扶着办公室大门的门沿,一旁的章铜接了下去:“金陵路发生了死亡车祸,死者,死者是卢方!”
“你说什么?!”
登时全场静默了下来,毛煦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血液开始冻结的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原来今早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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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精神病院,有个女人穿着优雅的长裙,黑色的高跟鞋踩在洁白的地板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跟护士长咨询一番后,便往409号房走去。
刚才听护士说,白莹的情况已经很稳定,只要再做一次评估,那么医生很大可能会让她出院。田思月听了这个消息,愉悦的情绪浮上眉眼,脚步也不禁快了几分,恨不得快些走到白莹的身边。
田思月抬头看向409这三个数字,呼吸调整一番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房内的人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交汇的刹那间,仿佛穿越了几个时空,魂灵都静止在了此刻。
那一眼太过漫长,好像穿越了好多好多回忆才看到那个人眼底的笑意。那一眼又太过短暂,短得只是一个瞬间,就让人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白莹眼眶有一片艳红蔓延开,张了张嘴,喉咙却紧得发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放在自己心上的名字,好像在此刻变得神圣,无法由凡人的嘴说出来。
“白姐姐。”
田思月缓慢走近,准备了许久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余眼角的一片飞红在诉说着她的思念。她目光渐渐模糊,打量了白莹的一眼,嘴角压了压,声音哽咽道:“你瘦了好多。”
初见时,白莹是一个办公室里的小职员,偶尔会去工厂里办事,她清秀,能干,而且积极向上,整个人充满生命力。当时的白莹准备存一笔钱考研,生活有着明确的目标,让她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在发光。
当时田思月只是高三的学生,见到白莹时,那野蛮生长的生命力给予了自己无穷的能量,她那混乱的家庭给予她的伤害,好像在她那里可以被暂时抚平。
“你怎么……怎么来了,我……”
白莹在短暂地狂喜后变得无措且心虚,想要捂住自己的脸,想要拉起被子挡住自己,却被田思月摁住了手:“白姐姐,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安抚自己的话,毕竟山高水远,白莹希望她飞出去后,就能找到新的天地,不该再回来了。
“你傻不傻……你傻不傻……”
白莹低下头的瞬间隐去了眼底的泪水,田思月马上把她搂进了怀里,掌心摸到她那脆弱的骨感,像刺扎在她的心上,田思月心尖颤动不已,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
她受苦了,受了好多的苦。
白莹苍白又虚弱的模样让田思月的胸腔被痛苦撕裂,悔恨和心疼在交织,恨自己这些年都无法回来看她一眼。
“我……我状态很差,思月,我不好了。”
当年田思月尚年少,恨不得把自己满腔爱意都说给白莹知道,包括她喜欢自己些什么。
她已经没有那逆流而上无惧险阻的生命力了,身体不好了,又生了病,也失了自己的梦想和经济能力。她现在就是个负累,又怎么能配得上成熟又明媚的田思月?
我不好了,一点都不好了。
田思月只是抱着白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呢喃自己的不好,任由她哭,等到白莹的声音低下来了,田思月才开口:“只要你在,你还在,就已经很好了。”
田思月感觉自己这几年的心在此刻定下来了,好像飘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处。她不需要白莹有多好,不需要白莹有多优秀,只要她还在,那就可以了。
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经济基础,她已经足够强大跟世界叫嚣,也有能力保护曾经为了她而受尽伤害的女人。
当时,因为自己喜欢白莹的事被田满知道了,加上白莹说了很多对大禾食品不利的话,田满便让员工开始散播白莹私生活不干净,是个女骗子的谣言。
田思月当然不相信,也曾跟田满理论过,当时唯一坚定支持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母亲,杨小仙。白莹让田思月不要管那些人说什么,让她远离是非之地,好好准备高考。
为了保护田思月,白莹硬吃下了所有的言语利刃,吞下了所有委屈,被田满辞退了也从未回应过一句,更绝口不提自己跟田思月的事。
然而,田满知道白莹父母思想传统封建,很快就把白莹的性取向告诉了他们,白莹被家人辱骂背弃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后来,白莹的心理健康出了问题,连考研都考不上了,她的钱也在她父母的威逼之下全都拿出来给了她的弟弟。最后,她的父母就顺势把她送进了青木精神病院,一直到现在。
当时田思月偷偷来见过白莹,并答应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后来,田思月出了国,田满也再没有对白莹出过手。
“可是思月,我已经是个负累了。”
白莹在这个地方已经被磨平了所有的犄角,所有锐气,所有活气。
“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会是负累,我现在是精神科医生了,一定能照顾好你的。”
“你……”
白莹从田思月的怀里抬起头,见田思月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看着她脸上稍稍花掉的精致的妆容,神色皆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做了精神科医生?
“别这么看着我,我现在在攻读法律,我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但你永远都在我的梦想之前。”
田思月双手捧着白莹的脸,很郑重地道:“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你知道你还有未来的,不是吗?”
田思月的目光落到床边的那本书上,是《经济学理论》,这是白莹当初准备读研的专业,她能重新捡起来,那就代表她根本就没有放弃。
白莹又缓缓低下头,忽然想到了毛煦熙,她说她信我,思月也信我,那我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站起来。
“嗯。”
白莹点了点头,田思月又把她的头轻轻抬起来:“白姐姐。”
“嗯?”
“我现在有足够的底气说了。”
“什么?”
“我爱你。”
白莹怔住,直到田思月的吻落在自己的唇边,她才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灵魂被爱意滋养的感觉。被人奋不顾身,全心全意爱着是什么滋味?
温暖的,安全的,不用再一个人在情绪风暴里飘摇,她等到了那个为她撑伞的人。
思月,如果我们的爱注定隔了万里山海,那么握住你的手时,我便觉得山海可平,万里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