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为证,魂灯为引》 1、第一章 都说命运是巨轮,可毛煦熙觉得人才是巨轮,当你以为可以过上新的生活时,命运会让你滚。 毛煦熙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拉着她黄色的行李箱,手提着一个用得褪色的包包走出机场。一股热风袭来,偏偏这股热风中还夹带着一丝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寒意。 她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极目之处都是钢铁高楼,风轻轻吹过她的发梢,带着她那黑色的长发飘动着,空气中传来她的一声叹息。 环海市,被所有人称为罪恶之都,南临海湾,北依群山,原本是块风水宝地。山如屏,水如带,按理应该贤人辈出,兴财路,旺人丁。可师傅说过,这块地犯了‘逆龙煞’。 龙脉由北入南,本应向阳生气,却偏偏被人砍断了三次:一次修路穿山脉,一次挖矿抽地脉,一次高楼挡龙头。龙身断,龙眼盲,龙气散,从此环海市的风水格局就变了味。 如今的环海市,海风终年不息,却吹不净空气中缠绕的腐臭,雨水常年淋漓,却洗不净街巷角落里那些未干的血迹。 这是一座城市,却像一个巨大的‘风水棺’,山是棺盖,海是棺底,中间埋着的千万人虽然活着,却像死去。白天有人跳.楼,晚上有人失踪,警车的灯几乎没有停过。街边商户都习惯了警笛声,连小孩都能分辨出这是刑侦的车,不是交警的,他们是来抓命案的。 这里的警察常年顶着黑眼圈加班,习惯用枪口解决谈不拢的问题,这里的记者,稿子里永远不缺死人,也不缺‘上面要求删文’。 但没人敢说环海市是地狱,因为地狱尚且有因果轮回,这里连‘轮回’的路都断了。 师傅说,环海市就是罪恶堆积起来的骨塔,骨塔不倒,人皆未醒。 “毛姐!” 一股香烟的味道袭来,毛煦熙皱了皱眉,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叼着一根烟走了过来。毛煦熙看向他的黑眼圈,布满红丝的眼睛,还有满脸的胡渣,眉间的皱褶又深了几分。 “你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的车就在那里。” 徐威把香烟夹在指间,指了指远处的停车场,回头之际,他听到毛煦熙幽幽说:“你要是不马上掐灭烟头,我就掐断你脖子。” “咳咳,抱歉,我这就掐灭这就掐灭!” 徐威冒出一身冷汗,左右看了看,慌忙地找到了一个垃圾桶,把烟掐灭后,还扇了扇自己的衣服,这才回到毛煦熙的身边。 “警局里都这么抽吗?” 毛煦熙拉着行李走向停车场,徐威跟在她身边,支支吾吾了好一番,毛煦熙便道:“让他们去吸烟区,我受不了烟味。” “是是是,那必须的。” 徐威好生招呼着毛煦熙,到了一辆黑色丰田的旁边,徐威先上车把车窗都打开,让毛煦熙等一等再上车。刑侦队都在熬夜办案,疯狂抽烟和疯狂喝咖啡什么的都是常态,如果没有这吊命的物什帮忙,怕是更多人辞职不干。 毛煦熙明白的,可警局本该是个代表着正气与明亮的地方,弄得乌烟瘴气的,说到底还是会影响运势,迷信,她还是有这么一点迷信的。 过了会儿,毛煦熙上了车,徐威摇上车窗,这才准备开往警局。徐威的车很脏乱,上面有打开过的食物包装,还有烟蒂,沙子,这车子可见是跟着徐威身经百战了。 “你帮我放到手套箱里。” 徐威把一份淡黄色的文件夹交给毛煦熙,毛煦熙的手指刚触碰到文件夹,掌心便一阵剧烈的刺痛,一阵寒意从心里透出来,指腹甚至有一种潮湿的错觉。 她白着一张脸看向文件夹,并没有打开,然后问:“这是什么案子?” “最近的一宗命案,哎,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死了个女的,现在这份文件夹里是一个嫌疑人的资料,人失踪了,还在找。” 徐威说完后,挠了挠自己的胡子,烦恼道:“验尸的法医五天前突然车祸昏迷,新法医明天才上岗,反正事情多得我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徐威吐槽了最近发生的事,满满都是烦恼,没有丝毫对人命的惋惜。这就是环海城,尤其是刑侦队,没有时间没有余裕为人命感到惋惜,有的只是接踵而来的案子和没日没夜的焦头烂额。 等徐威说完,毛煦熙低头看了眼文件夹,掌心的寒意尚在,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这个嫌疑人死了。” “什么?!” 徐威差点踩了个急停,还好他忍住了,他慌乱地道:“不是吧,怎么又死一个!” 毛煦熙轻笑:“你都不怀疑我说的?” “怀疑什么,我相信你,要是我怀疑你,就不会向警队申请让你作为特聘顾问进入我的刑侦一队了。” 在环海市,刑侦队非常缺人,案子一摞摞的都还未侦破,收编标准也相对宽松很多,主打就是一个哪里有人才就往哪里抓。 刑侦队的工作太过辛苦,没日没夜的还伴随着生命危险,因此辞职率很高,或者靠着关系申请调离的也很多。能来到这里的刑警不是有正义在心间,那就是犯了事,或被上司穿小鞋调过来的。 徐威属于前者,这也是毛煦熙愿意帮忙他的原因。 “哎呀毛姐,我们都多少年交情了,我还能不信你吗?” 说到这里,毛煦熙没有说话,徐威也明显感觉到从刚刚开始,毛煦熙的情绪就不高,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样,对自己说话虽然依旧凶狠,却掩不住疲惫。 徐威垂了垂眸,眼神暗淡下来:“毛姐,节哀顺变。” “我没事,师傅病了这么久,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毛煦熙眼眶红了红,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车窗外,一栋一栋高楼在自己眼前刷过,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师父带着自己坐动车,自己像个乡巴佬一样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一刻都不眨眼。 “靓妈葬在哪里?” “在灵水市的安息园里,她自己挑的。” 徐威听了后,深吸一口气,也从刚才浮躁烦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低声道:“嗯,靓妈自己挑的一定好,她之前帮我舅的家看风水,现在我舅的生意是风生水起,靓妈果然厉害。” “嗯。” 毛煦熙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拖着疲惫的身躯还是来到了这座城市,师傅,你会怪我吗? ** 刑侦一队加上徐威和毛煦熙一共三女五男,人手很是欠缺。 毛煦熙刚踏进刑侦一队办公室的大门,就见窗户大大打开着,驱散着里面的烟味和难闻的汗臭味,看来徐威刚在车子里对着手机吼那一嗓子还是有用的。每个人的工位都乱糟糟的,白板上贴了好多人的照相,线条错综复杂,脉络错乱。 卷发微胖的梁大发正跟电话里的人吵得脸红耳赤,气得方言都出来了,就要对方赶紧给出鉴定报告。光头刑警李野拿着一大沓的资料在看,焦虑地抖着腿。还有其他二男二女正好站起来,似乎正准备外出。 徐威跟队里的人介绍了毛煦熙,并介绍了她学的是犯罪心理学,还会侧写,可以协助破案。大家见了毛煦熙,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仿佛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看到了光亮。 队里来了个帮手,而且还是大美女。 毛煦熙笑着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日后就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毛煦熙说完后,大家便你一眼我一语的自我介绍,梁大发和李野介绍完,接着就是队里的年轻小伙章铜和余泉,还有两位高挑的女伙伴,木庭和金萱儿。 毛煦熙对木庭和金宣儿的自我介绍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她们自称木吒和金吒,把毛煦熙逗笑了。 徐威让伙伴们各做各的事情后,便走到毛煦熙身边给她说了总局的部门楼层和负责的事项。因为机场离警局比较近,所以徐威就先带她来这里跟大家见个面再回去。 毛煦熙跟伙伴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走:“你说的我大概清楚了,那么明天再见。” 毛煦熙正要走,徐威马上道:“毛姐,我送你啊!” “不用,快去忙你的,我可不想你在我耳边嚷嚷你有多忙。” 毛煦熙看了一眼徐威的工位,满满都是文件,喝完咖啡的杯子都没有洗,沾上一层褐色的污渍,仔细看去,有蚂蚁在爬。 毛煦熙拒绝了徐威之后,并说自己知道租住公寓的地址,打车过去就行,徐威这才回到自己工位上。 这间房是徐威帮毛煦熙找的,说房东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接下来会跟她住在一起,租金低,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毛煦熙能够偶尔给她做饭吃。 毛煦熙看过房内布局的照片,环境很不错,而且采光很好,大门向北,正是龙脉的源头方向,有正气庇护,她看着很舒服,希望自己可以跟房东好好相处。 这栋高级公寓叫三月楼,地理位置靠近警局和医院,从警局打车二十分钟便能到。本来这地段的房价很高,可来往医院和警局的命案太多,很多人嫌弃这里晦气,买的人少了,房价也就降下来了。 后来很多人买了这里房子的人不自住,都租给了附近医院工作的人,现在入住率还行。 毛煦熙打开手机确认了租约上的楼层,然后便去了房东指示的信箱,摁下密码,200710#。这串数字……毛煦熙摁下这串数字的时候不禁皱眉,她曾经反复看了许久,最后安慰自己大概是巧合吧! 信箱打开,毛煦熙取了门禁卡后便上了七楼,去到十号房前,然后摁了摁门铃。 又是七楼,又是十号,这……大概也是巧合吧!是自己想太多了,都过了五年了,有些事就不该记住了。 门打开了,一阵熟悉的purepoison香水味随着门缝飘来,那扇门犹如一个时光缝隙,把毛煦熙瞬间带回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杏花树的香味,脚踩在花瓣上的触感,还有那个人回眸的笑意。 所有回忆,都汇聚成苦涩的味道,是毒。 都说命运是巨轮,可毛煦熙觉得人才是巨轮,当你以为可以过上新的生活时,命运会让你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二章 命运是个圆,有时候滚几圈,又是一个开始。 purepoison优雅干净的香味透过开门的微风飘来,毛煦熙的心霎时滞住,头皮一阵发麻,顿感窒息。 你这款香水我好喜欢。 喜欢吗?那我以后一定要常备。 即便是同款香水,可不同的人用都会挥发不一样的香味,飘来的purepoison优雅干净气味中还带着神秘与温柔的味道,这仿佛是刻在她脑子里对于那个人香味的想象。 “小熙。” 温柔的嗓音传来,毛煦熙认命地抬头看向萧韫言,那张充满欺骗性的温柔容颜再一次映在自己的眼帘。 是的,有些人会用尽世界的温柔去把你伤得体无完肤。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睡袍,栗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着,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好像才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猫。她看着毛煦熙惊讶的神情,低声道:“先进来吧。” 她还是好美,领口处露出的锁骨上的那颗小痣依旧那么灵动,连眼神都没变过,真的好可恶。 毛煦熙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包包,要看看那份租房合同,萧韫言却低笑道:“余温舒是我母亲,这房子是她名下的。” 毛煦熙翻找的动作停了下来,脑子飞速转动,冷声问道:“所以这是你的圈套?” 萧韫言一脸无辜,柔声道:“小熙,如果你觉得是圈套,那便是圈套。” 毛煦熙咬了咬牙,黑着一张脸就要拉行李走,可想到自己的银行余额,脚下生根,顿时一步都动不了。 她深呼吸几下,看着萧韫言嘴角带着的笑,怒火烧到眉梢后却逐渐冷静下来。萧韫言越是想看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自己越是要淡定。 自己跟萧韫言早已成了过去,凭什么自己的心情还要随她摆弄?可笑。 “麻烦让开。” 毛煦熙黑着脸拉着行李进去,她打量了房间的格局,跟照片里看到的差不多,采光很好,装饰明亮,看上去很是宽敞。书柜里有英文书也有中文书,毛煦熙没有仔细去看,但这些书的确给客厅增加了格调。 毛煦熙知道萧韫言在背后盯着自己看,她被看着很不自然,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蹲了下来,把行李箱打开,从里面翻找一物。 “你找什么?” 萧韫言关上门走了过来,并没有太过靠近,怕靠太近刺猬会炸毛。毛煦熙很快就站了起来,递给萧韫言一物。 “送你。” 萧韫言讷讷接过那个小草人,纤长的指轻轻扣住小草人的手,深怕掉在地上,又怕弄坏在手里。 “这是什么?” “替身草人。” 萧韫言:“……。” “你的最爱。” 毛煦熙讥讽地看了一眼萧韫言哑口无言的模样,刚才的郁结散去,为扳回一城感到高兴。 她怎么能为萧韫言再伤心难过呢?她们再无瓜葛,那么多给一丝恨意都是多余。 萧韫言却很快恢复过来,嘴角重新挂着笑意,并没有把那嘲讽她的礼物丢掉,反而紧紧地抓在手里。房子不算大,有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客房,还有一间书房。 萧韫言向来喜欢干净,家里一尘不染,就算常年没人住的客卧也一样。她把毛煦熙领进去后,便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说完,萧韫言就退了出去,没有跟毛煦熙多说,毕竟毛煦熙顶着一脸要骂人的黑脸,谁见了都不敢跟她说话。 毛煦熙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亮,心情也好了些。把行李都收拾好之后,毛煦熙把自己平时用的法器拿出来一些,放在了桌上。 桃木剑,引魂铃,朱砂,黄符和八卦镜,还有一些留在了行李箱里。她带的衣服不多,都是一些上班的套装,和几套平日里穿的休闲衣服。冬装没有,也没有什么手饰,值钱的之前为了帮师傅治病也全都卖光了。 终于收拾好后,毛煦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份蓝色的文件夹,然后坐到梳妆台前翻开。 里面是一张又一张不同媒体,不同日期报导的剪报,可都离不开‘旧红木村连环杀人案’这九个字。那会儿的媒体为了争销售量,各种尖锐的字眼都安排上,变态,冷血,残忍,甚至还有把受害者的过往拿出来博眼球的,其中就有卖.□□,俏寡妇什么的。 毛煦熙每次看到这些字眼都会忍不住皱眉,然而其中有一张剪报上醒目地写了‘神棍’二字,还贴上一个女人的头像。毛煦熙冷哼一声,把文件夹合上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拿起手机给徐威发了个信息:【你死定了。】 徐威发了个问号过来,毛煦熙并没有回复,很快手机就响了,是徐威。然而,毛煦熙并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或许能梦到师傅也说不定。 毛煦熙简单洗了个澡,一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自从师傅生病后,她几乎天天都失眠,生死这个课题她至今看不透,只能安慰自己师傅去世了就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 可自己呢? 毛煦熙睡着了,可眼角却缓缓沁出了泪水。 活着的人,又该怎么去度过这个坎呢?突然就孑然一身了。 毛煦熙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全,梦里都是碎梦,她一个都记不住,睡一觉好像更加疲惫了。她艰难地支起身子,拿过随手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起,让她不禁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睡了六个小时。 真是难得能睡这么久,好饿。 毛煦熙去洗了把脸,清醒了些许后,不由自主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疲惫的自己。耳边好像又听见了毛琰灼唠唠叨叨地嘱咐自己不要睡懒觉,打起精神,别老是懒洋洋的。 毛煦熙的眼眶又红了一圈,她低下头,任由水滴从她鼻尖和下巴落下,深呼吸间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 叩叩。 就在这个时候,毛煦熙听到了敲门声,好像在这个静谧而孤独的世界,终于有人来寻她了,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是个很讨厌的人。 她擦干了脸后便去开门,萧韫言就站在外面,她身上残留着淡淡的purepoison香味,还有很香浓的饭菜香。 “今天你第一天搬过来,我请你吃顿饭。”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正要拒绝,却听萧韫言正色起来,温柔的嗓音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不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毛煦熙想,哪有房东请房客吃饭的,萧韫言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她从来都看不透萧韫言,跟她在一起时百般温柔,是个完美情人,她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最后分手的时候,萧韫言也只是笑着说一句‘抱歉,但你真的很像她’就决绝地离开。或许毛煦熙是懂的,萧韫言的温柔只是为了某个人而投射到自己身上,自己不愿意承认,因为太伤自尊。 毛煦熙没抵得过食物的诱惑,便跟着萧韫言出去吃了。 萧韫言不会做饭,五年过去还是学不会,都是外卖送来的,有两样是毛煦熙喜欢的粤菜,只有一样是她喜欢的川菜。 毛煦熙看着眼前的饭菜,一句话没说,可相比白切鸡和白灼虾,她夹得更多的是川菜,吃得一张脸都红透都没停下来。 “你不是喜欢吃这两样吗?” 萧韫言疑惑地看了两样不怎么动过的粤菜,再看毛煦熙脸上有细汗沁出,看得出来她吃得很难受。 “早就不喜欢了。” 萧韫言的身躯滞了滞,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嘴动了动,味如嚼蜡。 毛煦熙把饭扒完后,便离开了饭桌,又回到了房间里。麻辣的川菜吃得她胃部发热,浑身难受,可是她并不想接受萧韫言的好,尤其是萧韫言依旧记得自己喜好的这种好。 当天晚上,毛煦熙跑了两趟厕所,这才有余力看了看手机,徐威把自己拉进了刑侦一队的群里,大家在分享着查案线索。毛煦熙大略看了看,然后看到了一个少年的照片,是徐威发出来的,并写下:【这个嫌疑人已经死了。】 然后下面一排叹号和问号,梁大发马上问徐威是怎么知道的,徐威便回复:【是毛姐说的。】 毛煦熙有些犯难,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可徐威大概是跟他们说过自己所学所习,意外地没有怀疑的声音出现。她这才缓慢地打下了一行字:【触碰到关于他的资料时,比我能感受的还要寒凉,或许他的尸体很靠近水源,又或许就在水里。】 她曾跟着毛琰灼查过案,有些经验,这种感觉很寒凉,比一般的阴气还寒凉,是有水加持的。 群里马上炸开了锅,金宣儿回复:【我勒个去,女死者的尸体不就是在河边找到的吗?】 木庭:【对啊!我去!难道附近还有发现?当时是二队去搜的,那群狗崽子果然没有认真搜!】 章铜也出来说话了:【当时打捞单位还下水了,可是范围不大,我们要申请再去搜搜吗?】 李野和余泉说要现在去,却被毛煦熙阻止了:【现在是晚上,先不说环境和条件问题让搜查任务变得艰难,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个地方现在很危险,阴气聚集,怨气不散,加上河水聚阴,不止有魂,还会有灵。】 魂是人的魂魄,灵是山精和动物的精魄,水聚阴,木养魂,无论是哪种,聚集在河流处,草木间,都是不好惹的。 毛煦熙又补上一句:【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搜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三章 被掩盖的证据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是天网恢恢,也是因果轮回。 第二天,毛煦熙换好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准备出门。 毛煦熙没想到,她来到客厅就发现萧韫言也准备出门,萧韫言红唇弯开柔熙的弧度,低声问:“是要出门吗?” 声音温柔似水,话语里的缠绵让人有一种她们是生活了许久的老妻妻的错觉。 毛煦熙略过她身旁嗯了一声,从鞋架里拿出自己那双还算新的小皮鞋,又听萧韫言问:“我捎你一程吧。” “我要去的地方跟医院不顺路。” 萧韫言是学医的,是医生世家,而且能力也很优秀,以她的能力在环海第一医院工作绝对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不呆在京城,非要来这龙蛇混杂的地方。 环海第一医院和公安总部在相反的方向,的确不顺路,倒也不是毛煦熙为了避开萧韫言而胡说。 “你要去哪里?” 萧韫言依旧笑着,她已经穿好了高跟皮鞋,挎起了自己那黑色的l牌包包。萧韫言今天没有喷香水,可是身上依旧残留着purepoison的香味,细嫩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细表,看起来像个白领。 毛煦熙收回眼神,本来想说不关你事,可现在是打车高峰期,网约车好贵的。 “公安总部。” 不过总归是不顺路,再贵也要打。 “顺路。” 萧韫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打开门,让毛煦熙先出去。 “你确定?” 毛煦熙在想,萧韫言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这一来一回,她就不怕上班迟到? “确定。” 萧韫言笑得温柔,看的毛煦熙心尖微颤,她收回眼神:“随你,迟到了别怪我。” 萧韫言的车是黑色的宝马x7,毛煦熙不禁感叹她与萧韫言的生活果然是天差地别的,明明是同龄人,萧韫言却早已走向了人生巅峰。 而自己,还在为打车贵不贵而苦恼。 车里都是萧韫言的香味,毛煦熙有些不自在,以前这么贴近萧韫言的味道,还是她吻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时候。 真是如坐针毡,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自己怎么就能为了那一点打车费就欠了萧韫言的人情? 算了,她爱送就送,反正不是自己让她送的。 两人没有说话,车里飘出的悠扬隐约依旧是大学那会儿萧韫言最爱的歌单。 whatcanidotomakeituptoyou~ promisesdon''''eeasy~ buttellmeifthere''''sawaytobringyoubackhometostay~ welli''''dpromisesanythingtoyou~ 毛煦熙听着,莫名有些苦涩,随即看向窗外,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到了公安总部,萧韫言没有停在门口,反而开了进去,找了个单位人员的停车位停了车。 “还不下车?” 萧韫言见毛煦熙愣住的模样,露出一抹笑,仿佛下一瞬她就会伸手过来轻弹自己的额头,然后唤自己小猫。 事实上,萧韫言没有这么做,毛煦熙想到刚才自己胡思乱想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连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你来这里做什么?” 毛煦熙还是没抵过好奇心,转身看向萧韫言。 “上班。” 此时,萧韫言才从自己的黑色包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挂在脖子上,然后把头发拨了拨。 毛煦熙看了一眼她的工作证,司法鉴定——法医鉴定部萧韫言。 我靠!她是新来的法医?! 萧韫言稍稍歪了歪头,柔声问道:“一起进去么?” 毛煦熙依旧愣在原地,她怎么都没想到萧韫言就是徐威说的那位新法医,她怎么会…… 毛煦熙心里有很多疑惑,可是萧韫言那温柔的眸子铺上了一层暗淡的颜色,像是藏了秘密的门被悄然关上一样。 “毛姐!” 徐威来了,刚才在车上毛煦熙就给他发了信息,没想到他会亲自下来接自己。他跟小时候一眼,活像个跟屁虫。 徐威见到了毛煦熙站在宝马x7前,更惹眼的还有跟毛煦熙站在一起的美女,那不是房东吗? 徐威见过萧韫言一次,自己要向萧韫言询问一些关于房子的事,那时候萧韫言话很少,能一个字说完的绝不说两个字,简直美丽冻人。 毛煦熙见徐威走来,他目光疑惑地落在萧韫言的身上,见到她脖子上的工作证后也跟毛煦熙一样吃惊。 “还上不上去?” 毛煦熙不想跟萧韫言多待,拉着徐威就走,徐威都还没来得及跟萧韫言打招呼,便急急进了局里。 “没想到啊,那时候我都不知道原来她是新来的法医。” 当时跟萧韫言联系上的时候,徐威还介绍过自己的职业,深怕萧韫言以为自己是骗子,毕竟环海市骗子遍地都是,诈骗案层出不穷。 “看来你们处得不错啊,她还送你上班,这下交通费都省了!” 徐威没看见毛煦熙脸色的变化,还在替毛煦熙能够省下一笔钱而高兴。 “好了,别说了,今天几点去现场搜查?” 毛煦熙说完后,徐威立刻正色道:“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些案子,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跟你带两个人一起去。” “好。” 毛煦熙再一次来到乱糟糟的办公室,窗口依旧大开,里头的烟味和汗味都轻了不少。金吒木吒来给她送了好多小零食,还给她简单地说了最近几个比较重要的案子。 最后毛煦熙怕耽误她们工作,自己拿了资料看,心有所感地拿起其中一个文件夹,是死者的资料。打开,照片上是一个长相甜美却没有笑容的女生,名字是刘小花。 ** 大雨淋漓,少女失魂落魄地踩在水坑上,任由大雨洒落,她躲在无人的小巷中,如同游魂。有人在寻她,急忙走来,一把伞落在她的头上,陈雨开看向她,道:“别怕,我会帮你一起揭露真相的。” 刘小花脸上泪雨混杂,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握住手机,道:“小开,我害怕,害怕我会是下一个。” “不怕,我们可以搜集更多的证据,那个恶棍逃不了的。” 刘小花看着陈雨开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能让小玉白死。” ** 萧韫言踩着她的高跟皮鞋一路来到刑侦一队的专属法医鉴定部,门一打开,里面只有一个身材娇小,相貌清秀的女生。她见了萧韫言,马上放下手里的咖啡,站了起来,愣愣地看了萧韫言一眼,还没开口,萧韫言便道:“把刘小花的初步现场检验给我看看。” “哦哦,好。” 赵晓雅抹了抹自己额间的汗,马上找出一份文件交给萧韫言。萧韫言放下包包,然后翻看着报告,得出了几个信息。 刘小花头部被钝器所伤,初步估计这是致命伤,死亡时间判断为五月十二日,也就是一个星期前,手腕有勒痕,没有尸体移动的痕迹,初步判定为他杀,且礼华路河边判定便是第一现场。 “萧医生,这里还有尸体解剖报告。” 赵晓雅正要把报告交上去,可萧韫言并没有接:“我会亲自再验一次尸,公安法医部已经批准了” 前两天萧韫言已经把重新解剖的申请递交了上去,因为环海市的案子很多,审批的流程大大简化,甚至申请理由都很宽松,她在理由一栏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两个小时便批下来了。 如此说来,还要感谢萧家的影响力,她估计法医部也早就把自己的家世探了个透底,所以她才敢在理由一栏毫无顾忌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萧韫言看也没看一眼那份尸体解剖报告,并道:“你叫什么?” “我叫赵晓雅,是法医助理也是实习法医!” 赵晓雅的腰肢挺直,看着萧韫言的时候,心里不禁暗自道:萧医生好美啊,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跟一个美女大法医一起工作!更不敢相信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大法医会愿意来这个分分钟磨死人的工作岗位。 “就你一个人?” “……对,这里工作量大,很多人都不愿意来。” 萧韫言明白赵晓雅说的工作量大是怎么回事,据说之前已经猝死过两个法医,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法医想尽办法也不想被调来这里的原因。 “换上一次性防护服,我现在就验尸。” 萧韫言来之前,法医鉴定部已经给自己发了需要自己处理的案子,暂时有七宗,她偏偏对这一个案子最感兴趣,大概因为死的是一个年轻女性。 一个正准备开启人生,却骤然凋零的生命。 刘小花,环海三校高一二班的学生,父母双亡。 二人穿上防护服后,便来到了解剖室,萧韫言看着冰冷操作台上躺着的女生,缓缓闭上眼睛,一只手放在刘小花的胸口上,像是一个沉默的祈祷仪式。 赵晓雅屏着呼吸,忽然对即将开始的工作也多了几分敬意。在环海市,人命如草芥,每天送来的尸体,还没解剖的尸体数都数不过来,车祸躺在医院里的李医生就没有这种仪式感,他只会嚷着要赶紧解剖完下班,连带着赵晓雅也觉得这态度没有问题。 她能感觉到萧韫言对尸体表达的惋惜,也表达了对自己这个职业的敬意,这让赵晓雅肃然起敬起来。 “开始吧。” 过了半分钟左右,萧韫言才开了口,开始她在环海市的第一个任务。尸体保存得不错,解剖起来不算太费劲,解剖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时候,萧韫言皱着眉头切下些许子宫样本,并道:“她子宫异常扩张,有刮宫痕迹。” 说到这里,萧韫言顿了顿:“这刮宫的伤口不像是生前造成的,刮痕清晰且组织颜色苍白,这是死后血液不流通才能造成的状态。” “子宫组织拿去即时固定,做hcg检查,我怀疑死者生前曾怀孕且胚胎被人在死后取走。” 萧韫言把子宫组织用镊子夹到托盘一块湿纱布上,却见赵晓雅愣住,脸色有些白,萧韫言问:“怎么了吗?” “李,李医生的报告里写的死者并无妊娠迹象。” 赵晓雅虽然经验很浅,可是听萧韫言刚才说的,那分明是很可能怀孕的迹象,李医生不可能犯这种错。 萧韫言皱了皱眉,心中的猜想愈发笃定。 “蔑视死人,愚弄生人,呵……” 伴随着萧韫言的一声冷笑,解剖室的灯光突然闪了闪,恍惚间像是有一阵寒风透进来,吓得赵晓雅缩了缩,差点没站稳,可萧韫言却依旧挺直地站在原处。 她清冽的嗓音幽幽传来,吓得赵晓雅的身躯又抖了抖。 “做我们这行,相信科学之余,还要敬畏鬼神。”【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四章 在潮湿阴暗的地方,不止藏着腐臭的尸体,还有剥开皮肉后藏着的真相。 又下雨了,空气变得好潮湿。 少女看向窗外,宿舍外头的花草被雨砸得摇摇晃晃的,像这座无情的城市,一点都不知道怜惜生命。她转头看向正在写日记的刘小花:“小花,你日记本上是不是都得写雨天?” 刘小花笑了笑,看着日记本里的文字,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她低声道:“小唐,你说苍天真的有眼吗?” 少女沉默了几秒后,叹了口气:“有的吧!” “你看,这片天不就老是为了这座城市流泪吗?” 少女说完后,便听到喵的一声,她和刘小花马上回过头去,一只三色猫把头探进虚掩的门里,少女笑道:“猫小花来找刘小花了。” 雨声没能盖过少女的笑声,潮湿幽暗的空气中,莫名地染上了一丝温暖。 ** 徐威带着毛煦熙,金宣儿,和章铜来到礼华路,这里有一座杳无人烟的废弃公园。附近有两栋公寓,不过之前发生过掳人抢劫案还有拐卖儿童的案子,渐渐地便没有人来这个公园,后来就废弃了,变成一些瘾君子聚集的地方。 因为最近发生过命案,这里拉了警戒线,还会有辅警来巡逻,那些瘾君子就没有来过了。废弃公园再往下走些就有一条长河,长河没入还没开发的林子里,刘小花的尸体就是在河边发现的。 公园里的设施都被人恶意涂鸦,有写着污言秽语的,表白的,还有乱涂乱画一番的,画了各种火柴人,地上那个排水口的铁盖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眼睛,排水孔还被人用强力胶纸沾住。 一片混乱。 废弃公园加上未开发的林子,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荒凉,明明是中午,可依旧能感觉到一股隐约的寒意逼来。这座公园位于西南,乃死门,抬眼看去,与公园相对的两栋公寓位于东北,楼与楼之间用了水帘玻璃相连装饰,阳光透来就像泛着寒光的刀刃。 这种装饰虽美,可在风水来看,东北乃天门,两栋楼间还有如刀刃的水帘玻璃,这就像古时的断头台,截断生气,斩灭神佛,所有的煞气都聚集到西南的这座公园来,自是坏事连连,求神无门。 毛煦熙叹了口气,走到河边,手轻轻点在河水上,冰凉的感觉就让她感到一阵激灵。 “你说陈雨开到底是凶手,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章铜轻轻用肘子碰了碰金宣儿,陈雨开死了这件事实在太突然,打乱了之前他们的推测。 “找到尸体就知道了,先别想了,伤脑子。” 金宣儿今天连妆都来不及化就上班了,顶着的黑眼圈很重,眼神疲惫,毛煦熙看了都觉得心疼。 陈雨开是刘小花的男朋友,在发现刘小花被杀后的第二天,陈雨开的家属就哭天喊地地来警局报案,说陈雨开失踪了。刘小花长相甜美,很多男生都围着她转,她也拒绝了很多人,有人嫉妒和怨恨上刘小花,便开始霸凌她。 毛煦熙看过调查资料,那些同学说起刘小花,都说她私生活不检点,跟班里的同学合不来,学习成绩尚可。问过那些追求过刘小花的男同学,他们都说刘小花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最后才会看上家里有点小钱的陈雨开。 经常霸凌刘小花的四人,和陈雨开都被警方视为了嫌疑人。 不过毛煦熙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特别的调查口供,有一个女同学说刘小花并没有那么不堪,她只是想从别人身上获取家庭里得不到的爱,而且她很喜欢小动物,有时候兜里剩下的钱都会买火腿肠喂养学校附近的流浪猫。 口供里还提到刘小花有一本日记,可至今找不到这本日记的下落。 毛煦熙才想到这里,徐威他们还沿着河边往林子里走,突然一声猫叫声让毛煦熙整个人鸡皮疙瘩起来。 有感觉了,线索来了。 大家也听到了猫叫声,马上停下了动作,四处寻找猫猫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三花从林子里窜出来,来到毛煦熙的脚边蹭了蹭,娇滴滴地喵了一声。 小三花蹭了两蹭后,就竖起尾巴沿着河边往林子深处走,见毛煦熙和其他人没跟上,还停下来喵了几声。 “跟上,可能有线索。” 以科学来说,猫的气味是人的十四倍到二十倍左右,它能嗅到人类嗅不到的气味,或许可以靠这只有灵性的猫咪找到尸体。以玄学来说,毛煦熙认为这只猫在帮他们,或许这是刘小花留下的因果。 众人跟上小三花,小心地在沿河往林子里走,越是深入,空气便越冷,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徐威发现了不对劲:“等等,你们看。” 他们身前有几个杂乱的脚印,歪歪斜斜的,加上松软的土,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有人来过这里,但肯定不是二队,有可能是凶手折返来寻陈雨开。” 二队那些狗崽子当时可没有走得那么深入,案子不是他们的,自然不会那么上心。 徐威凭着自己的经验,再看沿路的那些歪歪斜斜的脚印,断定有人来找过陈雨开,而且他们或许早就知道陈雨开已死,是来毁尸灭迹的。 陈雨开不是凶手。 “走!” 众人继续跟上小三花,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他们终于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味。 林子深处的河流蜿蜒入深处,好像通往冥府的道路。两岸长满了低矮杂乱的灌木,是大自然精心编造的屏障。河水并不湍急,却浑浊发黑,落叶和枯枝漂浮在表面,把水面遮得密不透光。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塌陷泥坡下,被一棵倾倒的老柳树死死压着的尸体。枝干扎进泥里,像是给他盖上了天然的掩体。周围杂草疯长,水草缠绕着他的腿,像是要把他往下拖去,又像是把他特意固定在这个地方。 莫怪凶手折回来也找不到,如果不是这只小猫咪,他们估计也注意不到那具已经浮肿的尸体。 小三花这才回到毛煦熙的脚边,喵喵叫了两声,一动都没动。 在大家的一阵沉默中,很多念头都在这静谧的环境如风般交错刮过:为什么猫会带他们来?为什么他会正好卡在那么隐秘的地方?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沉默让气氛诡异起来,树叶沙沙作响的时候,都像有人在窃窃低语,又像幽灵的低泣。 “我是徐威,礼华路河边发现尸体,请求支援。” 徐威打破了沉默,他洪亮的声音响在林子里,把压迫而来的诡异空气一扫而散。 毛煦熙看向徐威,看着徐威丝毫不被环境影响,清晰地交代着事情,腰背挺得老直,她不禁轻笑。 有些人一身正气,正适合吃这行饭。 ** 很快,二队的人,和刑侦技术人员已经到达现场,打捞单位打捞出尸体后,萧韫言和赵晓雅便开始了现场线索采集。痕检员和摄像员也在忙碌,本来安静的现场顿时来了许多人。 徐威正和二队的队长吵架,话里话外都说二队当时搜查并没有尽责,可这种争执已经多次出现,双方都有很多案子在手,即便闹到上头去,上头也只会劝几句息事宁人。 小三花一直待在毛煦熙的脚边,见人多起来了也不走,毛煦熙忍不住摸了摸它,它还很乖巧地蹭向了毛煦熙。 好可爱的猫啊! 就在此时,萧韫言走了过来,她没有走向徐威,反而是走向毛煦熙,低声道:“喜欢?” 萧韫言目光柔柔地看着毛煦熙手边的小三花,毛煦熙听了马上站直,道:“情况怎么样?” 萧韫言没有马上回答,她扬起一个很浅的微笑,毕竟在这个场合,笑容要是大了,恐怕也不妥:“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养,我也喜欢。” 说完,刚好徐威走了过来,萧韫言这才接着道:“死亡时间推测在七天前,与刘小花的死亡时间相近,身上有很多利器造成的伤痕,肋骨和小腿骨折,暂时判断致命伤为脖子大动脉上的割伤,至于死者的身份和这些伤痕是怎么造成的,还要带回去进一步检验。” 本以为看到这种接近浮尸状态的尸体,萧韫言多少会感到不适,可她表现得很专业,神态自若,口齿清晰,脸色都没有变,一旁的赵晓雅脸色都青了,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 尸体泡在水里七天,皮肤已经呈现蜡白色,腹部部分已经呈灰绿色,表皮也开始脱落,肢体肿胀明显,尤其是手脚,指纹已经模糊,从科学角度上萧韫言暂时不能斩钉截铁地断定这个人就是陈雨开。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人是陈雨开的概率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现场搜证还找到了一把美工刀,沾了泥和水,采集指纹成功的几率不大。至于那些脚印,徐威刻意避开了,并没有破坏脚印原来的模样,可是河水冲刷,加上前几天下过雨,这些脚印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现在只能靠萧韫言的尸检报告了。 萧韫言在离开之前交给了徐威一份刘小花的最新尸检报告,这份报告跟李铭法医的报告最大的出入就是刘小花生前曾经怀孕,而且报告里还写着刘小花有被刮宫的痕迹,而且是死后造成的伤口,推测是被人死后取走了胚胎,下手的人手法很娴熟。 这是谁干的不就不言而喻了吗? “这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该信谁?” 章铜说完后,毛煦熙毫不犹豫地道:“我信萧韫言。” 撇除私人恩怨,萧韫言的能力和专业毛煦熙是相信的,而且萧韫言没有理由去篡改报告。 在专业这件事上,毛煦熙是佩服萧韫言的。 面对几乎进入浮尸状态的尸体,萧韫言依旧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嫌恶的表情。毛煦熙也发现萧韫言在现场看到尸体时,认真目视尸体的那几秒钟,如同穿透了那破败的皮囊,直视灵魂。 那是对生命的惋惜与尊重。 “我也信萧医生,李铭那家伙肯定藏着事,章铜,你去查一查李铭最近跟谁联系过,妈的居然误导我们!” 徐威用力地捶打了一下方向盘,毛煦熙瞥了他一眼:“拿方向盘出气做什么,有这力气还不如一会儿给我们一人买杯咖啡。” 徐威:“哈?” 他怀疑毛煦熙在坑自己,并且有证据! “同意!” “我也同意!” 毛煦熙一句话无意间缓解了大家紧绷的情绪,随即听她笑道:“徐威,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慢慢算。” 徐威:“哈?毛姐,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徐威耷拉着脸,忽然想起那一句没头没尾的‘你死定了’。 “这你不用管。” 徐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章铜和金宣儿一直在后座笑个不停,终于有人能够制住暴脾气的徐威了。 如果徐威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说:你们是没看过毛姐发飙,那简直比修罗还可怕。 车子开出了礼华路,毛煦熙摸着怀里的小三花,渐渐地感受到了拨开云雾,照在皮肤上灼人的阳光。 那么剥开皮肉后藏着的真相,又会是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五章 如果天有眼,那在它眼里,世间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回到办公室后,毛煦熙又翻看了一遍口供调查记录,又看了一遍唯一给刘小花说了好话的口供,证人名字叫余唐。 鱼塘,余唐,有趣的名字。 “余唐是刘小花的室友,怎么口供这么少?” 毛煦熙问了一声后,梁大发马上从众多的案子里反应过来,道:“她有先天心脏病,出勤率不高,刘小花死后病就又发作了,一直在住院,她的父母也不让我们对她进行过多的询问,而且她一家快要搬去另一个城市了。” 毛煦熙觉得这个余唐一定知道很多事,线索如果就这么断了,那就太可惜了。 徐威一眼就看出来毛煦熙想要见余唐,若有所思了几秒,眼底浮现狡黠的光,道:“我跟你再去试试说服她父母?” “可。” 毛煦熙拿起包包就走,离开前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睡觉的小三花,还吩咐了一句:“记得照顾好猫猫,别不见了。” 徐威刚取出的烟又塞了回去,然后急急道:“大发,老爷,你们拿到验尸报告后记得告诉我。” 李野正在给鉴定部的人打电话,他听了后,随意回了一句道:“那尸体都泡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剖好。” 说完,徐威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正经,他道:“验尸报告出来之前,肯定有事发生,你们懂的。” 说完,徐威就拉着毛煦熙赶紧跑了,办公室里沉默了几秒,骤然发出一阵哀鸣,可是此时的徐威已经用跑地带着毛煦熙进了电梯。 毛煦熙想到刚才办公室里的动静,有些好奇:“会发生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木庭甚至大喊了一声‘天啊’,仿佛即将被执行什么酷刑一样。 “已经通知了家属,一会儿家属会来认尸,所以解剖前大家都得应付着。” 本来萧韫言是想要直接解剖的,毕竟尸体已经泡在水里许久,拖延多一分钟都可能会让证据流失。不过陈雨开的父母在他失踪后一直在警局附近租房住,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停尸间了。 他们估计很快就要去办公室哭一番,让徐威查案可以,可是面对死者家属那种太过激烈的情绪,他怎么都没办法处理。其实整个刑侦一队都无法处理,毕竟大家的情绪都已经被案子和尸体塞满,腾不出一丝情绪来安抚家属。 “不会有问题吧?” 毛煦熙依旧感觉刚才那一声哀嚎仿佛是天要塌了一样,难怪徐威跑得这么快。 “没有,就是得处理一下家属的情绪,走一些程序。” 毛煦熙听完,也只好耸一耸肩,不再纠结了。 现在的她也没有余力去安慰别人,生死之死她自己都还没释怀,又怎么让别人释怀呢? ** 门外传来的嚎啕哭声,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撕裂着空气,仿佛要让另一个时空的人能听见他们的呼唤。心碎到极致的呼喊由强至弱,是哭到失声后那无声的悲憾。 “麻烦推去解剖室。” 萧韫言脸色不变地对着两位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后,便转头看向赵晓雅,那人正眼眶通红地看着门外。 “晓雅,核批已经下来了吗?” 这下赵晓雅才回过神,拿着自己的平板看了看,然后道:“十分钟前就下来了。” 赵晓雅觉得神奇,萧韫言来了后,法医部解剖审批的速度都很快,而且之前萧韫言连李医生的解剖报告都没看便已经能让上面放行重新解剖,这背景不简单啊! “嗯,工作吧!” 萧韫言跟赵晓雅往解剖室去,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照映下,一男一女在走廊哭得跌坐在地上,边哭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正手足无措想要安慰他们的是刑侦一队的人。 萧韫言看了一眼后,便目不斜视地往解剖室而去,只留给走廊上的人一阵冷冽的风和冷静的无情眼神。 “萧医生……一点都不难过吗?” 赵晓雅眼底微微湿润,呼吸有些滞停,说话也忍不住哽咽。 “以后等你独当一面了要千万记住。” 萧韫言脚步不停,声音依旧清冽,眼神却逐渐黯淡了下来:“你能帮到死者家属的是你手中的手术刀和你的专业知识,眼泪和难过没有一点作用。” 赵晓雅深呼吸一口气,马上打起精神:“是,萧医生。” 换上防护服,进入解剖室,站在那浮肿的尸体前,萧韫言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上,闭上眼睛。 愿真相早日大白,你的魂灵能够安息。 ** 有些回忆,永远都是潮湿的。 “哈……哈……小花——!” 陈雨开捂住自己的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大雨中朝着废弃公园走去。在哪里,小花究竟被那些人带到哪里去了? 大雨滂沱,公园里连瘾君子都没有,那盏孤独的街灯立在公园旁,正一下下地闪烁着,像在诉说着此处的破败。 “啊——!” 大雨中,传来一声尖锐的求救声,陈雨开眼睛睁得大大,马上朝着河边跑去。黑暗中,他看到了好几个人影,就在他要跑过去的时候,脖子却被人用力一箍,他吓得奋力地去抓那个人的手臂。 “啊——!” 皮肉被抓破,那人吃痛,怒极地说了一句:“狗崽子,我杀了你!” 雨在下,陈雨开能够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恍惚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什么事呢?是了,是妈妈喊自己放学后要快些回家吃饭,要下雨了,动作要快些,别着凉。 妈,这场雨,真的好冷。 ** “拜托,余唐小姐的供词真的很重要。” 徐威还在跟余唐的父母周旋,可余唐父母说了,因为刘小花的死,余唐大受打击,加上身体本来就弱,不能被打扰。 毛煦熙就在这个时候闻到了雨水的味道,还有泥土的味道,一阵阵飘来,奇怪,医院的走廊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诶?毛毛?” 在毛煦熙瞥见走廊角落里那一小滩突兀的水迹时,有个人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那人惊喜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袅袅!” 周袅袅明艳大气的脸扬着笑容,她穿着白大褂,一头微卷长发绑着马尾,热情地朝着毛煦熙跑来,毛煦熙见了,也马上迎上,张开双手就把周袅袅抱住。 “哎呀,你都来两天了,我还没时间见你,真的对不起啊毛毛,医院太忙了!” 周袅袅松开毛煦熙的怀抱,上下打量了一下毛煦熙,心疼地道:“瘦了。” “很快就能吃回来了,我一定会不断坑你请我吃的。” 毛煦熙总感觉周袅袅一来,把医院那种阴郁又沉重的气氛都冲散,连带着那奇怪的雨水味道也散了。 “坑,尽量坑,把你养成小胖子都行。” 徐威没有发现毛煦熙这里的动静,是余母先看到周袅袅,截断了徐威的话,朝着周袅袅打了个招呼:“周医生,你来了就太好了。” 余母走了过去,跟周袅袅说了刑警来的事,而周袅袅也看到了毛煦熙给她的眼色,思索一番之后,便拉着余母和余父到一旁商量了一番。 过了会儿,周袅袅走了过来,正色道:“你们可以进去询问,十五分钟,而且我必须在场。” 徐威听到之后,如获大赦,连连道谢:“谢谢周医生,不过还请对一会儿的谈话内容保密。” “好。” 说完,三人就进入了病房,徐威这才低声道:“有诚意还不如有人脉。” “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到。” 徐威刚一直都在跟余父余母说话,没想到还能注意到她这里,还算他有点观察力。 “怎么可能,老子我耳听八方。” “老子?” 毛煦熙挑了挑眉,语气微微上扬,吓得徐威马上道:“不,不是老子,不是老子。” “你俩太逗了。” 周袅袅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笑了声,仿佛在笑这两个刑警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还这么不正经。 进入房间,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她看着窗外,神色靡靡,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一样。 见到有人来了,她才缓慢地转头过来,看见徐威后,眼神亮了亮:“是来问小花的事吗?” “是。” 徐威拉了把椅子,却是让毛煦熙坐下的,他则是靠在桌边看着余唐,她比之前看着还瘦了些。 周袅袅在一旁看着,她其实也在关注这个案子,余唐是自己的病人,有先天心脏病,如果能够解决她的心结,或许能让她的情绪好起来。 “余唐。” 毛煦熙的语气柔柔的,不想给余唐带去太多的压迫感:“你想帮她对吗?。” “嗯。” 余唐重重地点头,眼眶湿润,呼吸有些乱。 “别紧张,她希望你帮她,但不希望你有事。” 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刚才走廊上的水迹,她轻轻拍了拍余唐的手,柔声问道:“她生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遇到了一些麻烦的人?” “她一直被霸凌,我不常在学校,帮不到她……小玉自.杀后,她一直都在写日记,经常和小开出去,说搜集什么证据。” 上次没来得及说这些,就已经被余父余母赶了出去,徐威在想,如果自己早知道这些,或许早已经能够锁定一些嫌疑人了。 “什么证据?” “我不知道,她说我知道了,我也会有危险。” 余唐摇了摇头,毛煦熙也不气馁,继续问:“你说你也不知道日记本在哪里,或许你能仔细想想吗,想想小花对你说过什么?” 找遍了宿舍和刘小花的家里,都找不到那个关键的日记本,不过现在出现了小玉这个人物,或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我在宿舍的时间不多,可记得有一次她问我,天是不是真的有眼。” 天若真有眼,为什么小花死时的那场雨,在自己心里一直未停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六章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解剖室里,惨白的灯光映照之下,给此刻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苍白的森冷。 萧韫言抬起陈雨开的手,他的手紧紧握住拳头,发肿的程度比其他部分要少很多。 尸体若是泡水,随着组织水肿,腐败,肌肉松解,手指极大可能会逐渐松开,甚至自然张开。 “萧医生,这……怎么可能?” 生前是得有多用力,执念多深,才能在死后一直握着拳头,而且泡了七天也松不开? 萧韫言没有说话,她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她想要掰开陈雨开的手指,却做不到,如果太过用力,她怕会对尸体造成二次伤害。 萧韫言知道用温水去泡陈雨开的手的话,应该是能泡开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个怪诞的念头。她轻轻握住陈雨开的手,低声道:“我是来帮你的,松开,否则我无法帮你找到真相。” 听到萧韫言跟尸体对话,赵晓雅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有用? 然而,话音落下不久,陈雨开的拳头还真的慢慢松开了,这可让赵晓雅瞠目结舌。萧韫言怔了证,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她轻轻打开陈雨开的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他为什么要紧紧握住拳头呢?她仔细地翻看手掌,因为紧紧攥住拳头,水没有泡到手心里,指甲的状态依旧很好,掌心的浮肿程度也很小,只有一片片被压白的痕迹。 萧韫言用镊子把陈雨开指甲缝里的黑污色物体夹出,再用手术刀片刮出,装到了不同的试管里。 如果陈雨开没有攥紧拳头,泡了七天的尸体指甲很可能会掉落,到时候指甲里的这些褐黑色物质大概都会被水冲走。 这便是你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五个小时后,验尸终于结束。 萧韫言褪去一身防护服,终于有时间坐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儿,二队的队长袁铁来了。 他端着一杯咖啡进来,放到萧韫言身前,笑着道:“萧法医,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案子想请你帮忙。” “没空。” 萧韫言一口回绝,她抬眼看向袁铁那张粗犷的脸,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的疏忽会让多少证据流失?” 在现场的时候,徐威骂了袁铁什么,萧韫言可是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袁铁那一脸不在乎的态度,萧韫言也看得清楚。 袁铁拉着一张脸道歉,可是萧韫言并不领情,并道:“你们二队也有专属的法医,我等下还有一个案子要开刀。” 见萧韫言油盐不进,最后袁铁脸色不佳的离开了,而且还带走了送来的咖啡。刑侦一共有五队,每队要忙的案子都很多,协办的时候协助的一方通常都不尽力,这就造成了各队都有不同程度的矛盾。 萧韫言手上也有很多案子,自然没有闲工夫去帮二队。 “萧医生,不用理那个袁铁,之前徐队找二队的法医帮忙还被袁铁骂了出来,他就是看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彼此的恩怨,想占你便宜。” 萧韫言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再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那个白大褂,今天都还没来得及穿上,光穿防护服了。 “不知道一队那里有什么进展。” 萧韫言叹了口气,然后翻了翻接下来那个案子的资料,是三天前才发生的命案,一个性.工作者被杀,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萧韫言会挑这个,也是因为死者是女性,或许她的心就是偏的。 ** 环海三校的心理咨询室里,毛煦熙正安静地坐着,一旁的徐威有些急,看了看手表,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别急,这里肯定有漏掉的线索。” 毛煦熙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看着咨询室里的柜子放着一份份心理科普小册子,心理测试题还有墙上的留言板。写了很多,很多都是吐槽自己跟同学之间的相处问题,还有家庭问题。 过了会儿,林校长终于带着四个学生来了,这四个都被警方列为嫌疑人。 毛煦熙看了那四个男生一眼,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剪了寸头,身材高大的男生后退了一步,然后马上双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打着,眼神却往自己的鞋尖看去。 再看其他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眼神闪缩,唯独那个剪寸头的男生最有趣。 “先问问这位同学吧。” 毛煦熙挑中了那个寸头,毛煦熙记得资料里写着他叫李毅强,是学校的刺头,也是霸凌过刘小花的人。 李毅强坐了下来,依旧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地看着毛煦熙和徐威。 毛煦熙也不惯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毅强,问:“为什么杀了刘小花?” 此话一出,李毅强愣了愣,然后倏地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道:“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杀刘小花,你有什么证据!” “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在家里睡觉,我爸妈和家里的佣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李毅强说完后,毛煦熙只是很淡然地笑了笑,李毅强激动的情绪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看到毛煦熙这个表情,李毅强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臂。 长袖遮挡了小臂里的秘密,毛煦熙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个动作。 “你小臂受伤了?” “没有!” “拉开长袖让我看看。” 毛煦熙的语气骤然变冷,一旁的徐威也死死地盯着李毅强,李毅强这才改口:“我是跟朋友打闹受伤的。” 声音比之刚才小了不少,只见他拉开长袖,小臂上赫然有几道抓痕。 毛煦熙看过刘小花的尸检报告,上面并没有提及她身上有留着其他人的皮肤组织,因为她的双手是被绑着的。 “我们找到陈雨开了。” 毛煦熙说完后,沉默了两秒,紧紧盯着李毅强,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死也与我无关。” 李毅强拉下自己的袖子,徐威顿时目录精光,毛煦熙也不禁低笑:“我什么时候说他死了?” 李毅强被这一句话吓得不轻,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张张合合想要说什么,最后才道:“人失踪了这么久,那肯定是死了。” “没有哦,他现在就在警局,警方正在保护他。” 李毅强一听,更慌了,可是心思转了几转后,他马上冷静下来,笑道:“他人没事就好。” 毛煦熙对李毅强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缓缓坐了下来,道:“你手上的伤痕,是陈雨开抓的。” “不是,我跟他不熟,没接触,都说了是跟朋友玩闹时抓的。” 李毅强说完后,毛煦熙又道:“是陈雨开告诉我的。” “那他肯定是胡说八道。” 毛煦熙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徐威接了个电话,很快徐威就对着李毅强道:“看来我们得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了。” 学校的窗口采光正好,窗口的影子框住阳光落在走廊上,学生们就这么踩着阳光,在走廊肆意地留下青春的脚印。 毛煦熙和徐威带着李毅强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群人走过,他们手里捧着书,正在请教为首那个长相斯文有礼的男生。男生笑着给他们解答课业上的难题,看得出来他很受欢迎,应该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毛煦熙却在他们走过的时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回到警局,徐威让梁大发去审问李毅强,而外出一天的徐威和毛煦熙终于有时间泡杯咖啡坐下来休息。 徐威还在感叹好在法医部那里及时交上了解剖报告,陈雨开的指甲缝里有李毅强的血迹和皮肤组织,而且李法医在解剖刘小花当日就接到了拢日集团财务经理的电话,这位财务经理就是李毅强的爸爸李波。 在解剖那日,李法医儿子的银行账户里多了两百万的款项,打款人正是李波。 徐威坐了下来,心情不错,他觉得终于要破案了,可以给自己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刚才学校那里有点不对劲。” 毛煦熙道,手中的咖啡一动都没动。 “什么不对劲?” 徐威大口地喝了口咖啡,不禁在心里叹一句这果然是救命神水,感觉人都活过来了。 “我闻到了尸臭味。” 毛煦熙皱起眉头。 “啊!又有人死了?!” 徐威抖了抖,差点脸咖啡都撒了,其他人也抬头看了过来,心里一阵发颤,别又发生什么命案,他们真的吃不消了。 “不是,那是一种被鬼魂纠缠的味道,一种累积很深的罪恶,就像一个装着罪恶的容器酝酿出来的味道。” 好奇怪,那个味道一闪而过,但是很浓,至今仍刺激着毛煦熙的大脑。 恶魔,不止一个,肯定不止一个。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是李野和章铜带着李毅强的父亲来到,随行的还有李家聘请的律师。律师要求中止审讯,并且要求跟李毅强单独谈谈。 萧韫言也来了,她拿着自己那个黑色的包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毛煦熙:“走吗,我们一起回家。” 这句话说得暧昧,不明所以的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吃什么大瓜一样。今天刚入职的两位美女,她们…… “你……!” 毛煦熙还没说完,徐威就搭了话:“是啊,你们一起回去吧,毛姐,你只是顾问,不用跟着我们一起熬的,而且你们结伴回去我也放心。” 徐威说得真情实意,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尤其那高冷的大法医正目光柔柔地看着毛煦熙冰冷的眼神。 “徐队说得对,治安不好,我们一起回去吧。” 毛煦熙听罢,又看了眼徐威那恳切的眼神,最后还是妥协了下来:“好。”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也的确对环海市的治安没有信心,萧韫言爱做司机就让她做好了。 毛煦熙收拾了一下,然后对徐威低声说了一句:“这件事估计没完,别着急下定论。” “行。” 徐威应下后,萧韫言便和毛煦熙一起离开了。 电梯里,毛煦熙刻意和萧韫言保持距离,双手抱胸,思绪又回到今日学校时嗅到的味道。 “小熙,一起吃个晚饭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七章 人性的恶,有尽头吗? “小熙,一起吃个晚饭吧。” 萧韫言发出邀请,毛煦熙正要拒绝,恰好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 毛煦熙先踏出电梯,电话那头的人语调轻快地道:“你下班没,我就在警局门口,去吃饭啊!” 周袅袅的好像什么时候都这么有活力,像个小太阳一样,毛煦熙觉得,每次跟她在一起都能补充能量。 “好,现在就来。” 毛煦熙实在太感谢周袅袅这个及时雨,挂了电话后,扭头跟萧韫言道:“抱歉,我有约了。” 萧韫言皱了皱眉,一脸委屈地拉住了毛煦熙的手腕,一言不发。她低垂着眼,轻抿着唇,明明没有说话,却透着一股倔强与脆弱,连呼吸都藏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毛煦熙看了一眼萧韫言的动作,然后不解地看向萧韫言,皱起的眉头仿佛在告诉她,你要是不松手我就要骂人了。 说起来,以前两人交往的时候,毛煦熙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暴脾气,对萧韫言就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分手的时候,即便萧韫言说了那种经典渣女发言,毛煦熙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发疯,没有纠缠,转身就走,休学一年,彻底消失在萧韫言的世界里。 只是背后她怎么自舔伤口,那便是谁都不知道了。 现在毛煦熙回想当初,没画圈圈诅咒萧韫言,纯粹因为自己职业素养好。 萧韫言感受到毛煦熙那冰冷的眼神,最后松开了手,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上了一辆迈巴赫。 上了车后,毛煦熙才伸了个懒腰,并道:“你真是撞到好时间了,正巧我下班。” 周袅袅发动车子,准备去毛煦熙最喜欢的粤菜餐厅吃饭:“我也是来碰碰运气,谁都知道你们刑侦队一般凌晨才下班,迟早要跟鬼做同事。” 周袅袅说话向来百无禁忌,毛煦熙也习惯了,她笑了笑:“有你这么厉害的医生在,做不成做不成。” 两人哈哈大笑,而后周袅袅敛起了笑容,低声道:“毛毛,节哀顺变。” “没事。” 毛煦熙唇角无力地勾了勾,每次说起这件事自己都会感到伤感,可她很庆幸还有两个好朋友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情绪。 “诶,刚才站在警局门口那个人好脸熟,是谁啊?” 周袅袅转移话题,她刚才就看到了萧韫言,那么出挑的美女,很难不注意到。 “她就是萧韫言。” 毛煦熙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周袅袅哇了一声:“她就是那个渣女!” “对!” “不行,一会儿吃饭我要跟你一起骂她!” “好!” 两人去了粤菜餐厅,订了包厢,边吃边吐槽萧韫言的渣女行为,可等到毛煦熙说起萧韫言心里那个白月光的名字时,周袅袅瞬间安静下来。 “咋了?” 毛煦熙喝了口冻柠茶,看着周袅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文瑾逸是医学界迅速崛起的新星,一个牛逼轰轰的外科医生,听说下个月就要来环海市。” 毛煦熙差点呛到自己,她缓过一口气来调侃道:“怎么一个个都赶着来环海市,环海市是她们play的一环吗?” “挑环海市来玩,那又重口味了些。” 周袅袅也跟着调侃了一句,两人就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晚饭,然后周袅袅才送她回家。 下车前,周袅袅问:“对了,房东还行吗?” 毛煦熙突然抿住了唇,机械地勾了勾唇:“房东就是萧韫言。” 周袅袅震惊了几秒,脑子的各种心思转了转,最后道:“……你才是她们play的一环。” “闭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毛煦熙暴揍了周袅袅的肩膀一顿后才下车,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希望萧韫言睡了,不然碰见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尤其是知道文瑾逸要来环海市后,她就更排斥见到萧韫言了。 可命运就爱捉弄毛煦熙,萧韫言不止还没睡,而且还穿着黑色的睡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时运高,看不见,时运高,看不见。 毛煦熙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默默换拖鞋,把自己动静放得最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像做贼一样,只希望萧韫言不要跟自己说话。 可命运呢,能捉弄你一次,两次,那当然是有第三次的。 “小熙。” 萧韫言合上书本,双腿交叠,柔柔的嗓音叫住准备脚底抹油的毛煦熙。她见毛煦熙蹑手蹑脚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心情愈发烦躁。 “什么事?” 毛煦熙认命,她已经不想反抗了,自己不想面对什么,偏偏来什么。 “明天早下班的话,能给我做点简单的饭菜吃吗?” 萧韫言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这是合同里写好的,毛煦熙认为萧韫言可以直接让自己做饭,她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好。” 毛煦熙应了声后,便迅速回去房间,终于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洗好澡,毛煦熙躺在床上,眼神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出神,她想起了毛琰灼生前曾多次让自己别想着来环海市混,会累死自己。 真的好累啊师傅,可是我不后悔。 ** 第二天,还是萧韫言主动送毛煦熙去上班。 今天一到警局,毛煦熙就听到了一个消息,李毅强和另外三名嫌疑犯统统认罪,承认杀了刘小花和陈雨开,不过不是谋杀,只是误杀。 办公室里是喜气一片,毕竟破了案是好事,可毛煦熙却愁眉不展,目光一直落在陈雨开的验尸报告上。 陈雨开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利器割伤痕迹,经鉴定凶器就是那把美工刀。脖子被人用力箍过,身上有一些打斗的伤痕,多处骨折,两边肩膀脱臼,可是致命伤是脖子上割破大动脉的伤口。 “凶手不是失控型暴力,他动手的时候很冷静,身上的每一刀都很精准,不致命,直到最后一刀,凶手是有绝对掌控欲的人。” 毛煦熙给徐威分析自己的看法,她续道:“陈雨开肩膀脱臼,加上李毅强刚认罪的口供,说明他生前是被人牵制住,任由凶手施虐,对,这是虐.杀,是过度杀戮,不可能是误杀。” “这种压制行为代表着羞辱,降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控制,或者是猎人对猎物的掌控,在凶手眼里,陈雨开不是人,只是一件随手可以毁掉的物品,不配活着。” 徐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从侧写师的角度来看,凶手有极强的掌控欲,有物化倾向和潜在的阶级仇视,或许凶手就是从灌输这种极端理念的家庭长大的。” 毛煦熙说完后,合上了验尸报告,并问徐威:“你觉得审讯室里的那四个人,哪个符合凶手的特征?” 不等一脸困惑的徐威回答,毛煦熙又道:“至于刘小花,她双手被捆,头部受到反复多次的钝物敲击而死,同样的压制行为,不同的是刘小花更直接地被杀了,这反映出在凶手眼中,陈雨开比刘小花更有虐.杀的价值,凶手也很可能存在性别仇视,这里推断凶手的性别为男。” “这侧面说明了,凶手家庭里,他认为母亲这个角色的地位很低,价值很低,而父亲则是非常强势的。” 毛煦熙分析完后,徐威大叹一口气:“可是他们都认罪了,而且能够清楚说出杀害他们的过程,动机就是刘小花拒绝过李毅强的追求,而陈雨开则是被牵连的,当时本只是想给他们教训,可言语间发生冲突,怒火上头,才会误杀。” 徐威没有说的是,李毅强的父亲李波也认了罪,警方要指控他妨害作证罪,包庇罪和行贿罪。然而,李家有很强大的法律团队,加上李毅强是未成年,律师可能会抓住这一点来为他减刑。 “他们的证词看似合理,但如果加上你的分析的话,那就漏洞百出了。” 徐威挠了挠头,快把头皮都挠破了,也不知道怎么破这个局,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认罪认得那么痛快,可案外有案的情形。 “小玉这个人需要查,还有拢日集团也要查,我去找一找那个日记本。” 这些都是未解开的谜团,而且刘小花和陈雨开生前说要找什么证据,现在这些人这么快就认罪,显然就是在掩盖其他罪行,又或许是掩护真正的凶手。 能让李毅强一家甘愿认罪掩护的,那很可能就是拢日集团的人。 “我明白了。” 徐威应下后,突然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才是队长,不过毛煦熙说的疑点和逻辑让人在意,他马上把调查任务分配下去,抓紧时间发掘新证据。 毛煦熙看了看在椅子上睡得正熟的小三花,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收编了,金宣儿和木庭还买了猫粮和猫砂伺候着,看它睡得四脚朝天的,很是安逸。 为了不辜负小三花的帮忙,她也该去找找线索了。 刚站起来,毛煦熙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好像一股潮意贴在自己后背,让她背脊发凉。 她的手结起一个印,嘴里低念着摄心通灵咒:“五藏摄魂,七魄归神,静观灵路,通我冥门。” 念完,毛煦熙的眼角余光便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湿哒哒的头发从后缓缓凑近。 “眼……” 幽幽的女声从后传来,随即散去,就连那股寒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毛煦熙大叹一口气,死于非命,天灵破碎,绝于雨天,陷于泥泞,水冲魄,土淹魂,水土相克,魂力始终还是太弱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依旧要告诉我线索,执念到底有多深呢?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八章 跳不出深井的井底之蛙,它死前奋力地仰望,是对世界一种无声的控诉。 毛煦熙去找线索一无所获,最后决定从四人的口供里推翻他们的逻辑。毛煦熙让徐威帮忙将四人分开审讯,只是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只有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会出现不同。 后来,毛煦熙让四人复刻杀人过程,四人果然出现了十分不一致的行为,最后一人崩溃大哭,一队以出现矛盾证据推翻四人供词,并继续调查此案。 除了李毅强之外,其余三人警方以协助调查和保护管束的名义下进行监管并解除羁留,而李毅强因为与死者陈雨开接触过,警方以重大嫌疑人将他继续羁留。 忙碌了一天终于要下班,这一天还是萧韫言亲自来找自己,毛煦熙实在不想跟她拉扯,便顺着她的意,坐上了她的车。 “你今天想做什么菜,我们先去买食材。” 毛煦熙听了后,才想起来萧韫言的冰厨里都是一些健康饮料,应季水果,和一排鸡蛋,还真没有其他食材。 “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自己去买就行。” 毛煦熙懒得跟萧韫言多说,说完后闭上眼睛就想补个眠,跟那些小崽子周旋的确很费心力,想到凶手那种冷血的心理状态又觉一阵恶心。 他是不是在某处监视整件事的发展呢? 看着警方被愚弄,看着被反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这么自信不会被抓到吗? 萧韫言失望地垂下眸,看见毛煦熙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便也不再说话。后来,等到毛煦熙买了食材上车之后,她才道:“以后你用我的卡买吧!” 毛煦熙顿了顿,道:“都是些普通食材,用不了多少钱。” 毛煦熙心里想着不想欠萧韫言的,她心里明白,房租那么低,一个月才八百,而且额外要求只是偶尔做个饭,肯定是萧韫言对自己的宽容。毛煦熙想着只要自己赚到了足够的钱,她就会搬出去,再按市场上的房租价格,补回差价,全都还给萧韫言。 萧韫言抿了抿唇,然后又道:“听说你们推翻了那四个人的证词。” “嗯,那四个人明显不是主谋。” 谈到工作,毛煦熙倒是愿意多说一句了。萧韫言似乎抓到了可以跟毛煦熙继续说话的机会,便道:“你的侧写结果跟那四个人不一致?” “几乎全都不一致。” 毛煦熙说完后,皱了皱眉,犹豫了几番还是问道:“眼这个字是刘小花留给我的线索,你觉得有什么含义?” 萧韫言先是沉默,过了几秒后才道:“不用把刘小花给的线索看得太复杂,或许是一个显而易见很简单的线索。”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毛煦熙坐直了起来,扭头看向正直视着前方开车的萧韫言,那张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自信的笑意。 鬼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被她这种自信迷得不要不要的。 “我检查过死者的服饰,衣物款式单调,颜色单一,没有佩戴任何饰物,从调查结果来看,死者平时的爱好就是听音乐,或许有家庭拮据的因素,但也有可能她就是一个简单朴素的人。” 萧韫言又顿了顿:“而且刘小花出自农村家庭,养育她的婶婶对她也不好,很多闲暇时间都让她待在家里帮忙做农活,她没有太多的机会拓展认知,所以别想得太复杂。” 毛煦熙听了后,思考一番,觉得有道理,她得好好整理思路再去想想了。 回到家,毛煦熙简单烧了三个菜,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和水煮肉片。萧韫言看着桌上的川菜,又见毛煦熙一脸微红地在吃,一时之间不知道高兴还是伤心才好。 这都是萧韫言爱吃的,可毛煦熙一道她自己爱吃的都没做,分明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你以后可以做一两道粤菜。” 萧韫言说完后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挺喜欢吃粤菜的。” “好。” 毛煦熙面无表情的应下后,萧韫言这才开始吃。毛煦熙的厨艺还是那么好,做的饭菜依旧很合自己的口味,这一点让萧韫言沉下去的心情稍稍提了起来。 “你近年来,过得好吗?” 毛煦熙的吃饭的动作顿住,愣了两秒后才恢复过来:“也就那样。” ‘也就那样’其实有很多含义,可以是用一句话涵盖了所有好与不好,也可以是不让对方担心,可萧韫言能看出来毛煦熙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这不关你事。 毛煦熙很想问出口一个问题,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该对萧韫言有那么多好奇,随即又压下了念头。 毛煦熙扒完一碗饭后就站了起来:“你吃完叫我,我再出来洗碗。” 萧韫言吃饭一向很慢,毛煦熙本来吃饭也慢,当时萧韫言还说喜欢看自己细嚼慢咽的样子。分手后,毛煦熙就改了这个习惯,不至于狼吞虎咽,可比以前快多了。 “我自己洗就好,你不是佣人,不用做这些。” 萧韫言点破毛煦熙用劳力补偿租金差价的想法,脸色有些不悦,可很快就被她用温柔的面具掩盖过去。一开始被戳穿,毛煦熙还是有几分慌乱的,可是想想,自己怎么想的早就跟萧韫言无关了。 戳穿了又如何? “随你。” 毛煦熙说完后就要回房间,萧韫言倏地站了起来,叫住了毛煦熙:“小熙。” “对不起。” 毛煦熙一直以为自己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会勾起自己所有委屈,也会激动得痛骂萧韫言一顿,可是没有,她异常平静。 平静得忽然有些想要发笑。 “萧小姐为什么事情而道歉?” 毛煦熙转过头看向萧韫言,不自觉地双手抱胸,不自觉地防备着,这是面对着萧韫言时不由自主做出的姿态。 萧小姐? 萧韫言好像被一口气堵在胸口,有点胸闷发疼:“当年是我错了,搞不懂自己的感情。” 什么意思? 毛煦熙这个疑问一闪而过,可是她并没有兴趣去深思,萧韫言若是爱打哑谜,她就自己在客厅打个够。 “我累了。” 说完,毛煦熙就回房间了,这一场对话就这么草草结束,就像当年自己曾经那么珍惜过的那段感情的结局。 萧韫言坐了下来,瞬间没了胃口,可她思虑了一番,还是一点点地慢慢吃,把饭菜都吃干净才罢休。 ** 毛煦熙调查过小玉的事,小玉本名为钟灵玉,跟刘小花是一个农村里的,单亲家庭,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感情很好要。只是小玉的母亲只是一个洗碗工,还有重度抑郁症,需要长期吃药治疗,家里经济情况很糟糕,小玉的生活压力很大,也逐渐变得孤僻了起来。 上高中后,小玉为了帮补家计,放学后经常会去兼职,派派传单,超市办理,快递分拣,逐渐地就跟刘小花少了很多交流。 后来小玉变得精神恍惚,成绩一落千丈,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几次,再后来她就在自己家里割腕自.杀了,还是她母亲下班回来发现的。这个案子是一队办的,没有他杀的迹象,尸检报告也没有可疑之处。 只是在小玉去世前一段时间,母亲的药钱都是她负责的,而且买的还是昂贵的进口药百适可,抗焦虑的药和褪黑素,这对小玉来说负担不会太重了吗? 换另一句话说,小玉真的负担得起吗? 不过,毛煦熙找到了小玉和刘小花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人见过她们晚上去废弃了的公园。这看起来像是个没有什么用处的线索,可是…… 毛煦熙总觉得她遗漏了什么……对了!! 毛煦熙倏地站起来,跑过去徐威的工位把他拉起来:“快,去废弃公园!” 徐威这会儿正和线人说话,见毛煦熙急急忙忙的,他也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然后被毛煦熙拉着走。 一旁的李野和梁大发不禁笑话徐威像个小弟一样被毛煦熙克得死死的,看来以后办公室谁的地位最高,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去废弃公园做什么,你想到什么新线索了?” “是!” 徐威开车和毛煦熙再一次来到废弃公园,辅警就在附近巡逻,见徐威来了还给他报告最近并没有人来过这里,让徐威放心。 毛煦熙越过了警戒线后,来到了废弃公园那个排水口铁盖前,看着铁盖上那个用喷漆画成的大大的眼睛,排水口的洞被人用强力胶纸粘住,水是排不进去的。 “徐威,过来把铁盖拿起来。” 徐威不疑有他,按照毛煦熙的话去做,铁盖被打开后,大约六十公分深的水泥凹槽,很干燥,里头卡住一个塑料袋,能看见塑料袋里装着的是一个笔记本。 “日记本!!” 徐威激动得叫出声,吓得毛煦熙浑身震了震,然后徐威就收到了毛煦熙的一记白眼。 “徐威,我突然想到了井底之蛙这四个字。” “啊?” 徐威不明白怎么毛煦熙有这种感叹。 “井底之蛙所见即是天,刘小花被孤立,被压迫却依旧努力地用自己仅有的认知仰望着这个世界,把她最后的善意和坚强留给了这个世界。” 那个日记本就像是刘小花本人,在狭窄的世界里,她所见的天是有眼的,而他们现在也终于掀开了那张眼皮,找到了她留下的对凶手与对世界的控诉。 “死在这个地方是刘小花挑的。” 毛煦熙说。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死在这里,这里就会拉警戒线,能进入这个地方的,也只有警察,而她的日记本要么被警方找到,要么永埋于此。” 刘小花,你当时该有多绝望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九章 勇敢的文字,是打击罪恶的利刃,也是属于你的救赎。 小玉不是自杀的,她是被逼死的。 刘小花从灵堂回来的时候,人恍恍惚惚的,她坐在客厅里,又听到她婶婶喋喋不休的咒骂声。 “你去什么灵堂,带一身晦气回来!” 见刘小花不说话,王翠娇更来气,指着失魂落魄的刘小花怒骂:“你看看你这晦气的样子,要想跟那钟灵玉一起死,那就赶紧死,要死就死远点!” 刘小花听不见王翠娇说了什么,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王翠娇好像还在骂,然后叔叔回来了,大概是赌博又输了,听到王翠娇的咒骂声,说了她两句,说是王翠花吵吵嚷嚷的,财神都被骂走了,才害他输钱。 这是刘小花的日常,可今日她不是想着怎么逃离这个家,而是想着钟灵玉。之前她就见钟灵玉去过那个废弃公园,每次去,她都会得到一笔钱。 刘小花怎么问钟灵玉她都不说这是怎么回事,可就在钟灵玉自.杀的前一晚,钟灵玉告诉了她学校里有一股恶势力,黄赌毒全都涉猎,而她为了赚钱买药,把那些人给她的毒.品卖给了废弃公园里的瘾君子。 那个人抓住了自己贩.毒的证据,控制自己,让她把‘货’卖到其他地方,最近更是提出要让她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不愿意,那个人就威胁要把她的事告诉所有人,包括她的妈妈。 钟灵玉说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与其被人摧毁,不如自毁。 当时刘小花以为钟灵玉只是情绪崩溃,没想到她真的会付之行动。当晚刘小花安抚了她很久,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个人是谁。然而,钟灵玉并不知道,因为出面的一直都是李毅强,但她知道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一定很聪明,也很有恃无恐。 刘小花想到这里,浑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身体一阵阵地发冷。她要怎么做,真相真的就这么被掩盖了吗? 刘小花回到房间想了很久,本来她想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听过,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只要读完高中,只要她能离开这里,那她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对啊,只要自己不去多管闲事,忍一忍,再忍一忍她就能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今晚,刘小花又一次被王翠娇打翻了自己的饭,只因她跟叔叔吵了几嘴,心情不好,就拿自己撒气。刘小花在收拾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之前好多次自己晚上没饭吃,都是去找钟灵玉的,就算再穷,钟灵玉和钟妈妈也不会吝啬,会给自己做吃的。 想起这些回忆的那一瞬间,刘小花的心就像被一把利刃贯穿,被无数愧疚感责备。在收拾的双手在颤抖,钟灵玉那温柔的声音一次一次地回荡在自己耳边,责备着自己的自私无情。 曾经无数次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坠入深渊自己没有办法救,就连她死了自己都想独善其身,刘小花,离了这座农村,你依旧不会过上好生活的。 刘小花不由得诅咒自己,颤抖的手抓住破碗的碎片,任由皮肉被割破,鲜血横流,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好过一些。她蹲在地上哭了许久,直到王翠娇扯着嗓子又开始骂人,她才回过神来,所有混乱的思绪在王翠娇的声声废物中拢聚在了一起。 小玉,我想勇敢一次,为你,也为我自己。 后来,刘小花急需用钱的流言就传了出去,李毅强果然来找自己了。和对付钟灵玉一样的套路,刘小花一开始也去了废弃公园把‘货’卖给了那里的瘾君子。 后来李毅强就让自己把货卖到其他地方去。 刘小花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也要一直留意着李毅强的动态。陈雨开知道这件事后,曾经让刘小花放弃,可是劝不过最后只能加入,他相信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刘小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她有一天跟踪李毅强,终于看到了幕后的那个人,他竟然是……! “龙青书。” 毛煦熙看着日记本上写着的名字,比平时的字体都大,下笔都用力,可见刘小花有多恨这个人。 “拢日集团的太子爷,环海三校高一全级第一。” 说话的是李野,他刚挂断电话,然后把一份资料递到徐威和毛煦熙面前,并道:“刚查到的拢日集团的资料,这个就是龙青书。” 毛煦熙看着照片中那个温文尔雅,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秀气男生,不禁皱起眉头:“是他。” “你知道?” 徐威怎么都没有把嫌疑查到龙青书身上,毛煦熙又是什么时候看过他? “那日一群人拥簇着他走过,原来是他身上散发着的尸臭味。” 她还记得当天所有人都拿着作业请教为首的龙青书,他那和蔼温润的模样依旧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罪恶的容器,不知道忏悔,一个冷血无情的容器,被怨念与恶鬼附着,业力压身,龙青书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真如师傅所说,这座城的因果轮回,都断了吗? “我的老天,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木庭路过时也看了一眼毛煦熙手上的资料照片,这个时候经验老到的梁大发说了一句:“龙青书背后是整个拢日集团,他这么肆无忌惮的行事,那拢日集团能有多干净?” 拢日集团在环海市是十大企业之一,财力雄厚,如今看来他们的‘财’也是不干不净,来路不明。难怪那四个人要认罪,原来牵涉的事情居然那么大。 “这案子牵扯出来,估计是要打大老虎的。” 徐威也补了一句,然后毛煦熙拿起跟日记本放在一起的u盘,她真的很好奇这个u盘里到底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为什么刘小花不直接拿来警局报案呢? 是什么人阻止了她,还是她曾经报案却不受理? 最后,毛煦熙忽然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刘小花用自己的死,引起警队的重视,换一个真相揭露的机会。 毛煦熙把u盘插入电脑里,然后问道:“刘小花是不是有来过报案,谁能帮忙查一下?” “我来我来!” 金宣儿从自己的工位站起来应了一句后,马上拿着资料去查。此时,毛煦熙正准备打开u盘,她身后好几个人守着一起看,似乎要见证什么历史性时刻一样。 u盘里有两支影片,毛煦熙打开第一个影片,那是躲在学校仓库门外拍的视频,里面龙青书正坐在箱子上,冷眼地看着李毅强殴打一个学生,那个学生被打得脸青鼻肿,惨叫声不断,声声求饶。 每次惨叫,镜头都会微颤,显然掌镜的人也被吓得不轻。 龙青书一派淡然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声音依旧温润:“叫你把毒.品卖给瘾君子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温润的声音之下,藏在金丝眼镜背后却是一潭死水,让人不寒而栗。 被打的那个人正是四个嫌疑人之一黄烨,毛煦熙记得他,他最胆小,在复刻杀人过程中,便是他首先情绪崩溃,让他们的计划破局。 “龙少,求求你,放过我,我,我一定会更加小心,会做得更好,求求你!” 黄烨跪了下来,朝着龙青书磕头。 龙青书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缓缓抬头看向那个眼前对自己又跪又拜的黄烨,满意地勾起唇角:“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出错……我记得你还有个读初中的妹妹,对吧?”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没有说话,此时的沉默蕴含了到了嘴边却骂不出口的脏话。 毛煦熙忍住怒火打开第二个影片,影片里,还是那个仓库,李毅强正把一个小黑包交给了龙青书,龙青书问:“十万?” “对,数过三遍了。” 李毅强在龙青书面前恭恭敬敬,半点没有面对毛煦熙和徐威时的嚣张气焰。 “这个月赚少了,怎么了吗?” 龙青书把小黑包放到一旁,然后李毅强才道:“警队来了个很麻烦的女人,扫黄赌毒的行动很是积极。” “女人?” 龙青书皱起眉头,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嗤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影片就结束了。 “啊,他们说的是莫副局长?” 余泉问,莫霜是三个月前来的,一来就有大动作,打击了不少罪犯,现在整个环海市的恶势力都想除掉她。 毛煦熙倒是没有听过这号人物,自己才上了几天班,只是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在此时,门外吵吵闹闹的,毛煦熙马上关了影片,然后便见办公室门被打开,一对中年男女闯了进来,一旁的两个警察也不好对他们拉扯太多,就怕被他们赖上。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案!” 王翠娇走了过来,指着徐威就大骂:“我家小花都死了多久了?你们怎么都找不到凶手?!” 刘小花的叔叔刘强也走了过来,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了王翠娇一个眼色:“凶手一定要给我们赔钱,小花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凶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徐威正要把人赶走,可毛煦熙站了起来,双手抱胸,神色寒冷地道:“好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来要钱,都不知道羞耻吗?” “你……!” “你什么你,有个窝囊老公,事事都要你出面当泼妇,我都替你可怜。” 毛煦熙说完后,又看向刘强:“男人,要什么自己说,不要既要面子又要钱,以为完美隐身我就不骂你?窝囊废!” 刘强涨红了脸,局促地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给了王翠娇几个眼色。 “你骂我们,信不信我告你!” 王翠娇才说完,毛煦熙冷笑:“你们擅闯限制进入的工作区,信不信我起诉你们?” “好好好,我记住你了!” 王翠娇还想说什么,可她感觉背后有什么正盯着她,她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女人正冷眼看着她:“还不滚?” 萧韫言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低气压,让人不寒而栗。王翠娇和刘强看了眼萧韫言的工作证,知道她是法医后,王翠娇只道了一声晦气便离开了。 众人沉默下来,先是毛煦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现在又是萧韫言气势压人,这两个人看起来挺合拍的。 萧韫言是来递交验尸报告的,只是她走进办公室后,一眼没看其他人,走到毛煦熙面前,担忧问道:“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毛煦熙避开萧韫言灼热的目光,顺势拿过萧韫言手里验尸报告,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同事间的交流,可越是欲盖弥彰,越是让人觉得耐人寻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十章 如果真有天意,那行走于人间的恶魔,是否为了考验人性? 龙青书坐在审讯室中,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衬衫,梳着干净的发型,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透着无辜,他挺直着腰背礼貌地问:“不知道我可以帮忙你们什么?” 在审讯室里的事毛煦熙和徐威,二人沉默地看着龙青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早已从看到影片的暴风雨中平静下来。 可谁又知道暴风雨平静过后,不会是另一场暴风雨呢? “据说龙同学在学校人缘很好,人脉很广,我想知道,关于钟灵玉和刘小花,你知道多少?” “钟同学家里似乎有些困难,成绩一般,我跟她不熟,至于刘同学成绩还行,就是有很多流言蜚语围绕着她,我也不知道那么多。” 龙青书答得认真,手指慢慢地交握,搭成一个三角形,双眼直视着毛煦熙。 只是一个问题,毛煦熙几乎就断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龙同学,不如你看看这段影片。” 毛煦熙把笔记本转向龙青书,按了播放键后,里面黄烨的惨叫声不断,龙青书先是一愣,然后又一脸冷静,用毫无波澜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只见他推了推眼镜,看到黄烨跪地求饶的时候,毛煦熙甚至能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大家什么都没说,毛煦熙又继续给龙青书播放第二条影片,龙青书依旧不为所动,交叠的手动了动,拇指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拇指。 “所以呢?” 龙青书笑了笑,唇角勾了勾:“有证据吗,毒资流向?” 徐威皱了皱眉,怒火攻心,正要开口却被毛煦熙用脚碰了碰,他马上闭嘴。 “这个影片当然不能成为决定性证据,我相信你的手机上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也不会把你的‘货物’藏在跟你有关的任何地方。” 毛煦熙平静地说完后,龙青书的唇角又勾了勾,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对自己很自信,对自己的计划也很自信。 “可是你做错了一件事,你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两段影片里,你都坐在同一个箱子上。” 龙青书的脸色僵了僵,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毛煦熙接着道:“不必再想什么阴谋诡计了,你那些货物有没有你的指纹,相信你很清楚。” 毛煦熙说完后,龙青书轻皱了一下眉,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黑眸变得愈发阴森起来。 毛煦熙笑了,其实她是诈龙青书的,看他这副表情,她便知道那些货物里一定有龙青书的指纹。作为一个掌控者,那些货物是他的,那么也只有他有资格分配,所以‘货物’上肯定有他的指纹。 “我们查过你的行踪,每日司机都会接送你,但你会先去青铜路的豪宅一趟,再回去上南路的豪宅。” 毛煦熙双手压在桌上,笑道:“你的现金藏在哪里,我们当然知道。” 龙青书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低头笑了笑:“那又如何?” 他摘下金丝眼镜,把它放到桌上,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道:“我未成年,而且我家有很强大的法律团队,你们能奈我何?” 毛煦熙这个时候拿出粉色的日记本,翻开,阅读了起来:“我用办法靠近龙青书,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他犯罪的证据。” 龙青书半眯着看着那日记本,没了金丝眼镜的伪装,他的眼神越发阴冷起来。 “今天,他约我去他在青铜路的豪宅,我以为终于可以得到他的一丝信任,可原来他早知道我在查他,然后他居然对我……” 毛煦熙念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龙青书,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毛煦熙仔细地观察龙青书的表情,他眼底尽是玩味和掩盖不住的兴奋,文字里的那个人就像是他的玩物,是他掌控下的蝼蚁。 “没有想到吧,你费尽心思让李铭法医销毁证据,可他为了能够持续勒索你家,却把胚胎留了下来,就在他家的地下冷藏室里。” 龙青书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变了,越来越难看,毛煦熙勾了勾唇:“而且还有意外收获,你们第一时间通知李铭帮你们掩盖证据,他把刘小花藏在衣服里的录音器也藏了起来,我们也找出来了。” 毛煦熙摊开手里那黑色的小型录音器,道:“撞向李铭车子的司机就在另一个审讯室里,你说他抗得住多久的审问?” 龙青书抿了抿唇,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慌乱:“我要见我的律师。” “可以,请便,但是现在我们将以重大嫌疑人的身份将你拘留。” 徐威这下说话了,心情还不错,看着龙青书一点点被毛煦熙击溃的模样,真的让人心情舒畅。 毛煦熙笑了笑,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龙青书,她站了起来,朝着龙青书倾身靠近,伸出修长的手指摸在龙青书的脖子上:“你身上背负了多少人命,才会透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毛煦熙的声音很低,微凉的指尖覆在龙青书的脖子上,让他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 龙青书不躲也不闪,面对女人,他没有丝毫退缩的必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怨气跟着你,你也没有受影响了。” 说完,毛煦熙反手勾住龙青书脖子上的红绳,用力一扯,啪嗒一声,红绳应声而断,毛煦熙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的牌子。 “还给我!” 龙青书这个时候变了脸色,起身正要抢回,却被徐威拦住。此时,毛煦熙却对着那个镶嵌了黑色人形的不明牌子低声念着破邪驱灵咒:“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五雷火令破邪秽,三清正气荡妖灵,急急如律令。” 毛煦熙边念,另一只手对着那牌子画破煞符,龙青书急红了眼,怒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末了,毛煦熙紧紧握住牌子,笑道:“原来是有行家帮你,难怪。” 说完,毛煦熙把牌子放回到桌上,龙青书马上拿过放回身上,毛煦熙却道:“你不觉得浑身很重吗?” 审讯室不知为何,突然冒起了一阵寒意,好像有一阵阴风吹来,就连徐威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觉得肩上有湿意吗?” 龙青书身后的地板上,出现了一小滩水迹。 “闻不闻到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龙青书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没有水,可的确有一片莫名的潮意,他看向毛煦熙,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了那东西的保护,现在才是你地狱的开始。” ** 有时候破案还需要一点气运,自从找到日记本后,很多破案的灵感随之而来,证据也一一浮出水面。 一队着手去龙青书经常和李毅强等人聚集的仓库搜索,然后在龙青书坐过的箱子里找到了毒.品。 调查李铭法医的事也有了进展,肇事司机再次被传召录口供时显得慌乱,警方怀疑李铭是被人蓄意谋杀,并调查了李铭法医的住宅。在住宅的地下冷藏室中,警方发现了冷藏起来的胚胎,还有李铭交代给妻子的一份密封文件里的录音器。 胚胎经过检测,证明了与龙青书的dna吻合,在龙青书的另一支手机里也翻到了龙青书用来威胁刘小花而录下的影片。另外,录音器里也录制了龙青书杀害刘小花和陈雨开的整个过程。 龙青书发现刘小花在暗中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一开始只是警告,后来把她引到青铜路的豪宅中实施性.侵也是为了进一步控制刘小花。刘小花也想过去警局报案,可是龙青书早就在派出所附近安排了人员看守,刘小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还是金宣儿从市内好几个派出所外的监控里看到的,刘小花曾经徘徊,最后离去。 毛煦熙拿出录音证据去逼问胆子最小的黄烨,他最后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本来龙青书是想慢慢把刘小花逼至绝路,就像对待钟灵玉一样,直到龙青书发现有人在仓库外偷偷录像,这才对刘小花起了杀心。 杀死刘小花的凶器便是那日龙青书得到的由学校颁发的优秀学生铜制奖座。 警方到龙青书家里搜到了那个优秀学生奖座,进行了鲁米诺反应测试后,证明奖座的确曾经染有血迹。法证部用了高灵敏dna拭子取样,并在奖座衔接缝隙口找到了微量的残余血迹,经过检测后,证实是刘小花的血迹。 李毅强也转为了污点证人,并表示是龙青书用美工刀在陈雨开身上一刀刀划破,最后杀害。美工刀是李毅强的,也是他和另一个同谋把陈雨开牵制住让龙青书行凶,他承认犯罪。 龙青书的父亲龙持安经过调查,是他唆使李波去贿赂李铭,并且安排司机蓄意谋杀李铭。他为龙青书掩盖证据,包庇,行贿,而且副局莫霜已经介入,挖出了不少拢日集团在背地里做的脏事。 自审问龙青书那日起,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忙碌了小半个月,龙青书终于被起诉,正式进入司法程序。至于龙持安涉及的犯罪活动十分广泛且严重,已经交由莫霜亲自调查。 龙青书的事情传开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少年少女来报案,纷纷说出了自己是如何遭到龙青书的胁迫,惶惶不可终日。这就突然像是有一道光照在了黑暗中,让困于囹圄中的人终于喘过气来,如释重负。 他们都被解开了枷锁,可不知他们是否会记得那个曾经在黑暗中,为他们负重前行的人? ** “走开——!你们不要过来!不要!” 未成年拘留所的单独拘留间里,龙青书撕心裂肺地在嘶喊着:“不要过来!我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哈哈哈!你们这些低贱的人,死了活该!走开啊——!” 毛煦熙在门外站了会儿,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回去警局。终于破了宗大案子,大家的情绪都很高,而毛煦熙则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在送去检察院之前,她最后一次翻开日记本。 【我怀孕了,龙青书手上还有那天的影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开也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痛苦,好害怕,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 字写到最后有颤抖的痕迹,无助和绝望的情绪从那一笔笔的抖动中刺入毛煦熙的心中。 【今日又下雨了,我去警局的路上又见到了龙青书派来的地痞流氓,他们一直守在警局附近,我耳边回荡着龙青书对我的威胁,还有小唐,我怕他会对小唐不利。】 【我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让龙青书彻底下地狱的证据?】 【我好怕……我被龙青书盯上了,我不想死,可是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出路了,死了的话,死了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再受这种痛苦了?】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文字的绝望穿透了时空直达毛煦熙的心里,她浑身震了震,就在她的手在抖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后靠近,轻轻握住了她发颤的手。 “小熙,我在。”【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十一章 你无助时若有一只拉住你的手,或许能拯救你的一生。 “小熙。” 一只手拉住毛煦熙的手,把那只微凉的手藏在温热的手心里,把她从那日记本记载的深渊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抓紧那只手,急促地深呼吸几下稳住心神。 你共情力太强,而且我们毛家的体质易通灵,你要千万克制的情绪,否则很容易堕入他人的因果中。 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师傅的话,情绪慢慢收回来,又紧了紧那只手。 等等,那是谁? 毛煦熙熟悉那触觉,那温度,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是她连萧韫言中指上留下的薄茧都记得清楚。 她触电一般地马上松开手,萧韫言这才低声问:“好些了吗?” “我没事。” 毛煦熙脸色变了变,深吸一口气,坐直起来。这下她才发现本来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全部都怔怔地看着她俩,毛煦熙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该死的,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差点通灵! “看什么看,徐威,说好给我买的咖啡呢?” 其他人马上收回眼神,大家在毛煦熙骂刘强两夫妇的时候就知道她那张嘴的战斗力有多强。徐威被吼这一嗓子,吓得马上收回眼神,磕磕巴巴地道:“毛,毛姐,在送来的路上了。” “你又是来干嘛的?” 毛煦熙扭头看向萧韫言,见她一脸疲惫,显然这几天也是没能好好休息了。之前这里就猝死过两个法医,毛煦熙也不知道萧韫言来这里图个什么。 “来交验尸报告,顺便来看看你。” 萧韫言是一点都不避讳,毛煦熙倒是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有些不知所措。可短暂的无措后,毛煦熙又觉得生气了,萧韫言到底是想做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让别人误会她俩有些什么? “我没什么好看的。” 毛煦熙冷着一张脸,然后拿着日记本交给徐威:“日记本的副本呢?” 日记本要交给检察院了,刑侦一队留有副本,毛煦熙想要借回去读一读。 “想借回去读吗?” “对。” 毛煦熙还想要把日记本里的每个字都认真读完,这是刘小花留给世界最后的控诉与勇敢,也是她最后的求救信号,这是她尊重刘小花所有选择的方法之一。 “那我去递交申请,等会儿给你拿。” “行。” 毛煦熙回过头去时,发现萧韫言已经不在了。其实递交验尸报告这种事,交给赵晓雅就行了,可萧韫言几乎每次都是自己来的,来看自己? 呵,也不知道在故弄玄虚什么,难道又寂寞了想找个乐子? 想到这里,毛煦熙脸色沉了沉,藏在心中的那些回忆不自觉地涌出,就像电影院里不合时宜响起的手机铃声。她想起两人一起吃过的甜筒,一起逛过的街,在街灯下情不自禁的吻,真实得让毛煦熙以为萧韫言真的喜欢她。 以前,萧韫言对自己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其实都是为了找乐子,自己只是她的消遣。 接受自己是文瑾逸的替身有那么难?难,而且毛煦熙不想接受,即便于萧韫言来说这是事实。 毛煦熙有自己的尊严,她不是谁的代替品,她只是毛煦熙。 只是尊严归尊严,下班时萧韫言还是准时来接她回家,她有想过打车回去,可是看到死贵死贵的打车费,她还是抛下了尊严。 车上,见萧韫言并没有在超市停下,毛煦熙便问:“今天不用做饭吗?” “不用,我叫了外卖,这段时间你一定很累,不用做这些。” 小半个月,萧韫言每天都接毛煦熙回去,如果毛煦熙加班,她就会在一队的办公室里等着。毛煦熙这段时间几乎是回家洗了个澡,随便吃点倒头就睡,可见有多忙碌。 即便只是顾问,可是毛煦熙的责任心和正义不容许自己马虎半点。 “随你。” 反正萧韫言最喜欢擅自决定,毛煦熙也不想太多,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唯独一件事…… “对了,你要是带文瑾逸回家要提早通知我,我会去别人家暂住,唯一的要求是别进我的房间。” 这件事毛煦熙早就跟周袅袅说过了,她可不想成为她们play的一环。说出来的时候很轻松,可是说完后,毛煦熙总觉得如鲠在喉,一提到文瑾逸,大量的屈辱感就扑面而来,那是自己心中无法割除的疙瘩。 萧韫言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毛煦熙刚要翻出手机看看一队群里说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意萧韫言的状态:“我说你要是带文瑾逸回家……” 还没说完,萧韫言就截断了毛煦熙的话:“我不会带她回家。” 毛煦熙能听到萧韫言语气中的急切和些许愠怒,她扭头看向萧韫言,看着她那冷冽的侧脸,一股寒意逼来。 她怎么就生气了? 这件事再没有下文,回到萧韫言的家后,毛煦熙洗个澡,出来吃外卖的时候,见了桌上摆放的粤菜,眉头蹙了蹙问:“这些都多少钱?” “不用。” “我不想欠你的。” 毛煦熙答得极快,这小半个月里,自己不是在警局吃完了,就是回去自己煮点吃的,这是萧韫言第二次点外卖。毛煦熙面对着外卖并没有动,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吃的架势。 萧韫言放下筷子,放柔了眼神,也放软了声音道:“小熙,我们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有必要。” 毛煦熙站了起来,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吃了。 “看清楚,我是毛煦熙。” 毛煦熙说完,转头就回去房间,萧韫言在她身后连叫几声小熙她都没有回应。 毛煦熙回到房间,坐在梳妆台前许久,把萧韫言和文瑾逸这两个名字努力地抛却脑后,整理了一顿情绪,心乱的感觉才平复下来。 良久,她才从包里拿出日记本的副本,慢慢翻开阅读。 【我受不了了,龙青书每天都会派人打电话来骚扰我,他想要逼死我,就像逼死小玉那样!】 【谁会相信学校里那个人人口中品学兼优,最可能拿市状元的龙青书是这样的人呢?每次我想要开口对别人说出这个真相,都会打住这个念头,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也不会得到任何帮助,我只会一步步被龙青书逼死。】 【我让小开不要介入,可他不听,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傻呢?】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走不出这座农村了,也完不成以后要跟你结婚的承诺了小开,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我会把日记本藏起来,如果你有缘看到这里,请告诉小开忘了我,他有大好前程,千万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告诉小唐,要照顾好身体,好好念书,完成当医生的梦想。】 【如果我现在的人生仅有最后一个选择的话,那么我希望我能选择死的地方,我不知道恶人会不会有恶报,我只知道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 刘小花一直攥紧手机,直接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她奔向废弃公园,脚步慌乱,几乎要摔在那粗糙柏油路上。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明明已经选择了结局,可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她恐惧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逃亡的本能反应。是她故意让李毅强知道自己手上有他们犯罪的证据的,也知道龙青书一定会离开颁奖典礼追上来。 可是……可是她还是好害怕,好想有个人来救救她。 然而,没有人来救她,上天似乎已经决定成全她的选择,也好,也好…… “刘小花。” 龙青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双手被反绑起来的刘小花,唇角勾起冷冽的笑意:“告诉我,你查到了多少?” 刘小花低喘着气,余光是废弃公园那盏灯闪烁而来的光亮,那就像是自己世界里唯一的光亮。是她把人引到这里来到,这也是她最后的选择。 “龙青书,你一定会被法律制裁的。” 龙青书冷笑不语,刘小花又继续道:“在家里被你父亲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就到学校拿同学当玩物,龙青书你就是个窝囊废。” 反正已经是最后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整个学校都知道的事,那些人不敢说,可将死之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龙青书脸色变了变,其余三人也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刘小花肆意地笑着,又道:“龙青书,你真的好可怜,没有家庭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 龙青书半蹲下来,金丝眼镜已经摘下,露出一双阴寒的双眼:“告诉我你到底搜集了多少证据,那些证据又在哪里?” 龙青书不是没让人找过,可是始终找不到,他甚至怀疑有没有这些证据的存在。 龙青书靠得近了,刘小花甚至能闻到他衣领上那淡淡的香味——干净,儒雅,完美得像他的伪装。 “龙青书,你去死吧——!害死小玉,害死那么多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你这个窝囊废!” 窝囊废三个字再一次刺痛龙青书的神经,在刘小花的谩骂声中,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低声说了一句:“女人只会吵吵闹闹,一点用都没有。” 龙青书的眼底像是淬了毒,就在刘小花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再也掩盖不住嗜血的疯狂。 “我怀了你的孩子。” 刘小花不是求饶,而是她知道……她知道龙青书的人生容不下一丝的污点。 龙青书的眼底已经褪去了属于人类的温度,刘小花的笑声宛若一根刺堵在他的喉咙,吐不出,吞不下。 李毅强和其余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惊恐的神色,空气顿时安静得可怕。 “龙青书,你这个恶臭的东西!” 刘小花一句话让龙青书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声音,那些恶毒的声音:我当初就该让你那没用的妈把你打掉!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们简直就是我人生的污点! 他那冷静如死水的眼里酝酿着可怕的癫狂,只见他抓起书包上放着的铜制奖座,高举起来,疯狂地狠敲下去—— 下雨了,淋漓的雨水洗不净这一草地的血腥味。刘小花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空,雨水间是不远处折射而来那微弱的光。耳边是李毅强他们慌乱的惊喊声,就像杂乱的雨滴撒在空气中。 她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黑色越来越多,慢慢地成了一圈圆。 像一口井,而这口井她终究是跳不出去了。 我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小花——!” 李毅强慌忙地把陈雨开箍住,把他带到龙青书面前,并道:“龙少,不如,不如我们警告他就算了,我们……” 李毅强看了一眼脚边鲜血直流的刘小花,浑身抖了抖,他怎么知道会搞出人命,明明一开始只是说逼刘小花说出证据的藏匿地点就算了的,怎么会…… 另外两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尤其是黄烨,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陈雨开看到刘小花依旧在抽搐的身体,看向那双依旧有光的眼睛,在对视的瞬间,一滴眼泪混杂着血液从刘小花的眼角流下。 胸腔涌上来的悲伤与愤怒交织着翻滚,把陈雨开生生撕裂,他歇斯底里地要朝着龙青书冲去,李毅强及时把他制住,最后陈雨开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疯狂地吼叫。 “警告?” 在咒骂声中,龙青书重新戴上眼镜,然后从李毅强的兜里取出美工刀:“就是你一直在帮刘小花,对吧?” 一刀割在陈雨开的手臂上。 “那日仓库外面的人,是你,对吧?” 又一刀割在他的肩膀上,鲜血的红映在龙青书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阴毒与疯狂。 “你们都要跟我作对,你们这些蝼蚁凭什么跟我作对?” 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割在陈雨开身上,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李毅强等人吓得手抖,可却不敢松开陈雨开。他们开口想要劝龙青书,可见了金丝眼镜后的那阴冷的眼神,他们怎么都张不开嘴。 “是你帮她弄的证据是吗?” 陈雨开痛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看了眼一旁的刘小花,她早已没了声息,只有雨水在为她洗净身上的血迹。陈雨开死死地盯着陈雨开,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你会下地狱的,一定会——!” “我问你,证据在哪里,为什么你们都不回答我?为什么不听话?” 龙青书的声音愈发寒冷,犹如恶鬼的呢喃,陈雨开却丝毫不惧,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悲憾,再也感觉不到害怕:“小花的努力不会白费的,你一定会被制裁,一定会——!” 龙青书手上的美工刀搁在陈雨开的脖子上,低声道:“找不到证据的话,少个人证也好。” 说完,龙青书用力割下,陈雨开吃痛大喊,吓得李毅强等人松开了手,只见陈雨开捂住脖子冲向龙青书,像一头蛮牛想要与死敌同归于尽。然而龙青书却轻巧避开,陈雨开跌跌撞撞地摔进了河里,被急湍的河流冲走。 陈雨开最后看向岸上的刘小花,意识早已模糊。 小花,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爸妈……对不起,对不起,但恶人一定会有恶报的对不对,对不对?【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十二章 如果我无法再陪在你身边,那请带着我的祝福活下去。 “小熙,小熙……” 毛煦熙跌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萧韫言一直抱着她,温声安抚道:“小熙,没事的,我在这里,没事的。” 毛煦熙紧紧抓住萧韫言圈住自己的手臂,身体一阵阵地发寒发颤,直到听见萧韫言一声声不厌其烦的呼唤,她才缓缓从那场噩梦中回过神来。 她紧紧拉住自己脖子上的小吊坠,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后,才缓缓把脑中的画面驱赶开来。 她通灵了,看到了刘小花和陈雨开死时的画面,犹如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凌迟。这种滋味几乎要把自己浑身都撕裂,这也是毛琰灼让自己要时刻控制情绪保持冷静的原因。 可她还是做不到。 毛煦熙惊魂未定,她紧紧贴着萧韫言的胸口,一如以前。两人贴得很近,体温交织,毛煦熙的额头抵在萧韫言的颈侧,吐息炽热又紊乱。萧韫言依旧低头贴着她的耳边轻声安抚,一句比一句更贴近心口。 气氛悄然变化,寒意和慌乱在温柔的包裹中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暗夜中酝酿着的暧昧,一种会把理智蚕食的悸动。 毛煦熙这才反应过来,骤然推开了萧韫言,然后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锁门,我听见你大喊了一声,怕你出事就进来了。” 萧韫言有些无辜,脸上还有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红晕,她道:“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你出去吧。” 毛煦熙坐到了椅子上,萧韫言这才扶着床脚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转身就要走。 “萧韫言。” 毛煦熙有些局促地叫住了萧韫言,在对方停滞的脚步下,低声道:“谢谢你。” 毛煦熙爱憎分明,这次她的确要谢谢萧韫言,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沉浸在噩梦里多久。 萧韫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毛煦熙弯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便离开了。 毛煦熙收回眼神,摇了摇头把刚才萧韫言的温柔给晃走,试图驱赶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香味。 等到冷静下来,毛煦熙想,这个女人难道是跟文瑾逸闹了什么矛盾,又来招惹自己了? ** 刘小花和陈雨开一案真相大白,环海三校的校内论坛瞬间炸开了锅,一开始大家都还在惊讶龙青书原来是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人不敢相信。 后来矛头很快又指向了刘小花,说刘小花平时私生活不检点,跟男同学暧昧来暧昧去,也不知道陈雨开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她一定也犯了什么错才会导致事情的发生。 还有人说刘小花嫌贫爱富,肯定是跟龙青书谈不拢了,纠缠之下才让龙青书起了杀心。 金宣儿用了一点权限进入了环海三校的校内论坛,发现讨论龙青书的人逐渐变少,反而都在说刘小花也不干净。 “卧槽!受害者有罪论?受害者一定要是完美的才配叫受害者?!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金宣儿后悔进来看了,本来她以为可以看到人们大骂龙青书,可是没有,惊讶的很多,也有落井下石的,可更多的是不相信这件事反而给刘小花泼脏水的。 就在金宣儿打算继续看的时候,这帖子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金宣儿抓住自己的头皮:“天啊!我都不知道原来现在受害者还要是干净完美的才配叫受害者,不然她也是错方,天啊,这是什么三观!” 金宣儿平时破案很忙,很少上网,今天难得有兴致,想看看那些人怎么骂衣冠禽兽,结果,结果?! “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为受害者争一个清白,他们转个头就给受害者泼脏水?真正的恶人完美隐身?!” 金宣儿还在说,甚至拿起手边的一张废纸撕了个粉碎泄愤。 “一会儿莫副局会开个公安表彰大会,表扬刘小花和陈雨开的英勇行为,并授予奖状,要求学校也对二人进行表扬。” 徐威刚挂了电话就见暴跳如雷的金宣儿,然后继续道:“那些小年轻说什么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事迹会留在媒体的笔下,留在历史长河里。” 毛煦熙听了后,皱了皱眉道:“两个层面的事,那些小年轻的三观影响着社会未来的走向,只可惜我们都不是救世主,即便嘴上吵赢了也改变不了别人的。” 现在除了用更大更有力量的声音去掩盖这些舆论之外,好像别无他法,一个人的想法,三观,又怎么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不愿醒的人你叫不醒,不愿改变的人,你改变不了,这便是这个世界的顽固之处,也是这个世界的多样性。 人啊,就是这般可爱又可恨。 前两天,警方要求双方家属来警局签订一些程序文件,刘强夫妇依旧要求赔偿,而且还在警局闹了很久,认为警方给的抚恤金根本不够。 最后还是莫霜出面把人解决了,而且还是一句话解决的:“不想签那就一分钱都拿不到,我们会替刘小花把钱捐给慈善机构,如果你们想跟媒体闹这件事尽管去闹,到时候我不介意告诉媒体你们是怎么对待刘小花的。” 刘强夫妇听了后马上签了抚恤金协议书,头也不回地跑了。 陈雨开夫妇来的时候是伤心欲绝,可是句句都称赞自己的儿子是个小英雄,也一句没说刘小花的不好。他们把抚恤金捐给了慈善机构,并拿着警方颁发给陈雨开的奖状在警局坐了好久。 看到陈雨开父母的态度时,毛煦熙想明白了,明明一个局外人却赶忙着入局,为的除了是刘小花,还有心中的那点正直。 即便他想过退缩,可是他感到害怕却坚定向前,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毛煦熙走出警局,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今天没有下雨,‘那场雨’终于停了。 这一刻,毛煦熙思绪万千,世界其实就是个大井,谁都是井底之蛙,任你跳进跳出,都看不透这万丈红尘之轻重,更看不尽善恶因果之深浅。 但依旧有人在这口井中散发着温度光亮,在这口不知浮沉几许的万丈深井播散着希望的种子。正因为有这种一往无前的人,才让这口井充满无限可能,让生命找到出口。 小花,我见证过你的绝望,退却,到最后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的勇气,你所珍爱的人会继续替你看这个世界,我也会。 苍天有没有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看到了世界还有光明的一面,这是你亲手绽放的光芒。 毛煦熙离开警局后,去了一趟医院,慰问了余唐一番后,在临走前告诉了余唐刘小花对她最后的托付。 “她希望你好好照顾身体,好好念书,完成当医生的梦想。” 余唐双眼瞬间被眼泪濡湿,她嘴角不住地压了压,最后才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好,我一定会。” 那洁白窗纱在飘,捎来一丝来自远方的风,窗纱沙沙作响,像是灵魂的低语,送予最后的祝福。 阳光从窗沿洒入,是天使停留的脚印,那么深刻地驻足在凡人的心间。 ** 毛煦熙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接了个工作给一家小铺子看风水。 夏日炎炎,毛煦熙刚从小铺子走出来便感觉一阵热风扑面而来,还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冷漠的味道,还有那无处不在黏腻的海风。 正要去吃个午饭,徐威就打了个电话来:“毛姐,刚去搜龙持安的家时,发现了一些东西,莫副局想让你过来看看。” 现在莫霜在打大老虎,而且找到了不少证据,相信龙持安也快完蛋了。本以为这个案子现在已经跟她这个特聘顾问没什么关系了,没想到还有事情找上她。 “现在……可能打车有点难,我尽量赶过去。” 毛煦熙看了看时间,现在正是打车高峰期,打车费死贵死贵的,怎么赚了点钱就要破财,这座城市真是令人漏财。 “萧法医正好在附近,她说去接你。” 今天毛煦熙在组里闲聊的时候说过自己会来上北街看风水,只是没想到萧韫言也在上北街附近。今天萧韫言也休假,除非有什么突发事情,否则她是不用回法医鉴定部的。 “有突发事件?” 毛煦熙问,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可以守住自己的财,然而又要跟萧韫言大眼瞪小眼。 “就是有一具溺毙的尸体,刚打捞上来,感觉没什么他杀痕迹,但还是得验一下才知道。”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已经看到萧韫言那辆黑色x7慢慢地使过来了。毛煦熙走前几步挥了挥手让萧韫言看见,然后就挂了徐威的电话。 上车之后,毛煦熙感觉如果不主动开口说点什么似乎不太礼貌,有时候她真是恨死了自己这种礼貌:“你吃了吗?” “没,徐队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顺便给你带了吃的。” 萧韫言指了指座后挂着的袋子:“粤菜。” 毛煦熙其实一上车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只是多嘴问一句,没想到有自己的份儿。有时候毛煦熙真的觉得萧韫言有另类的固执,自己明明跟她说过不喜欢吃粤菜了,她还总给自己买粤菜吃。 好吧,虽然自己是骗她的。 “你在附近办事?” 既然萧韫言给自己买吃的,自己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再一次恨死了自己这种礼貌。 “去了梨安园。” 萧韫言答得轻巧,毛煦熙却倒吸了一口气,这下没有再说话了。梨安园是环海市有名的墓园,去那里总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毛煦熙也不多问了。 “小熙,对不起。”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有些意外,萧韫言又突然说什么对不起?莫名其妙的。 “对不起什么?” 毛煦熙扭头看向萧韫言,那清晰柔和的下颌线在她悲伤的眼神中,总是带了几分哀愁。 “每天都想跟你说对不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十三章 那场杏花树下的爱恋渐渐走到凋零才明白了,杏花的花期终究太短。 “到了到了,别催了。” 毛煦熙推开办公室的门,风尘仆仆地赶来,摇了摇手上的手机,示意徐威可以挂电话了。 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不在,都去办案了,不过倒是来了莫霜这尊大佛。 莫霜长得高挑,穿着修身的衬衫西装裤,头发高高盘起,有着上位者那不可亵渎的威严。资料上写她已经四十岁,离异,可从外表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也好看,干练利落。 可最吸引人的魅力,大概是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不独裁不莽撞,事事有计划。比如这一次,她就是一层层把龙持安的犯罪生产链揭开打破,让黑暗无所遁形。 以工作方面来说,她是个很可靠的领导。 毛煦熙唤了一声莫霜,然后便问:“有什么是要我看的?” “这个,这个,你看。” 徐威和梁大发围在了桌子边,指着桌上那个奇怪的黑色物体。毛煦熙看了眼,脸色沉了下来,这东西让她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那就像一个不规律的人形焦黑木头,跟龙青书脖子上带的那个很相似,但这个邪气显然更重。她并没有贸然用手去摸,而是仔细打量,这东西像木头,雕刻出大概的人形和一双眼睛之外,看起来都像个制造很随意的物件。 还好今天看风水,带了点工具。 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把铜钱剑,剑指划过剑身后,便轻轻戳在那黑色木雕的胸口。 铜钱剑在发热。 “这是什么?” 莫霜问。 “一种附灵的木头。” 毛煦熙收回铜钱剑,然后看了眼被铜钱剑戳开的位置的黑色褪了色,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红色的痕迹。 毛煦熙想了想,带上了一次性手套,把那些黑色的东西拨开,才发现里面是被磨得平滑的木头,而且还用朱砂花了一些符咒。 “会藏着什么证据吗?” 莫霜问。 毛煦熙敲了敲木头,道:“实木,你一会儿可以劈开来看,不过比较大可能是我专业方面的东西。” 毛煦熙仔细地拨开了那些黑色的东西,然后拿了一小块放到鼻前嗅了嗅,不由得皱起了一张脸。 “那是什么?” 徐威问。 “用尸油炸开的木屑,是用以增加这东西法力的做法。” 毛煦熙把黑屑拨开露出了里面木头的全貌,她拍了几张照片,把咒文记录下来后,便让徐威把木头劈开。 “不,不会放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徐威有些怵,然后接收到了两个女人的白眼。把木头劈开后,里面有一个黑色的长形的物什,毛煦熙看了一眼后马上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手指。” 毛煦熙用黄符把手指包起来:“这是一种供养邪灵的方式,看他们布置的方法更像是东南亚那里的手法,这个手指,你要拿去验一验吗?” “不用了。” 莫霜拒绝,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这里头会有什么新的证据,不过现在她掌握的证据也足以让龙持安牢底坐穿,最好的结果是终身监禁或死刑。 “把那东西烧了吧,这手指也一并烧了。” “就这么处理就行了,你不用画点符烧点纸啥的?” 徐威还是有些害怕,就怕毛煦熙做漏了点什么。 “不用,刚一边把那些黑屑弄下的时候,我已经念了破煞咒了,现在只要把它烧了就完事了。” “行!” 毛煦熙认为这大概是龙家从东南亚那里请来的邪神,用来催运护宅的,可这种东西哪有那么玄乎,该承受的惩罚还是得承受,神仙都帮不了他们。 只是,那木头上画的符咒让毛煦熙有些在意,符咒是催运的符咒,可角落那里还画了个小小的图腾。那图腾扭曲狰狞,仿佛由无数疯癫的线条编制而成,轮廓似兽非兽,似人非人,骨刺般的纹路从核心向外蔓延,呈放射状扩张。 中心是一只裂开的竖眼,眼神空洞却带着阴森的诱惑感,仿佛凝视久了,灵魂就会被拖入无尽深渊。 这个图腾才是让毛煦熙在意的东西,她曾看过一个很类似的。 ** 毛煦熙就在办公室里吃午饭,吃着美味的粤菜,想着刚才萧韫言给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每天都想跟你说对不起。 她不是想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毛煦熙的心通透得紧,可越是明白什么意思越觉得可笑。 她已经不会再相信萧韫言了,或许她跟文瑾逸吵了个大的,又来招惹自己气一气文瑾逸。 抱歉,但你真的很像她。 毛煦熙甚至还记得当初萧韫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的笑意,好像那两年,她们之间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啊,一个可以亲吻,滚床单的玩笑,萧韫言一直都把这个当做玩笑,只有自己当真。 这次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当真的,做梦去吧! 可饭还是要吃的,真的太饿了。 饭吃完了,毛煦熙给萧韫言发了个信息过去,这还是她拉黑了萧韫言后,第一个给萧韫言发的信息。 这段时间,有什么事萧韫言都会亲自来到她面前跟自己说,根本用不着发信息。 毛煦熙:【我是毛煦熙,盒饭多少钱?】 没有红色感叹号,也没有回复,估计萧韫言人还在解剖室里工作。罢了,反正她看了就会回,毛煦熙拿起自己的包准备回去,又被徐威抓了壮丁,让她分析一下案子,毛煦熙不得已又留了下来。 “我这样算不算加班费?”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太阳穴,给徐威写着测写报告,休假日工作真的很难让人提起劲来。 “我私人给你加班费!求求了,毛姐帮帮忙,人手不足啊!” 毛煦熙是真的真切感受到刑侦队是如何人手不足,自己只是一个特聘顾问,本来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工作,结果天天忙得跟刑警一样,没啥区别。 因为人手不足,分工根本没有那么清楚,谁有空工作就谁做,否则工作根本做不完。 “行,你说的,我可不白工作。” 毛煦熙需要钱,等攒够了钱她就离开萧韫言的家,到时候就不用过得那么憋屈了。 只是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中注定,本来毛煦熙可以早点回去休息,结果还是工作到了萧韫言验完尸来接她一起下班。 这个时候毛煦熙才有空看一眼手机,就在萧韫言来刑侦一队的十五分钟前,她回了信息。 萧韫言:【我知道是你,饭钱不必了,你今天回家做饭我们一起吃就好,我想吃粤菜。】 毛煦熙没有回,因为她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在萧韫言的车上了。 “一会儿我自己去买食材就行,你等我一下。” “嗯。” 这次,萧韫言答应得很快,只是眼底依旧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失望。 迅速买完菜,回家做饭,一起吃饭,两人在饭桌上都没有说话,沉默并不让毛煦熙感到尴尬,可是总让她坐立难安。 “明天上班吗?” 萧韫言问,眼神小心翼翼地透向毛煦熙,留意着她的反应。 “上。” 毛煦熙夹了一口肉,把碗里的饭扒完,也不等萧韫言继续说什么就要走。 “能不能别跟我这么生分?” 一句话让毛煦熙站起来的动作顿住,脑子里的问号都是在问:萧韫言什么意思? 这是做什么,跟文瑾逸闹不愉快在自己这里找安慰? 毛煦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往这不好的方向去想,心中留下那道深刻的伤口在提醒她。 不要再对萧韫言的温柔有丝毫的上头行为。 “不能。” 毛煦熙扭头看向眼睛泛红的萧韫言,那张总是温柔的脸上染了几分自嘲的无奈,她随即低下头吃饭,没有再说。 好像刚才只是提了一句微不足道,无人在意的话。 可又是在谁平静的外表下,早已掀起千层巨浪,又掀开一些无数个晚上都会不断回想的记忆? 那一年,杏花盛开,她遇见了人生中最激烈的一场心动,那个回眸让她的人生每一处都仿佛被温柔注视。她曾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给她发过信息,表达对那个人在台上那场演讲的欣赏,用拙劣的言辞包裹着不为人知的心动。 也是她踌躇一晚上,反复犹豫着一次又一次给她发信息,怕打扰,又怕用错了哪个词会让那个人不高兴,总是那么笨拙又认真地删删减减反反复复去思考每一个发出去的文字。 那个人温柔的回应,在她那场青春中种下了名为爱情的花,仿佛要盛开到永不凋零的国度。 她以为有些心动是不会得到回应的,她以为那只是属于自己的一场兵荒马乱。然而,那个人主动给她发信息,主动约她出来吃饭,就好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来了一场浪漫的相拥。 可惜毛煦熙忘了,杏花的花期很短,盛开到最美的时候会凋落,然后被人毫无怜惜地踩在脚下。 那朵在她青春中种下的名为爱情的花,原来是有毒的,就像那个人香水的名字。她放逐了自己的悲伤,用余下的青春救回了自己的半条命,由爱生恨,筑起重重围墙。 萧韫言,你的温柔,我早就用命还给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十四章 如果身处污泥之人从未丢失良善之心,那污秽的到底是人,还是这个世界的眼光? 毛煦熙看着手上五六份的案子,看了一遍后她选中了没人在意,可尸检报告却出来了的案子。 资料照片上是一个长相姣好的女人,眉眼间带着些许媚俗,笑得灿烂,是古兰街那一带的性工作者。古兰街是黑.道横行的地方,黄赌毒全沾,也是莫霜接下来重点打击的地方,那里经常会有打斗命案,一般都是黑.道仇杀,所以那里的案子都不那么优先。 尤其这种被社会遗忘的人群,就连死了也被遗忘在了其他案子之后。 毛煦熙看了眼验尸报告,是萧韫言签的名,而且这是在给陈雨开解剖的那天做的尸检,她也在意这案子吗? 不止刑警,法医一般解剖的次序都是按照案子的重要性,毛煦熙看有两三个重要案子都没解剖报告,反而这个案子有了,想来萧韫言跟自己是有一样的想法的。 即便自己不想跟萧韫言沾边,可这件事上,她跟萧韫言莫名地达成了共识。 死者,女性,叫黄桂芳,四十岁,是性工作者,死在古兰街自己的出租屋里,身上并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被性.侵,胃内有残留的安眠药成分,没有找到凶器。死因是心脏被反复用创缘整齐,倒锥形的非锐利端金属物体在受力钝击下形成刺穿伤,心脏贯通伤致心脏破裂,大量失血而死。 萧韫言判断凶手是利用了铁钉一类的物体,加以锤击造成的伤口。 黄桂芳就在一家隐秘的按摩店里上班,那一区并没有监控,而且那区来来去去很多人,很多不想被人知道身份的人还会包得严严实实,所以也没人注意有谁找过黄桂芳。 问过黄桂芳的同行,黄桂芳人很好说话,人也很乐观,没有仇家,她自己的隐私很少说,只是几年前有一段时间见她精神恍惚,休息了好久,但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线索石沉大海,加上黄桂芳是社会底层,案子的调查也停在了这里。 毛煦熙抬了抬头,发现办公室里就剩下章铜和木庭两人。章铜正在打电话,好像在核对着什么,而木庭则是在翻着法证部送来的资料。 “我要查黄桂芳的案子,木庭,你有兴趣协助我吗?” 木庭这个时候马上抬起头来,脑子转了转马上想到了黄桂芳是哪个案子:“行行,没问题!” 木庭佩服毛煦熙,她分析案子的方式非常有用,而且她还会玄学,跟在她身边总能挖掘到一些神奇的事物,她当然要跟着。 木庭马上拿着资料坐到毛煦熙身边来,然后翻着资料问道:“毛姐,你是不是要从黄桂芳身边的人查起?” “我现在还没有头绪,不过黄桂芳是凉城人,当初离家来到环海市打拼,早就跟家人朋友断了联系,知道她私事的人你们也都问过了。” 毛煦熙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验尸报告,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萧韫言那笔触凌厉的签名上:“不过从验尸报告中能够看出来是熟人犯下的案子,而且有预谋有计划,不是激情杀人。” 毛煦熙顿了顿,又道:“现场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凶器找不到,也无人目睹过凶手,因为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 毛煦熙迅速地在电脑上打开文档,写下简单的侧写报告: 凶手极可能为男性,年龄介于30至45岁之间,在社会上表面正常,或许从事医疗之类的技术性类型行业。凶手熟悉案发地点,有可能经常出入这一片区域,性格方面内向,孤僻,在人际交往中略显低调。 毛煦熙简单地写完后,又问:“除了这个案子外,还有类似的案子发生吗?” “这是小半个月前的案子,这段时间没有同样的案子发生过,类似的也没有。” 木庭说完后,毛煦熙想了想,皱着眉头道:“那么我推测凶手并非针对这类型的女性,也不会再犯案,或许凶手跟死者有过什么纠葛,所以才有了杀人的动机。” 木庭把毛煦熙说的都记录下来,然后道:“不过现场并没有人留意到有谁进入了黄桂芳的房间,这才麻烦。” 因为到古兰街去的,都是一些不想身份被暴露的人,快活完了就走,所以不会有人问来处,身份,所以让调查工作更加艰难。 “没事,我再想想,如果我有什么行动,还需要你帮帮忙。” “好嘞没问题,毛姐,如果你要去古兰街,你得叫上我,那地方可乱了,有我在,那些人会配合一点。” “行。” 有了木庭的帮忙,毛煦熙也安心许多。不久,徐威就回来了,拉着大家讨论了其他案子,这一忙又忙到了下班。 接下来几天,黄桂芳的案子都没有什么头绪,今天正好徐威有个线人就在古兰街,毛煦熙也跟了过去。不过毛煦熙并没有跟徐威待在一起,而是在古兰街附近逛了逛,看着电灯柱和墙上贴得乱七八糟的古兰街‘产业广告’,上头的用词遣句让毛煦熙不忍直视。 直到看见熟悉的字眼,毛煦熙停了下来。 ‘古兰街旧a楼b座十三楼六号房,按摩服务包你满意。’ 广告纸被人撕了一小半,没有看见纸上那个人的样子,也没有留下名字,可这分明就是黄桂芳的住处。毛煦熙正要把广告纸撕下,就在碰到的时候,她的掌心又一阵发疼,一股寒意袭来,又很快随风散去。 这不是黄桂芳给她的感觉,这是谁的? 这种怪异感只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毛煦熙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眼前的那个公园。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照不到公园那片区域。只不过,公园里的小孩游乐设备烂的烂,坏的坏,所以公园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毛煦熙却被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牵引,慢慢地走向公园,然后就看到那老旧的秋千吱呀了一声,缓慢地动了起来,幅度不大,但毛煦熙看得清楚。 黄昏,正是阴阳交替的时候,本来发生这种现象也不足为奇,可毛煦熙却盯着那小小晃动的秋千好久。 为什么自己碰到黄桂芳的广告纸的时候,这东西会来接近自己,告诉自己祂的存在? 祂跟黄桂芳是什么关系? 毛煦熙后退一步,正要转身时,那秋千突然激烈地晃动起来,有不少路过的人看了一眼,惊慌地急急忙忙走了,他们并没有惊讶只是觉得害怕,莫非这公园经常发生这种事? 就在毛煦熙转身后,一股寒意自毛煦熙身后传来,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这让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敢威胁我,你是不是连鬼都不想做了?” 说完,那股寒意散去几分,毛煦熙便问:“能移动人间的物件,你也至少死了个四五年了,有什么想跟我说?” 毛煦熙要去感应,可是什么都感应不到,明明祂就在自己附近,而且祂好像迫切地有什么要告诉自己。 这不可能,做了四五年的鬼却无法传递信息,也现不了身,这是怎么回事? 毛煦熙站定,从自己的位置走向公园,步走七星,左手结印,右手掐指,用简单的阴阳天干卜年法推算了一番。 “丑未交煞,骨土不安,丁亥临宫,水火相冲,魂不归位,魂气偏弱,显为未足岁之体,是婴灵。” 她定了定神,又算了算:“阳寿未尽,却魂断阳间,五年未尽,四年有余,怨气极重。” 按道理,婴灵血魂尚不完整,得依附有血缘的亲人才能留在阳间,要么母亲,要么父亲,要么与之有血缘的其他亲人,怎么可能会流连在这种地方? 魂魄不散,聚而不齐,无法言语,无法显身,留于阳间,却又修行不了半分,祂的葬身之地肯定出了大问题。 而且祂跟黄桂芳有什么关系? 想及此,毛煦熙马上给萧韫言打了个电话,萧韫言很快就接了起来:“喂?” 萧韫言的语调微扬,心情似乎不错。 “萧法医,你记得黄桂芳这位死者吗?” “记得。” 萧韫言的声音骤然变冷,好像突然心情又不好了。 “她确定没有妊娠过的痕迹吗?就四年多前怀孕过,而且孩子不足月出生的话,能看出来吗?” 萧韫言沉默了几秒后,开始字正腔圆地解释,在那温和的嗓音中,尽显她的专业:“四年多前妊娠过的话要检查出来有很多限制,尤其如果死者在这期间身体健康,恢复很好的话,妊娠过的痕迹很难被察觉,不过我的法医报告里有写她的耻骨上有一条非常淡的横疤,只是单靠这条横疤我不能确定她是否曾经怀孕,也有可能是其他手术。” “而且孩子如果是不足月就产出,子宫不会有显著的变化,因此也很难查出她是否怀孕过,我这里的判断跟报告一样,检查结果无异样,可如果如你所说,是四年多前曾经怀孕,那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大致明白,正要说什么,萧韫言又道:“我可以再检查一次,说不定有我遗漏的地方。” 毛煦熙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抽了,笑着问;“你怀疑自己啊?” 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萧韫言讨论案子外的事,她怀不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与自己无关。 可是……同事之间开一下玩笑,应该无所谓的吧? “不是。” 萧韫言顿了顿,语气稍微温和了些:“因为我相信你。” 我学茅山的……你不会觉得我封建迷信吗? 别人或许会,可你的话,我相信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第十五章 在与世界背道而驰的路上,选择相信一个人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坚定不移的守护。 毛煦熙和徐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萧韫言送来了新一份的解剖报告。接过萧韫言手里的报告,刚翻开萧韫言便道:“我做了子宫冠状面切片,的确出现子宫肌层厚薄不匀,子宫腔也有扩大的痕迹,结合瘢痕,扩张和宫颈形态,估计胎儿是在三至四个月大时被剖出,加上耻骨上的疤痕,可以证明黄桂芳曾经怀孕过。” 毛煦熙听完后,心里更加笃定那个小鬼是黄桂芳的孩子了。 “谢谢。” 毛煦熙道了句谢后,扭头朝工位上的木庭道:“木吒,没有人提过黄桂芳怀孕?” “没有啊!” 木庭应了一句,毛煦熙这才想起,供词中有提到过,黄桂芳有一段时间状态很差,休息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木吒,查一下黄桂芳有没有住院记录。” “好嘞!” 毛煦熙知道这个可能性低,她来的时候就知道有不少医生会做黑市的兼职赚钱。因为这里命案多,无名尸也多,很多时候上面都会批准让医生用无名尸做研究,所以这里的医学生很多,医生医术也很高明。 也因此,暗地里做黑市生意的医生医术也十分高明,有些还是有组织的。为了省钱,这个刀很可能是黑市医生开的,黄桂芳非常可能没有任何住院记录。 不过该查的,还是得查一查。 萧韫言依旧站在毛煦熙身边,她低声问:“一会儿我来接你回家。” 毛煦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后,马上回到自己工位去,再一次翻开所有人的口供,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接我回家?回家?家? 毛煦熙脑子嗡嗡嗡的,扭头看去,萧韫言早已不见踪影,好在大家都在忙,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否则也不知道又要接收多少八卦的目光。 萧韫言到点来接毛煦熙回去,萧韫言已经点好了外卖,今天不用毛煦熙做饭。 “饭钱多少?” 车上,听着陈奕迅那首《于心有愧》,毛煦熙总觉有些不自在,便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熙……” 萧韫言还没说完,毛煦熙就先一步截断她的话:“房东小姐,按照合同上的内容,你没有义务要给我买饭吃,我不想欠人情。” 萧韫言闭了嘴,然后毛煦熙又道:“每天蹭你的车也不好,等我薪水出了,再一并……” “毛煦熙。” 萧韫言冷冷地止住了毛煦熙的话,正巧红灯,车子缓慢地停了下来。 良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便伟大到像多么有为~ 这种刺猬~连谁曾待我好都可带来伤势~ 车里还回荡着陈奕迅醇酒一般的声音,沉默在这个时候变得更令人局促。 “顺路罢了,这种小事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萧韫言上一句还是如暴风雪一样冻人入骨的全名,下一句在几秒钟的冷静之后,情绪又回温了,语气也温和了下来。 好像很多情绪在她的心里过滤又过滤了一番,这句话才没有让那几秒钟的沉默变得更糟糕。 “至于饭钱,我不是想让你欠我什么人情,我没有想要什么回报,我只是想这么做,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之后再给我做饭吃就行。” 萧韫言的嗓音在办公时总是冷的,可面对毛煦熙时,无论说什么事,她的嗓音都带了几分柔意。 “我们不是陌生人,再不济也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没必要生分到事事斤斤计较。” 绿灯了,车子缓缓行驶,毛煦熙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自己急着把萧韫言往外推的态度让萧韫言很生气。 这不是报复,她不认为经过五年的毫无联系,经过那一句分手时的轻巧笑意之后,自己对萧韫言来说能有多重要。既然不重要,那自己做什么对萧韫言的伤害都不大,所以不存在报复这个说法。 萧韫言于自己来说始终是一个疙瘩,有时候她会恨自己不争气,没办法把这个人从心里彻底抹去,现在能做到只是不想跟萧韫言有过多不必要的牵扯。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环海市,还联系上徐威的?” 毛煦熙看向窗外,她不明白为什么萧韫言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带到她的身边来,是因为好玩吗? 呵,同样的事,怎么可能再发生? “小熙,让我保留一点秘密好吗?”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没有再说话,而后看到环海第一医院的路标,又想起了另一个疑问。 一个一直没有问出口的疑问。 第二天,毛煦熙和木庭一起去了古兰街,利用木庭在那里的关系,找到了一个跟黄桂芳关系还不错的女人。 她们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脏乱的小巷里。 后巷狭窄潮湿,地面污水横流,夹杂着腐败食物和烟头的刺鼻味道。墙上涂鸦凌乱,油渍斑斑,几只野猫在翻垃圾袋,发出低低的嘶叫声。 女人叫蔷姐,她企图掩盖年龄而画了浓浓的妆,反而让她更显老态。她穿着背心短裤,披着一件轻薄的睡衣就出来了。她靠着墙,手间夹着烟,吸了口,吐出了迷蒙的烟雾:“又来问芳姐的事?” 蔷姐懒懒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毛煦熙,然后轻佻地移开了目光。 “她精神恍惚那段时间,是不是怀孕了?” 毛煦熙问,蔷姐却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有意外也正常,不出奇。” “她没有跟你说过她跟哪个男人特别好?” 听了后,蔷姐吸了口烟。 “就说了没有,怎么你们问了又问的?” 蔷姐又吸了一口烟,不耐烦地看着两人:“死就死了,这里几乎天天都在死人,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尽责了?” 毛煦熙看着女人频繁抽烟的动作皱了皱眉。 说完后,蔷姐把烟仍在地上,用人字拖踩了踩,然后道:“没有其他要问的我就要回去了。” “有。” 毛煦熙上前一步,她身材比蔷姐高挑,靠近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让蔷姐要走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谎了,你知道有人跟黄桂芳特别好,或者我换句话说,有个人让你印象深刻。” 蔷姐听了后,愣了愣,毛煦熙顺势又走近一步,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谎?” 木庭在一旁看得十分有兴致,平时跟这些人周旋会特别累,可毛煦熙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小把戏,省了很多麻烦。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且如果那个人是凶手,我给你们说了,他就来杀我可怎么办?” 蔷姐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害怕。毛煦熙没有教育她什么为死者申冤之类的话,这些话放在这个地方,这些人身上根本不管用。 “如果你现在不说,我可以把你带回去,随便找个理由关你个十天八天,再扫一扫你的窝,看你还怎么找生计?” 毛煦熙无所谓地笑了笑,这还是她从徐威那里学来的,昨天跟他来古兰街的时候,就听到类似的话,现在就搬过来用了。 “我说,我说。” 蔷姐马上投降,然后道:“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总是戴着口罩帽子的,也不知道芳姐出事那天他有没有来,我印象深刻是他身上总有一股烧香沾上的味道。” “烧香?” “对,就是庙里那种香,那时候我笑话芳姐招待了一个神棍,可芳姐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我总觉得她笑得有些暧昧。” 蔷姐末了又道:“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黄桂芳就没有跟你多说什么了?” 毛煦熙冷着一张脸问,威慑力不错,蔷姐哆哆嗦嗦地又抖了一下出来:“有是有,几年前,我也忘了几年前,她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没有出来工作,后来断断续续是工作了一段时间,最近她说存了一笔钱,想要去没有人认识她的城市发展,不做这行了。” 蔷姐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唏嘘,低喃道:“不做这行也好……有办法谁想做这行?” 毛煦熙听了后,仿佛看到了正准备发光的生命骤然失去了所有光芒。 从古兰街出来后,木庭还在夸毛煦熙观察力厉害,两人走到商业街的时候迎面便碰上了周袅袅。木庭也认识周袅袅,因为查案经常出入医院,加上周袅袅会去急诊室帮忙,所以就认识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办案吗?” 周袅袅走向毛煦熙,都不等两人回答,就指了指身后正在店里挑衣服的女人,道:“我陪同事来挑衣服,顺便shopping。” 周袅袅举起自己两只手上的袋子,看起来今天要满载而归了。 “办案,要回去了。” 毛煦熙和木庭跟周袅袅聊了几句,周袅袅的同事就走了过来,木庭也认识她,是急诊科的医生,叫赵婷婷。 毛煦熙想着以后办案肯定会跟医生打交道,便也结交了一番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木庭问了毛煦熙,之前她推测凶手可能是从事医疗之类的,可这跟身上有烧香的味道有什么关系?毛煦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只能说可能凶手有宗教信仰,再联想到那个小鬼的死身之卦,葬身之地出了问题,她觉得这两者之间可能有联系。 医疗人员的话,在正常的工作时间是不会染上太重的气味的,下班之后也会尽量少地使用香水一类的物品。在古兰街那种气味混杂的地方都能闻到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说明那应该是长期沾染才会有这种不散的味道。 不是医疗人员吗? 既然用刑侦的办法找不到更多的线索,那么…… 办公室里,吊扇正懒洋洋地转动着,小三花正嘎嘎吃着猫粮,余泉正扯着嗓子在跟手机里的人吵得脸红耳赤,金宣儿和梁大发李野两人在白板上涂涂画画,分析着案情,木庭刚回来就跟章铜徐威出去了。 一脸嘈杂声中,毛煦熙打开资料,看了黄桂芳的生年后,眉头轻蹙,黄桂芳的的八字阴时阳日,地支交煞,桃花倒乱,此生命薄,却在流年中藏着一丝破格之机。 她喃喃低语:“她若有子……子宫藏龙,命带天贵。” 若是产下孩子,这个孩子本该会是黄桂芳的人生转折点,可是孩子死了,她也死了,不该如此的,有人破坏了黄桂芳的命格……不,准确地说,是有人利用了黄桂芳的命格! 那孩子不该命绝,黄桂芳的命本该有逆转之机,偏偏孩子逝去,她的命格也就此陷入了绝境。 必须找出那个孩子的葬身之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第十六章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是弹指间的飞灰,还是托举希望的灯塔? 今日阳光并不那么地明媚,乌云片片袭来,大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阵雨水的味道,还有一阵土腥味。 吊扇缓缓转动,时光好像就顺着吊扇不断地在转动,周围一切嘈杂声都被毛煦熙隔绝在外,她的心神全都落在了黄桂芳的照片上。 黄桂芳命有一子,其格天贵,是有大运之人,这种人年轻时坎坷,到了中年会有大富大贵之机,而且极为命硬,用网络用语来说,就是极为难杀。 按理说,意外流产的概率不大,毛煦熙甚至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要让这种人命绝倒是有办法,那就是趁他血魂不齐之时,取他性命。 就是趁他未足月的时候。 按萧韫言的验尸报告指出,黄桂芳可能是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被剖腹取出,若非流产的意外,那么就是被硬生生断了生机的。 为什么要在这孩子未足月时把他剖出来?那个人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要利用黄桂芳孩子的命格做什么? 毛煦熙靠在皮椅上,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萧韫言来了。 “哎呀,真是麻烦萧医生了。” 李野马上迎了上去,然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都第三宗了,怎么一直有人在那里溺弊。” “死因无嫌疑,不过还是之前那个老问题。” 萧韫言和李野对视了一眼,然而不约而同地看向毛煦熙,那个人正在皱着眉想着什么,隔绝了一切干扰。 李野又跟萧韫言说了谢谢后,萧韫言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慢慢走近毛煦熙,见她嘴里低声喃喃着什么,便问:“是黄桂芳的案子?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萧韫言的声音把毛煦熙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怔怔地看了萧韫言两秒,然后才道:“如果胎儿是被不足月剖出,下手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韫言听了后,脸色不变,只见她身子一歪,坐在了桌边,修长的手撑在桌上,头微微歪斜:“这大概与你的专业有关,但你应该也明白,人要么为财,要么为利,要么为名,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绝不存什么好心。” “我觉得你不会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 毛煦熙的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叹了口气。是,她不相信有人会用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去做这么残忍的事,她还在想其他可能性,或许那个人只是纯粹不想让黄桂芳怀上他的孩子。 可那小鬼的魂却明确地告诉毛煦熙,祂的葬身之地有问题,如果是其他可能性,那小鬼一定会跟着有血亲之人,而不是如游魂般无所依附。 如萧韫言所说,这种人绝不存什么好心,自己也不该钻牛角尖了。 “用未足月而且命格天贵的孩子作法可借运换命,而且只有血亲才能借,但是这种办法非常阴损,没有人性可言。” 见毛煦熙想通了,萧韫言唇角勾起浅淡的笑容,也该退场了:“那我回去了,下班来接你。” 见毛煦熙专注的眼神,这次萧韫言没有再说回家,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毛煦熙看着萧韫言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们在一起后就是这样,有很强的化学效应,萧韫言总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自己也总与她心意相通,放在以前,刚才那几句话足以让自己满足一整天。 可是现在,除了唏嘘和苦涩之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毛煦熙的目光重新回到黄桂芳的照片上,沉思了几秒。 如果是你害死了自己孩子来作法,即便会命绝,但有借运的法力在,你也不至于会这么快遭报应,而且你的孩子也不会在我触碰到有关你的物品时给我感应,让我知道他的存在。 我相信不是你害死孩子的,那个人……我会找出来的。 毛煦熙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写下了黄桂芳的八字,和小鬼的身死卦象,再把黄桂芳住所的方位画了出来,分析古兰街的风水格局。 这花了很长的时间,毛煦熙从网上查了古兰街的地图后,就在纸上画了出来。她拿出小罗盘置于地图中黄桂芳住宅的位置,并把一枚铜钱放到小罗盘之上。 毛煦熙手指点在铜钱上念念有词,然后小罗盘的南卦红针极速乱颤,最后指向古兰街北端,一处三岔巷口。 古兰街乃环海市龙脉断处,气不归宗,极易积怨成煞,也因此城市多年发展下来,这里成了龙蛇混杂,罪恶盘踞之地。 借子换命,破天改数,若要达成这种条件,古兰街绝非适合的埋尸之处。然而,古兰街北端的三岔巷口乃古兰街唯一疏通煞气之处,中间的岔路再往北,是龙脉断口处,乃龙气氤氲不散之地,可藏胎聚煞,稳运催福。 毛煦熙马上放大电脑里的地图,放大再放大后,终于看到了中间岔路往北走有些什么了,真正适合,不,极适合埋婴尸的便是那座荒破的小祠堂。 以天贵胎儿的命格来补自己的破命,还挑了个生死交汇的反阴地,真是够阴毒的。 反阴地是煞气交错,催凶运之地,可偏偏这里是龙脉断口处,反阴地反而因此借了未尽的龙脉之息,巧妙地成了极强的催运之地。 凡婴灵夭亡,未得名未入册,魂魄三分散,七分附胎魂。若埋于反阴地,九年魂归无门,魄散无依,阳司不录,阴司不收,堕入‘无生’之境,在茅山里有言为‘阴锁婴灵’。 也就是说,埋尸反阴地九年之后,婴灵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而属于祂的命格,也会被下手之人借断。 可即便如此,那小鬼也不至于无法言语,无法现形,莫非那埋尸之地还做了什么手脚? 就在此时,徐威满身疲惫地回来,还没坐下就被毛煦熙喊了一声:“徐威!” “到!” 徐威刚想做坐下来,又马上条件反射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这可把其他人逗笑不止。 “自然反应自然反应,你们笑什么!” 徐威的脸有些红,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毛煦熙来了之后,他作为队长的地位就骤降,好嘛,谁让毛姐破案能力扛扛的。 在队里,大家都喊徐威徐队,能喊他徐威的除了毛煦熙就只有官阶比他高的,这还真的是自然反应。 “跟你讨论件事。” 毛煦熙跟徐威说了一番后,徐威眼睛大睁:“挖尸体?” “对,我想申请警犬帮忙,不然我也不知道你的报告怎么写。” 玄学归玄学,可是写报告还得按照现实证据去写,毛煦熙又道:“就说我跟木庭去古兰街调查的时候,发现嫌疑人偷偷去拜祭,以此理由申请挖掘。” “毛姐你想得真周到。” 虽然现在还没锁定嫌疑人,可上头对于此类申请一向宽松,只要是刑侦队的申请很快就能通过,而且小祠堂荒废已久,是无主之地,申请起来更方便了。 “怕你报告写不出来然后来烦我。” 徐威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时间:“可是毛姐,申请了也得等到明天才能调出警犬。” 案子多,不止刑警不够用,就连警犬也不够用。 “行,反正跑不了的。” 埋尸之地不可能改变,得在这里埋上九年才行。 只要找到婴尸,检测dna,到时候就能更快地找到凶手了。 ** 下班回家途中,萧韫言开车的时候,问起了今天毛煦熙调查的案子:“今天的案子有眉目了?” “有了。”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萧韫言的提点,虽然自己明白,可萧韫言的一句话让自己不再去钻牛角尖,选择去正视这个世界的恶。 “你怎么会优先帮黄桂芳验尸?” 据毛煦熙知道的,停尸间里每天都有新‘客人’,按案子的大小和死者的身份,黄桂芳绝不会是优先的。 难道萧韫言真的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吗? “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是社会底层的女人,如果我不帮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萧韫言顿了顿,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往小了说,那就是我偏心女人,而我也有这个权限去决定要为谁先验尸。” 毛煦熙听了后,心莫名地有些酥麻,她果然跟萧韫言想到一块去了,这种默契,对现在的毛煦熙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是只谈工作,那一定是好事。 因为猝死过两个法医,而且也没有法医愿意主动来环海市的刑侦队,所以两年前开始,法医的权限就变大了些,为了法医们有更多的自由,以便招揽。 比如先为谁验尸,什么时候验尸,或者挑哪一日休息都是法医能够决定的。刑侦队能够跟法医协商,但是没办法命令法医做事。 “案子你已经查到哪里了?” 短短一个下午,如果是旁人的话,或许不会有多少线索,可这触碰到毛煦熙的专业,萧韫言相信她可以很快就查到关键的线索。 “查到埋葬孩子尸骨的地方了,明天就去挖,可能需要你在场。” 毛煦熙说完后,萧韫言只是温润地回答了一句:“没问题。” “你……没有其他案子吗?” 毛煦熙问完后又有些疑惑,萧韫言很忙,听徐威说她除了吃饭之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有,但你的优先。” “也不必这样。” “谁的事优先,我也有权限。” 萧韫言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打算跟毛煦熙说道理。除了本来就给予法医的权限,萧韫言更是因为萧家的关系而得到了很多方便,比如更快的核批过程,更快地得到法证部的检验结果。 她不觉得这种特权有什么不好,在这个地方,只要能帮助破案,帮助更多死者鸣冤,便是好事。 如果不择手段才能找回生命的价值,那不择手段就是个褒义词。【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第十七章 贪念是深海,多少尸骨沉入海中,却始终沉不到大海之底。 今日阳光猛烈,走入古兰街后却总觉得这个地方被浑浊的气息包裹,阳光的热烈无法照入这个地方,就像藏在黑暗中的恶,穿不透,刺不穿,看不清它的面貌。 毛煦熙带着人走过污水横流,烟蒂遍布的街道,穿过那三岔路口,走入中间那条小巷,找到了那个荒废的小祠堂。 毛煦熙到达的时候,还有一群小混混就在小祠堂附近抽着烟闲聊着,见了警察,便是扔下烟头,一脸不忿地离开了。 不足一坪的小祠堂本是供奉着某个家族的祖先,可大概是那家人搬走了,小祠堂也破败了下来。石砖砌的小祠已无屋檐,香炉里只剩点点香灰和许多蛛网尘灰。香案已裂,供台歪斜,已经不见任何牌位,只见残砖中刻着的‘天官赐福’四个字。 警犬警员叫深哥,他拖着警犬来到小祠堂前,毛煦熙先让他先别动,自己则是围绕着小祠堂绕了一圈。 小祠堂坐北向南,可取阳气助运,可它却背靠荒山,荒山上还堆了垃圾,还有些动物的骨头露了出来,导致阴阳倒乱,煞气入堂。香火至少断了三年以上,早已成了空坛,也就是空神地。 加上煞气入堂,地基陷落,阴水积聚,当成反阴地。 小祠堂的西南方为坤宫,坤宫为地母,破败无人气,草木枯败,显是龙脉断气之口,正是埋尸的好地方。 “往那个方向查一查,麻烦深哥了。” 毛煦熙指了指西南方,深哥点了点头:“不麻烦不麻烦。” 深哥带着警犬到西南方去,徐威和木庭马上凑了过来,徐威道:“毛姐,我们是不是要通知萧法医?” 徐威笃定这里肯定有情况,他相信毛煦熙的判断。 “她在路上了。” “啊?” 徐威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得跟萧韫言周旋一番。说实话,他还挺怕跟萧韫言说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萧韫言说话冷,态度冷,有时候她不妥协的地方,怎么说她都不会帮忙。 这种人实在太难协商了。 “啊什么啊,我这叫有先见之明,早通知她了。” 毛煦熙知道这里头有私人因素在,所以有些心虚,不过为了破案,这点心虚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就在此时,警犬发出一阵狂吠,深哥都差点拉不住,毛煦熙神经一动:“找到了!” 心跳得有些快,毛煦熙隐隐觉得还有更黑暗的事情等待着自己。 ** 挖土三尺,终于找到了一个被红布包裹的尸骨。 毛煦熙看到的时候不禁皱起眉头,正要扭头去寻某人的身影,正巧萧韫言就迎面走来,还带着小步跑来的赵晓雅。 “找我?” 萧韫言眼角轻挑,唇角微勾,幅度不大,比起笑更像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在这种场合,笑是不合适的。 萧韫言抛下的两个字就像钩子,可并没有打算把猎物勾起来的意思,她没有等毛煦熙回应,便来到了红布包裹的尸骨旁。 戴上手套后,萧韫言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裹尸的红布,才打开一个角,毛煦熙便看到了布内画上的咒文。 她在萧韫言身边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一下咒文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眉目间闪过一丝寒色。萧韫言见身旁的人身躯僵了僵,她当下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翻开整张红布,红布上面画了完整的咒文,即便是外行人,也觉得那密密麻麻如蛇如绳般的咒文像是枷锁一样缠住尸骨。红布里裹着的是细小的骨头,散乱,但保存得很好。 “尸骨未完全钙化,颌骨中没有牙齿,肋骨纤细呈弯弧形,数量正常但长度较短,脊椎未完全骨化,初步推断是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死了有至少四年。” 被布包裹着,除了一些已经降解的骨头,其余的骨头还算保留得很完整。 “颅骨缺失,切口平整,初步判断是被人为切割。” 毛煦熙也看到了,她的眸光渐寒,然后又见法证部的人挖出了两个小小的石狮子,准备送检。 赵晓雅记录完后,萧韫言站了起来,并道:“那我们就先回警局了,一会儿再给你们送更仔细的报告。” “好,麻烦了萧医生。” 说话的是徐威,毛煦熙依旧蹲着,看着那张红布发呆,直到徐威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脸色沉沉的,比暴风雨前的天还黑。徐威心里一个咯噔,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木庭,并给了她一个眼神。 木庭跟徐威也是有了默契,知道徐威示意别惹毛煦熙,她也就不敢跟毛煦熙说话了。 毛煦熙抬眼看了东北方看了过去,眼神微微拢聚,然后收了回来:“回去。” “哦哦,好。” 谢过深哥后,确认埋尸处再没其他线索,大家便收队回去了。徐威还拜托了附近的辅警来这小祠堂附近巡逻,看看凶手知道后会不会来这里确认一番。 回到警局,毛煦熙坐在工位上一言不发,就盯着现场拍下的照片看,气压低得吓人。 木庭想了想,不顾徐威的眼神劝阻,还是走了过去:“毛姐,刚才究竟怎么了?” 毛煦熙对徐威很‘凶残’,可她始终对自己和金宣儿很温和,所以木庭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去问问,她相信毛煦熙不会把气撒自己身上。 要是徐威去问,那就说不准了。 毛煦熙见木庭过来询问,脸色缓和几分,然后把其中一张照片推到木庭的跟前:“这是那张红布,这是锁魂咒,一种很阴毒的术法,为的是不让婴灵离开这片区域,更不让祂有投胎的机会。” 木庭不懂玄学,可是听到不能投胎,看电影也知道这是特别阴损的。 毛煦熙又把另一张照片推给了木庭:“这是婴尸的头骨,缺了天灵盖,意为夺其灵智,断其修行之路,加上锁魂咒,就是不让婴灵有任何报仇的机会。” 毛煦熙说完后,顿了顿,便道:“那大概就是把你做成人.彘,关在牢里,并持续夺取你身上的养分,直到你养分被耗尽为止。” 这下木庭有画面感了,整个人毛骨悚然,觉得周围都阴风阵阵起来。 “更可怕的是,这么做是为了借运改命,为名利为财富,而也只有与孩子有血亲关系的人才能这么做。” 木庭听完后,抖了抖,怒意卷上心头,她啧了一声:“这都什么世道,要是找不到残害孩子的凶手,我都睡不着觉了,丫的,我去催一下法证部,让他们赶紧出报告!” 木庭的正义之心燃了起来,回去工位后就给法证打电话,甚至都没考虑到法证也是刚回到总部不久。 毛煦熙目光落到那两个小巧的石狮子上,这东西就放在婴尸的两旁镇压着。看来下手之人也知道婴灵怨气极重,上了三重保险,不止用上锁魂咒和切割天灵盖,还用石狮子镇压。 这么怕死,我倒想看看接下来你会不会死得透透的。 毛煦熙又拿出了之前画的那张地图,并把黄桂芳的住处,埋尸之地连接起来,再把龙脉断处标记了起来。 她喃喃自语着:“如果要断了婴灵的修行路又不能影响婴灵的命格,切下来的天灵盖不能随意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埋在另一个与命格相辅相成,却又彻底断绝天灵盖与婴尸感应的地方。” “那就是命理相生,气场相克的地方……” 东北方便是与埋尸的西南相反,东北方必有破阳之处,与反阴地一阴一阳,两地难返,可断魂之机,却不扰气运。 “你们谁最熟悉古兰街?” 毛煦熙抬头问了一句,李野马上应了一声:“我!” 毛煦熙马上拿着地图去找李野,并道:“老爷,这里是埋尸之地,这里就是那个杂货铺,这里是荒山,你看这个方向,有没有枯井,或荒废的小祠堂,枯树之类的吗?” “让我想想。” 李野看了看毛煦熙的地图,再看她指的方向,很快就想起来那几条巷子的布局。 “那里都是住宅区,都是一些老人家在住,再往外走就是商业街,没有枯井或小祠堂,倒是有一棵枯树。” 李野顿了顿,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传言:“听说之前有个发展商要把枯树放倒的,后来那一区的老人都不同意,说枯树有灵,放倒了会出大事。那个发展商不听,才要叫人去砍树,当天他就突发心脏病死了,后来这棵树也就一直在那里了。” 有枯树在东北方,那么很可能就是天灵盖的埋藏之地,木枯断魂,是风水中的断枝地,藏物不藏魂,适合藏灵物而不扰气运。 “枯树的位置大概在什么地方?” 毛煦熙看着地图,李野指了个大概的方位,毛煦熙便用线把黄桂芳住处,埋尸之地和枯树三个点连了起来,巧妙地形成了一个等边的三角形。 而这个三角形中央,恰巧就是那个三岔路口,也就是煞气疏通之处。这个三角形巧妙地锁住了余下的龙脉之气,让这个改运换命之局提升到极致,是锁魂换命局。 黄桂芳家是气源,埋尸之地是魂聚,枯树是魂封,对应了气运,命格,和灵骨,将龙脉残气强行锁住并用其助以改命。 是行家,而且是很厉害的行家。 可命数逆天而行,必遭天谴,而且用上这么阴损恶毒的方法,是对风水与命理最大的亵渎。 无论是造此局之人还是入此局之人,绝不可能善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第十八章 求不得乃大苦,可又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只为撕扯命运,求个始终? 天灵盖已经被徐威亲自带人去挖出,并已经送往法医部。不少人赞叹毛煦熙找线索一找一个准,二队和三队甚至来求毛煦熙帮忙,可是都被毛煦熙拒绝了。 办公室今日特别安静,因为除了木庭和毛煦熙之外,其他人都外出了。窗外吹来的风驱散了办公室的闷热之气,有毛煦熙‘拨乱反正’,办公室也早没有一开始来时的汗臭味和烟味了。 毛煦熙双腿交叠,背靠皮椅,手里拿着刚才现场拍摄的照片看了许久,目光怔怔地落在那张包裹天灵盖的红布上,那个熟悉的图腾。 兽非兽人非人的轮廓,骨刺般往外扩展的凌厉,还有那深渊一般的竖眼。 又是这个图腾……怎么又是这个图腾? 这难道就是那位行家的线索? 毛煦熙不是没有把图腾放到网上查过,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好像它并不存在于尘世中,却又祸害着尘世的神秘恶魔。 毛煦熙放下照片,抬眼的时候便见木庭一直看着她,不知道看了许久。 “怎么了?” “毛姐,你刚才看什么看得眉头都要夹死一只苍蝇。” 说完,木庭还喝了一口奶茶,感觉毛煦熙刚才的表情严肃又有趣,大概是自己的想象赋予了‘有趣’这么生动的情绪,但她真的觉得毛煦熙眉间的皱褶能夹死一只苍蝇,两只也行。 毛煦熙的心情本来挺差,可是听木庭这么一说,反而冲破了自己凝成一团的郁闷之气。 果然有时候自己钻牛角尖是不行的,得让人来打破自己的牛角尖。 “就是刚才红布的照片,研究了一下上面的咒文。” 毛煦熙没有告诉木庭关于那个图腾的事,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刑警能够管的事,而是她玄学界的大麻烦。 现在这个神秘的恶魔只是露出了一根小小的角,没有太多的线索。她看过莫霜盘问龙持安的报告,她特意拜托莫霜问图腾的事,然而龙持安并没有提供什么有利的线索,只说是一个风水师傅帮忙他,图腾什么的他不知道。 说到龙持安,毛煦熙就想起了龙青书。龙持安的犯罪生产链这个案子还在走程序,因为牵涉的范围太大,而龙青书基本已经看到了结局。 听牢里的同事说,龙青书现在很是目中无人,见谁都不顺眼,而且拒不认罪,态度恶劣,加上他犯的事,即便只有十六岁,也很可能会被判无期徒刑,不得减刑,假释。 不过让龙青书不好过的恐怕不是那四面冰冷的墙,而是被怨气和命债折磨的生不如死。 木庭拿着奶茶走了过来,搬了个凳子坐在毛煦熙身边,并问:“毛姐,你用玄学推断孩子是被不足月剖出来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就算捉到凶手,最多也只能告他侮辱尸体罪。” “嗯,我知道。” 毛煦熙当然知道,这也是她现在的困局。她能看得见这个布局中的人性和残忍,也能看见人心的寒凉,可偏偏法律能够做到的,最多也是对凶手执行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可超过底线的那些,罪恶仍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起舞,却找不到可以惩罚的办法。 这是毛煦熙的无力感。 “而且毛姐,这个案子,暂时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杀害孩子的凶手,就是杀害黄桂芳的凶手。” 木庭也当了好几年刑警了,她稍微捋一捋就能捋出个逻辑来。她担心毛煦熙困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才出言提醒,好让毛煦熙走出来,再找找其他线索。 “嗯,确实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联系两个案子。” 毛煦熙的思绪也从玄学跳回到了科学,这两天她太过沉浸于挖掘这个锁魂换命局的一切了,要把凶手捉拿归案,还是得看实质证据。 “毛姐,就好奇啊,如果你能跟死者通灵,他们怎么就不直接告诉你凶手是谁呢?要是能这样就好啦,我们知道凶手是谁,借此反推找齐证据,破案率一定嘎嘎上升。” 木庭一开始对毛煦熙的能力也是半信半疑,后来刘小花的案子,和现在黄桂芳的案子都让木庭见证到了毛煦熙的神奇之处。 这印证了之前有个老前辈说的,有时候破案还得靠点玄学。 “遭遇杀害之人,魂魄残缺,意识不清,而且魂魄离体的时间尚短,能与我建立起一点感应都已经是极限了。” 毛煦熙想起了刘小花,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是凭着一股倔劲走到底,毛煦熙是由衷地佩服。 “而且有些魂魄会无法在死后的短期内收拾好生前的记忆,所以你想要直接从死者那里得到真相基本不可能。” 毛煦熙低笑,见木庭依旧一脸求知欲旺盛地模样,她又多说了一些:“魂魄若有执念,可能会在阳间停留很久,拒入轮回,要么最后成地缚灵,要么魂飞魄散。这些鬼魂也得修炼个四五年才能跟通灵者建立多一点的联系,才能稍微得到一些信息。” “那不行,总不能等个四五年再查案,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没有了,想要证据还不如找萧医生。” 木庭摇了摇头,又喝了口奶茶,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我。” 萧韫言推开了门,手里拿着的是昨天婴尸的验尸报告:“抱歉,因为要等三联体比对的检测结果,所以迟了一天。” 萧韫言把验尸报告交给毛煦熙,毛煦熙看了一眼后,道:“那胎儿……是个女孩子。” “是的。” 萧韫言点了点头,续道:“经过高位点三联体比对,在数据库中倒是有一组很相似,约为25%,也就是说虽然这个人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但这个人跟亲生父亲是有二级亲属关系的。” 毛煦熙听了后,马上看到了曙光,然后便看到了这个人的资料。 岳磊,性别男,因商业诈骗案件录入。 “很好,很好,这样就能找到那畜……” 毛煦熙说到这里顿住,然后干咳两声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没开口,萧韫言就提她说了下去:“那人的确是个畜生,你不必这么客气。” “萧法医说得对!不过他应该是畜生不如!” 木庭难得见清清冷冷,平时不苟言笑的萧韫言说出带着情绪色彩的话,便忍不住附和了一句,而且她说的是事实。 毛煦熙脸有些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在意自己在萧韫言面前的形象。大概是条件反应,以前跟萧韫言暧昧到在一起期间,她就没有在萧韫言面前说过一句粗俗的话,更别说脏话了。 简直是违背了自己的真性情。 “等等,毛姐,我们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杀了黄桂芳的凶手呢?” 木庭还算是比较冷静的,情绪过后,刑侦的本能还是让她马上恢复冷静。这是毛煦熙特别喜欢她的一点,自己并不能时刻都保持冷静,有木庭在,能够让查案的方向不受情绪牵绊。 “目前来说是没证据,不过至少能以他跟黄桂芳有过情感纠葛,且处理了孩子的尸体,将他视为重大嫌疑人。” 萧韫言见两人在纠结这件事,便问:“那个人身上有烧香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的?” 毛煦熙有些惊诧,怎么萧韫言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不一直都在法医部吗? “你们的报告放到邮件上有抄送给我,我当然看得见,而且你办的案子,我必须看一看。” 木庭听到后,眼睛瞪得大大,嘴角有点压不住,只能又想听又想回避地移开了视线。 毛煦熙倒是被萧韫言这句话弄得更加手足无措起来,脸上沁出了些许汗水:“你,你想说什么,快说。” 萧韫言笑着看向毛煦熙,那温柔的眼神让毛煦熙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萧韫言下一句说出口的就是‘我喜欢你’。 “我在死者头发上找到很微量的物质,有氧化钾,氧化钙,氧化镁,磷酸盐,硅酸盐和极少的芳香油脂。” 萧韫言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毛煦熙没听懂:“所以是什么?” “我昨天特意查了一下,很有可能是檀香烧剩的灰。” 萧韫言说完后,眼角微微弯起,调笑道:“小熙没好好看我的报告吗?” 毛煦熙又是一阵慌乱,就像功课没做好被老师捉个正着一样,一旁的木庭马上开口:“也是我的疏忽,这方面我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的。” 毛煦熙这两天一直都在寻找婴尸的方位,木庭也是被这些奇妙的事情吸引了去,便没发现报告里写的这些小细节。 萧韫言看了木庭一眼,没有说话,木庭却整个愣住了。怎么感觉萧医生看自己的眼神和看毛姐的眼神完全不同,看我的时候冷冰冰的,这是什么级别的区别对待? 为了缓解尴尬,木庭又问:“黄桂芳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牵扯这么深?” 毛煦熙听了后,心慢慢地沉了下来:“一个性.工作者愿意为了一个恩客怀孩子,且四年间也没见她纠缠过谁,如果有,一定会留下很多蛛丝马迹和证据,那么我们本该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了。” 毛煦熙的话说到这里,木庭不禁叹了口气,喝了口奶茶,好像没刚才那么甜了。 求,求不得,挣,挣不脱,命运弄人。 只不过,她留在世间的因果,也该有个了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第十九章 你为命运挣扎过,并不大张旗鼓,是在沉静下默默坚守的一腔孤勇。 萧韫言因为有事回去法医部了,毛煦熙被萧韫言刚才抽书包搞得有些尴尬,现在便像没有写作业的学生一样马上把作业补上。 翻开验尸报告,把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看了一遍,毛煦熙还真的发现了之前没有思考过的事。 黄桂芳的死因是心脏贯通伤致心脏破裂,大量失血而死,而萧韫言在报告里有判断出凶器是类似铁钉一类的凶器,而且是被锤击下造成的伤口。 等边三角形,锁魂换命局,黄桂芳是气源,铁钉……铁钉…… “我靠——!” 毛煦熙拍桌而起,吓得木庭手里的奶茶差点撒了,身躯也震了一下,心跳得飞快。 鬼不吓人,毛姐比较吓人。 “铁钉,铁钉是凶器,而且这是断气源的法器,是凶器也是凶手的护符,所以凶手一定会留着,凶手一定会收着凶器!” 毛煦熙的掌心有些发凉,她看着被惊吓到的木庭,然后缓缓坐了下来,缓过一口气后,才道:“我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木庭认真地看着毛煦熙,怔怔地喝了口奶茶,掌心开始冒汗,被毛煦熙搞得有些紧张了。 “孩子才四个月大,血魂不足,是需要靠血亲的能量守护的,而一直在局内的黄桂芳就是气源。” 木庭虽然不懂玄学,可是听到这里,她不禁好奇问:“那黄桂芳死了,就断了你说的气源,这对凶手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木庭的思绪飞得很快,很快就理清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不,这个局的阴毒之处就在于,婴灵五年内需要气源哺养,可在五年期限之前,气源必须死,因为这是这个局的最后一步,以气源为祭,断婴灵最后的庇护所,孤立无援,彻底沦为借运改命的工具。” 而且黄桂芳说过她要离开了,凶手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木庭一听,胃部有些翻腾,差点把刚才喝下去的奶茶都吐出来。 “凶手果然畜生都不如。” 木庭说完后,把奶茶放下,气愤地道:“我现在就把人抓回来!” “走!” 毛煦熙和木庭一拍即合,跟徐威说了这件事,经过申请程序后,便去抓人了。 ** 审讯室里,气氛低沉,头顶那盏白光灯照得人脸发白,也把所有丑陋的纹理照得一清二楚。 眼前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喷着高级的古龙水,梳着大背头,一看就是城市里的职业精英,而他是山岳公司的老板,岳鹏,也就是岳磊唯一亲人,他的弟弟。 他面无表情,呼吸却有些急促,看着一言不发的毛煦熙和木庭,紧抿着唇,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 木庭的表情倒是有些不自然,看着岳鹏时还带了一丝愤怒,不是对于案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失望的情绪。 木庭认识岳鹏? “岳先生是怎么认识黄桂芳的?” 毛煦熙问完后,见岳鹏皱了皱眉,她便又补了一句:“不用狡辩说不认识,dna检测报告出来,你的谎言只会让你变得更可疑。” 毛煦熙‘好心’提醒,只因她并不想浪费时间跟这个人耍嘴皮子。 岳鹏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毛煦熙见岳鹏那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语速变得有些急,她道:“黄桂芳身上有你留下的香灰,檀香,这是一种补充阳气的香,每次你去见黄桂芳之前都会烧,你也明白你的破命多次进入古兰街那种地方会让运势更弱对吧?” 不是心理拷问,也不是案子拷问,毛煦熙说出的正是岳鹏一直藏在光鲜背后,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语气开始变重,目光也露出了怒意:“因为命破,所以你就想到了借子改命,我们刚才就调查过,你的山岳公司是在四年前转亏为盈,开始发达,赚到盆满钵满的对吧?” 岳鹏脸色变了变,连眼神都漂浮了起来,即便一身西装革履也藏不住他现在的不安。他定了定神,看向眼底藏着愠怒的毛煦熙,依旧一言不发,把毛煦熙的愤怒进一步地提起。 毛煦熙怒极笑道:“五年之期快到了,所以你就把黄桂芳杀了,铁钉一定放在你家中的卧室里对吧,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怕睡梦时有冤魂来索命!” 岳鹏稳住呼吸,缓缓抬眼看向脸色阴沉得可怕的毛煦熙,开口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毛煦熙冷笑一声,深呼吸一下后,情绪慢慢压了下来,缓慢地道:“没关系,铁钉你是藏不住的,就算你砌在墙里,我也能找出来。” 岳鹏的脸色又变了变:“我选择保持沉默,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木庭在一旁忍不住了,冷笑道:“你可以听不懂毛姐的,但是你见过我对吧?” 岳鹏班眯着眼看向木庭,木庭啧了低喃了一句:“狗男人,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丈夫,呸。” 木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岳鹏有敌意,毛煦熙听了这句话后更确认岳鹏是木庭认识的人了。 “铁钉上属于黄桂芳的血迹是不能清除的,这是避免黄桂芳鬼魂来找你报仇的条件。” 毛煦熙说到这里,微微倾身上前,语气低沉幽深地道:“我能知道这些,那你就赌一赌我能不能找到你藏的铁钉。” 毛煦熙看着岳鹏额角的那滴汗滑落,即便他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可是那飘忽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他一定以为自己的罪行会永远石沉大海吧,毕竟他做得那么干净利落,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再者,黄桂芳又是社会底层,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罪恶之都,又是在古兰街这种黑.帮盘踞的地方,刑警也不会尽力去查。 岳鹏一定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吧! 可她偏偏遇上了自己……和萧韫言,他一定逃不掉的。 “告诉我,帮你做锁魂改命局那个命理师的名字。” 岳鹏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很快恢复常态,紧抿着唇,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毛煦熙和木庭见岳鹏不说话,她们也不想跟他待在一处,把他留在审讯室后便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回到办公室,就见徐威说赵婷婷在外面的会客室等她们。 赵婷婷,周袅袅的同事?她怎么来了? 木庭脸色古怪,快步走了出去,毛煦熙紧随其后,才到会客室就见赵婷婷紧紧抓住木庭的双臂:“木刑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先生为什么会被带来警局?” 这下,毛煦熙才恍然大悟,原来岳鹏是赵婷婷的丈夫,木庭大概是见过岳鹏的,只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直至今日。 木庭当然不能透露案情,她一脸为难,只能让毛煦熙来说:“有案子需要岳先生协助调查。” 毛煦熙简单地说完后,赵婷婷还想问什么,可是见两人都不太愿意说的样子,她只能把话都收了回去。她经常跟刑警打交道,自然是知道案情需要保密,也知道能透露的信息越少,就代表‘协助调查’的那个人越有嫌疑,她实在太担心。 “我丈夫是个好人,对我和孩子都很好,他虽然不太爱说话,可是没有应酬的日子他一定会早早就回家,也不会去参加不必要的聚会,他真的很好,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 赵婷婷说完后,一脸疲惫地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折磨得几近崩溃。 木庭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所有的话,而毛煦熙则是道:“我们一定调查清楚,真相会大白,赵医生请回吧。” 毛煦熙紧紧咬着后牙槽,语气尽量平静,却是压着愤怒的。她知道人有很多面,可是当她听见赵婷婷说岳鹏是个好丈夫好爸爸时,讽刺锐利得如同针刺一样挑痛她的神经。 生命便是这么不公平吗? 同样的角色,同样是女人,同样是孩子,可命运却生生被那个‘好男人’掰成两半,一半放在阳光普照的温室里,一半丢进黑暗的贪念之海中。 回到办公室后,毛煦熙沉默着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愤怒地一手打在墙上:“该死的——!” 四小时后,毛煦熙拿着检测报告再一次进入了审讯室,这次木庭没在。桌上放了许多空了的纸杯,还有一杯咖啡正热着,热气扑打在岳鹏那张冷脸上。 毛煦熙几乎是用丢的把报告丢到岳鹏的面前,并道:“刚才赵医生来过。” 这下,岳鹏那僵硬的五官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看向毛煦熙,眼神瞬间透出失措与愤怒。 “你跟她说了什么?” 岳鹏缓缓站起来,紧盯着毛煦熙双眼,一直在回避的野兽,终于有了要正面对抗的锋利。 毛煦熙的战意也被燃起,她笑着道:“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跟别人生了孩子,你觉得她该有什么反应?” 岳鹏伸手就要抓住毛煦熙的衣领,却被毛煦熙手疾眼快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吃痛地后退了几步,那张平静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露出他狰狞的面目,他笑道:“你最多只能告我侮辱尸体罪,而且你们没有证据说明我跟黄桂芳的死有关,仅凭孩子是我的这个证据是没办法申请搜查令的,你搜不了我的家!” “而且你别忘了,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埋葬孩子的。” “就凭你说的那些话,什么铁钉什么阳气?别笑死人了。” 岳鹏直视毛煦熙,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赵婷婷来过之后彻底断线,眼神都带着攻击性,恨不得撕裂毛煦熙。 “谁说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埋葬尸体?” “又是谁说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申请搜查令的?” 毛煦熙笑了,看着岳鹏变得慌乱的神色,她心里舒畅了些,可更多的是苦涩。 黄桂芳,你在挣脱命运的这条路上,本已经走到了胜利的路口,可以开启新的人生。 你本可以不择手段,也本可以让他身败名裂,让伤害你的人也不好过。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我不会说你傻,你不过是有着最安静最善良的一腔孤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第二十章 如果你路过人间,请不要失望,青天之下尚有因果。 “你说这个人啊,我见过。” 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看了木庭手上岳鹏的照片后,还很好心地给木庭递了罐饮料,又道:“我记得可清楚了!” 老头刚从杂货铺回来,身边还带着老伴,见木庭在小巷里问些什么,就好奇走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见过,哪里见过?” 木庭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接过老头递过来的饮料说了声谢谢。今天搜查顺不顺利不说,可烈日当下,这一罐饮料真的是救命的。 不知道毛煦熙让自己十二点正离开办公室有什么讲究,现在看起来还真的有顺利的苗头了。 真是太玄了。 “啊,那天你们不是在那里挖些什么吗,刚好就是这个男人埋东西的地方啊!” 老头的老伴开口,指了指小祠堂的方向:“都好几年了,但我们都记得很清楚,我们儿子也看见了。”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你们细说一下。” 木庭拉着两位老人坐到了路边的长凳上,拉开易拉罐,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好,活过来了。 “太诡异啦!我记得那时候是凌晨三点,人老了要起夜,结果就从窗口,呐呐,我们就住这里。” 老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窗口正好是对着小祠堂,距离不足百米远。老头说得有些起劲,就像恨不得把八卦都说出来一样。 “当时这个男人挑着灯,就拿着铁锨在那儿挖,当时以为又是哪个小混混在搞事情,可是啊……” 老头说到这里,不禁抓了抓老伴的手,脸色明显闪过一丝惊恐:“可是有个长得小巧的孩子一直站在他的脚边,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想想,真是怪可怜的。” 木庭听了后,突然背脊发凉,瞬间毛骨悚然。 “他一直挖,那个孩子就一直盯着他看,很生气的样子,我马上叫醒我的老伴和儿子一起看,他们都看见了。” 老头的老伴也随着话音落下点了点头,她接着老头的话道:“当时我们三个就趴在窗口看,大气都不敢出,然后那个小孩突然看了我们一眼,不知道怎么说……一开始有点害怕,可是又莫名觉得一阵悲哀。” 两位老人叹了口气,老头接着道:“我们记得清楚还因为这个男人把一个小包袱埋进去后,那个小孩就突然消失了,我发誓,真的是突然消失的!” 老头举起手要发誓,木庭马上拉了拉他:“没事没事,不用这样。” 木庭感觉自己牙关都要打颤了,这种事真的玄之又玄。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去挖看看那个男人到底埋了什么?” 木庭说完,两个老人脸色一变,老头惊恐地道:“哪敢啊!那个男人埋好后还拿着一个本子念了些听不懂的话,邪乎得紧,别说挖出来,我们甚至都不敢靠近那里,太邪门了。” 老头说完后,又道:“你们要找这个男人吗,他前段时间才来过。” “什么时候?” 木庭一听,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没想到挖到一条线索,另一条线索就出来了,这简直太顺利了! “就是那个谁死的那天啊,谁来着……黄什么……” 老头摸着自己的额头在回想,木庭马上问:“是不是黄桂芳?” “对对对!就是那个人,当天是我办大寿的日子,真是晦气!” 老婆子听了后,轻轻摇了摇老头的手:“好了,别说了,人家丢了命已经很可怜了,那次我去给你买药,路过她楼下时摔了一跤,还是她背我回去的你忘了吗?” “好好好,我的错,我这死嘴!” 老头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一脸歉意地看着天空喃喃了两句。 木庭有些羡慕两位老人家的相处模式,只是她也没多少时间感叹,便接着问下去:“你们在哪里看到这个男人?” “那天我和老伴在外面散步,正好就看到他急急忙忙地从黄桂芳家楼下的小巷离开,虽然带着鸭嘴帽,但很清楚是他,几年前那件事真的太印象深刻了,他离开不久,你们很快就来了。” 老婆子也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真的很清楚记得这个男人的样子,还有那个孩子的眼神。” 木庭听着老头和老婆子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想起老婆子形容那孩子的眼神…… 难道,冥冥中都是有安排的吗? ** “事情就是这样,两位老人都很配合,他们儿子知道后说下班会来再录一份口供。” 木庭送走了两位老人之后,回来跟毛煦熙交代了一声。毛煦熙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徐威:“徐威,这两份口供可以直接申请搜查令了吗?” “可以!我现在就给你办了!” 徐威拿了两份口供,再拿了些必须的资料后就离开了办公室。木庭这才拉住毛煦熙问:“毛姐毛姐,那个……那个孩子出现在岳鹏的脚边,不是偶然吧?” 木庭想起来还是觉得毛毛的,可是又觉得有些难受,那孩子怎么就遭了这种罪。 “不是偶然,那是祂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线索,也算是一种因果吧,祂当年种下的因,在今日结果了。” 大概都是个缘字吧,是黄桂芳帮了老婆子结下的缘,后来是她的孩子种下了因,最后在我们的帮助下结了果。 只能说,青天之下尚有因果,这座城市尚有轮回。 “嘶……那你为什么叫我十二点正出门啊?” 木庭现在就像个好奇宝宝,她就想着自己多学一点,看看以后能不能帮助破案。 “中午十二点阳气重,且午时属火,你名字里有木,木属仁,庭有衡,午时之火一照,仁木得炎光而不焚,反而气运通达。” 毛煦熙说完后,木庭一脸困惑,张了张嘴,最后尴尬地道:“毛姐,你能说得通俗一点吗?” 毛煦熙笑了两声,心情显然不错,她道:“就是说你为人正直,正直之木遇到旺火时,不会被烧毁,反而会焕发活力。” “算是我自身的一点小迷信。” 毛煦熙朝着木庭眨了眨眼,本来心情还不错,可听到李野回来时说外头有个女人找她们,毛煦熙的心情就瞬间不好了。 又来了。 毛煦熙和木庭亲自去见了赵婷婷,还是那个会客室,只是赵婷婷比上午来的时候更显憔悴,马尾松松散散的,看起来很狼狈。 “你们好,请问我的丈夫还不能回去吗?” 赵婷婷的眼神有些迫切,很想要从两人的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不能,现阶段他还需要协助调查。” 还未进入刑拘阶段,木庭不能透露半分,她道:“赵医生,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我和孩子都在等他回家。” 赵婷婷说完后,眼睛通红,毛煦熙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很快就会进入刑拘阶段了,你丈夫涉嫌谋杀和侮辱尸体罪,很快搜查令就会下来,这里不会有你要的结果。” 赵婷婷听了后,神色一变,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赵婷婷情绪像是突然崩溃,眼底透着歇斯底里的颜色,正要冲上前去抓住毛煦熙,却被一个人迅速地挡住:“赵医生,我劝你照顾好情绪。” 萧韫言也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一下子就把毛煦熙护身后,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脱离了自己就会被欺负一样。 木庭忙了好几天,反应有些迟缓,这个时候才知道拉住赵婷婷,并道:“赵医生,你回去吧,我们不能透露更多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杀人,怎么可能!” 赵婷婷紧紧抓住木庭,声音嘶哑,一瞬不瞬地看着木庭,想要得到一个认同,想要得到一个情绪的落点。然而,木庭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满脸透着为难。 赵婷婷浑身哆哆嗦嗦的,眼神透着一丝崩溃后的疯狂,哪里还有平时温润的模样。木庭还记得一开始见到赵婷婷的时候,她正轻声细语地跟病人交流着。熟悉过后,偶尔在医院遇到,赵婷婷总会不经意地提起她丈夫,当时的木庭还挺羡慕赵婷婷有个美满的家庭的。 谁知道呢?这不是命运捉弄人,这是人为的悲剧。 萧韫言挡在毛煦熙面前,毛煦熙有些重话顿时说不出口,萧韫言此时就像一座可安抚人情绪的靠山,让毛煦熙明白有些情绪不该发泄在赵婷婷身上。 “赵医生,刑警办案是讲求证据的,没有证据他们不会扣留你的丈夫。” 萧韫言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于此刻气氛不一样的冷静,她一开口,就把整个场面的压了下来。 有些人,就真的天生带着这种气场。 赵婷婷瞬间蹲在了地上,抱住自己哭泣,抽泣的声音让木庭有些头皮发麻,碰到这种情况,而且对方还是熟人,真的让人很难办。 毛煦熙压下情绪后,稍微挣了挣,让萧韫言松开手,然后便听她道:“赵医生,你反复反复地说岳鹏是个好人,可你说的话根本稳不住你的情绪,其实你也知道你丈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毛煦熙上前一步,看着蹲成一团的赵婷婷,心里不是滋味:“你第一次来时已经情绪不稳,如果你真的相信你丈夫是无辜的,你不会失控。” “赵医生,你该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你为什么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她编造的梦太美,又或许是现实太残酷。 赵婷婷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抽泣,不知道是为了那个男人,还是为了自己。当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痕满布的脸时,透出来的是情绪被狠狠撕裂后的狼狈。 她倏地站起来,刚要走向毛煦熙,萧韫言就伸手挡在赵婷婷的肩上:“你要做什么?” 木庭在一旁看得清楚,萧韫言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反应,那简直就是女友力爆棚,说她俩没有点什么,真的小三花都不信。 毛煦熙看了萧韫言一眼,低声道:“我没那么弱,不用一直保护我。” 说完,毛煦熙转而看向赵婷婷,那双迷蒙的泪眼盯着她,眼底带着委屈与祈求。 祈求什么?祈求一切回归原样,祈求一切都无发生? 看,人就是有这样的妄念,才会癫狂。 可惜毛煦熙不是神,她无法将一切推倒重来,就算是神,也无法原谅这样的罪恶。 “我现在请赵医生一同协助调查,等到搜查令批准为止,传唤通知书会马上补上。” 毛煦熙笃定赵婷婷知道些什么,出于保护证物的考量,现在赵婷婷是不能离开了。 毛煦熙也亏得环海市特殊的情况,这里的程序并没有那么的死板,一切都是为了案子服务。上面即便是批评,也只是做个样子,然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破案率才是最重要的。 ** 传唤通知书补上后,赵婷婷就安静地坐在审讯室里,眼神呆滞,像个抽空灵魂的躯壳, 木庭递上一杯咖啡,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却什么都没有说。 赵婷婷双手握住纸杯缓缓抬头,在头顶白光的照耀下露出一张苍白又憔悴的脸:“你不问我什么吗?” 木庭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些什么?” 赵婷婷唇角勾了勾,是一抹自嘲的笑容:“孩子有白血病,反反复复住院,化疗,靶向治疗,所有的费用,每个月至少几万元的支出。” 木庭的呼吸一滞,难怪没有听赵婷婷说过自己的孩子,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岳鹏一直都很努力,可他性格太过硬,生意场上总会碰壁,几年前山岳公司就出现了财务危机,岳磊还用山岳的名义进行商业诈骗,山岳名声和财务都受损,那是我们最难熬的时候。” 木庭没有说话,让赵婷婷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撑得很辛苦,把积蓄掏光,为孩子治病,为公司填坑,那段时间岳鹏还得靠安眠药休息,可是效果不佳。” 赵婷婷说到这里,不禁哽咽,木庭只能抽出纸巾递给了赵婷婷。原来安眠药是赵婷婷给的,严格来说虽然毛煦熙的侧写有些偏差,但凶手的家属是医护人员,这也说得通了。 “过了几个月,就在我们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时来运转,公司多了订单,孩子的病也稍微有些好转,钱也慢慢能存起来了。” 赵婷婷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为当时走出困境的喜悦而变化。这个故事本该是励志的,如果不是掺杂了那么多解释不清的元素的话,赵婷婷无法为这个故事感到喜悦。 “那时候开始,岳鹏一直神神叨叨的,总是看着他对着古兰街的方向念些什么,有时候精神恍惚,有时候又惊慌失措,还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挂着结婚照的那面墙。” 赵婷婷顿了顿,五官连做出任何表情都失去了力气,像是情绪撕扯完之后的死寂。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阴沉,失眠,还会经常在身上熏檀木香,又总是去庙里拜拜,我问过他,可他什么都不说。” 木庭听了之后,不觉得岳鹏这是愧疚,反而觉得这只是害怕有报应。按毛煦熙说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他一定做了些什么……” 赵婷婷说到最后手在发抖,冷却下去的情绪又渐渐上来,她喃喃着道:“他怎么会杀人,不会的……” 木庭什么都没说,有时候即便装睡的人知道一切,可她依旧不愿醒来,清醒地沉沦或许是她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木庭稍微还是明白的,家里遭逢大变,谁又能理智地去面对呢?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她,几乎没有人能够始终保持理智,这本就是感性和理□□织的战场,冲撞出来的,都是互相交错的碎片。 ** 毛煦熙亲自去了岳鹏的家,并在婚纱照的墙后暗格里找到了用红布包裹的铁钉,还有一个写着咒语的小本子。 这些证据统统带了回去坚定,而毛煦熙则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看着小本子的咒语发呆。 这段咒语,锁魂换命局,尤其是那根铁钉,让毛煦熙想起了多年前毛琰灼跟自己提过的一个人。 毛琰灼曾经提过自己遇过一个偏执到疯狂的命理师,他在极力寻求在命理上的挑战性,像个疯狂的研究员,最特别的一点是,他喜欢用铁钉做法。 铁钉若用于做法,煞气极重,性刚烈而无化,是戾气之物,破魂凶器,属于强煞破禁之器。其本身不生不养,只破不留,一旦入体,可断气,破命,封魂。 当年他有意邀请毛琰灼一同修行,可毛琰灼忌惮他所习旁门左道,拒绝后加以劝阻,最后那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那么他压根没有把师傅的劝听进去,而且变本加厉,无视因果,只为行他的邪道。 那么……现在除了那个图腾,也算是多了一个线索了。 鉴定结果得明天才能出来,赵婷婷已经被放了,听说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照顾生病的孩子。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毛煦熙知道萧韫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可是她坐在工位上,看着黄桂芳的照片,再看另一张照片上那细细小小的骨头,心绪翻涌,最后忍不住还是去了临时羁押室。 十来平米的单间里,岳鹏正坐在冷硬的铁床上,毛煦熙走了进去,眼底藏着愠怒,直勾勾地盯着岳鹏。 “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你就要走司法程序了。” 岳鹏双腿分开,双手撑在腿上,缓缓抬头看向毛煦熙:“不过是死了一个妓.女,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 话说到最后,岳鹏倏地站了起来,梳得整齐的大背头如今已经散乱,他眼底布满红丝,恨不得要把毛煦熙撕碎。 “我看到的是逝去的性命!而不是身份!” 毛煦熙火气也上来了,她丝毫不畏惧岳鹏愤怒时气势汹汹想要动手的气场,现在的她更想动手打人。 “她一个人死了,能换我一家人活,她就该死,该死!” 岳鹏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坐了回去,把头发抓得散乱,他根本没有在懊悔,而是痛恨自己的计划就这么被打乱。 “同样是母亲同样是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黄桂芳母女!?” 毛煦熙上前一步,怒极地看着那个情绪崩溃的男人:“你怎么能把人,把生命当成工具?!” “你这个畜生——!” 毛煦熙抬起手正要打在岳鹏的脸上,可是冲动在看到墙角那个监控器后瞬间顿住,只剩拳头攥紧时的痛意。 她还要留在刑侦一队,她还有事要做,不能因为这个人渣而丢了特聘顾问这个身份。 “畜生?哈哈哈哈,这个世上谁不是畜生?没有钱,谁都可以是畜生!” 岳鹏站了起来,他长得高,虽然不壮,却也足够给毛煦熙体型上的压迫感。 “我没有做错事,我一直循规蹈矩,可命运偏偏要我孩子患上白血病,偏偏有个废物哥哥,偏偏让我做什么都做不成,我又错在什么地方?” 岳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中带着一丝疯狂:“我啊,为了家庭殚精竭力,可是生活还是没有放过我,我只是想要改变命运,改变一切,我又有什么错?” 岳鹏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毛煦熙愤怒的瞳孔:“你说得没错,我是畜生,畜生的本能就是活着,凭什么啊!凭什么别人可以无忧无虑,凭什么我努力到尽头就要得到这个结局!” 毛煦熙紧紧抓住岳鹏的衣领,把他烫贴的衬衫抓得皱褶四起,就像这案子里错综复杂的命运。 “黄桂芳母子凭什么要为你的不甘心买单!” 羁押室里的举动惊动了巡警,两个巡警马上走了进来,一人一边搭在毛煦熙的肩膀上,劝她冷静下来。 “你的命运他妈凭什么要她们为你承担!” 毛煦熙越说越激动,被两个巡警往后拉去,岳鹏呵呵低笑了起来,然后无力地坐到了铁床上:“算他们不走运。” 毛煦熙大骂了一句国粹后,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压抑无比临时羁押室,两个巡警也不敢招惹她。 谁不知道一队来了个比徐威更火爆的美女顾问? 只是毛煦熙没想到,才出门转了个角,就迎面碰见了萧韫言,看样子她还是一直在门外等着自己的。毛煦熙正在原地,刚才的火气在看到萧韫言之后莫名地降下来了一些。 “走,回家。” 萧韫言淡淡一笑,看着毛煦熙依旧气得涨红的脸,低声道:“脸都变小番茄了。” 毛煦熙一听,脸更红了,然后像一阵风一样飞快地从萧韫言身边掠过,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上车之后,毛煦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看这个天,似乎又要下雨了,为什么环海市就这么多雨呢? “小熙,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车子驶出警局,萧韫言问了一句,毛煦熙转头看向她,不解反问:“像什么?” 难道是小番茄?!又是小番茄吗?! “像灯。”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松了一口气,不解地沉默,好奇,但是又不想多跟说自己像小番茄的人说话。 “我剖开皮肉找真相,你洞悉灵魂引归途。” 萧韫言顿了顿,车子里有些安静,低低地飘着悠扬的音乐,是莫扎特的安魂曲。 “我想那些绝望的灵魂,会因为你这盏灯而找到归处的。” 车内一片安静,毛煦熙又扭头看向窗外,眼睛泛红。 有时候她真的挺讨厌萧韫言能够直击自己灵魂的想法的。 “去超市,我买菜,给你做饭吃。” “我……可以跟你一起买吗?” 毛煦熙没有说话,过了一分钟左右,车子里才轻飘飘地传来两个字。 “可以。” 22、第二十二章 冰冷的罪恶之都,在入夜之后不止有喧嚣的黑暗,还有万家灯火的温暖。 毛煦熙把材料拿出来放到厨房,正要套上围裙,手却滑了滑,抓不住腰间的系绳。就在此时,一股冷香靠近,从后抓住了系绳,然后慢悠悠地帮毛煦熙系上。 “我自己可以。” 毛煦熙有些慌乱,尤其是那股熟悉的冷香和温度压上来的时候,莫名地让她心慌。 就像身体接收到了某些会令她想起不愉快的信息,马上有了抗拒的反应。 可是毛煦熙没挣扎几下,萧韫言就已经系好了,并道:“让我也稍微帮个忙,我有空。” 说完,萧韫言已经准备去洗菜了。 毛煦熙以前总是希望有这样的生活,两个人的厨房,融在同一种生活里,在撩人的夜色下,谱出温馨的时光。 毛煦熙希望那个人会是萧韫言,而此时此刻,她的梦想成真了,却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她俩的关系也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命运就是这么可笑,错位的希望只会让现实变得更加讽刺。 毛煦熙本来还以为萧韫言一定会笨手笨脚的,还想着找个错处把她赶出厨房。然而,萧韫言却把毛煦熙每一个吩咐都做得很好,一丝错处都挑不出来,一如她对待工作的专业态度。 无奈,毛煦熙只能让萧韫言继续帮忙,毕竟家是她的,厨房也是她的。 饭做好后,两个人便吃沉默地吃起了饭。今天做的全都是粤菜,是萧韫言点的菜单,她什么心思,毛煦熙自然明白。 也怪自己实在吃不了辣,之前演得不像,骗不了萧韫言。 “岳鹏的移交程序已经都做好了?” 又说起工作,萧韫言知道只有说起工作,毛煦熙才会跟自己多说两句。 “还没,明天还要录最后一份口供,两次杀人的过程是怎么样的,都得记录下来。” 而且,毛煦熙还要问岳鹏关于那个疯狂命理师的下落,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大麻烦。 “按你的经验,一个四个月的胎儿剖腹取出的话,黄桂芳不会有危险吗?” 毛煦熙问了之后,萧韫言道:“当然很危险,而且只有胎儿死在腹中,执刀的医生才能更有把握留住黄桂芳的命。” “执刀的医生需要十分精准的刀法才能做到最大可能保住黄桂芳的命,而且我怀疑切割天灵盖也是那个医生帮忙的。” 毛煦熙听了后,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我们就找不到那个黑市医生吗?” “不大可能,除非岳鹏愿意说,可这些黑市医生背后都有组织,要是岳鹏出卖他,岳鹏的家人恐怕会遭到报复,所以他大概率是不会说的。” 萧韫言虽然是法医,也很少跟医院的医生联系,可医学界的事她知道不少,环海市黑市医生的情况她早有耳闻。有些只是为了兼职赚点外快,有些黑市医生的背后是有组织的,有更大的犯罪链,这不是现阶段她们能够接触到的。 不过听说,莫霜最近有尝试查这条线,可进展不大。 “不过,黄桂芳被人剖腹取子,还能恢复得这么好,我想是有特意调理过。” 毛煦熙听了后,便道:“我想是岳鹏给钱她调理的。” “这么好心?” 萧韫言吃了口鸡肉,她在临时羁押室里听了会儿两人的争吵,她并不认为岳鹏有这种良心。 “不过是为了留住她的命给婴灵养魂罢了。” 萧韫言闻言,没有再问下去,这其中有什么逻辑,她大概能想明白,没想到这个男人比自己想的更加可恶。 一顿饭吃完后,萧韫言思虑几番,道:“小熙,我能跟你聊聊吗?” 毛煦熙正好站了起来准备收拾碗筷,听到萧韫言的话,停下了动作,疑惑问:“聊什么?” “当年的事。” “不想聊,没什么好聊的。” 毛煦熙非常快地回答,好像怕迟一秒就会被什么恶鬼抓住一样。她已经把自己的伤养好了,没必要又拿刀子把伤疤切开,让萧韫言看看自己的血是怎么流的。 她害怕,害怕再提起那一场杏花落下的季节,害怕再提起深夜里不为人知的暧昧,更害怕提起两人拥抱时自己曾经想过的永远。 萧韫言也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道:“小熙,对不起,当年是我做错了。” 毛煦熙再一次听见萧韫言的道歉,不禁深吸一口气:“够了,萧韫言,道歉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年的事我已经走出来了,不要再把我拖回去。” 说完,毛煦熙正要把自己的碗筷拿进厨房,萧韫言追了过去道:“那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吗,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毛煦熙顿在了厨房门口,心一阵阵收缩,像是被人紧紧抓住,想要探一探她心脏深处那个不为人知的伤口。 忽然想起那黑暗的一年,在半醉半醒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如果萧韫言来找自己,自己一定会再跟她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呢? 现在,她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是个傻子,现在的萧韫言是个笑话。 “再给你耍一次吗?萧韫言,我劝你善良。” 毛煦熙正要走进厨房,她感觉到身后萧韫言正要靠近,她转身要去挡,却还是没来得及,被萧韫言从后紧紧抱住,就一个濒死的人急需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属于萧韫言的冷香袭来,温暖柔软的怀抱紧紧包裹着毛煦熙,让毛煦熙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那一天,萧韫言第一次抱自己,她紧张得浑身僵硬,像块石头。 当时她想,自己一定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可是现在这种‘幸福’变成密密麻麻的针,刺得她浑身发疼。 “放开!” 毛煦熙像只炸毛的猫咪,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什么小番茄,灯什么的,都让她感觉到浑身不适。 “小熙。” 萧韫言的声音沉下来,毛煦熙的挣扎也缓了下来,拉回自己的冷静,她不该再多给萧韫言任何情绪才对。 “不要不理我可不可以?” 毛煦熙安静地听着,胃隐隐作痛,忽然觉得自己休学的那一年真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那时候萧韫言对自己死缠烂打,说不定自己真的会往返地狱,被折磨疯。 “萧韫言,我们只是房东租客和同事关系,不要纠缠我,放开。” 萧韫言慢慢地松开毛煦熙,毛煦熙这才进了厨房,放下碗筷,然后快速地回去房间,一眼没看落寞站在原处的萧韫言。 在房门关上的时候,毛煦熙好像听到了萧韫言说了一句:“我这辈子不想再错过你了。” 门关上,放在门把上的手颤了颤,她没有听错,萧韫言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毛煦熙冷笑一声,笑里都是嘲讽之意。 神经病。 ** 破了案,徐威心情好,不止给小三花买了罐罐,还给大家都叫了早餐外卖。一大早大家的情绪就很高昂,而且都夸了毛煦熙两句,因为她来了之后,破案的效率明显增加了。 只不过,毛煦熙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她带着木庭进了审讯室,准备让岳鹏做最后一次供述。 不过时隔一晚,岳鹏的脸色差得跟鬼一样,脸色发白,黑眼圈极重,双目通红,头发散乱,跟昨天来时那个职业精英根本搭不上边。 “说出你对胎儿和黄桂芳做过的事。” 毛煦熙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沉默的态度让毛煦熙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开始涌动。 “两条人命都不值得你的几句话吗?” 毛煦熙紧紧抓住手中的钢笔,她又道:“黄桂芳可是一次都没有纠缠过你,否则你根本没法好好做你的好丈夫,好爸爸。” 岳鹏的眼神动了动,缓缓闭上整夜未合上过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一个男人找到我,告诉我黄桂芳的命。” 毛煦熙半眯起眼睛,安静地听了下去。 “他没有细说什么,只说黄桂芳只要怀上我的孩子就能帮到我,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每个月都只靠婷婷的工资支撑着,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岳鹏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他紧紧攥着拳头,低声道:“我不能让孩子死,也不能让婷婷有事,我不知道那个命理师说的是真的假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试。” “我欺骗黄桂芳,让她以为我真心喜欢她,让她心甘情愿怀上我的孩子,然后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我让黑市医生开了可以让黄桂芳胎死腹中的组合药,骗黄桂芳喝下。” 毛煦熙眉头皱起,一旁在记录的木庭敲在键盘上的手也顿住,抬头死死盯着岳鹏。 岳鹏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后来,黄桂芳胎死腹中,需要做手术,黑市医生就帮我把孩子取了出来,我还拜托他把孩子的天灵盖给切了下来。” 毛煦熙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岳鹏毫无愧疚地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她只能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才能忍住打他的冲动。 “随后命理师找到我,教我怎么做,我就照做,我的生活很快就有了好转。” 说到这里,岳鹏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来。 “有了钱,我还买了补品给黄桂芳让她补身体,那个命理师说了,黄桂芳要好好的,至少五年之内,得好好的。” 毛煦熙咬了咬牙,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畜生,一旁的木庭也是深呼吸几下才能继续把供述记录下去。 “大半个月前,黄桂芳告诉我她要离开,以后不会再回来,我便决定杀了她,我不能让她离开,破了这个局。” 岳鹏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紧张,可他的紧张并非杀人时的慌乱,而是怕失去黄桂芳这个祭品。 “我去见了他,并给她喂了安眠药,用命理师教我的办法,把铁钉捶打进她的心脏。” 岳鹏说到这里,脸色又渐渐地恢复了那毫无生气的样子:“我说完了。” “那个命理师是谁?” 毛煦熙压着怒火问。 “我不知道,他每次来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只知道是个男人。” 线索又断了,看来疯子虽然疯,但还是很谨慎的。 “最后一次供述结束,准备移交看守所。” 毛煦熙说完后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她不想跟这个男人多待一秒钟。 “你不是懂命理吗?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承受一家三口被生活逼死的痛苦?” 岳鹏看向毛煦熙,可毛煦熙侧着脸,并没有看他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有自己的地狱,可没人让你将身边的人都拖入地狱。” 毛煦熙利落地走到门前,幽幽说道:“你没发现吗?现在才是你地狱的开始。” “现在的你,连挣扎,连努力的资格都没有了,而且你想清楚,你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家人。” 赵婷婷最后会为岳鹏承受什么,孩子的命运又该如何,这都是岳鹏的选择,他在乎的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都将陷入困境,也是他地狱真正的开始。 借了的东西,最后都是要还的。 毛煦熙离开审讯室后,就去了法医部,恰好碰到萧韫言正准备进去验尸。 “我想最后看一看那孩子的尸骨,方便吗?” 萧韫言点了点头:“方便,一会儿只是要验一具溺死的尸体,不着急。” 萧韫言带着毛煦熙去了停尸间,毛煦熙看着那孩子身上的骨头都已经尽量完整地接合起来,就连天灵盖也完整地接合在头骨上,有些惊讶:“你怎么会……” “我想让她完整地离开。” 毛煦熙沉默,几秒才低声说道:“谢谢。” 说完,毛煦熙在孩子的头骨上凭空画了安魂符,紧接着又画了超度符:“以天命渡尔魂,离苦得乐,往生善道。” 完了后,毛煦熙深深地看了那副细小的骨头一眼,道:“她一定会谢谢你的。”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毛煦熙回到了办公室,拿了一杯奶茶和菠萝包就走去了后楼梯,她喜欢这里安静,无人,远离警局的急躁与喧嚣。 她倚在窗口边,咬了一口菠萝包,怔怔看着阳光照耀,炙烧着这冰冷的大地,心中总有一层郁闷无法散去。 忽而,她看见了一对母女站在阳光底下,手牵着手。女人穿着得体的长裙,而女孩只有四岁多的样子,穿着可爱的蓝色碎花裙,抬头看向倚在窗边的毛煦熙。 毛煦熙怔住,连咀嚼的动作也停住。 母女俩朝着毛煦熙笑了笑,微微鞠躬,在转身的瞬间消失在阳光底下,好像随一阵风去了。 毛煦熙瞬间眼眶泛红,眼底沁出泪水,紧紧咬住嘴里的菠萝包,最后呢喃了一句。 “祝福你们下一辈无忧无虑,一切顺遂。” 23、第二十三章 真正的地狱是看不出来的,那是你心里那片脱离不了,挣脱不了的苦海。 夜色朦胧,男人拿着公事包走在河边,看着眼前黑影朝他招手,他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而不远处就是他的家,灯火通明的家。 一步,一步,接着一步…… 男人感觉浑身潮湿,像是拢聚了所有冷意,让他更期待回到眼前那温暖的家。忽而间,夜色之下的那个灯火通明的家消失了,可他却停不下来,他认为只要继续走下去,一定会回到家的。 家里有他的父母等着他,有热好的饭菜等着他,还有一只等着自己回家的小狗,工作再累也无所谓的,对吧? “啊——!” 男人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原来是头撞到了石头上,他这才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是城中那条大河,而他正在河中随着急湍的水流飘向不知何方。他瞬间毛骨悚然,正要奋力爬起来,脚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 “救命——!救命——!” ** 办公室的窗口大敞,吹来一阵阵微风,还有树叶和阳光的味道。毛煦熙给小三花倒了猫粮,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跟其他人的忙碌比起来,今天的毛煦熙是悠闲不少。 刚破了个案子,毛煦熙打算给自己的脑子放个假,放慢节奏,先缓一缓过度。 毛煦熙摸着小三花,小三花还蹭了蹭毛煦熙的手。是了,徐威之前已经给小三花取了名字,就叫小幸运,希望它能给办公室的所有人带来幸运,破案如神,让死者早日安息。 等到毛煦熙撸完猫了,她才回到工位上,拿起手机才发现周袅袅给她发了信息。 最近周袅袅跟毛煦熙联系得很频繁,为了赵婷婷的事,周袅袅天天来找毛煦熙说八卦。现在赵婷婷已经离职,带着孩子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不过她临走前还是跟周袅袅提过,她会回老家,即便老家的医疗设备没有环海市那么好,但是那里能够让她和孩子得到平静。至于岳鹏的公司,赵婷婷已经转手,得到了一笔钱,估计也够她和孩子平静生活一阵子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赵婷婷心里有多挣扎,多愧疚,而孩子知道这件事的话,又会怎么想的。 真正的地狱,是潜藏在心里,看不见的那片苦海。 不过,今天周袅袅给她说的不是赵婷婷的事,而是文瑾逸的。 周袅袅:【毛毛!文瑾逸上岗了!她人好假啊!】 毛煦熙看到文瑾逸三个字,当然觉得有些刺眼,可是看到周袅袅的吐槽,又觉得好笑。 周袅袅:【不喜欢她,一身莫名的优越感。】 毛煦熙只是笑了笑,然后回复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包,随后便看到赵晓雅来了办公室。其他人都在忙,赵晓雅手里的报告有些烫手,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知道交给谁才好。 这个姑娘,怎么跟了萧韫言一个月了,还慌慌忙忙的? 毛煦熙主动上前去接过赵晓雅手里的报告,好奇问:“今天萧医生怎么没亲自来?” 这倒是少见。 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错,毛煦熙便也多问了一句。 “她在忙着分析报告……对了,毛姐,我能问你件事吗?” “嗯,你问。” 毛煦熙打开报告,是一位溺死的死者。 “生人烧东西给死人的话,死人真的会收到吗?” 赵晓雅问完后,毛煦熙从报告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赵晓雅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额……之前看萧医生买了一份纸扎的碎花裙,她说是烧给死者的,这……死者真的收到的?我就纯粹好奇。” 毛煦熙愣了一下,一股暖意流向心尖,突然觉得这个早晨更美了。 “收到的,是不是蓝色的碎花裙?” 赵晓雅一听,脸露惊讶:“毛姐你怎么知道的?!是萧医生告诉你的吗?” “嘘,秘密。” 毛煦熙举起手里的报告,又道:“谢啦!” 毛煦熙转身,欢快地要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赵晓雅挠着怎么都想不通的脑袋走了。 回到一队专属法医部,赵晓雅还好奇问了萧韫言:“萧医生,是你告诉毛姐烧了条蓝色碎花裙给死者吗?” “嗯?没有。” 萧韫言正专注在电脑上的数据,随意应了一句。 “那……毛姐是怎么知道的。” 萧韫言从电脑上抬头,先是愣了好几秒,才弯唇笑了笑:“秘密。” 赵晓雅:“……” 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多秘密。 在办公室里的毛煦熙已经坐了下来,既然接下了报告,她也就多看了几眼。 是一个溺死的死者,没有什么表面伤痕,他杀的概率不高,唯独腿脖子上有很深的指痕。 这份验尸报告后面还夹了一份金宣儿调出监控后给出的报告,监控里是死者自己跨过栏杆,一步步走入河里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可疑。 没有可疑,但是腿脖子上却有指痕?这是两份报告中唯一的矛盾,而且非常矛盾。 毛煦熙马上把堆积在桌上的报告副本翻了翻,这才发现这个月已经有四宗同样的案子,同样是溺水而亡,同样死因无可疑,同样的脚脖子有指痕。 这案子还放在自己桌上表示还没结,一个还没结但又没可疑的案子…… 毛煦熙抬头看了徐威一眼,徐威马上心虚地收回了眼神,然后假装在看什么文件。 哦吼!原来这案子在等着我呢!难怪刚才赵晓雅来的时候没有人接报告,显然他们都知道今早又来了具溺水死的尸体! 也罢,自己就姑且看一看,这都四条人命了,怎么那条河附近就不做些防护措施? 毛煦熙花了点时间看这四个案子,四人身上没有什么共同点,两男两女,唯一值得考究的就是这四个人身上都有不一样的沉重的生活压力。 虽然不想往玄学方面想,但是死者压力大,自然能量低,气运低,又是死在河里,又是脚脖子有指痕。 这很可能是水鬼作祟。 到底是不是,这还得去一趟这条金沙河看一看才知道。 毛煦熙正要找金宣儿一起去,毕竟是四个案子都是她调的监控。然而,金宣儿刚挂断了电话,就道:“毛姐,有个人昨晚在金沙河被救了起来,现在人就在医院,我们要去看看吗?” “要!当然要!” ** 毛煦熙和金宣儿风风火火地去了医院,跟医务人员沟通过后,便去找古阳,也就是伤者所在的病房。 只是没想到,毛煦熙刚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温润的女人刚好出来,两人迎面相视了一眼。女人朝着毛煦熙笑了笑,然后从毛煦熙身边掠过,留下一阵香风。 “哇,毛姐,刚才那个医生的眉眼跟你有点像诶!” 金宣儿低声说了一句,作为刑警,这点观察力还是得有的,但是毛煦熙宁愿金宣儿刚才做几秒钟的瞎子。 “像屁像,你眼睛有问题!” 冤家路窄,啊呸,不对,我跟萧韫言已经没有什么,文瑾逸对自己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冤家都算不上! 金宣儿挠了挠头,有点委屈,明明就是像,怎么还被骂了呢? 古阳就在普通的四人病房里,是个二十来岁的白领。毛煦熙说明了一下情况后,一开始古阳还欲言又止,直到毛煦熙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怪事,古阳才把自己的经历全都吐了出来。 “所以你是工作压力大,太累,不想让家人看见你的疲惫,所以下班后就在金沙河附近吹风散心?” “对,谁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古阳接着又把自己怎么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招手,然后自己就像着了魔一样朝黑影走去。 金宣儿听着,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旁的毛煦熙则是神色凝重,尤其听到古阳说黑影指引他走向自己灯火通明的家时。 “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头敲那一下把我敲醒了,恐怕我就死了,太可怕了!” 古阳摸了摸自己还抱着纱布的头,一脸恳切,希望有个人能相信自己说的。 毛煦熙什么都没说,她看了一眼古阳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便问:“方便给我看看你佩戴的项链吗?” “可以可以!” 古阳边把项链掏出来边道:“这是之前我妈在庙里给我求的佛牌,说是保平安的。” 毛煦熙伸手轻轻端起镶嵌了金色佛像的牌子,佛像的脸上有一道裂痕。 “嗯,不过现在它已经不能用了,再去求一个吧,以后不要去金沙河附近了。” 毛煦熙放下牌子,便见古阳摇头摆手道:“不去了不去了,打死也不去了!” “让我看看你的腿,是不是有指痕?” 古阳马上翻开被子,拉开自己的裤脚,道:“当时有东西拉我,是我一直握住佛牌,那个东西才松手,太可怕了!” 古阳的腿脖子上有淤青,是有人用力拉拽留下的痕迹。 “我知道了古先生,谢谢你的配合,先休息吧。” 毛煦熙和金宣儿离开医院后,金宣儿才问:“毛姐,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木庭跟毛煦熙办案,就跟金宣儿说了获益良多,这次自己好歹也要做个好奇宝宝,多学点东西。 “大概率是水鬼,而且死了这么多人,显然怨气很重,就怕水鬼会化怨成煞,到时候就难搞了。” 毛煦熙说完后,脸色有些凝重,也有些心烦,没想到没休息几天,又要开始干活了。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心烦还因为刚才见到了文瑾逸,那气质很是温润,很难让人讨厌起来那种。 “我们先回去办公室一趟,再去金沙河。” “为啥不直接去?” 金宣儿不明白,医院离金沙河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如果回一趟警局,一来一回恐怕都要一小时了。 “拿我的工具,你别说,水鬼我也怕。” 师傅之前就说过,水鬼很是难缠,是很多茅山师傅都不愿意接触的,让自己尽量避开。 好嘛,现在自己避不开了,只能正面刚了。 24、第二十四章 在寻找正义的路上,总会经过大大小小的迷雾,让你暂时失去方向,也让你对正义这两个字进行拷问。 毛煦熙和金宣儿回了一趟警局,然后再去金沙河,阳光依旧热烈,晒得两人有些头昏。 金沙河水光粼粼,在阳光的照耀下亮起一段又一段的波光,像是柔滑的丝绸表面,又能照出天光云影,是个美景。金沙河两旁都有栏杆,笔直延伸,规整地勾勒出河道的轮廓,栏杆之后是一小片草地,隔开河水与人的边界。 然而,死者都是毫不犹豫地跨过栏杆走到河里的,就像河里有什么让他们趋之若鹜,舍命向往。 造幻境,索人命,这水鬼至少有五年的道行。 这本是环海市的一大美景,放假的时候许多人都会来金沙河附近逛逛,拍照,也是附近居民散步的好地方。然而,在发生了四起命案之后,这里的人潮骤减,尤其今天还是周末,只有两对情侣靠着栏杆聊天,倒是有些唏嘘了。 第一起命案发生后,辅警会到这里定时巡逻,然而巧合的是,那些人走入河中都恰巧地避开了辅警巡逻的时间。 毛煦熙和金宣儿跟来巡逻的辅警沟通后,便跨过栏杆,走到河边去探查。只不过,毛煦熙让金宣儿站远一点,这里毕竟是水鬼掌控的区域,怨煞之气很重。 水面波光优美,河流不算急湍,这里没有什么污染,不过因为藻类满布的关系,河水并不算清澈,而是蒙上一层幽幽的墨绿色。 毛煦熙伸手深入河水,表面一层的确带着太阳的热度,可深入之后就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明明是夏日,可这河水的温度却冷得像秋冬季,这水鬼的道行着实有点东西。 “怎么样怎么样,毛姐?” 金宣儿没敢走太近,本来也没多害怕,可刚才毛煦熙一脸严肃地让自己别靠近之后,金宣儿也感觉到一些害怕了,只敢垫着脚询问。 这条河虽然看起来很美,可深幽得让人有些心里发毛。 “大麻烦。” 毛煦熙啧了一声,想起毛琰灼说的,只觉一阵头疼。 水鬼难缠的原因有四种: 一,死者在死前会因为挣扎和恐惧遭受极大痛苦,继而产生怨念,且水聚魂,在恐惧下死亡的人,魂魄难聚,最是容易被困在水里,难以超生。 二,还是水聚阴的问题,而且水是水鬼的主场,自己布阵也好,作法也好,无法在水里施展,受限很多。 三,水鬼捉交替就是电影上常演的,而这也是真实存在的,水鬼可捉替身换命上岸。然而,有些水鬼杀人,纯粹是为了修炼,让自己修得更强,那就更加难缠。 四,水鬼如果长时间徘徊在水域,就会聚怨成煞,对于茅山师傅来说就等同于一个大boss,而且水域中还有其他灵,数量众多,冒险破煞的话,得有很强的专业能力。 毛煦熙看着河面发了会儿愣,然后往后退了几步:“除了这一个月,最近几年这条河还有没有死过人?” 金宣儿马上答道:“我翻查过记录,这几年没死过人,就是最近这一个月开始有人溺弊在河中。不过这附近的监控是三年前才安装的,三年之前如果有什么人在河里死了没被发现,就不得而知了。” 毛煦熙听了后自己心里有了计较。 好消息,三年前才安装了监控,而只有最近这一个月才有溺弊案子,那么可以推测这三年间还算太平,水鬼最近才开始杀人,道行刚成型,也意味着这个水鬼的修行时间不长。 如果修行时间够长,这么这几年间怎么也会陆陆续续有人意外落水,或‘自杀’投河,不可能这一个月才开始。 坏消息,也就是这只水鬼短短一个月就杀了四个人,意味着这只水鬼在快速成长,需要尽快找到它的尸骨,破了它修行之身,坏它道行才行。 “毛姐,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金宣儿听到大麻烦的时候又害怕又紧张还带了点兴奋,虽然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是这肯定比其他案子有趣多了。 毛煦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阳气很足,水鬼不会冒险出现,她大概率没办法奈何这些流动性强又狡猾的水鬼,所以…… “现在要先吃饭,饿了。” ** 午饭过后,毛煦熙和金宣儿并没有回去办公室,而是去渔具专卖店买钓鱼竿。 毛煦熙挑了支红色的钓鱼竿,并且让徐威转钱给她买了下来,办公事可不能用自己的钱,对,就是抠。 “毛姐,你买钓鱼竿,不会是想钓水鬼吧,水鬼也能钓的吗?” 金宣儿见毛煦熙买钓鱼竿的时候就已经很好奇了,她甚至都开始想象类似于河童模样的那种水鬼了。 “嗯……说钓水鬼也没错,不过更准确地是我要确认它尸骨的位置。” 一个道行刚成型的水鬼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杀了四个人,而且是加以引诱的方式,不会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河灵所化,一定是人的魂魄所化。 只有人,才会知道欲望对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毛煦熙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自己的家伙,首先是一小罐的金漆。她拿毛笔点上金漆,在钓鱼竿上画上了笔触凌厉的符咒。 “毛姐,这是啥?” 金宣儿帮忙毛煦熙稳住钓鱼竿,好奇问道。 “这是七星引路符,可以理解为定位系统。” 毛煦熙其后又拿出一大捆红线交到金宣儿的手上:“一会儿红绳要缠你的右手中指和左手无名指,中指是天柱指可定神破阴,无名指是命指,是稳住魂魄的。” 金宣儿一听,有些兴奋道:“那一会儿是我钓水鬼吗?” “当然不是!” 毛煦熙差点没忍住要敲金宣儿的头,这个人是不知道水鬼的危险性啊! “一会儿我钓水鬼,红绳要缠我的腰,手腕,和钓鱼竿,而你按照我说的方式在我身后牵着红绳,你是我的后盾,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金宣儿不明白缠腰与手腕的意义,那是毛煦熙用自己的身与命探水鬼的位置,这是最快最准确的,但同时也冒了个大险。不过她身后有金宣儿作为后盾稳住她的身和魂,那么危险就能大大降低。 “命……这么危险吗?” 金宣儿马上认真起来,听到‘把命交给你’这五个字,金宣儿很是敏感,这是同伴间最沉重也是最信任的寄托。 “当然,水域不是我的主场,我的法力会在水里大大削弱,且我能通灵,就怕受影响,你身正命清,可大大助我稳住局势。” “行,我明白了!” 金宣儿也收起好奇心,认真了起来,帮忙毛煦熙布置。 下午五点,阴阳交替之时,天气骤然阴沉下来,这个天跟这座城市一样变幻莫测,还不到要下雨的程度,但这突然乌云盖顶的,从天而降的都是压迫感。 毛煦熙缠好红绳,并吩咐金宣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红绳后,两人就一前一后的站在河边。毛煦熙在河边插了三支清香,并把奏表告天的表文烧化。 “天地玄宗,万灵昭鉴,今有弟子毛煦熙,系凡间修行之人,恪守三清法脉,谨奉律令,依法行事。今因水鬼冤魂索命,尸骨失落,幽魂沉水,借身修行。特奉焚香敬礼,铜钱为情,愿通水府之路,启河神之道。” 说完,毛煦熙把五枚铜钱丢进河里,烧着的表文在此时被一阵风卷起,火焰飞到半空,化作了虚无。 毛煦熙满意地笑了笑,朝身后的金宣儿道:“金吒,你要凝神专注,别走神了。” “行,毛姐!” 毛煦熙吩咐完后,手中结印,又接着念:“五湖四海水神听令,三江九水河伯开明,今奉天命搜幽探渊,愿水灵让路,冤魂现形,急急如律令!” 话毕,毛煦熙一脚踏出,钓鱼竿随即抛出,同样画了七星引路符的浮标落到了河里,浮浮沉沉,静默地撬开幽冥的大门。 风吹过河面,水波流动,河岸上已经没有人,只有两个辅警在巡逻。金宣儿紧张地四处张望,紧紧抓住红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流动不一样了,说不明白是什么改变,就在毛煦熙念完表文之后,她就能感觉到周围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支撑她们的力量。 毛煦熙紧紧盯着河面,手抓住钓鱼竿,呼吸沉稳,倒是比金宣儿冷静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河面的浮标动了,往她们的左边慢慢漂去,毛煦熙马上道:“跟上,不要松开红绳。” “好!” 金宣儿也看见了,浮标居然逆着水流漂动,她俩便一前一后,跟着浮标指引的方向沿着河边走去。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浮标停了,两人也停下了脚步,空气静谧起来,空气中好似有两股能量在对抗,压迫感让金宣儿感到不适,思绪不知道怎么的开始涣散。 “金吒,凝神。” 毛煦熙一声呼唤,把金宣儿拉了回来,她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抓住红绳,紧张得腿都有些抖。 噗—— 忽而,浮标被什么力量拉进了河底,钓鱼竿拱成了桥型,毛煦熙也被拉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咬饵了!” 毛煦熙往后拉回了两步,金宣儿在她后面大骇道:“毛姐!河面有好多影子!” 金宣儿心跳得厉害,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河面真的飘出来好多影子,就这么立在河面上,看着她们。 该死——! 毛煦熙低骂了一声,然后大喊:“金吒,闭上眼睛,拉着红绳,念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金宣儿的心抖得厉害,马上按照毛煦熙说的做,闭上眼睛,默念九字真言。 毛煦熙死死盯着河面,冷笑一声,强弩之末,还想跟我斗? 毛煦熙拉住钓鱼竿,跟河里的拉扯力量抗衡,脚跟也陷入了泥土里,少点核心力量都不行。 “河伯开路,冤魂现形,万灵应召,助我定魂!” 毛煦熙念完后,拉扯的力量少了,河面的涟漪却越来越多,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一样。 “定——!” 25-30 第25章 腐化的尸骨,腐烂的真相,藏在永不见光的地方本该是它最好的归属。 今日大家都得加班,尤其是天天都准时下班的萧法医,也破天荒地得加班了。 麻袋的纤维已溃烂得不成样子,只剩一块块黑褐色的残片挂在骨架上,像死不瞑目的附骨之疽。尸骨的肋骨间挂着一些藻草,骨头也染上一层层墨绿色,像是早已跟河水融为一体。 跟尸骨一起打捞上来的还有重量至少有五十公斤的铁链,铁链末端还有一个四方形的金属,相信是不让尸体浮起的工具。 萧韫言轻轻拂去河泥,从残存的牙床和骨盆形状,判断这具尸骨应是一名成年男性,至于死亡时间并不能确定,但看骨头的腐蚀程度,水生物附着的情况,至少有五年。 “晓雅,取河水回去鉴定,可以推断出更准确的死亡时间。” 萧韫言站了起来,一旁的赵晓雅点了点头,马上跟法证部的人去取河水。痕检员和摄像员在忙,一时之间河边聚满了人,即便天色暗沉下来,也少了阴沉的感觉,这条河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侵略性了。 萧韫言看了一眼放在河边的钓鱼竿,扭头看向正在跟打捞单位聊天的毛煦熙,脸色沉沉地走了过去。 咦?这股杀气…… 毛煦熙还在谢谢打捞单位,突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靠近,她循着‘危险’看去,便发现萧韫言沉着一张脸走来。 我靠,加班怨气这么大的吗? 毛煦熙眼睛也不敢眨地看着萧韫言,打捞单位的两个同事见事情不对马上找了个由头离开。 谁不知道一队来的两位女神都是不好惹的角色,尤其是萧韫言,话少淡漠,一张脸简直美丽冻人,即便有对她起心思的,都不敢靠近。 毛煦熙才张嘴,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萧韫言便道:“我记得你说过水鬼很危险。” 她怎么还记得? 毛煦熙努了努嘴,有点后悔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跟萧韫言说,当时真的恨不得把自己遇到的,懂的,全都告诉萧韫言。 “是危险,所以呢?” 萧韫言听罢,秀美的眉往眉心拢住,叠起一层皱褶:“你怎么不多叫点人帮忙,明知道危险。” 萧韫言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正在给徐威说起刚才事情经过的金宣儿。刚才她来的时候,金宣儿就靠在栏杆坐着,吓得脸色都白了,偏偏毛煦熙不怕死地就站在河边,好像要跟什么较劲一样。 “萧法医,你也知道人手欠*缺,哪还有人可以调动?” 毛煦熙说完之后,见萧韫言沉下来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说到底,萧韫言也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啥事没有,萧医生就别担心了。” 萧韫言听罢,目光落在毛煦熙手腕上,和手背上的红痕。毛煦熙马上甩了甩自己的手:“哎呀,小事,血都没流,我还有事。” 说完,毛煦熙马上转身去找金宣儿,避开了萧韫言那过于温柔又担忧的目光。她承受不起萧韫言这种目光,好像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样,她不喜欢。 今日全员加班,回到办公室后,徐威正烦恼要怎么写报告,毕竟无法把玄学的部分写进去。毛煦熙在等报告的时候便和金宣儿陪着徐威一起写报告,大家左凑一句,右编一句,在八点的时候终于把报告写完了。 写完报告,大家也有了八卦的心思,徐威就问了:“毛姐,你确定这具尸骨就是那水鬼的?” “确定。” 毛煦熙还记得最后定魂那一下,她感觉到了水鬼的不甘,而且尸骨打捞出来的时候,那气息跟自己感觉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副尸骨一定是水鬼的。 “哎,骨头上面有麻袋纤维,显然是被谋杀的,又要查案子了。” 徐威感觉很疲惫,这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就是三波未平五波又起,真是折磨人。 “我总感觉这水鬼生前不是什么好人。” 毛煦熙喝了口热奶茶,在河边沾了太多寒气,现在得暖一暖。 “为啥啊毛姐?” 金宣儿也已经缓过来了,看她刚才给办公室里的人口沫横飞地说起河边发生的事,毛煦熙便忍俊不住。 也不知道是谁到最后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水鬼会杀人,但是杀得这么频繁的,代表这个人生前多少带点暴戾在的,不然就是怨气很重,反正……我觉得他不会是什么好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推开了,是萧韫言亲自来了。她把验尸报告交给了徐威后,便道:“死者的骨头上并没有外力造成的致命伤,无法判断死因,按照法证部送过来的报告,参考了金沙河水体藻种变迁曲线,微生物符合约五年前河体生态环境,因此跟骨头腐蚀程度的判断一致,死亡时间应当是约五年前。” “死者的头骨已经送去做三维面部重组,dna鉴定也在进行中,所以死者的身份还需要等待。” 萧韫言简洁有力地交代完事情后,又补充道:“死者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因为有水蚀痕迹,大致只能推断出年龄为四十岁左右。” “谢谢萧医生,效率太高了!” 徐威是由衷赞赏,不是吹彩虹屁,换作以前李铭,肯定没那么快就能送来报告,就算送来了也要抱怨好一顿,绝对不会直奔主题。 说起来,萧韫言准时下班时有理的,谁让人家专业能力强,效率高呢?就是不好说话,总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不敢与之协商的气场。 萧韫言并没有回应,反而是看向了毛煦熙:“报告明天才会出,我们先回去?” “是啊,毛姐,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去吧,反正也要等报告。” 徐威是舍不得毛煦熙太累,人是他找来的,总不能把人累坏了。 “行。” 毛煦熙是的确累了,今天在河边那一系列操作很耗神。临水之地,水鬼的力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厉害,要不是有金宣儿在后面稳住自己的魂神,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抗衡成功。 回到家,萧韫言果然已经叫好了外卖。这一次毛煦熙也不问了,看了外卖的包装,再去app里找了找,便把外卖的钱都转了过去。 萧韫言看到毛煦熙给自己转钱时,脸色是沉了沉的,可是这个问题两人已经纠缠许久,再纠缠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要是毛煦熙觉得这样能让她舒服些,那萧韫言可以接受。 见萧韫言默默吃饭,什么话都没有说,毛煦熙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平时萧韫言总会说几句话,不让饭桌那么沉寂。 “今天真的没事,有金吒在,她能护着我。” 毛煦熙说完后,萧韫言抬头看向她,道:“你叫我去,我也能护着你。” 毛煦熙:“……” 毛煦熙无言以对了几秒后,才道:“反正没事就行,别再纠结了。” 萧韫言放下碗筷,很认真地道:“小熙,你只是个顾问,这本不是你的工作范畴,而且就算人手不足,你也得先试试有没有增派人手的可能,要破案的前提是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毛煦熙又是一阵沉默,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领导教育了呢? “而且……我会担心你,我不能失去你。” 话锋一转,毛煦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还义正言辞的萧韫言突然就委屈了起来,那张白皙的脸染上了几丝红色,尤其是眼角,就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不能失去我,可当初却笑着分手? 我真的会谢。 “萧韫言,恋爱游戏你还要玩多久?” 毛煦熙也直起腰肢来,既然萧韫言说到这种程度了,那么自己也想问问萧韫言,她到底还想做些什么。 “不是玩,这也不是游戏,以前我的确做错了,是我没有好好了解自己的感情,失去你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休学了。” 毛煦熙的眼色沉了下来,没有说话,萧韫言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道歉没有用,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这一生不会再错过你。” 毛煦熙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懂,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你。” 萧韫言坚定地说道。 毛煦熙笑了,心底有点点痛楚渗出,在那些缝缝补补过的缝隙中,藏着的都是她无法言说的伤。 “萧韫言,你真是不要脸。” 毫无愧疚地把自己当替身,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自己,她的世界怎么能这么肆意妄为呢? “我是不要脸。” 萧韫言对此不反驳,她道:“我承认我的错误,也后悔莫及,小熙,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毛煦熙勾起唇角,笑意压根不达眼底,嘲讽的意味更浓:“萧韫言,你不会有这个耐心的。” 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那么又能坚持多久呢? 文瑾逸就在附近,萧韫言如此誓言旦旦地跟自己说不想错过自己,她又能坚持多久? 反正毛煦熙不信萧韫言,更不信有文瑾逸的存在,萧韫言能够坚持下来。那可是她从中学起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为了她萧韫言可是甘愿留在国内读医,结果人家一声不吭就去了国外。 呵,两个不顾别人的感受的人在一起不是正合适吗? ** 翌日,dna报告已经出来了,这跟公安数据库里的一组dna数据吻合,也和五年三个月前一宗人口失踪案吻合。 死者名为钱大为,男性,失踪时四十一岁,曾经因为斗殴录入,是一家食品工厂的老板,未婚,当时报案的人是他的弟弟钱大安。 毛煦熙翻了当年的调查结果,这可挖出了不少钱大为的黑历史,有赌瘾,剥削员工,而且他还有暴力倾向,不少人见过他对一个厂里的工头拳打脚踢。 知道他的人都说他脾气暴躁,会动手打人,为人阴险,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而且似乎跟黑.道有些关系。 毛煦熙再看资料照片,钱大为这个人皮肤黝黑,面目狰狞外显,且目露凶光,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是什么好鬼。 果然,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能够一下子杀了四个人的水鬼,生前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有那么一瞬间,毛煦熙想放弃调查这个案子,让所有真相随着那深幽的河流沉入河底。 可是钱大为的魂已经化作了水鬼,如果自己放任这个案子不管,恐怕时间久了,它又出来作祟,现在自己抽了他的修行之身,却还捕不了他的魂。况且自己已经卷入了这场因果,就算自己要避开,恐怕天也会让她回到原处。 只有破了这个案子,破了他死于非命的怨,再发表文奏天,到时候便一定能捕到他的魂,除了这个祸患。 看着眼前的资料,毛煦熙心底还是不情愿的,可是真相始终要被揭露,这是作为法律的公义。 只是人心中的那把尺,又怎能冷漠无情,只遵循法律公义。 毛煦熙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大叹了一口气,始终是要面对的。 ** 真相与内心的衡量不再对等的时候,你要清楚明白,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世间总有不如意,也总有难以伸张的正义。 “死者钱大为,四十一岁,于五年三个月前失踪,他的工厂已经倒闭,弟弟钱大安是个工程师,他俩还有个老母亲,一直都由弟弟钱大安照顾。” 金宣儿在白板前给毛煦熙疏离钱大为的人际关系:“钱大为生前有个食品工厂,还招收了一批弱势群体作为劳动力,但是给的工资很低剥削他们,这还是钱大为失踪后,厂里的工友说出来的。” 毛煦熙手上的资料不多,金宣儿给自己说的都是资料上没有的,她好奇问:“有关机构就没有介入吗?” “钱大为有黑.道背景,而且有暴力倾向,失踪前,没有人敢说出这件事。” 金宣儿顿了顿,又道:“钱大为还掌控了那些人的个人资料,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是不听话,直接上升家人,所以没人敢说。” 毛煦熙啧了一声,努了努嘴让金宣儿继续说。 “要说结怨的话,钱大为跟很多人都有仇,我刚整理出来四个最有可能的,第一个就是他弟弟钱大安,因为钱大为一直没有负上家庭责任,之前还欠了钱大安很多钱没还,所以钱大安很讨厌他。” “第二个人是他的前女友袁莉,这家伙还会家暴,找过袁莉和她现任男友的麻烦。第三个是厂里的工头,喏,被钱大为拳打脚踢的人就是工头罗行力。第四就是跟钱大为有过节的黑.道老大孙亦。” 毛煦熙没法判断谁的嫌疑最大,这家伙这么会得罪人,谁都想杀了他。 跟金宣儿结束了小会议后,毛煦熙就去了法医部,想问问看关于钱大为的尸骨,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毛煦熙来时,赵晓雅在电脑前写报告,萧韫言不在,然后毛煦熙才被告知萧韫言在实验室里。毛煦熙很快就去了实验室,赵晓雅看着毛煦熙的背影不禁一笑。 平时实验室是萧韫言的禁地,不过她跟自己说过唯一能进入实验室的非法医部人员就只有毛煦熙,所以赵晓雅不用通知萧韫言就放行了。 赵晓雅坐在电脑前,不禁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萧医生和毛姐的感情‘很好’啊! 平时都是风风火火地来,今天毛煦熙的状态显然不对劲,懒洋洋的没精神。毛煦熙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坐在显微镜前看些什么,她随手拿起萧韫言放在一旁的报告,原来是一个怀疑是猝死的死者,萧韫言正在研究心肌切片。 “钱大为的案子有什么新发现吗?” 萧韫言从显微镜中抬头,扭头看了看兴致缺缺的毛煦熙:“你今日为什么无精打采的?” “啊?没有。” 毛煦熙坐了下来,一手支在桌上,又问:“这死者真是猝死的?” “嗯,有炎症,或许是。” 萧韫言笑了笑,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问:“你都在转移话题了,怎么了吗?” 毛煦熙抿了抿唇,看向萧韫言那一双带着柔意的美眸,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热,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总让人有些慌乱。毛煦熙不经意又看了一眼显微镜那一片心肌切片。 这个人能解剖心脏,还能解析人心吗?怎么她能这么轻易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我在想,这案子是不是可以押后再查。” 萧韫言听罢,微微敛起笑容,眼底都是了然:“我看过钱大为的调查报告。” 萧韫言说完后,实验室陷入了两秒的沉默,萧韫言这才接着道:“你觉得你可以决定谁该死吗?” “当然不能!” 毛煦熙马上直起腰肢,这顶帽子她可戴不下。 “可是你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案子押后,不是已经认为钱大为该死吗?” 毛煦熙像是被一道雷劈中,登时愣住,张了张嘴,反驳不了,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你心中有评判善恶的标准,可是真相同样重要,我们是执法人员,首先该秉持的是司法公义,接下来才是心中的善恶。” 唔…… 又被领导教育了。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以决定谁该死吗?” 萧韫言微微弯唇,并没有丝毫训斥的意思,就像一个温柔的引路人,引领着身在迷雾中的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不可以。” 毛煦熙乖巧地回答道,她站了起来,问:“萧韫言,你有迷茫的时候吗?” “当然有。” 那谁能给你指路呢? 毛煦熙很想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跟自己无关。 “这里暂时没有什么新发现。” 萧韫言回答了一开始毛煦熙问的问题,毛煦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道过谢后就离开了。 没想到这一趟来法医部最大的收获不是什么新发现,而是收获了面对这种案子时的正确心态。 心中的正义并非每次都可以伸张,可揭露真相,这才是她作为执法人员该做的。 毛煦熙也打起精神着手去调查这个案子,她先是调查了哪个嫌疑人的落脚处离金沙河最近。要拖着一个尸体,还要带着五十公斤重的铁链,神不知鬼不觉,要么就在附近,要么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四个嫌疑人中,黑.道老大孙亦在钱大为失踪前后因为痔疮复发一直在住院,虽然有钱财纠纷,但是没有直接的导火索和动机,毛煦熙暂时把他排除在外。 其余三人,钱大为的前女友袁莉住得最远,但是她的现任有车子,而且钱大为失踪前还找过她借钱,发生了一些纠纷。如果袁莉的现任帮忙,倒是有可能移动钱大为的尸体。 工头罗行力就住在金沙河隔两条街的旧楼里,有动机,位置也合适,嫌疑不小。 剩下的是钱大安,他住在另一个较为富裕的区域,有车有房,钱大为失踪前,他曾因为钱大为又来借钱而发生过争执,有动机,只是他身材比较瘦弱,平时也没有健身的习惯,要搬动尸体和铁链,倒是比较困难。 毛煦熙和金宣儿奔走了一天,下午四点才有时间坐下来吃点东西。她们就选在金沙河附近的一个小食摊里吃点水饺,毛煦熙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金沙河,神色有些凝重。 “诶毛姐,昨天我在河上看到那些影子都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多?” 金宣儿吸溜了一口汤后,见毛煦熙看着金沙河,便问起了昨天的事。 “一共五个对吗?” “对对对!你也看到了吗?” 金宣儿只顾着好奇,勺子里的水饺都不香了。 “就是钱大为和这个月死了的四个死者,他想要通过视觉让人产生恐惧,因为人们对这些未知的力量总是害怕的。只要你心生恐惧,失去专注,那我很可能就会被祂拉进河里。” 毛煦熙突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祂还在跟我斗法,恐怕你看到的会更加具体……” “够了够了,可以了,我不想知道了。” 金宣儿脑子里都已经出现了那四个死者的死亡时的照片了,真的大可不必。 金宣儿的话音刚落,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金沙河,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光灿灿的金沙河在这个时候也开始弥漫着一股神秘又诡异的气息,仿佛下一瞬就会拢上迷雾一般。 忽而,有个女人精神恍惚地走在金沙河边,像是丢了魂一样,然后正准备翻过栏杆。 “我靠!毛姐!有情况!” 金宣儿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金沙河狂奔,毛煦熙反应过来后马上紧随其后,许许多多的疑惑在心中蔓延。 不可能的,水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还动手,祂现在应该没有余力才对! 辅警也随即冲了过去,在河边及时把女人拉住,可是那个女人发了狂一样朝着金沙河奔去,辅警都快要拉不住了…… 毛煦熙跑得气喘吁吁,甚至浑身毛骨悚然,对,毛骨悚然,越是靠近金沙河,她越是不安,一股刺骨的寒意隐秘地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仿佛在告诉她……在告诉她…… “还有另一只水鬼!” 毛煦熙和金宣儿翻过栏杆,拍马赶到,然后跟辅警一同把那女人压了下来。 “压住压住!给我紧紧压住——!” 毛煦熙几乎是用喊出来的,肾上腺素在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就把女人压在身下,现在她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救这个女人。 该死的! 毛煦熙直接翻身压在女人的身上,只见女人面目狰狞,双目瞪大眼底渗血,脸色苍白如鬼,浑身冒着大汗……不,这汗多得像是水,浑身的水。 毛煦熙压下自己的不安,右手手心压在女人的额头上,这才发现女人的体温低得吓人,像是在水里泡了许久一样。 “老天,她力气好大!” 负责压住女人双手的金宣儿不禁吐槽了一句,压着腿的辅警也是被惊出了一身汗,喘得不行。 “啊啊啊啊——!” 女人嘴里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却在毛煦熙压着她念出定魂咒的时候慢慢冷静下来,体温也慢慢升了上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精神为体,神魂为门。三魂归为,七魄归真,怨灵勿扰,邪魅勿侵!” 女人的嘶吼声慢慢地变成了沙哑的啊啊声,就在那双眼慢慢褪去狰狞的颜色,染上疲惫又浑浊的神色时,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毛煦熙,像是隔着皮肉的灵魂凝视,然后她慢悠悠地开口。 “金沙冷,水悠悠,小小娘子要上楼。不肯穿红不肯走,书箱藏在枕边头。嫁衣重,梳妆愁,爹娘只认银子厚。死后亦是水中游,清清河水不肯流。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毛煦熙喘着气,听着女人把一段段奇怪的话用一种古怪的旋律唱出来后,掌心一阵发寒,甚至有些发抖…… 旋律诡异扭曲,好像每一个字都是被故意捏出形状,也像是稚童字句平仄参差的调子,揉成让人心底发寒的模样。 “这是什么?打油诗?” 金宣儿也是吓得不轻,要不是辅警的动作迅速,她俩也未必能来得及把人压下。这女人一开始疯疯癫癫的,怎么突然就唱起了打油诗来,她这是唱打油诗助兴吗? 毛煦熙马上抽回手,心里默念了九字真言稳住心神,然后低头看向已经虚脱的女人慢慢地回过神。 “呕……” 女人翻身就吐了起来,三人不敢离得太远,依旧捉住她的手脚,毛煦熙也依旧坐在她的身上。 等到女人吐完,金宣儿和辅警便紧张地开始询问女人的情况,然而女人一问三不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完全没有记忆,一阵害怕慌乱。 这个时候毛煦熙已经转过身看向河水悠悠的金沙河,阴气变重了,而且她感觉不到钱大为的魂魄气息…… 这是被另一只水鬼死死压住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毛煦熙背脊发凉,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女人念的打油诗。 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 环环相扣的因果中,又是谁的魂困在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女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毛煦熙没有跟过去,而是和金宣儿留在了金沙河边,驱赶了看热闹的群众后,便吹着一阵比一阵更凉的风呆站着。 “毛姐,你不是说钱大为的魂暂时不会再作乱了吗?” 金宣儿看刚才那女人的所有反应,感觉情况很严重的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不是钱大为,是另一只,很可能年代更悠久的水鬼。” 可是为什么祂最近才开始杀人? “那之前那四个……” 金宣儿还没说完,毛煦熙就摆了摆手:“那是钱大为,那四个人没有被附灵的迹象,刚才那个女人明显就是被附灵了。” “现在这个水鬼更强,更麻烦。” 这就是她不想碰水鬼案子的原因,一条河见证过历史和岁月的流动,发生过太多的事,谁都不知道这条河的所有故事。 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灵多少鬼。 真是失策。 可昨日钓水鬼,如果有比钱大为更凶的水鬼在,那么自己不该钓到钱大为,而是钓到现在这只…… “金吒,昨天打捞单位打捞起来的所有东西,你都有留档吗?” “有有有,我手机里就有!” 金宣儿马上翻开手机,然后把所有证物照片都调出来让毛煦熙看。毛煦熙翻了几翻,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老天,怎么昨天我就没注意到这东西! “咋了咋了?” 金宣儿见毛煦熙脸色大变,一副懊恼的模样,也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就是一个八卦形的大铜板,上面还刻着清晰的符文。 “这东西当时是跟铁链差不多位置的,所以打捞单位一并捞起来了。” 毛煦熙再一次怪自己没有留意到这个证物,昨天现场一片混乱,而且她还被萧韫言打乱了心神…… 罢了,都是自己大意,怪不了别人。 毛煦熙把大铜板放大,凹陷的刻纹依旧很清晰,那是很古老的符文,这还是毛煦熙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看到,所以一直没有好好去学习的古老符文。 毛家有一本代代相传的符咒秘籍,记载了从民初时代至今的各种特殊符咒。毛琰灼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嫌弃它太过老旧,只是把里面的符咒认全,但没有好好学。 没想到还真的有见到这种符文的一天,毛煦熙记得这还是民初时期记载下来符文,也就是说这水鬼至少也有百年道行了。 百年水鬼,毛煦熙也没信心可以对祂做些什么。 “这东西是很古老的封印咒,拿来镇恶鬼的,估计是他们打捞的时候把这东西掀了,把百年水鬼放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这么可怕,那……那我们能做什么?” 金宣儿跟毛煦熙共事,见识过这种灵异事件的厉害,这下也被‘恶鬼’两个字吓得瑟瑟发抖了。 毛煦熙沉默不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刚才那首打油诗。 这个水鬼是昨天就被释放了的,但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发生过命案,偏偏就是自己在附近的时候才发作。 毛煦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刚才那首打油诗,难道……这个水鬼就是冲我来的,祂有什么要告诉我? “金沙冷,水悠悠,小小娘子要上楼。不肯穿红不肯走,书箱藏在枕边头。嫁衣重,梳妆愁,爹娘只认银子厚。死后亦是水中游,清清河水不肯流。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毛煦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把刚才女人念的完整地再念一次的,好像从刚才开始,这首打油诗就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毛煦熙眼神一变,这才后知后觉,丫的,又通灵了!这真的是那个水鬼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哇!毛姐,你记忆力这么好!我啥都记不住,当时太混乱了!” 金宣儿本来还很苦恼自己没能帮上忙,没想到毛煦熙全都记住了,不愧是他们一队的mvp。 一队mvp还是其他人给取的,毕竟毛煦熙来了之后,手拿两个案子就破了两个,不少人都羡慕嫉妒恨了。 “啊!不过毛姐,我倒是记得一件事!” 见金宣儿一脸紧张,毛煦熙马上道:“什么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刚才水饺忘给钱了。” 毛煦熙:“……” ** 办公室里,木庭偷了个闲正在逗小幸运,一人一猫就在角落玩着逗猫棒,木庭咯咯地笑,倒是给办公室添了份活气。吊扇依旧呼呼转着,毛煦熙和金宣儿回来的时候几乎都累瘫了,想起刚才被老板娘教育一顿,真的觉得今天一天的调查工作曲折离奇。 案中有案,水鬼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水鬼,而且似乎还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怎么样,你俩没事吧?” 徐威马上走过来关心,两人身上是有些脏,但没有受伤。刚才事情之后,金宣儿就打电话过来报告了,徐威本来要带人过去,可是被毛煦熙阻止了。 “没事” 毛煦熙摆了摆手,然后拿出一张纸,把刚才的打油诗写出来,道:“这打油诗看起来是有个女孩要去念书,可是却被迫嫁人,最后投河自尽,她在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好可惜,若是生在现代…… 毛煦熙声音幽幽的,说话的时候让一旁的金宣儿和徐威毛骨悚然,徐威道:“毛姐,你这样说话太过吓人了,毛姐?” 毛煦熙的眼神怔怔地看着自己写的打油诗,浑身僵硬,额角缓缓地流下一滴汗水。 “糟糕!” 毛姐又那个了!我靠,一时想不起来那两个字! 徐威急得原地转了个圈,好像要找些什么缓解毛煦熙的情况,可是他发现每次毛煦熙通灵,啊对!通灵!她通灵的时候,自己只要叫毛琰灼就能解决,可是现在…… “让开。” 萧韫言是来交报告的,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徐威和金宣儿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的模样,再看毛煦熙那怔愣的模样,就知道毛煦熙通灵了。 萧韫言快步走了上去,然后半蹲下来紧紧抓住毛煦熙的手:“小熙,醒醒。” 萧韫言掰开毛煦熙紧握的拳头,然后仿佛在毛煦熙的掌心画着什么。过了两分钟左右,毛煦熙终于吐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萧韫言的手,喘了几口气之后,道:“该死的——!” 毛煦熙几近崩溃地大喊了一声,这可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着了,这可更加担心了。 毛煦熙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缓过来,迎着每个人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落在萧韫言的身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煦熙触电一般松开了萧韫言的手,然后道:“你,你们都在看什么,快回去工作!” 毛煦熙缓了缓神,这才道:“我没事,你去忙你的。” 毛煦熙用余光都能感受到萧韫言那担忧的目光,还有金宣儿一脸吃瓜的笑容,自己已经快要红温了。 她快走啊! “我来交报告,顺便来接你下班的,已经六点了。” 萧韫言反过手,让毛煦熙看看自己手上的时间。毛煦熙看了后,更加窘迫了,刚才通灵的时候,自己一直听见萧韫言叫自己才醒过来的,没想到她还记得当年教给她的定魂咒。 这个女人判断力也极强,上次自己通灵刘小花她都没用上……这次她知道通灵危险便用上了。 毛煦熙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上次她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占自己便宜? “毛姐,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毛煦熙红润的脸马上就变煞白,金宣儿也不知道通灵是个啥,她只知道现在毛煦熙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加班。 “好。” 毛煦熙也不不强撑,刚才给那个女人下定魂咒其实已经用了很多体力,现在又通灵,身体几乎要透支了。 毛煦熙跟萧韫言离开了。 车上,毛煦熙累极地靠在副驾驶上,本来想睡,可是想到刚才通灵时看到的画面,她怎么都睡不着。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萧韫言今天很忙,只知道毛煦熙出去查案了,没想到才回来就通了灵,而且脸色白得像鬼,萧韫言才会反复在她的手心写下定魂咒。 毛煦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萧韫言甚至还在回味毛煦熙醒过来时握住自己手心的动作。 那是戒不掉的习惯,一如往常。 “一个女孩,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 她绑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裙子,阳光照在少女灿烂的笑容上。她手里拿着一封推荐信,站在刻着‘努力向上’的大石前,向天许下了一个愿望。 她希望能出城念书,她希望能够成为一位老师,用教育为更多的人摆脱困境。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识的力量,她想要为社会进步供上一份力。 她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在她张开双手准备迎接美好的未来时,朝她走来的却是人性的堕落。 那是女孩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她注定成为建筑历史长城的一片无名的砖瓦。砖瓦上的裂缝是她未展的抱负,砖瓦的褪色是她走不出的那一段路,细写下被人掩埋的故事。 那是一个染血的故事,是女孩的血,也是她身上嫁衣的血红,是困住她百年的颜色。 知识能改变命运,可女孩忘了,堕落的人性能摧毁一切。 第26章 如果你见证过地狱,才会知道在地狱点上引路灯的人有多可贵。 “一个女孩,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孩。” 毛煦熙看着车窗外,繁荣的尘世就在自己眼前不断晃过,路灯,轿车,行人,一切都与自己脑中的那些画面格格不入。 那个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她站在阳光下,在落后的村落里许下自己的抱负,可她始终走不出村子,更走不出那急湍河水。 “我不嫁——!” 少女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一个苦口婆心正在劝自己,一个坐在椅子上,抓住自己的凌乱的头发。 “妞妞,我已经收下陆家的钱了,你要是不嫁,你爹就要被追债的打死了。” 女人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可她满心都是自己丈夫,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女眼中的失望与愤怒。 “赌?” 少女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转身去找自己的柜子,那个小猪扑满早就不见了:“你们,你们——!居然把我读书的钱都拿走了?!” 少女声嘶力竭,双眼通红,双手攥拳,那一瞬间,什么梦想,什么理想,好像一下子就破碎了, “妞妞,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能赢的,人总不能一直都输,我想着赢了就能还你,可是……对不起!” 男人一脸狼狈,嘴里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没有什么歉意,反倒是懊恼自己怎么没能在赌桌上赢下来。 “陆家老爷人不错的,你嫁过去做妾室,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一脸哀求,然后又道:“你只要嫁过去就能救活我们,妞妞……” “我不嫁——!我不嫁——!” 少女冲出门外,眼泪不停地流,那封推荐信依旧藏在她的枕头底下,可是现在…… 我宁愿死都不嫁——! ** 就在女孩冲出门的那一刻,毛煦熙被萧韫言叫回来了。被叫回来的时机刚刚好,这种跨越了百年的怨念,如果看得太久,自己恐怕会元气大伤,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自己的情绪。 “刚才谢谢你。” 毛煦熙把自己看到的说完后,才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萧韫言及时赶到,那还是挺麻烦的。 “没事。” 萧韫言依旧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她道:“意思是,是她找上了你?” “应该是,只是我不知道她有什么诉求。” 遇到这种百年老鬼,如果能满足她的诉求让她上路那是最好的,要是斗法,没有毛琰灼在,毛煦熙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强行把她送上路。 “不过现在还得继续专注钱大为的案子,既然都接手了,那得有始有终。” 萧韫言‘嗯’了一声,缓缓地驶进小区的停车场:“今天钱大为的案子有什么收获吗?” “暂时排除一个嫌疑人,其他三人都还有嫌疑。” 萧韫言点了点头,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三个人是有动机,但是积怨最多的,是什么人?” 毛煦熙听了后,认真地思考了下,实在没有办法说出谁的怨气是积累最深的,毕竟他们跟钱大为都有不同程度的仇怨。 “我看了调查报告,里面说钱大为有剥削过自己聘请回来的弱势群体对吧?” “嗯。” 毛煦熙应了下,此时的萧韫言已经平稳地把车子停在停车位上:“你怀疑的那三个人,我相信都有一定的自保和反击能力,比如钱大安有钱,袁莉和她男友随时可以离开这座城,而工头更是正面反抗过钱大为,且实在干不下去了还可以换另一份工作。” 毛煦熙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着急下车。 萧韫言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钱大安有大好前途,还有老母亲要照顾,什么争执可以让他甘愿冒险放弃这一切?袁莉和她男友更是可以随时离开这座城,或者离得再远一些,而且今天调查的时候听他们的语气也早有这个心思。至于工头罗行力,现在在另一个工厂做工头,能力有,收入稳定,他们的确都有自保能力。 “所以你不妨查一查,那些自保能力稍弱,被钱大为控制,只能任由他宰割的人,比如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士。” 萧韫言顿了顿,并没有熄火,接着道:“而且那五十公斤的铁链不常见,什么人会用到或接触到这种铁链,你也可以查查。” 毛煦熙又点了点头,萧韫言说的这一点,她当然知道,调查的时候她还特意打探过,可是那四个嫌疑人似乎都没有理由持有这些铁链。 “好。” 谈话结束后,两人莫名地在车里待了半分钟,等到车子里的那首《痛爱》播完。 ‘若是你也发现,你也喜欢亏待我,我就让你永远,痛爱着我。’ 两人一言不发下了车,毛煦熙总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下车前萧韫言看自己那一眼,带着不可言说的深情。 深情?毛煦熙还是觉得萧韫言把深情用错了地方,只要再消磨一点时间,她就会觉得腻了。 两人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萧韫言轻轻拉住毛煦熙的胳膊,道:“今晚你的房间门别锁,行吗?” “干嘛?” 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当年萧韫言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不过那时候她是说自己的房门没关。后来嘛,后来自己就色迷心窍,去了萧韫言的房间,因为萧韫言品学兼优,加上身份特殊有背景,所以她一直都是申请住单人房的。 萧韫言一直都等着自己,她们度过了夏日最漫长的夜,缠绵的吻点燃了空气,在蝉鸣身中的身心交缠是刻在毛煦熙骨子里忘不掉的记忆。 毛煦熙的掌心有些发热,每次紧张她的掌心都会冒汗,尤其当回忆起一些不可描述的记忆时,更是让她站都要站不住。 “按照以往的经验,你通灵之后,如果晚上还在想着这件事,很可能会再一次通灵。” 萧韫言顿了顿,看着毛煦熙有些泛红的脸颊:“如果你没锁门,我听到动静还能赶过去。” 说完,萧韫言松开毛煦熙的胳膊,然后探向她的脸,就在毛煦熙发愣的时间,萧韫言的手背碰到了毛煦熙发烫的脸颊。 “你是不是不舒服?发烧了?” 萧韫言正要探向毛煦熙的额头,毛煦熙这才清醒过来,心里暗忖:通灵过后连反应都慢半拍,可恶! “没有,我没事,先去洗澡了,身上脏。” 毛煦熙换好鞋子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房间,在拐弯的时候才低低地回了一句:“我不锁门就是了。” 萧韫言站在玄关,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眼底竟是渗出了几分泪光。就在此时,萧韫言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眼,见是‘文医生’三个字,并没有接,而是皱着眉掐断了。 当天晚上,毛煦熙没有通灵,但是她知道萧韫言来过几次。萧韫言的动静很小,蹑手蹑脚地看毛煦熙一眼,确认她没事后才退出去,最后一次是凌晨三点。 毛煦熙会知道是因为她的睡眠总是会断,尤其是通灵后,最是容易在凌晨短暂醒过来。师傅说过,这是她的身体保护机制,如果她的睡眠不在阴气最重的时候断开,恐怕会在梦中通灵。 不偏不倚,正好三点毛煦熙就醒过来了,而她很快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萧韫言悄悄打开,然后又悄悄来看了自己一眼才离开。 这个女人……不睡觉的吗? 翌日,是金宣儿亲自来接毛煦熙上班的。今天萧韫言没有上班,前几天她就跟毛煦熙说过,她说过可以送毛煦熙上班,但是想到昨天萧韫言可能一晚上没睡,毛煦熙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跟做贼一样,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两人没有回警局,而是拿着资料去了当年钱大为聘请过的残障人士的家里。 一共有十人,其中五人在这五年间一直在阳光福利院里生活,他们之前住的福利院在不久前就被莫霜端了。之前那家福利院跟无良商家合作,把院里的中度残障的人都送去做流水线,底薪雇佣,超时工作,其中一个无良商家就是钱大为。 毛煦熙和金宣儿在里头待了一个上午,这五人都是手脚有不同程度的残疾,而且看起来,他们对于钱大为一案的回答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就在离开前,其中一人把亲手做的手绳送给了两人。 “你们是好人。” 男人笑得很灿烂,稍稍外拐的手并没有夺走他眼底对生活的热情。毛煦熙和金宣儿接下他编织的手绳,毛煦熙道:“谢谢,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好的,姐姐。” 男人看起来应该有四十了,但是护工说了他只有十岁左右的智商,所以无论是谁,都是叫姐姐的。 离开阳光福利院后,金宣儿和毛煦熙在车上看着资料,看看接下来要去谁的家里探一探。 “毛姐,你信因果,那么那些人为什么生来就这样,这是什么因果?” 金宣儿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福利院的,她能面对恶,却不能面对苦,不过看到他们依旧积极地生活,心里大抵还是舒服些的。 “你知道吗,世人对因果有一个很大的误区。” “什么?” 金宣儿好奇,抬眼看向毛煦熙,而毛煦熙依旧认真地在看资料。 “那就是我们所见即因果。” “什么意思?” 金宣儿感觉跟毛煦熙在一起,智商都不够用了,这三天经历的事真的玄之又玄,刷新了她的认知。 “或许很多人不认同,可因果不是只牵涉一世,你的前世,你的前前世或许都有很多未还完的债,我们所见即是今世,可我们的肉眼是看不到因果的全貌的。” 毛煦熙顿了顿,又道:“如果能参透因果,那应该是仙了,反正我参不透,因为我也在因果中。” 执着或许就是凡人的宿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释怀,对生死,对遗憾,对命运,凡人一直都在抗争。 毛煦熙也是其中一员,尤其是在毛琰灼生病的时候,她曾恨过,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如果真有因果,为何诸天神佛都救不了一生行善的毛琰灼? 她的师傅帮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为何会落得这种病痛缠身的下场? 毛煦熙握住资料的手紧了紧,想起了毛琰灼那病得快要枯萎的模样,她依旧无法跟恨意释怀,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进,寻找可以释怀的方法。 毛煦熙依旧记得毛琰灼在弥留之际,听着毛煦熙对命运的质问,只告诉她一句话——我们是看不到因果的全貌的。 人类始终太渺小,看不透的事情太多太多,毛煦熙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问心无愧。 第27章 善与恶之间其实还有一片辽阔之地,那里是理性与感性缠斗的地方,灰色硝烟一片。 毛煦熙又连续找了四人,他们都由家人照顾着,一番询问之下是没有什么嫌疑的,剩下的还有一人,资料显示他是跟哥哥一起住的。两人在车上都异常疲惫,也不是奔走的疲惫,而是每去一个地方,那些残疾人士的家属都会忍不住说上几句自己有多不容易,听多了情绪也就受影响了。 这种疲惫,是情绪上无奈的疲惫。 最后的两兄弟住在城中村里,那是环海市城区边角被遗忘的角落,也是底层人群的避风港。城中村位置沿海,是环海市中被海风的咸腥味覆盖的地方,淹没了人间的活气。 她们刚走进城中村,便见几排握手楼贴着泛黄的牛皮癣广告,晾衣杆伸出几米长,把整条小巷晾得彩旗飘扬。毛煦熙和金宣儿走过坑洼的水泥路,走过贴满‘招租’和‘专业打.胎’的墙角,在巷子深处找到了一家破旧的屋子。 木制的门外堆了好一些铁制的废品,刚才她们走来时就看到一个废品回收站,看来这些废品都是在那里捡的。这里沿海,靠近港口,很多铁制废品都拆自船只,然后随意丢在这里处理掉。 毛煦熙看着门外那条粗大的铁链,再和金宣儿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叩叩。 毛煦熙敲了敲门,里面有一阵细微的拖行声音,然后就见有人开门。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长得不高,瘦瘦小小的,左手呈不正常的萎缩,脚踝往外拐,走路一瘸一拐的。 “两,两位,姐姐,你们……” 男人说话也不利索,这个时候里头出现了另一个脚步声,沉重的,即便还未见到人,就知道来者很魁梧。 果然,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就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菜刀,这可把毛煦熙和金宣儿吓退了一步。 高大的男人走路也一拐一拐的,左腿不利索,像是早年受过什么伤一样。 “你们是谁?” 男人五官端正,就是浑身看起来汗津津的,毛煦熙和金宣儿是一步都不想往前。 “我们是环海市警局总部刑侦一队的刑警,钱大为我想你们是知道的,现在想询问你们一些事。” 男人脸色一变,放下菜刀后,便让手脚都不方便的男人坐下:“弟,你先坐下。” 说完,他高大的身躯就堵在门口,并道:“不用查了,人是我杀的。” 毛煦熙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头的男人,他正慌张地要走前来,却被一个手势制止了。 “我跟你们回去。” 海荣,是这个男人的名字,在他抬头看向被错综复杂的电线划破的天空时,脸上是释然的神情。 毛煦熙半眯着眼,再一次看向屋内的男人,缓缓叹了口气。 善与恶,黑与白的终点,都得经过那片灰色的硝烟,经过那片迷雾,多少人都在这片硝烟中辗转,始终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 海荣被带回了警局,非常合作地配合调查。 海荣原本是在船上找生活的,寄回来的钱都用来给母亲治病,和负担弟弟的生活。五年多前海荣的母亲去世,他才回来,得知弟弟被无良机构卖给了钱大为当廉价劳工,而且还被暴力对待,曾想找钱大为理论,可是被海华制止了。 当时的海华因为遭受虐待,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应激躲起来,连海荣也不例外。海荣也想过去报警,只是还没来得及,钱大为就找上门来。 钱大为当时喝了酒,警告海荣如果敢去报警就让人把他们都打死。两人有言语上和肢体上的冲突,海荣一怒之下就用随身带着的刀子杀了钱大为,深深刺中了他的心脏位置。后来因为害怕被发现,就把钱大为丢上自己的二手皮卡车,载到距离城中村较远的金沙河那里弃尸。 录过口供后,法证人员确实在海荣家隔壁那个废弃的车库里找到一辆已经坏了的皮卡车,也用鲁米诺试剂反应检测到上面曾出现大量人血。 现在法证部已经取证完毕,等待检验结果。 这段时间,毛煦熙也没有闲着,去问了曾经跟海荣共事的船员,好在有三人也已经退了下来,定居在环海市,这才找到一些口供证据。 不过有趣的是,三人一致的口供都表示海荣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又粗犷,可是为人很是冷静,从来不冲动行事,共事的时候经常都是他帮忙解决一些突发麻烦。 回到办公室后,金宣儿瘫软在办公椅上问:“毛姐,你怎么都不意外这个结果?” “因为我一直都不认为海荣是凶手。” 这下金宣儿来了兴致,马上坐直,问:“毛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海华很有问题?” “嗯,其实不是海华有问题,而是海荣认得太快,而且那天他阻止海华说话的手势,很明显是在隐瞒些什么。” 毛煦熙把今天的资料放在桌上,然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过抛尸这件事,海荣肯定是有参与的,只是目前也找不到海荣不是杀人犯的证据。” 这件事已经过了五年,海荣又是冷静的人,那么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制造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都有足够的时间。 “海华有过去医院或诊所的记录吗?” 毛煦熙问,金宣儿马上明白毛煦熙想要调查什么,便道:“我马上查!” 毛煦熙刚想休息一下,目光不经意地又扫到了桌上那张写了打油诗的纸条。 她打开电脑,开始调查金沙河的历史,尤其是调查曾经发生过的大事,和死亡事件。然而,有些太过久远的,根本没有记载下来,尤其这或许还有可能被村里的人压下来。 她转换了思路,调查了金沙河附近曾经有过什么村落,这还真让她找到了金沙河在民初时期曾经有两座村落,因为黄金雕刻的艺术而闻名。 那倒是有了可以调查的方向。 毛煦熙刚站起来,便看见萧韫言朝她走来,毛煦熙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还真的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萧韫言这真的是能不加班,那就绝对不会加班,绝对美丽的上班状态。 “今晚我们去金沙河附近吃。” 毛煦熙想着,反正也要吃,顺便去查查案,看看有什么发现。 萧韫言没有想到毛煦熙会提议到外面吃,想着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在外面吃,便马上应下:“好。” 虽然她知道毛煦熙把地点定在金沙河附近一定是因为案子,但是她依然很高兴。 上车后,萧韫言便问:“想调查什么?”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再一次被萧韫言拆穿,毛煦熙有些小心虚,总觉得现在她是把萧韫言当司机使了。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孩。” 毛煦熙把自己的调查方向告诉了萧韫言,也想看看萧韫言有没有什么头绪。 每次萧韫言跟自己说案子,总能给自己破案灵感,这次她也想看看能从萧韫言这里得到什么。 “头绪么?” 萧韫言低笑了一声,眼底露出一丝暖意,然后道:“你让我抱一抱,我就告诉你。” “啊!?” 流氓!这个人什么时候变成流氓了? 不用看,萧韫言都知道毛煦熙一定一脸错愕,或许还有些愠怒在脸上,她随即笑道:“开玩笑的。” “其实你现在这个调查方向是对的,如果以前这两个村子以黄金雕刻闻名,或许有大户人家在当时就落地生根了,后代依旧在这里生活,且环海市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变革,幸运的话,或许还是能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的,可以问问金沙河附近的金铺。” 毛煦熙听过萧韫言跟徐威讲公事,那是冷漠又一丝不苟的口吻,可她发现萧韫言每次跟自己说话,就算是公事都会带着几分柔软的笑意。 这以至于毛煦熙听别人说萧韫言是座大冰山,很难相处的时候还是很难相信的。 金沙河附近都是一些小餐馆,两人下车后,毛煦熙就朝着萧韫言走去,就在萧韫言错愕间,毛煦熙轻轻地抱了抱萧韫言。她还能闻到萧韫言身上很淡的冷香味,因为职业关系,萧韫言不会在工作日喷香水,她也好久没有闻过萧韫言身上purepoison的香味了。 这是独属于萧韫言的味道。 “不欠你的。” 毛煦熙抱完,就转身进了粤菜小餐馆,只留萧韫言定在原地,怔怔地维持着刚想要回抱毛煦熙的动作。 等到萧韫言进来的时候,毛煦熙已经坐好了,两人点了菜后,毛煦熙便拉来老板娘问:“老板娘,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我们十年前来开的店,怎么了?” 老板娘也算热情,毛煦熙又接着问老板娘知不知道这附近谁已经在金沙河附近住了几代的,这还真让毛煦熙问出来了。 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 老板娘来了这里十年,跟附近的店家和住户都混熟了,知道有一家开金铺的人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代了。现在掌管金铺的是这家人的小女儿,她也乐得安逸,守着金铺过日子,不愁吃穿,小日子还挺滋味。 “看来我还能给你带来好运。” 萧韫言笑了笑,毛煦熙听了后,啧了一声:“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说完,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算是这么多天来跟萧韫言相处得最愉快的一次了。 “我还有更不要脸的,以后让你见识。” 萧韫言一手托腮,眼底皆是柔和的笑意,把握住了分寸,多一份太有侵略性,少一分又太冷。 这样的分寸,让毛煦熙放下了防备。 “好啊,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从认识萧韫言开始,她一直都是很得体的,有修养的,毛煦熙就没有见过她有太过狼狈的时刻。如果还能看见更加不要脸的萧韫言,那她也挺想大开眼界的。 晚饭吃完,毛煦熙走出小餐馆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河边,忽而一抹红色的影子撞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闪而过的红,也是怨气凝聚的红,是嫁衣的红。一个少女穿着一身嫁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河边,她还绑着一头双麻花辫,在毛煦熙想要再看清楚的时候,她就消失了。 毛煦熙一度以为是错觉,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萧韫言开口。 “我看见她了。” 一阵阴风吹过,寒进毛煦熙的心底。 第28章 在越艰难的境地而实现的理想,便越是伟大,可人们偏偏忘了,有更多更多未能实现的理想长埋于白骨之下,被时光遗忘。 死后亦是水中游,清清河水不肯流。 听说她还在那儿等——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 毛煦熙怔在原地,一阵阴风吹来,寒意钻入她的体内,就像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她的四肢,不让她动弹。 要反抗吗? 不反抗的话,或许就能看得更多,可是我的身体…… “小熙!” 萧韫言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重重地唤了她一声,毛煦熙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呼吸有些急促地看着萧韫言,只见她一脸担忧:“还好吗?” “没事,我没事。” 师傅说过,自己不能一直通灵,这对自己的身体损耗很大。通灵这种本事,用得好,控制得了那就是一种恩赐,若是控制不了,用得不好,那就跟慢性毒没有区别。 “你,你刚才说,看见她了?” 毛煦熙问道,目光又忍不住撇向河边,早已没了刚才那抹红色的身影。 “嗯,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孩。” 萧韫言依旧担忧毛煦熙的情况,她又低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没通灵?” “没有通灵,放心。” 刚要通灵就被你打断了,不过也好……这种百年老鬼的灵,真的是直通天灵盖的,她的身材恐怕遭不住。 “看到那个女鬼你不害怕吗?” 两人一同往停车场走去,路上,毛煦熙还不断地看向金沙河。天色已经进入黄昏的尾巴,一片片黑已经压了下来,昏黄的街灯把金沙河照得更加阴森,那流水的波动就像恶鬼的呼吸一样。 “又不是我害她的,为什么要害怕?” 萧韫言说得坦然,腰背听得笔直,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硬撑的感觉:“而且如果想和你在一起,怕这些的话可生活不下去。” 萧韫言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惊人发言,毛煦熙愣了愣,萧韫言最近打直球都打成这样了? 萧韫言刚才那一句话轻飘飘地就揭过,上车后,她问:“我为什么会看到她?” 萧韫言不记得自己有这种体质。 “因为她想让我们看到,有求于我们。” 毛煦熙回答,又有些担忧她要的是人命,这她可帮不了。 “所求的是什么事?” 萧韫言打火,又看了一眼金沙河,也不知道这金沙河有什么魅力,总让人想要多看几眼。 “不知,那首打油诗有说她还在等一个写她名字的笔头,可是我总觉不是那么简单。” 一支笔就能让百年的怨气消散?毛煦熙不认为可以。 “那只能明天来问问了,我陪你。”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有些哑然:“你不忙吗?” “下班后,我想你上班的时候应该也会先着重处理钱大为的案子吧?” “嗯。” 萧韫言说得没错,钱大为的案子让自己头痛,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那么就要开始走法律程序了。 明明海荣没有杀人,可现在偏偏…… 车子驶出了金沙河附近,在一个路口前,毛煦熙问:“你怎么看待海荣认罪这件事?” “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人不是他杀的吗?” 萧韫言有稍微看过这个案子的报告,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 “不,是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海荣的弟弟海华的表现很奇怪,我怀疑海华才是凶手。” 绿灯了,萧韫言继续前行,她沉默了三秒,这才道:“我觉得海华会让海荣知道,他这个弟弟是值得的。” “什么意思?” 毛煦熙见萧韫言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一样。这个时候的萧韫言特别让人有想要依靠的感觉,可是却让毛煦熙有些不甘心,怎么自己就没有她那么透彻呢? “先卖个关子,你会知道的。” 毛煦熙被吊胃口自然是难受,可她又不想继续问下去,看把萧韫言能的。 不过就在车子驶入小区停车场的时候,毛煦熙还是开了口:“你什么事都能看得那么透吗?” 萧韫言紧了紧方向盘,苦笑道:“当然不是。” “下一次休假,陪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萧韫言声音低缓,如春水拂柳,句尾藏着一丝迟疑与恳求,就像怕又激起毛煦熙的防御心。 毛煦熙能够听出来萧韫言的小心翼翼,这样的萧韫言反而更难让人拒绝。看在萧韫言帮了自己几次的份上,只是陪她去一个地方倒也是无所谓的。 “如果没有风水生意,那可以。” 钱钱还是很重要的,当然还是钱钱为先:“如果有生意,你不介意就等我结束了再陪你去。” “当然不介意。” 你能陪我去就很好,下一句话,萧韫言没有说出口。 ** 翌日大雨,毛煦熙上班的时候心情阴沉沉的,就像这天气一样。 当她还在翻开钱大为这个案子的证据,突然听到外头一阵骚动,她马上走到窗边去看。 “人,人是我杀的——!不,不要,带我哥走——!是我,我杀的——!” 雨声都无法盖过海华的声音,他在警局门口大喊着,有好几个同事马上把他拉住,那宽松的褐色T恤都破了两个小洞,在拉扯间几乎要撕裂。 他挣扎时不经意的抬头,便看见倚在窗边的毛煦熙,他扯着嗓子大喊:“姐,姐——!人是我杀的——!” 海华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张脸喊得通红,青筋暴起,在大雨之下像极了有冤情未诉的人。他手脚不利索,却依旧极力要挣脱拉着他的人,然后被几个警察摁倒在地,雨水被他这一倒地溅起,状况多少有些惨烈。 他这个弟弟是值得的。 毛煦熙想起了昨日萧韫言说的话,现在她明白了。 刑侦一队办公室内,海荣看着前来认罪的海华,怒道:“你们为什么把他抓来!我都已经认罪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海荣双手被拷住,情绪激动的时候,李野和梁大发马上把人摁住。好在海华没有再多挣扎,否则又是一阵混乱。 “哥,哥,是我我,自己来的。” 海华缩了缩脖子,怕被海荣斥责,而海荣则是双目通红,继续怒道:“你疯了!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啊!” 海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披着一张毛巾,听海荣的怒吼,吓得退了一步,可他很快又挺起胸膛一瘸一拐地走向前:“我,我杀的,哥,不要帮我了。” “你们不要听他乱说!他不清醒,送他回去!” 海荣双手被拷住,否则他高低也要把海华给带出去。毛煦熙走到两人之间道:“够了!刚才我们已经录完初步的口供了,到底是谁杀的,我们自有定论!” “海荣,不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法律不是游戏,不是你认了罪就可以的,也麻烦你把海华当做一个大人去看待,他可以是一个有担当的大人!” 海荣一阵哑口无言,刚要说话就被毛煦熙瞪了一下,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被金宣儿带进了审讯室里,海华则是被毛煦熙再一次带进审讯室,还给了他一瓶冰冷的果汁。 “喝吧,请你喝。” “谢谢。” 海华怯怯地拿过果汁,握在手里却没有喝。他双手紧紧地抓住瓶身,不敢看毛煦熙,即便已经录过一次口供了,可他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海华说话不利索,可是刚刚他断断续续地还是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他是被骗去钱大为工厂做廉价劳工的一员,有时候钱大为甚至都不给他们钱,只是给他们盒饭吃,让他们活着就行。 海华想过反抗,可是钱大为曾经找过他母亲,虽然只是跟他母亲交谈了几句,可这也足够让海华恐惧。海华想事情是慢,是迟钝,但是不代表他想不明白,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海华的母亲因病过世,海荣回来知道这一切后,想要帮海华辞职。钱大为害怕海荣会把事情说出去,便来了他俩的家用威胁海荣。 起初只是语言上的对峙,后来两人开始推搡,钱大为更扬言要找人废了海荣,要他跟海华一起做一对残废兄弟。两人推搡间开始发生肢体冲突,看到海荣不小心摔倒,腿被废品中的尖锐物刺穿,海华吓得也冲了上去。 可是海华哪里是钱大为的对手,被揍了几拳后,海华又痛又怕,这才下意识地拿起桌上放着的刀子就插进钱大为的心脏,一次插得不深,就反复地刺穿。期间,钱大为是有挣扎的,混乱间海华还被钱大为划破了手臂,那道伤痕至今都在。 毛煦熙还记得海华说这一段记忆的时候,神情是怎么恐惧害怕,浑身都在发颤,看着自己的手一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又说不是哥哥杀的,乱七八糟地才拼*出一个画面来。 钱大为最后死了,是海荣帮忙他把钱大为弃尸金沙河,那天之后,那辆皮卡车就再也没有用过了,一直放在那个废弃的车库里。 法证部的同事的确在驾驶座找到了曾经残留过血迹的证据,而且也已经带了一些样本回去检测。 海华这一份口供,还是比海荣的仔细多了。 “别害怕。” 毛煦熙坐了下来,问道:“你知不知道一旦我们接纳你这一份口供,你会面临什么?” 海华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果汁的瓶盖:“我,我不能让哥哥,代替我。” 毛煦熙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份报告,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哥哥,哥哥他已经抗,太多了,他可以有更,更好的生活的。” 海华慢慢抬起头,眼底润湿,有些急促地道:“姐姐,求求你,帮,帮哥哥。” 毛煦熙一时说不出话来,包庇罪,帮助毁尸灭迹罪,这两样海荣都逃不过。然而,如果要帮,毛煦熙倒是觉得这得看两兄弟合不合作,诚不诚恳认罪,或许法官会酌情轻判。 “我回头会好好跟你哥说。” “好,好!谢谢,谢谢姐姐!” 海华不断地朝毛煦熙鞠躬,毛煦熙想要阻止都阻止不了,看到他眼底的泪光,喜悦的眼神,喃喃着谢谢,海荣的命运似乎比他的命运还重要。 她又想起了萧韫言的透彻。 毛煦熙离开审讯室,刚坐到自己的工位,李野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办公室:“老天啊!金沙河又出事了!” 毛煦熙倏地站了起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有个男人跑到河边,被辅警抓住,还一直唱那首打油诗,现在金沙河附近的居民都说金沙河闹鬼,上面要我们赶紧把案子结了!” 李野说完后,愤然道:“妈的都是一群狗崽子,能结我们能不结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野把报告砰地一下摔在办公桌上,继续碎碎念:“妈的一天天催催催的,他们自己来查啊狗崽子!” “老爷,那个男人还有没有其他怪异的举动?” 毛煦熙马上问,看来那女鬼的耐心是越来越少了。 “有!” 李野马上道:“那男人浑身汗湿,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激动的时候声音甚至还会变成女声,声音还带着水泡音,含糊不清,像是喉咙里灌了水还在说话。” 毛煦熙脸色有些沉:“嗯……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时间,这一折腾又快要下班了,正是去调查的时候。 看来是不能再拖延了。 第29章 未能消散的怨,其实源自未圆的愿。 毛煦熙拉着萧韫言来到金沙河附近,赶在金铺要关门之前找到了经营金铺的陆舒小姐。 看着‘陆氏金铺’四个字,毛煦熙便想起了通灵时那女鬼的父母提过的陆家,难道……真的撞上大运了?! “你们是……?” 陆舒已有五十,身材微胖,刚要关铺子就来了两个女人,还以为她们要买金,在她们亮出工作证后,她马上道:“我们陆氏金铺都有好好缴税,也不犯法,你们怎么……” 陆舒叉着腰,有些不解,倒也不害怕,一副如果你敢冤枉我,我一定跟你斗到底的模样。 “陆小姐别紧张,其实我们只是来问你一些陈年旧事。” 陆舒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声稍等,先把大闸给拉下,这才给两人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谈。 “你们想问什么?” 陆舒没有结婚,平日里除了守着铺子,日常消遣就是跟附近的邻居聊聊天过过日子。现在有两个大美女来说要聊陈年旧事,她当然高兴,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倒也不着急回去。 “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个女孩想要出城读书,最后却被迫嫁人,投河自杀的事?大概一百年前了。” 一百年前这四个字说出来毛煦熙都觉得荒谬,别说一百年前,昨天她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诶!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陆舒一脸惊讶,在那老旧的藤椅中坐直了身体,看来十分感兴趣。 “你知道?” 毛煦熙眼底透出光芒,看到了希望,没想到荒谬是荒谬了点,果然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可以放弃,看来这次真的撞上大运了。 “知道,以前我奶奶老是说这件事,这件事以前可是村子里不可以说的禁忌。” 陆舒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你们怎么问起这件事?老天,难道跟最近金沙河闹鬼的事有关?” 现在金沙河闹鬼的事已经传遍了,她看了一眼毛煦熙,又道:“你,你是不是那天摁住那个发疯女人的那个……” “陆小姐,我们就是调查一宗案子,希望能够了解当年的事。” 毛煦熙一脸正色,一旁的萧韫言一脸肃冷,这下陆舒也不敢再提闹鬼的事。 “我奶奶可是到死都把这件事挂嘴边,我妈和我都会背了。” 陆舒顿了顿接着道:“说是当年姓容的那家人,丈夫好赌,把家产都败光了,从大房子搬去小房子,再搬到毛坯房,后来还把女儿出城上学的钱都输光了。”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恨不得现在就穿越回去揍那个男人一顿,这种玩意简直可恨! “后来怎么着,沦落到要卖女儿,要把那姓容的小丫头嫁给我太爷爷。我奶奶当时十二岁,我太爷爷都七十多了,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觉得这十分不妥,可容家夫妇巴不得把自己的丫头绑到我太爷爷床上,呸!” 萧韫言也皱起了眉头,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眼底的暗涌宛若藏了无数刀剑般锐利刺人。 “我奶说那丫头在学堂的成绩很不错,是村里的状元,学费还是学堂的老师帮着给的,但是出城了那就帮不了,自己存的钱又被自己父亲输光了,听说那些放印子钱的都杀到家门口了,但那丫头就是不愿嫁。” 陆舒啧啧了两声,叹了口气:“当时是1920年,刚过了五.四,好多女孩儿都想着要去上学,学知识,那丫头写了状纸去找当地的官老爷,可是当时军阀割据,乱得很,那丫头又没背景,官老爷说了几句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毛煦熙气得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茶,还好茶水不烫,否则这一嘴下去,铁定要受伤。 “很生气对吧,当时我听了也觉得生气,对我太爷爷的印象不太好,你说这么个岁数了,还祸害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哎!” 萧韫言轻轻摁住毛煦熙的手,示意让她冷静下来。毛煦熙知道萧韫言这个举动的意图,可她努了努嘴,都不想说萧韫言,她一张脸冷得发寒,还好意思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这件事传到村里,好多人都说那丫头不孝,连自家父母都要告,那之后容家夫妇还把丫头关在了房子里,不让出去了。我奶奶和朋友当时还到那容家房子附近玩过,她说啊那丫头喊得是声嘶力竭,又是撞门又是敲墙的,可那容家夫妇就是不放人,多狠的心啊!” 陆舒说得来了兴致,喝了口茶后就继续说下去:“听说那丫头的同学和老师都来了几次,都被容家夫妇赶走了,后来她们也去告官老爷了,那官老爷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把人打发了,我去他的清官,我奶说了,那官老爷就是不敢得罪我太爷爷才不管的,呸!” 陆舒说得情绪上来了,又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这才接着道:“后来啊,这丫头就被绑上了花轿,我奶当时皮,还去凑了热闹,路过金沙河的时候,那丫头突然从花轿冲了下来,摔了一身的血也要跑,谁都抓不住,然后被追得走投无路,坚决地往河里一跳,可把我奶吓坏了。当时河水急啊,冲一冲,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毛煦熙低骂了一声,又咕噜咕噜喝了茶,想灭一灭怒火。 “我奶说当时那丫头的同学和老师刚好赶到,都没来得及救人,闹了一番后,推推搡搡间还有人受了伤,我奶没敢再看,就逃回去了。” 陆舒说完这里,脸色严肃了起来,还神秘兮兮的,好像即将要说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后来啊,我太爷爷嫌晦气,给了点钱那容家夫妇,断干净了关系,然而那夫妇都拿去还债了,自家女儿的丧事那是草草裹了草席就埋了,然后金沙河开始发生很诡异的事。” “我奶当时和朋友最喜欢去河边玩,小孩子嘛根本就不怕,大人劝阻了转个头又去了。我奶说当时他们几个人都看到河边经常站着一个穿着嫁衣,浑身湿漉漉的少女,脸色惨白惨白的,一脸怨恨,总是看着远方。” 陆舒说的时候,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喝了口茶后才继续说:“除了孩子经常在河边见过穿红嫁衣的女鬼,更奇怪的是连急湍的河水都变得慢了起来,偏偏河流慢了却淹死好几个在河边找生活的船夫。”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作了首打油诗,让村里的孩子学了去,天天念啊念的,搞得人心惶惶,那首诗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陆舒捂住自己的额头,努力地回想,毛煦熙便给她开了个头:“金沙冷,水悠悠……”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这都多少年前的打油诗了,怎么还有人知道?陆舒好奇,不过毛煦熙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陆舒也就不问了,她继续说:“后来那丫头的同学和老师又来闹了几次,我奶说打油诗可能就是她们写的,她们闹到最后容家夫妇搬了家。” “不过天道好轮回,听说那容家男人死性不改又去赌,欠了钱被打断了腿,最后生了一身的毒疮死了,容家那女人疯了,整天去金沙河边又喊又哭的,最后吊死在河边一棵柳树下。” 陆舒耸了耸肩,说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她眉间的皱褶才松开些,然后道:“容家夫妇死了后,依旧有人会淹死在河里,我太爷爷看实在不行,便和村里的长老商量,请了个师傅镇压鬼魂,这还挺神奇,那之后金沙河就没出过事了。” 听完整个故事,毛煦熙紧皱着眉头,怒火依旧在心间,理智也一直在寻找这个故事里女鬼所求之事,可她没有什么头绪。 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仇要报,现在都已经报不了了。 “陆小姐,请问当年这位小姐的同学和老师最后都去哪里了?” 毛煦熙听萧韫言这么一问,登时浑身激灵,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我听我奶说过,那些人原来是一个组织,致力于帮助女性得到教育的,我奶当时也得到过她们的帮忙……啊!对了!我奶还跟她们合照过!当时她就老是拿着照片跟我说这是谁这是谁,说当年要上学可不容易,还老用这个劝我好好念书。” 说完,陆舒转身进入了柜台后面翻找一个老旧的皮箱,然后拿出一张黑白照片。 “喏,你们看,这就是我奶。” 陆舒指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道。 照片里有六个人,一人看起来年纪稍长,还有四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而陆舒的奶奶是年纪最小的。 里面六人眼神坚毅,带着从容又大方的笑容,穿着得体的长裙,手里捧着书,满满的书卷味。 陆舒翻过照片的背面,上面写了拍照的日期,还写了每个人的名字。在毛煦熙的要求下,陆舒同意她把照片的两面都拍下来,然后又细问了陆舒关于这几位女性的事。 陆舒对此知道的就不多了,不过她说这位叫张蓉意的老师曾经出过一本书,还跟当年的日日报章也就是今日的每日日报有过密切的关系。 最后,毛煦熙问了容家丫头的名字,这才知道她叫容书卿。 道过谢后,两人就离开了金铺,又去了那家粤菜小餐馆吃饭。 “或许她就是想知道当年同伴的消息。” 萧韫言道。 毛煦熙抬头看了眼萧韫言,心里想着这个人明明理性得紧,可怎么往往能够直达人的内心,知道别人所求呢? 不,连鬼的内心她都能猜到。 “嗯,我们继续查,当年有过这么一群勇敢的女性,怎么也要查下去。” 本来,容书卿也该是她们中的一员,能在那个混乱的时代为女性出一份力,实现她的抱负的。 “那条河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在钱大为死后才再出现水鬼索命的情况?” 萧韫言好奇,搅动着吸管的动作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鬼也有分级别的,越是怨气大的鬼,越有潜力成为王,鬼会吃鬼,容书卿估计就是金沙河的鬼王,在封印前,那些死在河里的魂魄估计都被她吃了。”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萧韫言还真的第一次听,毛煦熙便道:“你把这理解成生人世界的生态其实也是一样的,弱肉强食,强者为王。” 可这也是本能,死在河里的鬼都只能一直困在同一个空间里,都想离开,怨气极重,如困兽,我不吃你,你就得吃了我。 毛煦熙叹了口气,翻手机看着刚才那张陈旧的照片。 容书卿,你未散的怨,竟是因为未圆的愿吗? 第30章 即便只是一点光亮,也曾照亮过这个混沌的世界。 翌日,徐威用了虚虚实实的话术审问海荣,很快海荣就开始前后口供对不上,开始自乱阵脚。反观用同样的手段审问海华,虽然海华回答得慢,说话章法也乱,但是好歹逻辑都是对上的。 法证部已经把检验结果都交上了,皮卡车车斗里的血迹证实是钱大为的,而驾驶座上的血迹则是海荣的。海荣当时大概是太过慌张,很多细节记不得,海华在一旁看着,反倒记得一些细节,比如还有哪里沾上血迹,自己的刀又是刺向什么地方。 徐威短短地开了一个会议后,最后决定采纳海华的口供。金宣儿在报告上如实写了钱大为生前的一切罪行和暴力倾向,还有海华曾经去医院治疗外伤的记录,再加上海华的口供,即便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海华是自卫反抗,可是有这些间接证据,再加上海华的手脚不利索,或许法官会再斟酌量刑。 这已经是刑侦一队能够为海家兄弟做的了。 毛煦熙见这个案子已经收尾,可以跟上头交代了,便准时下了班,拉着萧韫言去了每日日报的报社。 只是年轻的职员完全不知道张蓉意的事,后来找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主编,才说在旧资料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后来,主编带着两人进入了档案室,找了1920前后几个年份的报章内容和资料,寻找张蓉意和那几位年轻女学生的名字。 进入数码时代,很多旧报章旧资料都扫描进了电脑,查起来倒也方便许多。就是上了一天班,又读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毛煦熙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 然而,一旁的萧韫言依旧正襟危坐,认真地查看着报章里的每一篇报导。当她看到张蓉意的名字出现在1921年的报章时,正要叫毛煦熙来看看,扭头一看,那个人居然趴在桌前睡着了。 那一瞬间,萧韫言感觉回忆把她拉回了大学时期。她跟毛煦熙不是一个专业,但交往之后会一起去图书馆温习,而毛煦熙每次都会趴在电脑前睡着。 这个人一看字就犯困这一点似乎没变,有时候看自己报告也会看漏一些细节。 萧韫言并没有吵醒毛煦熙,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着手把出现过张蓉意和学生名字的报导全都拍了下来。 等到毛煦熙迷迷糊糊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滑鼠,电脑骤亮的蓝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瞬间清醒。 糟!我不是在查资料吗,怎么就睡着了! 毛煦熙看了一眼正好伸懒腰的萧韫言,她修长的手伸展开来,纤细的腰肢微弯,线条柔媚如柳拂春风。毛煦熙眼神一动,心间有暖意散开,就像洒了洒温水,把她坚硬的外壳融化了。 以前交往时,每次自己在图书馆里醒来,都能看到萧韫言在身边。有一次萧韫言说很想上厕所,但是一直忍着,毛煦熙问她为什么,她说想自己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 萧韫言的温柔是毒,是让人忘不掉的瘾。 “嗯……你醒了。” 萧韫言一声轻哼低吟后,见毛煦熙泛红的眼睛继续道:“我把资料整理好了,很不幸张蓉意和那几位学生在1930年的时候因战乱不断,治安不好,被土匪杀害,有好心人埋葬了她们。1935年,有人在河州的书院里立了碑,她们的名字都被刻了上去。” 萧韫言说完后把手机交给了毛煦熙,当时还没改名的日日报章还去过河州的书院,把石碑拍了下来,里面的名字都有罗列在文章里。 毛煦熙把文章里面的名字都看了一遍,果然跟陆舒给的照片里所有名字都对上了。 “如果女鬼是要知道这个,那么我们可以交差了。” 毛煦熙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心虚,自己都没出什么力,全都靠萧韫言了,不愧是学神等级的人。 萧韫言正提议要去吃饭,刚才毛煦熙来得急,都没顾得上吃饭,现在萧韫言倒是真的饿了。 就在这个时候,毛煦熙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文医生’三个字,毛煦熙马上知道这是谁,便把手机交了回去:“你要是有事的话,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毛煦熙心里闷闷的,感觉手机都有些烫手。文瑾逸打过来如果有什么事,萧韫言估计就要飞奔过去了。 分手后的第二天,毛煦熙就听说了萧韫言难得翘了课,就是为了去机场接文瑾逸。当时对毛煦熙来说这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毕竟跟她在一起这么久,萧韫言都从不会为了她的事而翘课。 虽然自己也没什么事,可当时知道萧韫言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找她的白月光,毛煦熙就觉得自己的心穿了个大洞,悲伤到极致不是大哭,而是麻木。 毛煦熙站了起来,眼看着萧韫言掐断了来电,然后道:“我没事,一起去吃晚饭吧,我有点饿了。” 萧韫言很少说饿,因为她做起事来能够废寝忘食,这是她早就练就的神功,如果她说有点饿,那就是非常饿了。 “真的没事?” 毛煦熙看了一眼萧韫言的手机,萧韫言并没有躲闪毛煦熙的目光,从容道:“真的没事,都是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嚯,矛盾闹大了。 毛煦熙并没有给萧韫言任何反应,也没有再问下去,随后两人便去金沙河附近吃饭了。这次换了一家,不过还是粤菜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萧韫言喝了口老火汤,抬眼问毛煦熙,又道:“我可以陪你一起。” 这三天是萧韫言近年来最快乐的日子,能够陪着毛煦熙东奔西跑,她能需要自己,愿意靠近自己,再累也是值得的。 “写一张事情原委烧给她,把我们搜集到的报章内容也打印出来烧给她,圆了她的心愿。” 萧韫言点了点头,没有得到毛煦熙能不能让自己陪她的回应,不免有些失落。很快,她又接着话题说了下去:“张蓉意以前是日日报章的编辑,容书卿去世后,她还写过一篇文章纪念和痛斥旧社会的封建。” 毛煦熙点了点头:“我有看见,还没细读。” 都怪自己的瞌睡虫上来了,但是那种安静的环境真的很适合睡觉啊! “而且还有个很有趣的细节,你有看到陆舒给的照片里,张蓉意和她的学生手上都绑了缎带吗?” 听萧韫言说起来,毛煦熙还真想起来她们手上都帮着缎带,像是跟她们融为一体一样,没有违和感。 “那缎带上写了个卿字,想来是用来纪念容书卿的,她们一直把容书卿带在身边,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她。” 毛煦熙一听,马上拿出手机翻出了那张照片,果然发现缎带上有个字,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个卿字。 不愧是法医,好厉害的观察力。 “你还是一个样,总会遗漏一些细节。” 毛煦熙脸一热,心虚得紧,又想起了之前总是看漏了萧韫言报告上的细节,总觉得有点亏对萧韫言的专业态度。 “才上岗不久,慢慢就习惯了。” 毛煦熙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然后低头吃饭,欲盖弥彰的模样让萧韫言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连这一点都跟以前一样。 回到萧韫言的家后,毛煦熙就拿起一张黄纸,思索了一番便开始在上面写表文。这次表文一共要写三张,一张奏天,一张奏河,最后一张是奏鬼,也就是容书卿。 奏天和奏河的表文容易写,倒是写给容书卿的那篇表文让毛煦熙头疼,最后断断续续地写到了凌晨一点才写完。 写这么一张表文都用了两个小时,以后真的不能到网上催更网文作者了,大家都不容易。 毛煦熙深刻反省自己。 翌日,在警局把海家兄弟的案子收尾之后,毛煦熙便打算带着金宣儿在下班前把容书卿的事情给办了。岂料才出门就遇上了萧韫言,萧韫言才问了一句,金宣儿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毛煦熙能明显看到萧韫言眼神冷了冷,然后道:“我也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 萧韫言看向毛煦熙,皮笑肉不笑地道:“说到底我也有帮忙调查,去收个尾,看看结局,难道不行吗?” 金宣儿见萧韫言平时对毛煦熙都是温和有加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刚才那句话总让人觉得露了锋刃,好像有点生气。 毛煦熙当然感觉到萧韫言的愠怒,又想到萧韫言的确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这次是自己做得不妥:“抱歉,如果萧医生不忙,那就一起去吧!” 萧韫言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回去法医部拿了个包,就亲自送了两人一同去金沙河。 下午四点,金沙河附近还是没有多少人,而且今日乌云密布,风有点大,本来还在附近的人也马上找个躲雨的地方了。 三人跟辅警说明了情况后,便又走到了河边。这一次,没有钓鱼竿,也没有红绳,毛煦熙就只是拿着三张黄纸,站在河边看着河水起伏不断的金沙河。 没有热烈的阳光照耀,金沙河的墨绿渐渐染上一层深沉的黑,就像一片苦海,里面藏了许多人间疾苦。 毛煦熙先是奏天,然后再奏河,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要奏鬼的时候,一阵大风刮来,萧韫言和金宣儿马上上前拉住毛煦熙,深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是不顺利吗?” 萧韫言问,目光怔怔落到河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不是,这是大风送鬼王。” 毛煦熙稳住身形,手里紧紧握住表文,接着道:“这是很顺利的预兆。” 30-40 第31章 有些名字不止是名字,她们曾经闪耀过,她们活在与我们同一片天空之下。 大风吹来,大家的衣衫都被吹动,连脚步都不禁在湿润的草地上来动动了几下。 不过,很快风就止了,这个时候毛煦熙才拿起打火机,烧起了表文,并念道:“张蓉意,郑小兰,伍瑜芳,钟绮,张燕燕,还有你,容书卿。” 毛煦熙把名字念出来,念完之后没有了下文,好像属于她们的故事曾有过声音,最后戛然而止。 然而,这些名字现在已经有人记住了。 表文烧完后,毛煦熙又陆陆续续地把打印出来的报章内容也烧了。 《仁爱女师以身行道,义办学堂教女童》——1925年,《日日报章》五月初三刊。 《一群女先生,开蒙千百女童——教育救国非男子专属》——1927年,《日日报章》十月十日社评。 《乡村女塾启蒙,数百女儿争入学》——1929年,《日日报章》六月十日刊。 《女子教育需提倡……》 …… 一张张报章头条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如同那群曾经燃烧过自己的女性,那么用力地为这个世界努力过。 萧韫言和金宣儿一直站在毛煦熙的身后,还紧盯着周围,就怕水里突然跑出来个什么把毛煦熙给拉进河里。 还好没有,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最后一片纸烧完。 一阵微风吹来,天上的乌云也随着风动,一点点被拨开,敞亮的天空出现在乌云间,就像一副光线斑驳的画。河中那怪异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接下来一阵大风刮过,把那仅余压迫感也带走了。 那墨绿的河水急湍了起来,好像凝聚在里头不散的东西终于被疏通,一切又恢复了生机。 “怎么样怎么样?” 金宣儿在风停了后问道,她估摸着要是还有什么仪式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淋雨。 “她已经走了。” 毛煦熙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感觉不到容书卿的气息了。就在她笑着抬头时,便见对岸栏杆外站着一个绑着双麻花辫的女生,穿着一身素白的襟短褂和干净的百褶裙,朝她微微一笑。 转瞬,她就消失了。 “这么容易?” 金宣儿来之前都脑补了很多情况了,甚至还把前不久才看过林正英僵尸片的桥段都想象出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那钱大为呢?” 萧韫言问。 “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毛煦熙曾经接触过钱大为的魂,她认得那种感觉,可是现在她一丝一毫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走吧,该回去了。” 三人一同回去,毛煦熙还是没忍住往对岸栏杆的地方看了一眼,最后笑着离开。 ** 下了班,毛煦熙心情不错,回家给萧韫言做了顿饭,还跟她聊了会儿天,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避开了感情的话题。 由于昨天熬了夜,今天起得早,毛煦熙回到房间后基本是倒头就睡。 然后她做梦了,这一次不是那些毫无章法的碎梦,这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她站在一块写了‘努力向上’的大石前,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她的身上,身后那轻巧的脚步声踏踏而来,即便不听,也感觉到青春洋溢的味道。 “我知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毛煦熙说完,笑了笑,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帮着双麻花辫,面容清秀的女子朝她走来。她穿着素白的襟短褂和干净的百褶裙,还有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蹦蹦跶跶而来。 不再是那一身红,再也没有一身怨,干净得像苍苍碧空。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容书卿十五岁的少女模样,百褶裙在她走动间起伏,就像奏着一段美妙的旋律来到她的面前。 “我叫毛煦熙。” 毛煦熙说完后,容书卿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然后道:“煦日轻暖拂罗衫,梦回花下醉流年。熙风不语春常在,燕影穿帘夜未眠。” 毛煦熙听了后,先是愣了愣,不禁有些惋惜:“你果然很有才华。” 容书卿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什么,而是看着眼前的大石,道:“看到老师和同学有好好地为我们的理念而努力,已经很足够了。” “她们手上一直绑着写有你名字的缎带。” 容书卿听了后,不禁低下头,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些年做过的事,大概会让她们失望。” 怨恨难平,容书卿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内心充满了仇恨,只有人命才能平复她日渐暴戾的情绪。 毛煦熙知道容书卿说的是让人溺亡的事,她轻轻拍了拍容书卿的肩膀,沉默了半晌才道:“钱大为,你把他吃了?” “你捞起来那具尸骨?” 容书卿反问,毛煦熙点了点头后,容书卿便道:“他像个疯子,即便魂魄虚弱,还想杀人,甚至想杀我,我便把他吃了。” 失了修炼之身,还被鬼王吞噬,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可来世投胎即便再为人,也必定是个痴傻的人,痴傻的人…… 毛煦熙突然怔住,像是有什么直击她的心灵。 原来这就是钱大为的果吗,一切原来都是冥冥中有安排的吗? “我知道我离开后,因为杀孽,下一世我的命不会好。” 容书卿顿了顿,指尖落在深红的字上,描绘着它的每一笔每一画,像是回忆当年站在这里充满希望的自己,诉说着抱负,诉说着理想,这里是她梦的开始。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美梦醒得那么快,而她从此陷入一场长达百年的梦魇。 容书卿低头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是我短暂地见证了你和你同伴这么优秀的女性,我想我也该满足了。” 容书卿双手背到伸手,身子微微前倾:“毛姐姐,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校好吗?” “好。” 容书卿带着毛煦熙走过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来到了一间青砖老屋前。屋内陈设简单,几张桌子几张长凳,黑板是旧门板刷黑所制,日光从纸糊的窗户洒落,映得尘埃浮动。 两人坐到屋外那张长了些许青苔的长凳上,容书卿轻松地摇晃着双腿,带着笑意地看着远方,一如往常她坐在这里时,想着那又高又远的抱负一样。 毛煦熙跟她看向同样的*方向,那碧蓝的苍穹,藏着多少人的梦想? “在离开前,我给你说一说这个世界,好吗?” 容书卿兴致勃勃地看向毛煦熙,如同第一天上学堂时的兴奋与专注:“好啊!” 毛煦熙开始娓娓道来:“虽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公平,但是女性上学受教育这件事已经很普遍了……” 毛煦熙说了好多,还说了萧韫言,说萧韫言是个很厉害的法医。后来,毛煦熙也说了莫霜,这两人都是毛煦熙认为在各自的专业里特别优秀的女性。 后来,她还说了刘小花,这个曾经跟命运抗争过的女孩,她即便痛苦过,挣扎过,想过退缩,可最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的选择,解救了很多同她一样陷于苦难中的人。 “你怎么没说你自己?” 在黄昏来临之前,容书卿一双眼眯起笑着,看向毛煦熙的时候,仿佛入迷地看着一个说书人。容书卿想起了张蓉意,她的启蒙者,她的人生导师,想起张蓉意在课堂上说书时也是这般充满魅力,像光。 “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但我觉得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容书卿说着,在橘红的阳光之下,她的指尖逐渐消散,点点光尘如同烟雾从她身体飘起,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的热忱,温暖和温柔,是我被解开封印后,在河底保持着的唯一希望。” 毛煦熙怔了证,看着飘飞的光尘,再看向容书卿真诚的笑容,眼睛逐渐濡湿,看着她身躯渐散,心不禁酸涩难忍。 “谢谢你,毛姐姐。” 容书卿顿了顿,在躯体彻底消散之前,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感谢你愿意为世间带来一丝温暖和光亮,祝你一切顺遂。” 在温暖的阳光下,容书卿的身躯化作一片光尘消散,在长凳上化作乌有,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们没有拥抱,只是短短的一个梦境,足以让她们穿透时光,拥抱彼此的心灵。 毛煦熙抬头看着,飘散着光尘的天空,心底送上祝福。 祝你下辈子能拥有自由的灵魂。 ** “小幸运,来,慢慢吃。” 毛煦熙蹲在角落给小幸运喂罐罐,因为破了案子,毛煦熙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夹起来了。 因为破了案子,徐威今天请客,连带着小幸运也多了几个罐罐吃。小幸运来了一个多月,体型大了一倍不说,而且还被养得圆滚滚的。因为小幸运的关系,每个来一队办公室的人都会撸上一把,除了二队之外,现在一队跟其他刑侦队伍的关系也多少修复了一些。 小幸运这个名字,还真的是取对了。 随后,徐威和几位男士提着外卖进来,有烧烤,有面和饭,还有一份是毛煦熙最喜欢的粤菜。 毛煦熙吃不了辣,这是一直没变的,徐威当然不会忘记,他惜命。 大家把办公桌拼成长桌,把食物都摆放好后,萧韫言和赵晓雅便正好来到,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毛煦熙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萧韫言。 萧韫言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毛煦熙的身边,迎着一些暧昧的眼神,毛煦熙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怎么那几个家伙看自己和萧韫言,就好像看两个正暧昧的人似的? 萧韫言很顺手地就拿了两串烧烤放到毛煦熙的面前,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了好多次,是习惯。 以前,萧韫言的确是这样,只要有烧烤,她会第一时间把毛煦熙爱吃的烤羊肉和烤大虾放到毛煦熙的面前。 “今天请大家吃饭,大家吃好喝好,日后好好干活!” 徐威发表了队长感言后,大家便开吃了。因为平时都是争分夺秒地办案,难得有时间可以好好吃饭,大家便边吃边聊了起来。其他人都对彼此知根知底了,所以这次聊天的话题都围绕着萧韫言和毛煦熙这两位新同事。 “诶,毛姐,我听说三队那个狗崽子想追你,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打发走?” 李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自信地道:“我要是出手,肯定把他吓得不敢再来。” “嗯?高高黑黑的小崽子?” 毛煦熙挑了挑眉,记忆中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老是进进出出一队的办公室。 “对对对,就是他!” 此时,萧韫言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李野,眉心有个小皱褶,眼神带着好奇,也带着一丝寒意。 “哦,我喜欢女人,对男人没兴趣。” 此话一出,办公室先是沉默了一秒,然后呼吸声才陆陆续续恢复,木庭八卦地问:“那毛姐,你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啊?” 毛煦熙没有具体说有几个,她道:“去年分了一个。” 去年? 萧韫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然后毛煦熙想了想,又道:“两年前还有一个,不过性格不合,也分了。” 萧韫言眉间的皱褶又深了几分,然后低头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毛煦熙不知为何,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萧韫言,看到一个心事重重的侧脸。 都分手了,自己有新恋情不是很正常吗? “那毛姐,你有什么恋爱心得吗?” 问话的是金宣儿,她和木庭都是单身,因为工作关系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找对象。难得有机会可以八卦八卦,她们当然要多问一些。 “我发现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小说里那些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那些加入豪门的戏码就别想了,那些人有自己的圈子,交际圈也复杂,是普通人融入不进去的,且很多时候这决定了一个人认知的不同,很多时候都说不到一块去,所以几乎是不可能的。” 毛煦熙耸了耸肩,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的人,不一定要盯着什么豪门看,自己变优秀一点,那自然会吸引优秀的人来。” 萧韫言咬了咬后牙槽,没有说话。 “就好像两个同龄人,你在为打车的钱而烦恼的时候,人家已经开上豪车了,你随便街边一顿饭对付一下的时候,人家在游轮上跟同圈子的人觥筹交错,你还在苦苦学英文,人家早就很熟练地跟家教老师用英语交流了。” 毛煦熙说到这里,萧韫言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她却挤出一抹笑容道:“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家世之间的差距呢?” 萧韫言看向毛煦熙,两人眼神交望,像是一种无声地对峙。 “萧医生,就比如你,一个医生世家,父母当然更趋向于找一个同样是医生世家的家族,对吧?” 萧韫言正要开口反驳,毛煦熙很快地接着说了下去:“更何况啊,有父母家族这个阻碍摆在前头,那就最好不要不自量力了。” 萧韫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最后别过脸去,没有再说话。 毛煦熙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没有人察觉到她捏住筷子的指腹发白,像是苦苦克制住什么。 “所以你们要是找男朋友,要找一个懂得尊重你的,没有家世背景也无所谓,但人品要好,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这都是基本。” 不要像我,看不清彼此的差距一头栽进去,最后落得被人玩完即弃的下场。 第32章 世界会把你塑造成什么模样?温良,贤淑,乖巧,还是——一个疯子? 毛煦熙觉得自己在伤害萧韫言的时候,多少觉得会有些快感,报复当年那些伤害。 一开始毛煦熙是觉得报复没有意义,因为要让对方受伤的前提是对方在乎自己。可现在毛煦熙有了报复的快感,她心底也是明白的,萧韫言其实在乎自己。 她是个善变的女人,也是个报复心重的女人。 可偏偏萧韫言在事后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依旧亲自接自己下班,甚至一句都没提午饭时的事。 “明天我们休假,你答应我陪我去一个地方。” 在玄关,萧韫言提醒了毛煦熙这件事。毛煦熙当然没有忘记,既然答应了,她当然会做到。 “好,明天早上我去看个风水,你中午十二点来赤狐街接我。” 毛煦熙总是趁着休假日赚外快,客户一般都是认识她师傅,然后一个个介绍来的。 “好。” 萧韫言应了之后,在回房间之前,看着毛煦熙说了一句:“我的事是我的事,跟我的家族无关。” 毛煦熙愣了愣,最后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什么。 “小熙,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萧韫言就转身进入了房间里,那决绝的背影好似说明了她的决心。 翌日,毛煦熙去了赤狐街给一家食品公司看风水。这是一个中型的食品公司,叫大禾,毛煦熙看了他们的办公室后便要求去他们工厂看一眼。 一开始那个陈经理是反对的,后来毛煦熙说了如果不去工厂看一眼,她没法看这个风水,最后陈经理才带她去。不过,陈经理只让毛煦熙在外部看了一眼,毛煦熙摇了摇头,表示她没办法接这个生意。 毛煦熙离开的时候,陈经理追着出去问理由,毛煦熙一开始什么都没说,最后实在禁不住烦,才回了一句:“你们这里的风水早已败坏,救不了。” 最后陈经理还骂了毛煦熙几句,说她没本事,都是靠自己师傅的名号骗吃骗喝,骂到最后甚至还说毛琰灼也是个神棍。 这下毛煦熙忍不了,直接回头走了过去,怒道:“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知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这里有什么案子,否则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滚!” 毛煦熙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的陈经理还不知道毛煦熙的身份,甚至还嘀嘀咕咕地继续骂了几句。 生意提早结束,毛煦熙在附近随便吃了个早饭,然后就给萧韫言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萧韫言很快就到了,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想着一会儿就要来接毛煦熙,所以也在附近吃饭。 毛煦熙还不太懂环海市的路,但是看到路牌出现过几次‘梨安园’,毛煦熙便问:“你要去梨安园?” “嗯。” 毛煦熙安静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一个属于萧韫言的秘密。上次萧韫言去梨安园,自己什么都没问,这次去,毛煦熙相信她一定有话想要对自己说。 梨安园是环海市有名的墓园,家产中上的家族很多人都选择葬在这里。这里的风水也的确好,墓园的风水一般讲究藏风聚气,山环水抱,生气不散,而梨安园就坐落在山势起伏的丘陵间,青山背靠如屏,前方缓缓铺出一片开阔之地,是为名堂。 墓园左右有群山环抱,稳重护主,还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如天然气脉流转,风不穿堂,气不外泄,路旁的柏松长青,连阳光都变得怡人起来。 这样的风水被称为‘龙脉留穴,气聚不散’,是极佳的安息之地。 阳光照在萧韫言的一身黑衣上,她从后车厢拿出一捧鲜花,道:“来,我带你去见见她。” 毛煦熙今日穿的白衬衫黑西装裤,也算庄重,如果自己穿得太鲜艳,在这个地方怕是显得稍微轻浮了。 萧韫言带着毛煦熙来到一个墓碑前,只见她弯腰把鲜花放下,然后怔怔地看着墓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清丽的脸上都是无人可替代的快乐,毛煦熙感觉照片中的女人很是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是邱颜。” 毛煦熙听了后,浑身一怔,浑身都开始发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有些不规律起来。 邱颜,是了,她是邱颜!可是她怎么会……! “她是被杀的,凶手至今找不到。” 萧韫言神情又沉又冷,看着墓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眼神甚至透出些许的痛楚与恨意。 “什么案子?” 毛煦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知道邱颜跟萧韫言是发小,感情很好,也知道失去邱颜对萧韫言来说伤害有多大。 “三年前的旧红木村案子,她当年刚好去旧红木村游玩……” 萧韫言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了,毛煦熙的呼吸滞住,没想到又是旧红木村,她俩怎么兜兜转转竟走到了一处? “我没有选择外科医生,而是选择做法医,也是因为这样能够更接近这个案子,我想亲自破了这个案子。” 萧韫言说出了毛煦熙一直以来的疑惑,她一直都很想问,为什么你没有当上外科医生? 萧韫言的家族是医生世家,她爸爸在京城甚至有一家医院,而她自小就被她爸爸视为继承人,而她也有绝对的实力继承她爸爸的衣钵,成为顶尖的外科医生。 她当上了一名法医,到这个龙蛇混杂的环海市来,原来是因为邱颜,而自己也是为了旧红木村一案决定来环海市,这一切…… 旧红木村的案子一共死了二十三人,其中有十人的身份因为家属要求而没有曝光,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邱颜。 失去一个挚友,萧韫言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我并不是事事都能看透,至少这件事,在我心底依旧有深不见底的恨。” 萧韫言扭头看向毛煦熙,毛煦熙见她双眸通红,眼底有泪,心不自觉地抽了抽。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我会调查这个案子。” 但不是现在,她现在只有一点线索,就是那个奇怪的图腾,想起毛琰灼之前说过的那个命理疯子,现在她便需要更加小心。 更何况那个凶手已经三年没有再动手,这着实奇怪,太奇怪了。是那个凶手因什么限制而无法动手,还是他有动手但是没有被发现呢? 毛煦熙低头看向邱颜的墓碑,低声道:“节哀。” “小熙,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萧韫言拉过毛煦熙的手腕,暖暖的,像今日的太阳。 “也请你节哀,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一阵微风吹来,毛煦熙抬眼看向萧韫言,拢了她眼中所有的怜惜和小心翼翼。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知道。 ** 毛煦熙有时候真的觉得命运兜兜转转又会回到原来的位置,比如今天。 “大禾食品出现了命案?” 刚上班没多久,徐威就接到了电话,他叫上毛煦熙,李野和梁大发三人一起去现场。 ‘对,之前都有好几个员工自杀了,这次直接出了命案,这个公司要好好调查一下。’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眉头紧蹙,电梯打开后,萧韫言和赵晓雅也正好在里头,她俩也是赶去现场的。 众人进入电梯后,毛煦熙继续问:“之前有这么多人自杀,就没有人调查过这家公司?” “有,之前是二队负责的,这次莫副局直接让我们接手,就是看我们最近破案率高,得收拾一下二队的烂摊子咯!” 也是顺便敲打敲打二队,所以这一趟徐威精神焕发,特别有活力。 毛煦熙啧了一声,然后又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她没想到真的山水有相逢,前两天那个陈经理还对自己冷嘲热讽,自己现在一语成谶,大禾食品真的发生命案,现在有他烦的地方了。 前两日她去看风水,就发现无论是公司还是工厂,大禾食品整体的风水都被怨气破坏。这风水不是说搬了就行,这是依附在整个大禾命运上的,基本成了不可破之局。 她当时就想,整个公司阴煞那么重,迟早要出事,当时就对那个陈经理放下狠话,只是她没想到事儿来得这么快。 “再给我多说说,当年那些自杀的事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叮—— 电梯到了,众人走出电梯,而萧韫言很自然地就走在毛煦熙的身边,一直扭头看着她,眼底带着柔意。 即便是不认识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眼神中还带着欣赏的意味。 “当时有个女员工一直说那些人是被杀的,可是后来被证实那个女员工有精神疾病,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休养。” 说话的人是梁大发,他们已经跟萧韫言兵分两路,各自上了车,准备往案发现场去了。 扣好安全带后,毛煦熙继续问:“有精神疾病,说的话就完全不可信吗?” “也不是,只是根据二队的报告,有多人口供证实这个女人说的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最后不予采用。”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是那些自杀案发生后,这个女人才开始乱说,然后又被发现精神疾病,最后关进去了?” 李野马上去看报告,然后道:“根据证人口供,时间线的确是这样,不过有几个人有说到这个女人在之前就行径古怪,连她的家人也不待见她。” 李野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变小,毛煦熙马上问:“怎么了吗?” “咳咳嗯,根据这个女人的家人口供……因为女人是同性恋者,所以她的家人几乎跟她断绝关系,最后才送进去了精神病院。” 顿时,车子里安静一片,反倒是毛煦熙冷笑了一声,在静谧的环境尤为刺耳,就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的荒唐。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白莹。” 第33章 在人言云云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又藏着多少杀人的利刃? 大禾食品在赤狐街的街尾,整条赤狐街人来人往的,十分忙碌。见到警车驶进大禾,大家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见怪不怪了。 因为人为疏忽,大禾工厂的冷库断电了两天,技术人员进去检查,发现恶臭和尸水后,才发现了一具男尸。 毛煦熙到的时候,陈经理正在给值班的巡警说着发现尸体的经过,人十分惊慌,脸色都白了,跟见了鬼一样。 毛煦熙故意走了过去,陈经理一看,正要开口,巡警便朝着毛煦熙道:“毛姐,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吗?” “嗯,徐队已经复述过一遍了。” 这下陈经理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毛煦熙,眼神还带了几分惊恐。他低头看了一眼毛煦熙脖子上的证件,只看到‘刑侦一队’四个字就已经软了腿。 他又怎么知道,一个风水师傅居然还是刑警呢? 毛煦熙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跟在萧韫言的身后往冷库走去。陈经理马上跟了上去,并道:“那个,毛警官,那天多有得罪,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毛煦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萧韫言听到了,停下了脚步:“你对她做了什么?” 回头,一句语气寒冷的问话,让陈经理整个人都怔住。陈经理看着萧韫言那双美丽冻人的寒眸,瞬间被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晓雅也察觉到了萧韫言在生气,愣在原地,好在毛煦熙拍了拍萧韫言的肩膀,道:“小事情,正事要紧。” 毛煦熙也没想到萧韫言会生气,这让她有一种莫名地安心感萦绕在心间,她知道萧韫言的怒火是为了保护她。 萧韫言微微眯了眯眼,这才继续往冷库走去。 赵晓雅忽然觉得萧韫言好像一只猫,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但一旦炸毛,也只有毛煦熙能够顺毛,这……可太好嗑了。 毛煦熙再一次来到大禾食品,依旧感觉到浑身不对劲,她不喜欢这里的气场,都是阴煞和怨气。这里的怨气已经聚怨成煞,风水已经败坏,无论是在这里工作的还是经营者,气运都只会一直颓败下去。 她注意着各个角落,还能看到一个个闪过的影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毛煦熙猜测那些应该就是在这里自杀过的鬼魂。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有过风水布局的,只是一切都被阴煞败坏了,亡灵积怨且没有被超度,才会把这里的风水都拖垮。 鬼魂依旧流连在此处,那就说明他们自杀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跟大禾有直接关系。 冷库就在工厂的内部较为偏远的一个角落,冷库的门一打开,浓稠的热气扑面而来,夹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蛋和烂菜叶的恶臭。地面洇出一片深棕色的湿痕,从一个架子底部蔓延开,沾着一些灰白色和碎片状物质。 闻到这股味道,毛煦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五内翻腾,隐隐想要作呕。然而,一旁的萧韫言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冷库里,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青白的赵晓雅。 尸体就藏在放满冷冻材料的架子后面,萧韫言绕过架子,终于看见了那具男尸。尸体仿佛被灌满了什么,腹部高高隆起,脸皮肿胀,口鼻渗出褐黑色的液体,混着气泡,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流向架子底部。 赵晓雅整个人怔住,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一步都动弹不得。萧韫言依旧面无表情,问了一句:“死者是什么人?” 跟进来的徐威才道:“刚了解过,死者是工厂的主管卓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假期过完已经两天没上班了,就被发现人在这里了。” 萧韫言皱了皱眉头,蹲在尸体旁边,道:“尸体腐败的程度非常明显,但并不像放置在常温下几天那种线性变化,更像是前期压制,后期暴涨的状态,所以尸体情况符合前期被冷藏,断电两天才被发现这个说法。” “尸体腐败得很快,但是尸体组织状态保守良好,不像是才死了两三天的样子,初步判断尸体应该被冷藏了七天,需要你们搜集更多的证据去证明我的判断。” 萧韫言观察了一下尸体的情况,死者尸体嘴唇灰紫发黑,指甲暗青,这并不寻常。 心脏病?中风?中毒? 萧韫言皱了皱眉头:“没有表面伤痕,死因不能确认,先把他送回解剖室,报告随后再送上。” 毛煦熙走进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去查看了冷库温度计记录还有工厂的监控记录。 监控室里,毛煦熙在调出监控记录的时候,陈经理又过来了,一脸赔笑道:“毛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陈经理一凑过来她就闻到了一股烟味:“不要靠近我。” “……好嘞好嘞!” 陈经理退了两步刚站定,脚便被狠狠地踩了一下,他哎哟了一声,只闻到一阵香风飘过,萧韫言一身职业正装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毛煦熙身边:“怎么样?” 萧韫言靠得毛煦熙很近,衣物间几乎只隔了不足三厘米的距离,毛煦熙能感觉到萧韫言身上的温度,她的味道,还有属于她那能稳住全场的气息。 毛煦熙浑身有些发热,强迫自己看向电脑屏幕:“文件有点多,还要再等等……慢着,为什么六号,七号两天的文件没有了?” 这正是十天前,也就是很可能便是卓平死亡的那天。 毛煦熙眼尖,一下子就看见缺了两个日期的文件。保安人员也一头雾水,甚至有些慌张,不断地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陈经理!” 毛煦熙喊了一声,陈经理这才放过自己的脚,一瘸一瘸地走来,继续赔上一张笑脸:“六号和七号的文件怎么没了?” “估计是监控故障了,没有生成文件,我们这里经常都会这样。” 陈经理一脸无所谓地说完后,毛煦熙有些不满地问:“是不是故障难道没有记录的?” “这种事经常发生,发现后叫人修一修就行了,还真的没有记录。” 陈经理说完后,毛煦熙眯了眯眼,能看到陈经理眼底的慌张,可是他依旧在赔笑,那姿态活像个需要靠谄媚活着的太监。 太监嘛,最知道审时度势,也最知道重要的时刻什么事该做,什么话不该说。 “麻烦陈经理跟我们回去录一份详细的口供。” 毛煦熙说完后,陈经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我刚不是都说过了吗?” “是详细的口供,陈经理。” 毛煦熙勾了勾唇,陈经理只能耷拉着一张脸认命,嘀咕着低骂自己当初就不该这么嘴臭,什么话都说。 取证完毕后,大家就回去了,毛煦熙直接整机带走,看看恢复数据后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回到办公室后,陈经理一直在审讯室被梁大发折磨,毛煦熙则是不断翻看刚才写下来的口供。 卓平,四十五岁,未婚,父母早亡,独生子,是一步步从小厂工干上来的,在大禾食品已经有十五年了,爱贪小便宜,是个钻钱眼子里的人。平时工厂里的人都跟他没怎么交流,只是一些男厂工知道他偶尔会去古兰街那里快活。 只是卓平虽然人缘不好,但是也没有听说他跟谁起了大争执,在众多口供里,也找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不过,有一个人的口供倒是挺让毛煦熙在意的,他说卓平平时跟谁关系都不算好,唯独在六年前他还没升职成主管前,追求过一个叫白莹的女厂工。 毛煦熙看了后,马上跟李野拿了当年大禾自杀案子的口供来看。当时卓平形容白莹这个人的时候,可谓是把黄谣的基本都用上了,跟很多男的一起约会,跟陈经理眉来眼去,说得好像他是白莹的影子一样,知晓她的一切。 卓平还说白莹这个人经常说谎,说什么都不可信。不止是卓平,在很多工友的口中,白莹都是一个不知自爱的女骗子,女疯子。 不止如此,当时大禾一直传出白莹这个人情绪不稳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引人,指指点点如滂沱的雨滴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后来因为她的性取向,被家人嫌弃,被周围的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勾引男人的流言并没有因她的性取向而被破,反而变本加厉地说她连女人也勾引,身上不干不净。 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在谈论她时,都是一副‘我知道她的一切’那般自大的模样,语气带着调侃,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反复拿来笑话的谈资。 “白莹……” 毛煦熙看了一眼审讯室,她总觉得那些自杀案子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她看到白莹当初的口供,她说大禾食品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才会遭报应,那些人都是替大禾挡灾的。 又是报应,又是挡灾,这在毛煦熙看来也不是什么疯言疯语,如果有厉害的命理师傅帮……等等,莫非又跟那个命理疯子有关? 毛煦熙觉得此事背后定然还有故事,思索一番后,她决定去一趟精神病院。 ** 白光之下,萧韫言正用自己手上的手术刀解剖尸体,态度依旧一丝不苟,一旁的赵晓雅甚至没有看到萧韫言露出一丝不适的模样。 “死者嘴唇,皮肤和指甲出现青紫和黑色。尸斑颜色虽浅,呈褐色,死者被发现是仰卧,可是身上却出现多处尸斑,死者很可能被人移动过,冷库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心,肝,肺,肾都呈灰褐色,肺脏有水肿迹象。” 萧韫言随即切开静脉,看见浓稠且近似巧克力的深褐色血液,这不禁让她皱了皱眉,低喃了一句:“高铁红蛋白中毒吗?” 她转头又看向胃内容物,食糜尚未完全消化,颜色泛灰还有一丝黄色,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铁锈味,这并非腐败的迹象,更像是某种物质。 “送检。” 萧韫言顿了顿,冷静吩咐道:“血样,胃残渣,肝组织,检亚硝酸钠。” “是的,萧医生。” 赵晓雅应下后,萧韫言继续道:“怀疑死者的死因是服食过量亚硝酸钠致死,得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认。” 萧韫言说完后,接着道:“尸体没有任何骨折,外伤,内脏并没有出血,等检查报告出来就能给一队送去报告,解剖结束。” “好的。” 第34章 我吞下了流言蜚语中所有的利刃与针刺,我没死,但却被撕裂的面目全非。 环海市已经是夏末,暑气尚未褪尽,海风却已经带了几分清凉。阳光也不那么地刺人,像是被潮雾轻轻揉散,落在忙碌的行人和冰冷的建筑上。 毛煦熙今日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白职业装,她带着木庭一起去了青木精神病院,见一见白莹。 昨日陈经理被梁大发折腾到了下午五点半才放走,前前后后交代了不少事,包括白莹的。他倒是没有跟白莹眉来眼去,是其他人捏造的,他有老婆孩子,说是绝对不会跟别的女人乱搞。 他走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在警局门口等他。大概是吓坏了,见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陈经理把他们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老婆回家去了。 这还是毛煦熙在楼上透过窗口看见的,他抱孩子和牵老婆的动作已经是娴熟得变成了习惯,看起来倒是个好男人,毛煦熙对他的敌意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带回来的主机还在做数据修复,而萧韫言那里的报告要中午才能出,据说大禾的老板现在正从京城赶回来,毛煦熙便一大早拉着木庭出来,不浪费一点时间。 青木精神病院在环海第一医院隔壁,木庭在柜台跟护士说明情况,毛煦熙便到处打量。 院内的环境带着一种压抑的秩序感,安静得近乎诡异。走廊长而空旷,白墙苍白得有一种无力感,灯光常年冷白,不分昼夜地照着。房门上装上小窗,窗外总有巡查的目光。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与那诡异的沉默交织在一起,偶尔传来低语与笑声,断断续续的,仿佛是从意识的缝隙里泄出,让人有种游走在虚幻与真实的不踏实感。 “走,她在409号房。” 木庭这个时候过来,毛*煦熙马上收回打量的目光,跟着木庭一同往409号房而去。 “护士说了,白莹的情况一向都比较稳定,只是偶尔会放声大哭,没有闹过事,只是……” “只是?” 毛煦熙挑了挑眉,看向木庭有些无奈的侧脸:“只是她有自.残倾向,这也是医生一直无法批准她出院的理由。” 毛煦熙应了一声,然后来到409号房的门前,透过小窗口能够看到里头坐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她正呆呆地坐着,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整个人都是空的。 “直接进去就行了?” 护士都不看着? “可以直接进去,白莹最近的情绪稳定,所以限制没有那么多。” 木庭说完,便拉下了把手,白莹这个时候才缓缓扭过头来,一张消瘦的脸本该是清秀的,可如今却如同枯败的花一般,失去了精气。 两人进去后,白莹便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刑侦一队的刑警。” 毛煦熙说完后,跟木庭一同出示证件,然后她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道:“白莹,我看过几年前关于大禾食品自杀案所有人的口供。” 白莹的眼神怔了证,而后呼吸急促了些许:“我知道,你想说我是疯子,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白莹别过脸去,唇角勾了勾,是一个冷漠的弧度,那是尝遍了世间的恶意后剩下温度的嘲讽。她的手紧紧抓住素白的床单,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委屈,如今的她却已经学会了闭口不语。 可抓住床单的手却依旧诉说着不甘,这个世间有太多无法言说的不甘了。 毛煦熙看了一眼白莹的手,抬眼道:“不,如果我认为你是疯子,我没必要来找你。” 她给予白莹一个舒心的笑意,她可以清楚看到白莹瞳孔的微颤,半秒的凝滞仿佛把灵魂从地狱带回人间,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欣喜。 “你是不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白莹的瞳孔颤抖得更加剧烈,像在空旷黑暗的世界中,见到了一丝光亮。 毛煦熙知道自己猜对了,然后顺势说了下去:“实不相瞒,我是刑侦一队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学茅山的弟子,我看了你的口供报告,你说大禾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自杀的员工都是挡灾的,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细节?” “你真的信我?” 白莹坐直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毛煦熙,那本无光芒的双瞳散发出了从黑暗中透出来的光彩。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毛煦熙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你真的信我?” 白莹声音颤抖,那不可置信的试探让她双眼渗出泪水,泛起一层拨开云雾的光亮。 在被言语的利刃刺杀的路上,一句‘我信你’究竟能让人如何的欣喜若狂?同时又是如何让人不可置信地反复试探? “信你,我信你。” 毛煦熙覆上白莹的手,温暖的掌心拢住那只微凉的手。 白莹的心在此刻好像落了地,飘荡许久的破碎灵魂慢慢地拼凑到了一块,眼角如水般荡开一层暖意,酝酿成一股温热的潮意。 毛煦熙认真地直视着重新找回灵魂的那双眼,问:“你察觉到什么?” 白莹的思绪回到了无数次梦回时的看到的画面:“我,我看到死去的那些人,祂们流连在工厂和公司里,嘴里一直喃喃着一句话,救我,救救我。” 白莹似乎还忘不了那种恐惧,那不是被鬼魂惊吓的恐惧,毛煦熙明白,是白莹感受到那些鬼魂不得解脱的恐惧。 有强感知力的人,不止能看到,而且还能感受到鬼魂的情绪,若不懂得拒绝能量连接,情绪很容易被击溃。 “祂们有没有特定流连在什么地方,或者会在特定的地方停留?” 毛煦熙问,她记得她去的时候,那些鬼魂是躲之而无不及的,因为祂们只是普通游魂,遇到自己这种有修为的,下意识都是躲。 “有,有的,我见过祂们会集体聚在冷库里,一直对着入门后左手边的墙看着,祂们几乎每天都会去。” 木庭一听,哇了一声,道:“这怎么这么像邪.教仪式啊!” 毛煦熙听了后,也觉得有点邪.教既视感了,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接着问了下去:“你说大禾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什么事?” “是那些鬼魂说的,祂们说大禾会害死人,会害死很多人,一定会遭报应!” 白莹越说越激动,手甚至都在抖,大概是回想起当时自己说这些话事那些人都不相信自己,急于表达起来就更加激动。 “没事,没事的。” 毛煦熙安抚了一番后,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道:“白莹,我们相信你,也一定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 白莹沉默下来,抿了抿唇,没有答应,毛煦熙并不气馁,低声道:“我知道你痛苦的时候,想要用身体的痛意去覆盖情绪的痛意,可是白莹,好好吃药治疗,你不是疯子,你只是暂时生病了。” 你吞下了所有委屈,世界把你捏造成一个疯子,让你备受折磨,可你依旧等待着愿意相信你的人。 “护士说啊,你情况很稳定,只要你再努努力,那么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毛煦熙看到了白莹眼底的害怕,说到离开这里时,她并不欣喜,而是害怕,那一瞬间,毛煦熙突然就明白了,眼眶也不禁泛红。 “我知道外面的人对你都是恶意,可你也等到了我们不是吗?我会证明你不是疯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木庭还是第一次见毛煦熙这么温柔地哄一个人,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萧韫言真的跟毛煦熙在一起,那毛煦熙是不是也会这么哄萧韫言? 一个热血美艳的刑警软下来哄一个冰山法医,这画面简直不要太带感! “好。” 一句轻飘飘地应答让毛煦熙弯起唇角,她想伸出手拉一把,也得看白莹愿不愿意抓住她。 只要白莹愿意,自己也有能力,那她一定不会放手。 言语就像是锋利的刻刀,它能任意地把一个人塑造成不同的模样,甚至可以一刀刺穿心脏,让你死不瞑目。 可它也可以是一个及时的拥抱,能够包容你所有委屈,可以帮你挡去风雨,只需要一句—— “你受苦了,白莹。” 我不会辜负你遭受了那么多伤害之后,依旧义无反顾对我说出一切的信任。 ** 办公室里小幸运正躺在徐威的桌上睡大觉,徐威一边摸着它,一边通电话,连语气都放缓了下来,就怕把小幸运吵醒。 毛煦熙和木庭正好回来,还没坐下,萧韫言就来了,并把报告交给了毛煦熙。 “怎么样?” 毛煦熙翻开报告问了一句,萧韫言便道:“我们在他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亚硝酸钠,证实他是服食过量的亚硝酸钠致死的。” “亚硝酸钠是一些食品工厂会备着的化学材料,用于腌制肉类,防腐和增色,过量会致死,只要放在口味重的饭菜或饮料中,不易被察觉。” 萧韫言解释了一番,然后便见毛煦熙的眉头越蹙越紧,道:“那应该就是很熟悉工厂运作的员工了。” 毛煦熙合上法医报告,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萧韫言看着她时专注的眼神,刹那间,毛煦熙心神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今晚下班要不要一起吃西餐?”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低头看了一眼合上的报告,然后一脸狐疑地看着萧韫言。 天天面对尸体,萧韫言是怎么整天都想着吃什么好吃的? “好不好?” 萧韫言的声音又软了几分,一旁的木庭识趣地走开,然后坐到不远处贼兮兮地看着她俩。 “好,先忙。” 毛煦熙马上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法医报告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丫的,难道要重蹈覆辙?不行!毛煦熙你得冷静!怎么能再重蹈覆辙,一个坑跳两次?! 不可能!怎么可能! “毛姐。” 木庭走了过来,抿了抿唇,忍住笑意道:“你的报告放反了。” 毛煦熙登时更加心虚无措,下意识扭头去看萧韫言,她正要踏出办公室,嘴角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 靠! “你……!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毛煦熙倏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手没忍住抓住木庭的衣领,继续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木庭这下忍不住了,噗噗笑了两声,然后道:“抱歉毛姐,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毛煦熙的脸更红了,但是她决定不跟木庭计较,越是计较,好像越是跟萧韫言有什么一样。 “毛姐。” 木庭站在毛煦熙身后,一手打在她的肩膀上,问道:“其实萧法医挺好的,为啥感觉你俩相处得特别别扭?” 毛煦熙一阵沉默。 别扭?何止是别扭,如果木庭知道自己和萧韫言的往事,那木庭一定觉得她跟萧韫言要么形同陌路,要么势同水火才正常,怎么可能只是别扭。 “多事。” 第35章 等待喜欢的人时,等待这件事都变得跟呼吸一样平常。 技术科已经完成了所有恢复工作,一共有160个文件是被删除的,是每个月的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都被删除了。 毛煦熙和李野反复看了这个月六号和七号的文件,除了工厂从前门卸货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两人又看了其他被删除的文件,除了卸货之外,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为什么总是在卸货的日子删除文件? 毛煦熙拉近了卸货的货物,那是一包包白色的袋子,一个字一个图标都没有。 “那些东西可能有问题。” 毛煦熙不知道这些东西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她想起白莹说的,大禾食品做了很多不见得光的勾当,又想到卓平是服食过量的亚硝酸钠而死,难道…… “难道这些都是亚硝酸钠?”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每一个月都进货,这得用多少?这么大量的亚硝酸钠放到食品里去,已经超标了吧? “我跟发哥去查查?” 李野也觉得事有蹊跷,每一次都是卸货的文件被删,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好,得马上查查,顺便把那个陈经理叫回来再审一次。” 李野马上拿过自己的外套,叫上梁大发就往外跑了。毛煦熙依旧坐在工位前看监控,六号,七号还能看见卓平的身影,八号也在,可是九号就消失了。 按照死亡时间推回去的话,萧韫言推测卓平的死亡时间就是八号晚上到九号这段时间,而卓平是在八号晚上请的假。 卓平为什么请假?这假真的是他自己请的? 如果不是,那说明凶手知道卓平的公司账号,那也必须是他非常亲近或信任的人才是啊! 然而,在众多口供中,都说卓平跟大家的关系都很疏离,没有什么人愿意亲近他。按理说,他作为一个主管,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心腹才是。 毛煦熙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把大禾工厂的员工表拿了出来,并看到了副主管一栏有两个名字,一个叫潘大强,一个叫许全。 即便不亲近,作为二把手,这两人应该会知道卓平的公司账号吧?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凶手假冒卓平请的假,不让卓平死亡的这几天令人起疑,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星期,足够让凶手做很多事了。 毛煦熙看了一下午的监控,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卓平死亡当年也没有任何可疑,这太奇怪了。 她随即又给技术科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检查八号和九号当天监控记录,分析元数据,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技术科听到是一队的毛煦熙打来的,马上应下来,很快就派人过来了。 技术科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姐姐,她见了毛煦熙后,先是腼腆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坐在电脑前开始分析视频。毛煦熙看了一眼小姐姐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笑着道:“马警官,要不要吃点零食?” 马瑜看了一眼毛煦熙,腼腆地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后,毛煦熙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谈了起来。以后或许还有需要技术科帮忙的地方,毛煦熙决定先打好关系,以后请他们帮忙就更好说话了。 很快,马瑜就察觉到八号当日的监控异常:“这一天的文件创建时间异常,它后台的时间是上个月的八号,但前台文件显示的是这个月的八号。” 毛煦熙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这个文件是被上个月八号的文件覆盖的?” “对。” 马瑜说完后,毛煦熙马上问:“修改文件时间的人是谁?” 马瑜念了一串ID号码,毛煦熙翻找了一下员工表,很快就找出了对应的人,那就是副主管,许全。 “原来这个月八号的文件呢?” 毛煦熙问,如果能搞找到这个月八号的文件,那就有更直接的证据了。 “我找找。” 马瑜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认真地找了之后,并道:“恢复文件中并没有这个月八号的,我在后台也找了创建时间,也没有这个月八号的,也就是说这个月八号并没有生成任何文件。” 这么凑巧? 毛煦熙怀疑当天的监控系统被凶手关闭了,然后凶手用其他文件补上杀人当天的,就是为了不让人怀疑。 如果不是细心一些分析了元文件,怕是都发现不了。 毛煦熙谢过马瑜后,便给李野打了个电话,把这里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之后,李野便在工厂办公室搜刮了一番,然后准备把许全也抓回来一同审问。 交代完后,毛煦熙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看来今天要加班了,可是答应了萧韫言…… 想罢,毛煦熙还是拿起手机给萧韫言发了微信。 毛煦熙:【今晚要加班。】 过了两分钟,萧韫言就回了:【我等你。】 毛煦熙抿了抿唇,本来想说不用等的,可是萧韫言一定会找各种借口留下来,想了想,她还是不浪费精力跟这个没脸没皮的周旋了。 二十分钟后,李野和梁大发就把陈经理和许全带了回来,是毛煦熙亲自审问的许全,木庭做记录。 森森白光之下,毛煦熙看着眼前紧张的男人,问道:“你每个月的十号都会去一趟监控室。” 毛煦熙在看监控的时候就发现了,许全每个月的十号都会去监控室,且按照马瑜刚才给自己看的那份后台数据,监控权限每个月十号都有许全登录的记录。 “是……” 许全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中年秃头,脸颊消瘦,眼神闪缩,总让毛煦熙觉得他贼里贼气的。 “而且你每次登录后,都会删除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这个月你还替换了八号的监控文件,也就是死者卓平遇害当天。” 毛煦熙说完后,许全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替换过什么文件,我只是按主管的吩咐,每个月删除六号和七号的监控文件罢了!” 许全顿了顿,身子往前倾,目光不断地看向毛煦熙和木庭,急切地道:“我真的没有替换文件!你们查清楚了吗?!”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两秒后,道:“我们还从你的办公室里找到几份你亲自签署的文件。” 毛煦熙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并举起给许全展示:“你亲自核批的文件,这是批准生产的文件,每一样食品的亚硝酸钠都几乎超标,你们大禾在制作黑心食品!” 亚硝酸钠看起来像盐,之前也有不少把亚硝酸钠当盐误食致死的案子,就算不是致死量,吃了也有可能会出现恶心,头晕,或紫绀等症状。 这东西卫生局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就在徐威得到这些证据的时候,就已经去楼上见莫霜了。 大禾食品最出名的就是桂花凉糕,包装上还写着什么古法手工,纯天然无添加,结果一堆科技与狠活。按照许全签署的文件,上面亚硝酸钠的分量几乎超标,这分量即便吃不死人,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你跟卓平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最后分赃不匀,才痛下杀手!” 许全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摇摆着脑袋,急切地道:“不是,不可能!我没有签过这些文件,这都是主管签的,而且都被他放到保险箱里!对外是另一份生产核批文件,不可能在我这儿!” 许全说得特别激动,双手急得都在发抖,眼眶泛红。毛煦熙见状,怒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黑心食品这些事,但是知情不报!” 许全顿时哑口无言,所有的否认和控诉都止在嘴边,眼神更加慌张起来。 “知,知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但是这文件真的不是我签署的,真的不是!我也没有替换过八号的监控文件!” 许全一脸祈求的模样,看向毛煦熙,哀求道:“求求了警官,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也没有经手这些文件!” 毛煦熙的眉头又皱了皱,沉默了两秒后,开口问道:“你的账号还有谁知道?有谁最近给你签署过文件?” “我的账号只有我自己知道啊!怎么可能……最近,最近我签的文件太多了,很多人来过……” 许全抓住自己的头发,一脸苦恼,恨不得马上想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好好想一想。” 毛煦熙说完,说是给许全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便跟木庭离开了审讯室。 “毛姐,看起来许全并没有说谎。” 木庭审问过不少人,自然能看出来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许全刚才的表现实在太真实明显了,不像是假话,除非他演技很好。 “嗯,不过现在全部证据都指向他,或许一会儿可以问问他跟谁有过节。” 毛煦熙刚走出审讯室,就看到萧韫言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双腿交叠正翻看着卓平的尸检报告。 那满意的模样,就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 啧,没想到萧韫言还有这么自恋的时候。 听到走廊有动静,萧韫言抬起头看向毛煦熙,眉眼登时染上了柔意,那不是演的,那是真实的情绪变化。刚从审讯室下来,毛煦熙的细致的观察力依旧在线,发现萧韫言由心而发的温柔,却让自己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今日的萧韫言穿了一件宝蓝色的丝质衬衫,一条黑色烫贴的西装裤,没有穿着白大褂的她多了份人情味,少了份冰冷。她缓缓站了起来,准备拿起自己的黑色包包,笑着问:“好了?” “还没。” 毛煦熙掠过萧韫言,故意不去看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然后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木庭识趣地没有跟上去,回到自己的工位整理刚才的记录,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两人,八卦的心情怎么都挡不住。 萧韫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坐了下来,低头继续看报告,不见恼怒,不见烦躁,好像等待毛煦熙是一件极平常的事。 “其实我们可以下次约,你先回去吧!” 毛煦熙被这么等待,总有些压力,即便萧韫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但她这么坐着,就像催促自己赶紧把工作完成。 “我想起实验室还有事,你要是完了告诉我。” 萧韫言把报告放回到毛煦熙的桌上,然后从容的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包就往外走,并没有给毛煦熙拒绝的机会。 毛煦熙看着萧韫言的背影,不禁低低叹气。 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就连自己这点小心思,她都看得通透。 第36章 生命的重量可以用什么去衡量? 半小时后,毛煦熙和木庭重新回到审讯室,这个时候的许全已经冷静了下来。白光之下,他的脸色苍白,看向毛煦熙和木庭时,带着一种坚定,为了自保的坚定。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现在许全的心情,那定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跟厂里的谁有过节?” 毛煦熙问,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许全一定什么都说。这些指向许全的证据轻易地就将许全击溃,根本都用不上什么审问技巧,就能让他和盘托出。 “潘大强,他总是跟我抢功,而且也会悄悄给我使绊子,一定是他!” 看来在审讯室这半小时,许全似乎已经想好了用什么罪状去控诉潘大强,眼底甚至透着一丝愤恨的疯狂。 好像他认定了潘大强就是陷害他的人。 “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潘大强,而且潘大强并没有进入监控室的习惯。” 毛煦熙不是没有想过潘大强,同为副主管,在这厂里有着最直接激烈的竞争关系,当然是最有可能陷害许全的人。然而,毛煦熙回想看过的监控内容,潘大强负责的事项跟许全很少重叠,也几乎不会进入监控室。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许全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轻易地就被毛煦熙说的话打击到了信心,神色又开始慌张起来。毛煦熙半眯着眼睛:“还有其他人吗?” “不可能的,还有谁……” 许全又抓住自己的头发,苦恼地低下头。 毛煦熙叹了口气,她想这半小时,许全应该是全副心思都在想着怎么把锅推到潘大强身上,一旦失去了目标,状态又变成无措的模样了。 “大禾的老板回到了吗?” 毛煦熙扭头问木庭。 “听说明天早上七点就到。” 毛煦熙听了后,点了点头,她并没有什么要继续问许全的了,就他这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因为许全涉嫌篡改监控记录,毛煦熙跟徐威商量后,对许全进行刑拘。莫霜有命令,关于大禾食品制作黑心商品的事,她要亲自审问许全,那毛煦熙就结束加班了。 毛煦熙给萧韫言发了个信息,没一会儿萧韫言就来接她了。 “这么早就审问完了?” 萧韫言还以为会很久,已经想好如果赶不上吃西餐,能吃点烧烤填一填肚子了。 “嗯,许全情绪不稳定,我觉得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两人上了车,萧韫言看了看时间,八点十五分,还早,还能赶上吃西餐。 “我看了抄送的记录,许全覆盖了这个月八号的监控文件,他不承认吗?” 萧韫言倒车,车子里开始传出低低悠扬的音乐。 “嗯,他说自己没干过,而且看起来他不像在说谎,然而他却说不出一个可能陷害他的对象,那个潘大强是个电脑白痴,可疑不大。” 毛煦熙说完后,萧韫言道:“不是人人都能进监控室,还有谁进去过,保安也没看见吗?” 大禾食品有两个保安轮值,监控室不可能空着,理应知道还有谁进入过监控室才对。 “老爷已经问过了,保安说平时只有许全会进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毛煦熙耸了耸肩,道:“但是嘛,我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守规矩无时无刻都有人在监控室里,出去抽个烟打个盹肯定会有,所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的话,那么他一定很熟悉这些保安的德性,在工厂应该待上了好一段时间了。” 萧韫言点了点头,认同毛煦熙说的。 “明天我得去一趟大禾食品的工厂。” 毛煦熙很在意冷库那面墙,鬼魂为什么会聚集在那里,这不寻常。 “需要我吗?” 萧韫言的语气中隐隐有些期待,毛煦熙很明显听出来了,可是她是破解玄学秘密的,她一个法医跟过去做什么? “你很闲吗?” 毛煦熙真的很想打击萧韫言一下,明明环海市刑侦队的法医都忙得满头冒烟,怎么萧韫言还有时间陪着自己到处去? 这就像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只有萧韫言一个人从容自在,头发丝都不乱的那种。 萧韫言被堵得一口气出不来,惯来从容的脸上多了分窘迫,不过都不等毛煦熙笑话她,她便恢复了常态:“我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不影响工作。” 毛煦熙听了后,心思在胸腔里翻滚许久,最后才道:“随你吧!” 反正到时候又不是自己耽误了工作,萧韫言是个成年人了,该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萧韫言把毛煦熙带到三月楼附近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厅里,这个点人依旧不少,还好还有一个位置,侍应就带她俩过去了。 叫好了餐点后,萧韫言问起了毛煦熙一件事:“我听说你去找了白莹。” 毛煦熙有些无语,一整天都呆在解剖室和实验室里的人,怎么会对刑侦一队的动向这么清楚? 转念一想,毛煦熙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赵晓雅的脸,想起当时木庭和金宣儿电脑的电脑版微信里,都出现过赵晓雅的对话框。 “为什么你完全相信她,直觉吗?” 萧韫言喝了口白开水,她对白莹了解的不多,之前的报告也没有抄送给她,对于白莹的了解,只是从梁大发在电梯里那寥寥几句知道的。 “我翻查了报告,几乎所有人提起白莹都是一副看穿她为人的样子,说着她如何不好,好像无时无刻都跟在她身边,窥探她的生活一样。” 毛煦熙顿了顿,眼神暗淡下来:“可是白莹的口供里,即便知道别人这么说她,她也没有说过别人半句不好,寥寥几句苍白的反驳,都让她看起来更加无助。” 萧韫言安静地听,并不打断毛煦熙,即便毛煦熙的话再无下文,可她愿意倾听且没有一丝怀疑的态度,依旧让毛煦熙的心落到了实处。 就在此时,毛煦熙发现萧韫言的脸色突然变沉,她正要扭头去看萧韫言目光所及,便听见了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韫言,好巧。” “你好,文医生。” 文瑾逸走到了萧韫言的桌边,今日的她不再是一身纯洁的白袍,而是优雅大方的白色束腰连身裙。她看向萧韫言的眼神带着灼热又专注的目光,就像萧韫言看自己时的目光。 文瑾逸嘴角挂着笑意,目光缓缓地落在毛煦熙身上:“你好,毛小姐。” 她果然知道我。 毛煦熙和文瑾逸并没有正式有过什么交集,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人,可在医院那一个点头微笑,毛煦熙就知道文瑾逸知道自己。 “你好,文医生。” 毛煦熙礼貌地回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自己勾起的唇角会不会看起来很别扭。 萧韫言只是在打招呼时给了文瑾逸一秒的目光,随后便一直看着手边没有被侍应收回去的菜单,连一个笑容的欠奉。 突然的沉默让毛煦熙有些坐立难安,五年前那种屈辱像被针刺一样布满她的后背,胃部甚至有一种欲吐的恶心感。可是她却倔强地坐定,脸色淡定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临阵逃脱,更侮辱她自己的尊严。 她没有逃的理由,更没有必要。 “不打扰两位。” 文瑾逸显然能感觉到不被欢迎的气氛,她手挽着Moynat的浅蓝色包包告辞了。 毛煦熙一个普通人能认出那是Moynat的包包,还是因为萧韫言之前也有一个同款的,不过萧韫言那个是黑色的。 毛煦熙一直在观察萧韫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要找到一丝萧韫言其实是喜欢文瑾逸的蛛丝马迹。 到时候毛煦熙就能冷笑一声,然后在心里暗道:看啊,萧韫言果然只是跟文瑾逸闹不愉快,才又开始跟自己玩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 然而,萧韫言的表现显然对文瑾逸很抗拒,并不是尴尬的那种抗拒,而是厌恶的,那双跟自己在一起时总是带着柔意的眼神多了愠怒和锋利。 是锋利,好像文瑾逸的出现让萧韫言整个人都变得有攻击性起来。在文瑾逸告辞之前她那眉眼一挑,好像文瑾逸敢再逗留,萧韫言就会用各种办法把文瑾逸赶走。 毛煦熙见文瑾逸进入了包厢里,萧韫言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介绍着刚才点的菜品有多好吃,仿佛要把刚才的不愉快用轻松的语气带过。 毛煦熙好奇她俩这是怎么了,可是她没有问下去。这顿西餐吃得不算特别愉快,毛煦熙和萧韫言都各怀心事,可至少毛煦熙并没有中途离席,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翌日,毛煦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禾食品的老板田满已经在审讯室里了,审讯室里的是莫霜和徐威。田满肯定是主脑,而且还是在莫霜的要求下,让京城的警方亲自把田满带到环海市来的。 为了牟利制作黑心食品,这些年间肯定出过事,但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说还有更大的老虎需要莫霜去打。* 毛煦熙忽然有些感叹,究竟生命的重量应该用什么去衡量?他们那双充满铜臭味的手,又是如何丈量生命的呢? 是按斤两计算,全是冰冷的数字,还是由藏在他们掌间那无形无体的损益去判断呢? 毛煦熙轻叹一口气,转头收拾了一番后,便叫上木庭一同去了大禾食品工厂,在犹豫要不要叫上萧韫言的时候,萧韫言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自己了。 “是不是要去大禾食品工厂了?” 萧韫言问,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拿着她那黑色简约的名牌包包。 “是啊,萧法医也要去吗?” 木庭没想到萧韫言也要跟着去,这简直是活久见,第一次见没有案子发生,法医还跟着到处跑的,这在环海市简直没见过。 “嗯。” 萧韫言点了点头,手指微微勾起自己的车钥匙,抖动了一下:“我开车。” “走吧。” 毛煦熙感觉自己是被萧韫言拿捏住了,就连自己一到办公室就要出门这个想法都被她识穿了。 时间还早,都是通勤的时候,大街上满满都是赶去上班的人群,唯独大禾食品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两个辅警在门前走动。大禾食品已经被强制停工并封锁了现场,如今大禾食品的大门和后门都有辅警把守着,以免有人潜入破坏证据。 毛煦熙跟辅警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两人进去。三人直奔冷库,跟上次来一样,毛煦熙一靠近,附近就有影子四散,而冷库内,毛煦熙依旧没有任何感应。 应该没什么特别才是。 入门后,左手边的那面用不锈钢板铸成的墙,隐隐反出她们朦胧的影子。这面墙就是白莹说的,那些鬼魂面向的墙,毛煦熙低头看向地板,那里就是发现卓平尸体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不锈钢板,登时一股如针刺一般的痛觉自指尖窜入,好像有尖锐的刺钻入血肉之中,扎在骨头上。 “啊!” 痛死了! 毛煦熙倏地缩回手,吓得木庭和萧韫言马上上前扶着毛煦熙,萧韫言更是快木庭一步,轻轻抓住毛煦熙的手,问:“怎么了?” 痛觉退散过后,毛煦熙才感觉到刚才食指刺痛的地方,一股寒意逐渐蔓延开来,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第37章 茫茫红尘中,我们都是渺小的尘埃,但每颗尘埃都有它诞生的意义,每一口呼吸都不应该被轻慢,因为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那东西藏在不锈钢板后面,而且毛煦熙能够感觉到,这气息跟之前刘小花案和黄桂芳案那些符咒很相似。 这能量跟自己的能量排斥,也被自己的能量激活,自己只是稍稍一碰,它就像是刺猬一样,张开了刺毛,也泻出了它的气息。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手指,刚才的痛觉如同幻觉一样,现在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了?” 木庭看着萧韫言那明显的神情变化,总是冷静的美眸有担忧的情绪在跳跃,眉间的皱褶比她看到尸体的时候更加复杂。 她们真的不打算在一起吗?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亮? “这里面有东西。” 毛煦熙没敢再摸,刚才被针刺进骨头的感觉还让她毛骨悚然,她可怕痛了。毛煦熙看了一眼不锈钢板,眉头皱了皱,总不能把这面墙撬开,这可怎么办呢? “可是我们没办法把这东西随意撬开。” 木庭说完后,毛煦熙点了点头,并道:“的确不能,但要从外部破坏里面的东西有难度。” 而且真的好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如果真的是那个疯子命理师干的,那么说不定能找到关于那个命理师的线索。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知道怎么破……” 萧韫言轻轻用指尖碰了碰毛煦熙的腕骨,然后提醒她道:“直接从那个田满口中探出来,我想以你们的能力,要吓得他主动撬开这面墙自证清白,应该没问题。” 木庭一听,马上道:“我给徐队打个电话,看看他们那里的审问怎么样了。” 木庭抓住了可以逃离现场的机会,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要把空间留给两人。 看着木庭效率极快地拨通电话走了出冷库,毛煦熙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萧韫言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她才反应过来。 “手还好吗?” 萧韫言的目光从毛煦熙的手慢慢地落在她的双眼里,毛煦熙再一次被那温柔的眼神摄住,然后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 毛煦熙抽走了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看向那面墙壁,脑子有两秒钟的空白,不知道被什么摄走了魂。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萧韫言见毛煦熙脸色不自然,眼底跳跃着莫名地亮光,她低声问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跟我说好吗?” 毛煦熙感觉耳朵有些热,萧韫言对她说话从来都是商量的语气,不会僭越,不会尝试掌控,但重要时刻又十分有主见和决断,至今毛煦熙依旧为她这种特质着迷。 该死的萧韫言,该死的温柔! 毛煦熙耳朵发热,转身准备出去:“我看看木庭跟徐威谈得怎么样。” 说完,毛煦熙跨着大步走了出去,萧韫言紧随其后,就像毛煦熙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 毛煦熙回头看了萧韫言一眼,没想到徐威忙起来做不了跟屁虫了,现在自己又多了一个跟屁虫。 冷库外,木庭还在跟徐威说话:“毛姐说那冷库那面墙有东西,反正你跟莫副局帮帮忙啦!” 毛煦熙听了后,走到木庭面前示意她把手机给自己,木庭也乖乖递了过去。 “我知道,不过现在莫副局在审她黑心食品的事,突然这样说……” 徐威还没说完,毛煦熙便打断了他:“我是毛煦熙,里面可能会有黑心食品的线索,问一句也无妨。” 听到毛煦熙的声音,徐威先是一怔,然后道:“好,我尝试跟莫副局沟通一下,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行。” 毛煦熙挂了电话后也没闲着,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装着朱砂的粉底盒,再拿出一支刻有符文的毛笔。毛笔的笔头沾上朱砂,毛煦熙便在那面墙上画了一个敕令符咒,她喃喃道:“五方五老,五雷大将,雷令如律,急急如律令!” 银白色的不锈钢墙上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符咒,木庭见了不禁哇了一声:“好像英叔电影里看到的符咒啊!” “英叔的电影是真的请教过茅山师傅的,符咒有八成真。” 毛煦熙收起自己的毛笔和朱砂,她明显感觉到让自己不安的气息逐渐降下来了…… 嘭——! “啊——!” 嘭嘭——! 那不锈钢墙从里面往外发出一声强烈的敲击声,把木庭吓得大叫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心跳不已。 见鬼,真的见鬼了,那里面怎么可能会发出声音?! 怎么萧韫言都不怕的?! 此时的萧韫言只是紧蹙着眉头,眼睛盯着那红色的符咒,刚才那一声响正是从画了符咒这里发出来的。 毛煦熙下意识地把萧韫言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双手结起五雷印,只见她拇指压住中指指节,然后把手指压在不锈钢墙上。毛煦熙口中念念有词,她念得太快,萧韫言听不清,很快就看她放下手来,并道:“里面锁了一只厉鬼。” “锁厉鬼干嘛?” 躲在架子后的木庭在想,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动不动就换命啊改运啊还锁厉鬼,这也太可怕了吧! “我猜这就像一种协议,一如东南亚一带古曼童的做法,也就是养鬼仔。” 毛煦熙曾经跟毛琰灼去过很多次东南亚学习,古曼童这种术法她都说累了,说到底就是跟婴灵或厉鬼做协议,他们想要厉鬼帮助让他们得到某种东西,那么就要给厉鬼贡献一些东西。 “啊,这个我听过,这东西不是一般都要好生伺候的吗,怎么会困在墙里?” 木庭在调来环海市前还是有时间看电影的,她尤其喜欢香港的老鬼片,总是翻来覆去地看,都不知道腻的。 “一般情况来说,的确是要好生伺候着,可这是厉鬼,能给的东西很多,但是祂要的也很多,比如人命,用一些手段把祂锁在这里,避免祂失控,大概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毛煦熙顿了顿,又道:“但这需要茅山师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处理一次,压制厉鬼的怨气,如果没来处理,厉鬼的能量就会反噬,这也是为什么大禾食品一开始风生水起,现在却迅速破败的原因。” 死去的鬼魂无法离去,被困在这个地方,再加上这个厉鬼的反噬,大禾食品的风水已经败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且如果不处理掉这个厉鬼,怕是会越来越多人会在这个地方了结生命。 因为厉鬼的怨气和煞气,会影响一些情绪不稳定的人变得更加消极,之前有不少人在这个地方自杀也说得通了,而且这些人自杀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也就是说这只厉鬼开始失控了。 毛煦熙伸手轻轻摸在不锈钢板上,冷笑了一声。 居然还敢跟我搞反抗?不是水鬼,不在水域,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就在这个时候,徐威的电话打了回来。莫霜诈了田满,怀疑他在不锈钢板后藏尸,田满一开始满嘴否认,最后被逼急了,才同意让人把不锈钢板卸了,自证清白。 木庭很快就叫来了冷库拆装师傅,并让他按照指示拆除了毛煦熙画上符咒的那一块不锈钢板。 毛煦熙在萧韫言和木庭的掌心上画上了五雷咒,并道:“你们要紧紧握住拳,不要松开。” 萧韫言听完毛煦熙的嘱咐,有些担忧地道:“那你呢?” 木庭扭头看向萧韫言此刻的表情,那一眼简直倾注了所有温柔,这让她想起了小幸运有罐罐吃的时候那个眼神,简直会把人融化。 “我,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毛煦熙避开萧韫言的眼神,她发现最近萧韫言的眼神越来越灼热,自己跟她也有越来越多的肢体接触,这不行,这有点失控。 冷库拆装师傅打开了不锈钢板后,毛煦熙便让他在冷库外面等着。毛煦熙看到墙内用来保温的聚氨酯发泡板被挖空了一小块,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锦囊,一股刺鼻的恶臭传来,像是尸臭味,又像是呕吐物的味道。 毛煦熙捂住鼻子,戴上手套后,便把锦囊拿了出来。一个黑色的锦囊,锦囊上面绣了一个图腾,正是之前的竖眼图腾,里面的物什有点硬,毛煦熙不打算现在就打开。 毛煦熙能感觉到掌心在发热,而锦囊内的东西在发寒,两股能量在相抗衡。就在毛煦熙在心里默念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的咒语后,锦囊内的东西便没了动静。 “毛姐,现在怎么办?” 木庭紧抓着右手的拳头,一刻都不敢松开。毛煦熙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符把锦囊包起来,然后才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松开手了,打电话给徐威,让他拜托莫副局给我一点时间审问田满。” “好!” 木庭拿着手机就出去了,萧韫言这才走过来问:“里面有可能是什么东西?” “能够让厉鬼附魂的,应该是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我猜是骨头。” 毛煦熙把锦囊放到自己的包包里,并道:“别担心,我不带回家,这东西我在警局就解决掉。” 不过,在拿起那锦囊的时候,毛煦熙就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厉鬼的来历也不简单。 “就是这东西直接影响了那些人在这个地方了结性命?” 萧韫言问,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有些许愠怒藏在眸间。 “嗯,换句话说,那些人都是祂的祭品,这也是祂们离不开这里,偶尔会聚集到冷库的原因,因为祂们的命源都在这锦囊上。” 毛煦熙想了想,不禁冷笑一声,有时候觉得人为了贪欲真的可以抛却人性的。 谁都想好好活着,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枉顾人命,好像生命在他们看来犹如尘埃一般毫无重量。 可在这个悠悠尘世,谁都是尘埃,谁又比谁高贵呢? 第38章 命运摸不着也参不透,却一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毛煦熙冷冷地看着田满,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黑色的锦囊。白光之下,田满那闪缩的目光不断看向那个锦囊,几近崩溃的神绪在看到那个锦囊时多了几分恐惧。 莫霜就坐在毛煦熙身边,她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抱胸,等待着毛煦熙说话。 毛煦熙看了一眼黑色锦囊,然后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块小小的蛇头骨,蛇头骨上还用朱砂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咒。莫霜也扭头看向毛煦熙手上的东西,眉头蹙了蹙,眼底满是疑惑。 “这里面有厉鬼,我想你是知道的。” 毛煦熙说完后,田满害怕得不敢看过来,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帮你做的这东西?” 毛煦熙见田满蜷缩着身体,还是不答,顿时有些烦躁:“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把这蛇头骨的符咒抹去,这个厉鬼很快就会来找你索命?” 上面那个符咒是个剑形竖符,这是镇魂封灵符,在东南亚学习的时候,毛煦熙早就把这个符咒的模样熟记于心了。这是把厉鬼镇压在器皿里的符咒,防止祂出逃的。 毛煦熙翻到蛇骨头下方,在蛇口内壁看到了一个用朱砂写着的名字——杨小仙。 “杨小仙。” 这是这只厉鬼的名字,这是镇魂封灵的必要程序,那就是写名字,说明这道符镇的到底是谁。 “你老婆?” 莫霜这个时候开了口,那慢悠悠且带着疑惑的语气,让毛煦熙登时毛骨悚然。 这狗男人用自己老婆的魂做成鬼仔!? 田满浑身一震,然后慌忙转移话题道:“你们也看到了,冷库墙里面没什么尸体,我没有杀人!” 毛煦熙刚回来,根本没来得及看刚才的盘问记录,她看了莫霜一眼,莫霜这才道:“她老婆是病死的,也是这个男人多次出轨,冷暴力,杨小仙才会生了心病,最后郁郁而终。” 莫霜说完后,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田满,毛煦熙冷哼了一声把蛇头骨放回去锦囊里。 “谁教你做这个的?” 田满不说话,毛煦熙愤而拍桌怒道:“真的不怕我抹去镇魂封灵符?!” “我说!我说!” 田满浑身鸡皮疙瘩,五官都皱在一起,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他说他姓闻,答应了两年前会回来帮忙再处理一次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来,我这才去了京城打听他的消息。” “京城,他在京城?” 毛煦熙有些急切,田满点了点头,道:“之前听说他在,只是我还没找到他就被你们逮回来了。” 毛煦熙记住这条线索,这才回归案子:“莫副局,黑心食品已经盘得差不多了吗?” “差不多了。” 莫霜说完后,毛煦熙这才继续自己的盘问:“田满,你知不知道谁跟许全有过节?” 田满摇了摇头:“我很少回厂里,你问……问卢方吧,他是人事部主管,他应该会知道更多。” 说完后,他又忙着撇清:“这条人命真的与我无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田满满脸哀求,可看到毛煦熙动了动手中的黑色锦囊,他的身躯又马上缩了回去。 “这条人命或许跟你无关,但你害惨了很多人。” 毛煦熙举起自己手中的锦囊:“也害死她。” “又是一个畜生。” 毛煦熙站了起来,扭头对莫霜道:“莫副局,我先去调查了。” 莫霜听了后,轻轻拍了拍毛煦熙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告诉我。” “嗯,谢谢莫副局。” 莫霜对下属一向赏罚分明,因为一队破了几件大案子,她对一队的态度都很好,尤其是自己,她十分看重。 不过话说回来,莫霜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毛煦熙离开审讯室后,便让徐威赶紧把卢方这个人带回来。 趁着人还没带回来,毛煦熙翻开了刚才田满的背景资料和审讯记录。 田满今年四十岁,妻子杨小仙病死。他出轨成性,冷待陪他一手创业的妻子。妻子病死后,他虽然没有再娶,可也跟好几个女人纠缠不清。 田满还有一个女儿田思月,跟他关系十分恶劣,高考过后就拿了全额的奖学金去了国外读心理学,据说这几天会回来。 不过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调查结果,田思月高三时期曾经来过大禾食品工厂,还有人看过她跟白莹在角落聊天。 毛煦熙退出田满背景资料的页面,然后点开刚才的审讯记录,田满载莫霜的盘问之下基本全都认了,也认了两年前发生过食用他家的产品后集体中毒的事件。事件中无人死亡,但是田满赔了很多钱,而且还用钱贿赂的上面的人,和报导的媒体把事情压下来,他甚至还说出了上面那个人的名字。 两年前,就是那个疯子命理师答应了要来却没来,厉鬼开始反噬的时间点了。 黑心食品这个基本就是石锤了,只是毛煦熙还是很不甘心。为了让自己的生意风生水起,田满让人把自己妻子的魂魄炼成鬼仔,并以公司里的人的生命作为祭品贡献给厉鬼。 在法律上,这无法定义成杀人,这只是那些人自我了断,可是在毛煦熙的认知里,田满就是在杀人。他甚至还想着找到那个疯子命理师再一次压制厉鬼,让自己的富贵可以继续,无所谓付出人命的代价,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的? 大禾食品是在六年前开始崛起的,六年至今已经有十二人在公司或工厂内自.杀,每年都会有两人死亡。今年上半年,大禾食品已经自杀了两人,可见厉鬼的‘食量’正成倍地上涨。 毛煦熙看着放在桌上的黑色锦囊,眉头微微皱起。 杨小仙是被炼成厉鬼,然后被禁锢在这笔‘交易’中的,毛煦熙有办法直接把它打得烟消云散,可她现在没办法这么做,她不想这么做。 毛煦熙轻轻覆在黑色的锦囊上,低声道:“我想得等你女儿回来了,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毛煦熙叹了口气,打开了新的文件档,趁着还有时间,她打算写一份简单的凶手侧写报告: 很明显凶手拥有高控制欲和高规划力,冷静理性,不轻易暴露情绪。虽然不知道凶手跟许全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嫁祸给许全,但凶手很可能是利己主义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在社交中有极强的伪装能力,这才让所有人都无法对他起疑,这个人表面一定很亲和。 毛煦熙把侧写发给所有人,顺带抄送给了萧韫言之后,便准备休息一下,等待徐威把卢方带来。 可她才闭上眼,进入浅眠状态的时候,便听到了耳边迸发一声尖锐的叫声,这可把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办公室里小幸运正在睡觉,只有梁大发和木庭二人,见毛煦熙惊慌失措的模样,木庭马上问道:“毛姐,怎么了吗?” 毛煦熙定了定神,慢慢调整急促的呼吸,这才问道:“你们没有听到尖叫声?” “没,没有啊!” 木庭忽然毛骨悚然起来,她四周看了看,在想不会是警局里也有不干净的东西吧? 忽而一阵很淡的烧焦味传来,毛煦熙马上往自己的办公桌一看,包裹着锦囊的黄符果然在燃烧。 该死——! 毛煦熙马上用剑指印点在锦囊上,火很快就弱了下来,没有再继续燃烧下去。毛煦熙马上又拿起两张黄符把锦囊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木庭见状,马上走了过去看一看毛煦熙是什么动静:“毛姐,这是怎么了?” “祂想要挣脱我的术法出来。” 毛煦熙把锦囊包好后,这才重新把锦囊放在桌上。 “祂想逃?” “不是。” 毛煦熙扭头看向审讯室的防线,幽幽道:“她想报仇。” 生前已经被这个畜生间接害死,死后还要被炼成厉鬼,被封在冷库的不锈钢墙里面,被迫要害人,被迫失去良知,这怨气的确很难吞下去。 能够把镇煞符都挣脱,看来刚才自己用来吓唬田满的话不假,自己如果解开了镇魂封灵符,那么杨小仙一定会去杀了田满。 她曾问过毛琰灼,如果遇到这种鬼魂与生人有极大仇怨的情况,自己应该怎么做。当时毛琰灼拉着她在便利商店里的凳子里坐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凭着心意去做,自己不害人不伤人,就可以了。” 命运,这是毛琰灼经常挂在嘴边的,毛煦熙看不到也参不透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她能感觉到命运。 命运一直驱使着她往前走,所发生的,即将会发生的,都是命运给出的结果。 毛煦熙看着那被黄符包裹的锦囊,叹了口气,她现在所想,就是要做过化煞的仪式后,把这个锦囊交回给田思月,希望田思月能带她的母亲做超度。 因为感受到了田满的存在,即便会伤害到自己的魂魄,她也要挣脱镇煞符,这种怨念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劝解了。 毛煦熙也没有打算劝解,她不是菩萨,并非全知全能,也没有太多的大智慧,更没有渡人的能耐。 “那,那怎么办毛姐,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毛煦熙也有些苦恼,看起来放在警局里并不安全,可她又不想把这阴邪之物带回萧韫言的家。 “田思月什么时候的飞机?” 木庭听了后马上打电话去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消息:“毛姐,是今天早上的航班,会在今晚到。” “好,我知道了。” 时间都凑合上了,这就太好了。 不过……看起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第39章 我们无法帮别人做选择,这是每个人都必须亲自走完的人生之路,尊重他人的命运。 不一会儿,卢方就来了,是毛煦熙和木庭亲自审问的。卢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梳着整齐的背头,穿着格子衬衫,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毛煦熙问起关于许全与谁有过节时,卢方思考了好一番,最后答案也只有潘大强一人。许全跟潘大强同为副主管,虽然负责的部分不一样,但是有时候为了争功劳和资源,总是会有矛盾。 他们有矛盾这并不出奇,只是毛煦熙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就见过潘大强,长得胖胖矮矮的,整个人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多问几句就开始语无伦次。 一开始毛煦熙也怀疑过他,可翻开过众人的口供,潘大强不止是电脑白痴,经常要别人教他,做事也丢三落四,就是办公室政治这一块倒是干得挺不错。 一张嘴全是马屁,这才干上来副主管的。 以凶手那种缜密又注重规划的性格来看,潘大强完全不符合,他跟许全顶多就是个草包,啥屁用没有。 “许全在工厂里的人际关系也不好吗?” 毛煦熙看着卢方,只见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这才道:“不算不好,看他的心情,心情好的时候跟大家都可以称兄道弟,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可能是他的出气筒。” 毛煦熙听了后,微微眯眼,笑道:“那你呢方先生,你作为人事主管,应该经常跟许全有接触,你跟他关系如何?” 卢方的眼底的眸光显然跳了跳,迅速道:“一般,有过工作上的矛盾,可是谁工作跟同事能够完全没有矛盾的。” 卢方说完后无奈地笑了笑,毛煦熙沉默了两秒,忽然灵光一闪,道:“最能够接触到卓平的人,就是许全和潘大强,卓平死了,又是熟人犯案,那么许全和潘大强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证据最后也指向许全,可是这件事还存在很多疑点,许全未必是凶手,那么真的凶手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证据都推向许全呢?” 毛煦熙条理清晰地说着,像是在告诉卢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以为是有仇,可是我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凶手会在潘大强和许全之间选择许全,除了因为潘大强对电脑一无所知和业务范围并不涉及监控,还因为潘大强有家庭,许全是孤家寡人。” 毛煦熙顿了顿,目光一直落在卢方身上,看着他脸上依旧平静,连眼睛都没有眨过,这就让毛煦熙更怀疑了。 “如果凶手还有最后一丝良心未泯,那他选择许全也说得通。” 毛煦熙说完后,卢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卢先生,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听着一个人分析你不知道的事情时,表情应该是多一点好奇或惊讶的,你平静得让我觉得你好像早就知晓这一切。” 卢方怔了证,然后脸带歉意地道:“抱歉警官,今天着实有些累,我以为你在跟同事分析,所以就有点走神了。” 毛煦熙只是浅淡地笑了笑:“没关系,不用道歉,作为人事部主管,卢先生有权限知道所有人的登录账号和密码,对吗?” 卢方微微垂下眸,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警官,因为一旦账号发生什么问题,我必须帮他们解决。” “嗯,谢谢卢先生的协助,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请卢先生回来一趟的,还请卢先生这段时间不要到市外去。” 卢方站了起来,再次礼貌地点了点头:“好的警官。” 把卢方送出去后,木庭马上问道:“毛姐,你怀疑他?” “嗯,他表现得太淡定了,而且他刚才不是在走神,因为我每说到一些重要的节点,他的手指就会轻轻抽动一下。” 毛煦熙顿了顿,道:“他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甚至给我一种他准备见招拆招的感觉。” “那毛姐,我去给卢方做个背调。” “好,麻烦了。” 毛煦熙累得不行,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萧韫言坐在自己办公桌旁,打开她的平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六点半了,这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 “你要不先回去吧,我还要等一个人。” 毛煦熙从萧韫言身边走过,能够隐隐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独属于萧韫言干净又温柔的味道,虽然没有purepoison在身上,却已经足够塑造这个人的气质。 怎么总感觉,最近老是能嗅到萧韫言身上的香味? “不用,等你,我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萧韫言抬眼看向毛煦熙,问道:“你想要等田思月?” 毛煦熙觉得一队是没有秘密的,怎么萧韫言什么都知道? “嗯,刚金宣儿给我发了信息,说她现在已经在机场等田思月了,要再等等。” 萧韫言嗯了一声,道:“饿吗,我们要不要直接在这里解决,我顺便给大家都买点吃的。” 毛煦熙都还没答应,木庭和梁大发听了,异口同声地开口:“谢谢萧法医!” 毛煦熙:“……” 我能说什么呢,说到吃的,毛煦熙根本无法动摇一队的‘利益’。萧韫言在钱这方面还真的一点都不吝啬,叫了附近一家特好吃的粤菜和川菜,多叫了好几份,让一队其他人回来之后还能吃上。 虽然萧韫言平时工作没有多少可商量的余地,因为她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但是必要时刻怎么做到俘虏人心,萧韫言还是很懂的。 比如现在,梁大发和木庭两人一顿嘎嘎猛吃,对萧韫言吹了一通彩虹屁,恨不得为她赴汤蹈火的样子,毛煦熙看了真的差点笑出声。 这两个狗腿子。 但是毛煦熙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偶尔表现出这样显而易见的好感,能让整个团队更加轻松自在。 “哇——!有好吃的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金宣儿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穿着米色风衣,风尘仆仆的女人。金宣儿馋办公桌上的食物,介绍了田思月后,便坐下来吃了,知道是萧韫言请客后,金宣儿马上化身狗腿子跟萧韫言道谢。 果然,一个队里的出不了两种人。 毛煦熙亲自去招呼田思月,只是田思月谢绝了一起吃饭的请求,她看起来很是疲惫,毛煦熙便把田思月带进会议室里,准备长话短说。 “田小姐,你……” “毛警官,对不起,你还是称呼我Sven吧!” 毛煦熙突然意识到田思月对‘田’这个姓氏的抗拒,便也明白过来,便道:“好Sven,我想在路上我的同事已经跟你说明一切了。” “嗯。” 田思月脸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后,似乎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过下一句话说出来,倒是让毛煦熙有些意外。 “如果他定罪,会判几年?” 不是担心田满,看田思月眼神稍微亮起来的样子,毛煦熙觉得田思月是恨不得快些把田满送进去。 “田满这属于情节严重,但未造成死亡,大概会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田思月听了后,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毛煦熙才把黑色的锦囊拿出来,并道:“Sven,或许你不相信这些,接下来我以茅山弟子的身份*跟你对话,希望你能听完。” 毛煦熙把田满将杨小仙炼成厉鬼,间接害得多人自杀的事告诉了田思月。 田思月的眼睛越来越红,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愤怒与悲痛交织,情绪激动的她并没有失控,可她的呼吸早就失去了章法,像是溺水的人。 她想要接过锦囊,但是毛煦熙并没有给:“Sven,我还要为你母亲化煞,我需要你的几根头发先压制她的怨气,等到化煞后,我会把它交还,你可以带她去超度。” 田思月忍不住掉下了泪,嘴角在抽搐,声音哽咽道:“我母亲……我母亲一直都被困在这里面吗?”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田思月再也克制不住,她双手捂住脸颊,小声地抽泣起来。毛煦熙深吸一口气,忍住鼻间的酸楚,道:“很抱歉,但……的确是这样,只要你之后带她去超度,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思月依旧在抽泣,几秒后才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子红红的,泪痕满布:“毛警官,超度是我母亲想要的吗?” 毛煦熙无言以对,她不是杨小仙,当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杨小仙想要的:“这只是我作为一个茅山弟子,能给出的对亡灵最好的出路。” 田思月目光幽幽地看着毛煦熙手上被黄符包裹起来的锦囊,低声道:“我们……能够为她做选择吗?” 能吗? 毛煦熙觉得是不能的,她又怎么能帮别人做决定呢? “不能,可是sven,超度了她,她的灵魂就能解脱了。” 田思月没有开口,眼泪却依旧在掉,她眸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谢你,毛警官。” 田思月缓缓站了起来,并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毛煦熙:“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有什么事需要协助,还请及时联络我。” 毛煦熙看着名片,上面写着‘精神科医生’五个字,不过地址是国外的医院,背面写了国内的电话号码。 “我接下来会在环海市发展,所以毛警官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田思月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浅浅地对着毛煦熙鞠躬。毛煦熙应下后,留下了田思月的几缕头发,然后便送田思月离开了警局。 看着田思月疲惫的背影,毛煦熙忽然想起了她刚才说那句:我们能够为她做选择吗? 这一刻,毛煦熙突然明白了毛琰灼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只能告诉她哪里有激流,哪条路可行,可是却不能为她划桨。 这是人生最大的功课,可往往有很多人都学不会尊重他人命运,总觉得自己为别人选择的是最好的道路。 可这世界啊,哪有什么最好的道路,不过是你愿意为之承担代价的那一条,才成了对的路。 第40章 所爱隔山海,执子之手,山海皆可平。 今天毛煦熙起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卓平的私人电脑在办案的第一天就已经找到,可是非常‘巧合’地中了病毒,导致很多文件丢失了,技术科一直在做修复工作,今日终于有了消息。 毛煦熙见案子有进展,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自己起床时的感觉应该是感觉错了,她不能太过依赖自己的直觉。 把电脑送来的还是马瑜,她告诉一队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很关键的文件和音频,这也是被病毒删掉的部分。 毛煦熙查看了马瑜整理起来的文件,那些都是亚硝酸钠购入的单子,签名的人不是卓平,反倒是卢方,但是马瑜说了这文件能看出来伪造的成分。接下来便是音频,里面是一段争吵的视频,只有不过三十秒。 “你不是说这次的利润分我三成吗?” 是卢方的声音,与审问的时候非常不一样,这个时候的他显然是情绪不稳定的。 “我是说过,可是老卢,之前你一直都是分两成,这次分三成未免太多了点,其他人都不满了。” 是卓平的声音,说话时语气无奈,但是不难听出他话里的盘算。 “我老婆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我告诉过你的!” “诶诶,别激动,不就是个女人嘛,死了就再换一个不就好了吗?” “你说什么……!” 随即一阵嘈杂声传来,之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还有很多录音,卓平有录音的习惯,很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我把有问题的录音都整理出来了。” 马瑜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低着头看着笔记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耳朵迅速变红,金宣儿见了不禁打趣她:“小马啊,都来两年了,你咋还是这么害羞啊?” 被金宣儿这么一调侃,马瑜连脸也红了起来,她挠了挠鬓角:“金警官,你,你别逗我了。” 每次来,金宣儿都忍不住逗她,有时候马瑜会想,I人是E人的玩具这句话,似乎一点都没有错。 毛煦熙倒是没有留意她们说了什么,反倒是又打开下一段马瑜挑出来的音频,继续听了下去。 卢方又来争执分成的事,最后卓平妥协了,但是听起来卢方依旧不太满意卓平的态度,像是这本他应得的变成卓平施舍给他的。 “我记得卓平有自修计算机专业,对吗?” 毛煦熙问,木庭已经做了背调,只是毛煦熙今天刚来,还没看完背调的内容,马瑜就已经送来了更多重大证据了。 “对,而且卓平的妻子患有较为严重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每个月的支出至少破万,而且经常需要出入医院。” 木庭顿了顿,继续道:“卢方和妻子是从大学开始恋爱一直到结婚,没有孩子,是三年前的一场感冒后一病不起才查出红斑狼疮的。” 毛煦熙低头看向卓平的笔记本,陷入了沉思。卢方有参与黑心食品的制作,而且所谓分成应该就是田满让他们做这些事而给予的好处,卢方则是因为分成的问题跟卓平起过争执。 既然卢方跟卓平是有密切合作关系的,那么卢方请卓平吃饭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卢方又懂得计算机复杂的操作,那么更换监控文件和阻断杀害卓平当日的文件生成也是可有办法的。 而且他跟卓平起了争执,那么杀人动机就有了,且他有权限进入所有人的公司账户,那么嫁祸给许全的可能性也是成立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现在卢方是重大嫌疑犯,必须把他拘留才行。 “徐威,去申请拘捕令,卢方现在为这个案子的重大嫌疑犯。” 毛煦熙说完后,徐威应了一声,马上就要去办,岂料余泉和章铜二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出,出大事了!” 余泉扶着办公室大门的门沿,一旁的章铜接了下去:“金陵路发生了死亡车祸,死者,死者是卢方!” “你说什么?!” 登时全场静默了下来,毛煦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血液开始冻结的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原来今早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青木精神病院,有个女人穿着优雅的长裙,黑色的高跟鞋踩在洁白的地板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跟护士长咨询一番后,便往409号房走去。 刚才听护士说,白莹的情况已经很稳定,只要再做一次评估,那么医生很大可能会让她出院。田思月听了这个消息,愉悦的情绪浮上眉眼,脚步也不禁快了几分,恨不得快些走到白莹的身边。 田思月抬头看向409这三个数字,呼吸调整一番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房内的人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了头,眼神交汇的刹那间,仿佛穿越了几个时空,魂灵都静止在了此刻。 那一眼太过漫长,好像穿越了好多好多回忆才看到那个人眼底的笑意。那一眼又太过短暂,短得只是一个瞬间,就让人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白莹眼眶有一片艳红蔓延开,张了张嘴,喉咙却紧得发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放在自己心上的名字,好像在此刻变得神圣,无法由凡人的嘴说出来。 “白姐姐。” 田思月缓慢走近,准备了许久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余眼角的一片飞红在诉说着她的思念。她目光渐渐模糊,打量了白莹的一眼,嘴角压了压,声音哽咽道:“你瘦了好多。” 初见时,白莹是一个办公室里的小职员,偶尔会去工厂里办事,她清秀,能干,而且积极向上,整个人充满生命力。当时的白莹准备存一笔钱考研,生活有着明确的目标,让她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在发光。 当时田思月只是高三的学生,见到白莹时,那野蛮生长的生命力给予了自己无穷的能量,她那混乱的家庭给予她的伤害,好像在她那里可以被暂时抚平。 “你怎么……怎么来了,我……” 白莹在短暂地狂喜后变得无措且心虚,想要捂住自己的脸,想要拉起被子挡住自己,却被田思月摁住了手:“白姐姐,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安抚自己的话,毕竟山高水远,白莹希望她飞出去后,就能找到新的天地,不该再回来了。 “你傻不傻……你傻不傻……” 白莹低下头的瞬间隐去了眼底的泪水,田思月马上把她搂进了怀里,掌心摸到她那脆弱的骨感,像刺扎在她的心上,田思月心尖颤动不已,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 她受苦了,受了好多的苦。 白莹苍白又虚弱的模样让田思月的胸腔被痛苦撕裂,悔恨和心疼在交织,恨自己这些年都无法回来看她一眼。 “我……我状态很差,思月,我不好了。” 当年田思月尚年少,恨不得把自己满腔爱意都说给白莹知道,包括她喜欢自己些什么。 她已经没有那逆流而上无惧险阻的生命力了,身体不好了,又生了病,也失了自己的梦想和经济能力。她现在就是个负累,又怎么能配得上成熟又明媚的田思月? 我不好了,一点都不好了。 田思月只是抱着白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呢喃自己的不好,任由她哭,等到白莹的声音低下来了,田思月才开口:“只要你在,你还在,就已经很好了。” 田思月感觉自己这几年的心在此刻定下来了,好像飘荡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处。她不需要白莹有多好,不需要白莹有多优秀,只要她还在,那就可以了。 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经济基础,她已经足够强大跟世界叫嚣,也有能力保护曾经为了她而受尽伤害的女人。 当时,因为自己喜欢白莹的事被田满知道了,加上白莹说了很多对大禾食品不利的话,田满便让员工开始散播白莹私生活不干净,是个女骗子的谣言。 田思月当然不相信,也曾跟田满理论过,当时唯一坚定支持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母亲,杨小仙。白莹让田思月不要管那些人说什么,让她远离是非之地,好好准备高考。 为了保护田思月,白莹硬吃下了所有的言语利刃,吞下了所有委屈,被田满辞退了也从未回应过一句,更绝口不提自己跟田思月的事。 然而,田满知道白莹父母思想传统封建,很快就把白莹的性取向告诉了他们,白莹被家人辱骂背弃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后来,白莹的心理健康出了问题,连考研都考不上了,她的钱也在她父母的威逼之下全都拿出来给了她的弟弟。最后,她的父母就顺势把她送进了青木精神病院,一直到现在。 当时田思月偷偷来见过白莹,并答应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后来,田思月出了国,田满也再没有对白莹出过手。 “可是思月,我已经是个负累了。” 白莹在这个地方已经被磨平了所有的犄角,所有锐气,所有活气。 “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会是负累,我现在是精神科医生了,一定能照顾好你的。” “你……” 白莹从田思月的怀里抬起头,见田思月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看着她脸上稍稍花掉的精致的妆容,神色皆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做了精神科医生? “别这么看着我,我现在在攻读法律,我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但你永远都在我的梦想之前。” 田思月双手捧着白莹的脸,很郑重地道:“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你知道你还有未来的,不是吗?” 田思月的目光落到床边的那本书上,是《经济学理论》,这是白莹当初准备读研的专业,她能重新捡起来,那就代表她根本就没有放弃。 白莹又缓缓低下头,忽然想到了毛煦熙,她说她信我,思月也信我,那我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站起来。 “嗯。” 白莹点了点头,田思月又把她的头轻轻抬起来:“白姐姐。” “嗯?” “我现在有足够的底气说了。” “什么?” “我爱你。” 白莹怔住,直到田思月的吻落在自己的唇边,她才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灵魂被爱意滋养的感觉。被人奋不顾身,全心全意爱着是什么滋味? 温暖的,安全的,不用再一个人在情绪风暴里飘摇,她等到了那个为她撑伞的人。 思月,如果我们的爱注定隔了万里山海,那么握住你的手时,我便觉得山海可平,万里无惧。 40-50 第41章 我们都在灰色地带中挣扎前行,试图用残缺的尺度去丈量世界的复杂。 毛煦熙看着盖着白布的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心情复杂得如千万丝线缠绕,无数疑惑在她脑子里交织,碰撞出的灰烬如她脑中的一片灰色。 卢方死了,开车时为了闪避突然跑出马路的孩子,撞到了一旁电线杆上。电线杆倒下,正好就倒在卢方的头上,听说脑袋都砸开了花,当场死亡。 毛煦熙知道那个路段,因为附近有学校还有很多小食档口,小孩打打闹闹间经常冲出马路,已经发生过几次意外,只是都幸运地没有造成死亡事件。 这一次,卢方死了,那小孩受了点伤,看似一切都是意外,可是……真的是意外吗? 那是卢方上班的必经之路,每天都会路过,如果他有预谋,这场车祸会不会在他的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 直到卢方的遗体推进了停尸间,毛煦熙这才回过神来,身躯无力地靠在墙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不该怀疑这场意外,卢方的妻子正在外头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可是自己却…… 来的路上毛煦熙把卢方的背调看完了,卢方现在意外身亡,他三年前买的意外保险和人寿保险大概会赔上六十至八十万,这场意外至今找不到任何人为疑点。 刚被认定为重大嫌疑人的卢方就这么死了,案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有了落地之处。 就在来医院的路上,李野就给她打了电话,说了当时文件被覆盖的时间,许全正好出去外面偷懒吃饭,饭店的老板能作证,也有监控证明。 所以,许全是被陷害的这件事基本能坐实,只是他参与制作黑心食品这件事也逃不掉了。 卓平的死永无昭雪之日,这便是他的报应吗? 墙很冷,毛煦熙浑身都很冷,她没想过自己会冷静得这么可怕,好像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被停尸间的空调冻结,想到的都是案子与疑点,脑子下意识地想要隔绝一些不愿被调动起来的情绪。 “毛姐,你还好吗?” 木庭是陪着毛煦熙来的,见毛煦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木庭有点担忧。 “我没事。” 毛煦熙摇了摇头,跟木庭一同往走廊尽头走去,渐渐地就能听见女人愈发令人深刻的抽噎声,低低的呜咽从喉咙传出,想要克制却怎么都克制不了的情绪崩堤。 她就坐在长椅上,一旁还有一个跟她样貌相似的女人正安慰她,一旁正要录口供的警察显得有些无措,只能在一旁等着。 “卢方走了后……他走了后,我怎么活啊?” 女人捂住地脸,哽咽地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哭得一双肩膀在隐约颤抖,偶尔的失态都是哽咽的话语,愣是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来,像是早已习惯了所有情绪都收着,就连崩溃都是收敛的。 此刻她内心的悲憾,比她表现出来的多太多了。 毛煦熙记得,毛琰灼病重的时候也是这么躲着哭的,第二天又一派平静地说着她对自己的愧疚,半开着玩笑,只在眉梢眼角或者一瞬的神色才能看出来那早已决堤的情绪。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锁住了毛煦熙的喉咙,眼圈瞬间红了一圈,刚才被自己下意识封闭的情绪顺着某条裂缝泻出,一点点冲垮着她努力建立起来的情绪围墙。 他走了后,我怎么活啊? 女人的话回荡在毛煦熙的脑中,她低下头,眼眶不自觉地渗出了滚烫的泪水,心里莫名浮现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一阵阵钝痛。 或许只有他走了,你才能活啊! ** 毛煦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浑身无力地靠在自己的皮椅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吊扇转得缓慢,小幸运好像察觉到毛煦熙的心情不佳,跳到了毛煦熙的腿上躺着安慰她。 毛煦熙稍稍把小幸运拢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闭着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 徐威看了毛煦熙一眼,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毛姐,刚才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卓平笔记本里被删除的卢方签署过的文件确实都是伪造的。” “嗯,你继续说。” 毛煦熙睁开眼,一脸疲惫。 “刚小马已经做了一次后台数据复原,这些都是卓平伪造的,而且签名也是他假冒的,也就是说,卓平很可能在制造卢方是黑心食品主谋的证据。” 毛煦熙沉默了下来,脸色又白了一分,她低声道:“这就是卢方想方设法也要杀了卓平,并删除他电脑内文件的原因吗?” “我猜是的,而且那些录音里,卓平很谨慎的没有提过黑心食品,也没说过亚硝酸钠,只说分成了,卢方也一样谨慎,所以也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卢方跟黑心食品有关。” 徐威已经派人去卢方的办公室调查,暂时没有任何的证据,若说谨小慎微,那还得是卢方。然而,卢方只跟卓平有过直接接触,如今两人都死了,如果没有其他证据辅助,那就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卢方是同谋了。 高规划性,高掌控欲,卢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规划的呢? 连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死了能得到什么也已经预算到了吗? “而且毛姐……还有一件事。” “嗯?” 毛煦熙打起精神,抬头看向徐威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之前冷库人为失误断电两天也是卢方做的,冷库可以通过智能控制系统设置,卢方是最后登录智能控制系统的人,他把电流过载保护阈值设低了,冷库运作时超过了保护阈值,系统便自动断电保护了。” 毛煦熙沉默下来,拢了拢小幸运,它温暖的身躯暖住了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的手心持续冷下去。 “卢方知道卓平想要嫁祸给自己后,便杀了卓平,再用了一个星期的时候去收拾自己跟黑心食品有关的证据,并且把杀害卓平这件事嫁祸给许全。” 毛煦熙顿了顿,续道:“卓平的尸体迟早会被发现,所以他在觉得合适的时机断电,让卓平的尸体被发现,黑心食品的事也压不住了。” 毛煦熙默了默小幸运的猫头,低头看着它睡觉的模样,丝丝温暖把她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都驱散。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余泉也听着毛煦熙分析,他拉过椅子,坐在了毛煦熙的身边,虚心向学。 “时间过得越久,变数就会越多,只要他把所有自己与黑心食品有关的证据消灭了,那么时机就对了。” 毛煦熙说完后,余泉便问:“他把卓平的尸体丢得远远的,那他自己便少很多风险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尸体曝光?” 毛煦熙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并非觉得自己分析错了,而是因为卢方的想法,或许自己是知道的。 “余泉,看过卢方的背调吗?” “看过!” “三年前卢方的妻子患上红斑狼疮,病情严重,照顾一个重病的亲人,你想象过有多痛苦吗?” 毛煦熙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眼底微微泛红,徐威见了想要把毛煦熙的话打住,可毛煦熙还是说了下去:“我不能揣测卢方是什么心思,但他想要从这个地狱里挣脱,是有这个可能性。” “他不能有犯罪记录,不能成为凶手,一旦计划都败露,那他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或许他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最后的那一条路。” 毛煦熙说到这里,余泉也就明白了,没有再问下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把这案子收拾一下。徐威则是坐到毛煦熙的身边,低声问:“毛姐,你还好吗?” “没事。” 毛煦熙看向窗外,面无表情,就像灵魂被抽离了一样。 谁都曾走过那一片灰色的地带,心底都有过龌龊而不为人知的心思,也想过自私地活一回。 毛煦熙自认无法用残破的尺去丈量这个世界的复杂,更无法丈量自己有过的自私想法。 她想啊,这一片灰色地带是人们道德界限的挣扎泥泞,也可能是绝望之人的喘息之地。 ** 警方无法在卢方那里找到任何关于他参与黑心食品的证据,所以最后只能判定为卢方并不牵涉其中。关于卓平的案子,虽然很多证据都导向卢方,可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卢方就是凶手,再加上如今卢方已意外身亡,案子只能以重大嫌疑人死亡,侦查中止结案。 卢方的意外调查结果也没有什么疑点,虽然卢方是重大嫌疑人但是他并未定罪,黑心食品案也与他无关,最后卢方的妻子获赔八十万的保险赔偿金。 黑心食品一案,莫霜正在积极调查中,她还逮捕了两个上面的人,案件还在调查中,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 毛煦熙今天休假,买了点水果,打算去探望白莹,同样休假的萧韫言就充当起了司机,一起去了青木精神病院。 没想到刚到青木精神病院门口,就看到了白莹和田思月一同走出来。阳光之下,白莹依旧有点不适应离开这座精神病院后的每一块土地,显得有些无措。田思月在一旁陪着,低声跟她说了什么,她的焦虑才稍微缓和一些。 毛煦熙和萧韫言就站在街道旁,看着两人出了医院后就往另一边走去。在街道的人群中,田思月牵起了白莹的手,偶尔有人投来的目光,都会被田思月坚定的步伐逼回去。 原来…… 毛煦熙怔住,她没想到当初调查报告里提过的白莹和田思月聊过天原来藏着这么一个故事…… 白莹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跟上田思月那不急不缓的步伐,步步离开街道的尽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拐弯走入了另一条道路。 萧韫言扭头看向毛煦熙,在她那羡慕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丝丝暖意,那一刻,她很想牵着毛煦熙的手,很想很想…… “小熙。” “嗯?” “我们回家吧。” 第42章 没有人是正义的化身,正义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光明,而是人类在混沌中不断靠近的火种。 环海市入秋之后,海风带着初凉拂过街巷,褪去盛夏的燥热,节奏好像都慢了下来。这座罪恶之都唯一的浪漫,或许便是入秋之后,阳光就像是被虑过一层温柔的纱,不再炙热。 毛煦熙跟田思月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把锦囊用一个更大一点的锦囊套着,交给了田思月。 “Sven,这个交还给你。” 田思月郑重地接过,问道:“你不能做超度吗?” 毛煦熙苦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学的大多比较有攻击性,超度这些需要找庙里的高僧,我做不了。” 让毛煦熙把鬼魂的魂魄打散,她还有办法,只是她不到逼不得已不会这么做,超度的话,真的是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田思月也只是笑了笑,然后把锦囊小心地放到包里,毛煦熙这才接着道:“我已经用你的头发给她做了化煞,希望这能化解她一些怨气,攻击性不至于那么强。” “嗯。” 田思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搅动了一下咖啡,道:“谢谢你,毛小姐,听说你开导过白姐姐。” 田思月见毛煦熙听自己说起白莹时并不意外,便知道她早已知晓自己和白莹的关系。 毛煦熙摆了摆手:“不算开导,只是我相信她的供词,也觉得她受累了,有时候人生嘛,就是需要有人扶一把。” 毛煦熙低下头,眼神暗淡下来,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总是唠唠叨叨开导自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样真的很棒了,毛小姐真的谢谢你,有时候扶这一把,真的很重要。” 田思月笑意染上眉眼,提起白莹的时候,她眼底的光总是那么闪亮,像是入秋前的阳光。 有时候爱不爱一个人真的很明显的,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毛煦熙就想起了萧韫言,想起她看向自己时总是柔软的眼神,耳朵就不禁发热。 不该啊毛煦熙!同一个坑你还想跳两次?! “白姐姐还托我送一样东西给毛小姐。” 田思月从包里拿出一条手绳,并道:“她自己编的,说想祝毛小姐接下来平安顺遂,破案如神。” 毛煦熙听罢,开开心心地就接下了手绳:“谢谢啊,破案如神这个祝福我很喜欢!” 手绳是用蓝红两种颜色编成的,色调分明强烈,而且编织很精细,看起来白莹真的是用了心的。 接下来,毛煦熙问了一些白莹最近的状况,也八卦了一些田思月和白莹的日常。田思月也很愿意说,话语中还带了点自豪,仿佛自己得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恨不得给大家都说说。 现在白莹在养身体,闲暇时间就会自修经济学,她已经准备报读环海市的环海大学,完成她的研究生目标。只是这需要一段时间,但是见白莹开始积极生活,这无疑是最大的好消息。 至于田思月,她已经打算暂时留在环海市发展,也已经得到了就业机会,就在一家私人机构里当心理医生,待遇还不错。之后,如果白莹有想要去其他城市发展的话,那就再打算。 说完自己和白莹的事,田思月的那杯冰美式也到底了。 就在此时,萧韫言进来咖啡厅了,她直接走到毛煦熙的身边,跟田思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后,道:“要回去了吗?” 今早是萧韫言送毛煦熙来的,毛煦熙说了两个小时候再回来,萧韫言就一分不差地到达了。 萧韫言是带着一阵香风来的,飘来一阵淡淡的purepoison香水味,好像把时光中那些温柔的记忆都带了过来一样。 刚才出门的时候这个人身上明明没有喷香水,怎么现在身上就多了purepoison的味道? 毛煦熙疑惑,眼神怔怔地看着萧韫言带着笑意的温柔眉眼,心跳顿时有些快。 要命!这个坑绝对不能跳! 田思月见状,顿时了然一笑:“我们这里已经结束了。” 田思月拿起自己的包,看来已经准备离开了。毛煦熙也马上站了起来,朝着田思月道:“谢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出来喝咖啡。” “好。” 毛煦熙应下后,也拿起自己的包,田思月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毛小姐会觉得现在的犯罪成本太低了吗?” “嗯?” 毛煦熙没想到田思月突然问这个,一下反应不过来。不过田思月很快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然后道:“没什么,我去买些面包,再见。” “好。” 田思月走到售卖面包的区域,认真的挑选着那些看起来就很可口的面包。 毛煦熙心里总有些莫名的寒意,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今天休假,不宜多思多虑。 “走吧。” 毛煦熙挽起自己的包,和萧韫言一起往外走,准备离开这一片咖啡香。 “你怎么突然喷香水了?” 毛煦熙还是没忍住好奇,推门出去的时候问道。萧韫言微微低头,稍稍挽起自己垂在脸颊边的发别在耳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刚去书店看了会儿书,看到一本说鬼怪的书,突然就想起你。” 萧韫言说到这里,毛煦熙还是没明白,然而下一句让毛煦熙的心都滞住。 “想你了。*” 毛煦熙的耳朵开始发烫,恨不得撤回刚才的疑惑,她就不该这么好奇的,尤其是面对萧韫言这种直球选手,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 “所以我就……” “好,可以了可以了!” 毛煦熙实在听不下去了,然后假意走到一旁的玩具铺里,她现在没办法跟萧韫言共处在车子里,萧韫言再说些什么,她就要红温了。 ** 车上,田思月把装着面包的纸袋放好,沉静地看着前方,表情渐渐冷下来,一如这个地下停车场,阳光找不到。过了会儿,她拿出毛煦熙给她的锦囊,拆开,把里头的锦囊拿出来,拆开黄符,把里头的蛇头骨拿了出来。 田思月仔细端详了蛇头骨,头骨上画了奇怪的符咒,蛇口内壁写了杨小仙三个字。 那一瞬间,田思月愤怒与悲痛的情绪交织不已,所有情绪汇聚成眼角的艳红,安静的车子内只有起伏不断,又重又急的呼吸声。 “妈咪……” 一些痛苦的回忆钻过时空的裂缝再一次在脑海里播放,小小的她是见过杨小仙怎么陪着田满熬夜工作,在那件小小简陋的书房里有商有量地讨论着事情。 那时候的他们贫穷,但是一家还算和睦,那时候的田满是很疼惜杨小仙的。 后来家里生意有些成绩了,他们搬了大房子,杨小仙和田满更加忙了,经常没时间陪自己,可他们夫唱妇随,做什么都事半功倍,然而杨小仙的身体也因为这样而变弱了起来。可惜,等到家里真的富裕起来了,田满就露出了他的劣根性。 夜不归宿,经常喝得烂醉,衬衫上经常会有女人的香水味还有唇印,杨小仙跟他发生了很多次争吵,有一次还晕倒进了医院,那时的田思月不过十五岁。 她记得有一次在他们争吵后,推开杨小仙的房门,瘦弱的杨小仙满是疲惫地坐在床头,却依旧对着她笑,跟她道歉,抱歉让她经历了这些。那一天,田思月抱着杨小仙哭了很久,可自己的愿望上天没有听见,杨小仙的身体并没有好转。 田思月见过很多次杨小仙在晚上躲着哭,哭得难受了甚至会用刀子割自己的手,歇斯底里地控诉着田满的负心。可等到天亮了,她又会温柔地照顾着自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田思月劝杨小仙离婚,杨小仙的不甘心让她考虑了很久,等到她真的决定离婚了,却最终还是病死了。 田思月含着泪轻轻拂过蛇头骨,低声道:“妈咪,我不能帮你做选择,你说是吗?” “不如我们就用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游戏做选择好不好?” 田思月拿出一枚硬币,低声道:“妈咪,我知道你在,我感觉到你,这次,你来做决定,字还是人头好吗?” 田思月的手在颤抖,手上的那枚硬币无论如何都无法抛上去。就在这时,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又轻又冷的感觉,那一瞬间她的手突然就停止了颤抖。 她扭头过去,即便什么都看不见,可那一瞬间,她克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隔着两个维度的相望,到底有多少说不出口的思念? 田思月忽然想到了之前网上流传着一句话,你所害怕的鬼,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妈咪……” 叮—— 硬币被抛了上去,硬币的两面在空中反复旋转转换,好像人生的选择,反反复复地在拉扯。 ** 毛煦熙在玩具铺里绕了一圈,刚出来就感觉到一阵寒风从她身边掠过。她的心脏骤然收缩,胃部翻腾,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萧韫言见毛煦熙突然一阵踉跄,马上把人扶着,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毛煦熙摇了摇头,脸色一阵苍白,看着刚风吹的方向,目光不禁沉了沉:“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刚才那剧烈的不适感只是发作了几秒的时间,就像有什么强大的能量冲撞了自己的身体,而后一切感觉又化作了虚无。 “你还说没不舒服?脸都白了。” 萧韫言还是不放心,便拉着毛煦熙到一旁的长凳坐下。毛煦熙却只一直低着头,一句话没说,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一样,最后叹了口气。 她放过了自己。 “算了,选择即是命运,这件事我不该再干扰了。” 毛煦熙低喃了一句,萧韫言听到了,可是她没有细问下去,只是低声问:“好些了吗?” “嗯,走吧。” 毛煦熙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了刚才田思月那句话。 毛小姐会觉得现在的犯罪成本太低了吗? 毛煦熙坐上了车,怔怔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幽幽地问了一句:“萧韫言,你觉得动用私刑对付恶人是正义吗?” 萧韫言沉默了几秒,目光朝着前方看去,渐渐沉下来:“我们谁都不是正义的化身。” “无论是以法律惩处还是以私刑惩罚都不算正义,因为伤害永远都无法被抚平。” 萧韫言的声音也渐渐沉了下来,像是在茫茫大海中,那空荡的回响:“或许是我对正义的要求太高,但正义从来都不是以血还血的对价,以血还血不过是我们人能追逐到的公平,而正义的意义应该是阻止下一个悲剧的发生。” “如果正义的意义只止于审判和惩罚,那这不过是一种体面的暴力罢了。” 萧韫言的话在这里止住,像是所有的风浪到了这里便停了下来。她神色依旧从容,可眼底却透着一丝苍凉的冷漠,随后在看到眼前洒满大地的阳光时,又恢复了清澈明亮,她低声问道:“你觉得呢?” 毛煦熙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向萧韫言,唇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 第43章 我们那渴望自由的灵魂,何时才能挣脱世俗的枷锁? 女人拖着疲惫地身躯打开老旧的铁门,她随手把电单车的钥匙丢在玄关上。打开灯,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还有客厅那张茶几上放着吃完却没收拾的杯面盒子,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味道。 女人不耐烦地啧了一生,脱下工服,脸露怒色:“你吃完东西为什么不收拾!妈妈说了多少次,收拾收拾收拾!” 女儿一脚踢开脚边的沙发抱枕,听不到回应,她怒气更深,叉着腰怒问:“你死去哪里了?!” 说完,她去打开了第一间房门,没人。她怒气冲冲地关上了门,一声巨响之下,好像家里的家具都跟着颤动了一下。她打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有个人坐在里头。 一个剪了寸头的男人坐在镜子前,用心地描绘着口红,瘦弱的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碎花裙,露出瘦骨嶙峋。听见门打开,他缓缓转过头,露出那张被粉底刷得惨白无比的脸,那张大红嘴唇微微勾起,抹了蓝色眼影的眼睛微微垂下,看着女人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显得更加得意。 “妈,我美吗?” 男人轻轻用手托着自己的脸,微微歪头,满足地看着吓得坐倒在地上的女人,那大红嘴唇的弧度更大了,像一张即将张开的血盆大口。 “很美对不对?” 男人依旧在笑,眼底却渗出一丝丝的红色,最后汇聚成一滴血泪流下:“我明明就很美,你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我? 为什么要伤害我? ** 今日秋风有些凉,毛煦熙套了风衣出门,坐上萧韫言的车子时,还能闻到残余的purepoison香水味。 今天的萧韫言也穿了风衣,是一袭黑色的风衣,内搭黑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的西装裤子,让她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近。然而,在毛煦熙坐上车的时候,她投来的一抹微笑,却让毛煦熙觉得这个人也并非那么难以接近。 其实,她俩之间,难以靠近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就在此时,萧韫言的手机响了,毛煦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文医生’,好心情突然就碎了,她别过头去,好像企图让自己从这个空间摘离。 然而,萧韫言没有接,关了声音后就开车出停车场了。 “今晚你可以做饭吗?好久没有吃你做的菜了。” 萧韫言依旧用着商量的语气,这让毛煦熙刚才紧绷的心情慢慢地缓解下来:“如果没有突发事件的话。” “好。” 萧韫言心情不错,路上还哼了歌。毛煦熙觉得上帝有时候是不公平的,给了萧韫言好样貌,好脑子,好家世,还给了她一副好嗓子。她突然想起大学里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姐,那个学姐唯一的缺点就是唱歌五音不全,毛煦熙还以为上帝是公平的,怎么到萧韫言这里这个理论就不成立了呢? 毛煦熙到办公室没多久,徐威就收到了电话,说田满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毛煦熙问,并没有什么意外,她既然把选择权交到了田思月的手上,那么她就没有打算再干涉。 “说是浑身剧痛,但是医生找不到原因。” 毛煦熙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徐威便说了下去:“他估计就是装的,狱警只是来说一声,我可不管了。”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毛煦熙可太明白了,如果田满这么轻易地就死去,那又怎么能消除杨小仙心底的恨? 她相信这只是这场折磨的开始,还有很多很多的劫难正等着田满。 这或许,就是田满应该吃下的恶果,即便这个结果并不是毛煦熙想要的。 今天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毛煦熙帮忙徐威做了几分侧写报告后,便快快乐乐地下班了。 今晚毛煦熙做的粤菜,她跟萧韫言吃得还算愉快,如果没有文瑾逸打来的那通电话的话。 “有事吗,文医生。” 萧韫言不堪其扰的接了起来,里面的女人说了句:“韫言,出来吃顿饭好吗?” “没空,如果文医生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萧韫言挂了电话后,正在剥虾的毛煦熙问道:“你俩是吵架了吗?” 毛煦熙一直都尽量避免问起文瑾逸的事,之前在西餐厅遇见,毛煦熙也忍住不问,这次还是没抵得过好奇心。 “没有,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毛煦熙怔了证,把虾子送进自己的嘴里,吃完后才问:“她不是你的白月光吗?” 说话时,毛煦熙的语气忍不住带了几分讥讽,她知道不对,但是忍不住,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这样克制不住才会化作利刃。 可是面对萧韫言,毛煦熙有太多债想要讨了。 “我曾经以为是,可后来才认清,原来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萧韫言抬头看向毛煦熙,那一眼的深情与渴望,毛煦熙却丝毫不接招:“那你认清得挺迟的。” 冷笑一声后,毛煦熙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自己的碗筷去厨房:“所以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说不定你迟些又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文瑾逸,毕竟你好像从来都认不清自己的心。” 说完,毛煦熙就进入厨房了,她看不到萧韫言的表情,也不想见到她的表情。 一个成年人,在感情中居然不知道自己喜欢谁,而且还这么多的后知后觉?这未免可笑了点。 其实萧韫言也并非没有缺点,就比如在感情中,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她怎么可以做到一边跟自己亲吻上.床,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的呢? 想想,毛煦熙都觉得恶心,水龙头的水又不禁开大了些,想要洗清手上的什么脏东西似的。 “小熙。” 萧韫言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去,看着毛煦熙拼命地搓洗自己的手,目光逐渐暗淡下来:“我已经认清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不会改变的。” “我已经认清自己的心了。” 萧韫言眼眶泛红,却始终没有踏进厨房,好像此时此刻,她俩无法再靠近半分。 “失去你,是我活该。” ** 失去你,是我活该。 真是该死的,毛煦熙怎么会因为这句话而失眠呢?该失眠的不是萧韫言吗? 有点头昏脑涨地来到办公室,刚放下包包,徐威的座机就响了。所有人纷纷看了过去,清晨里警局响起的电话总让人感觉到不安,或许大家都被训练出了一定的直觉——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徐威接了起来,然后便开始拿起纸和笔记录东西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收拾了。 案子来了。 电话挂断,徐威直接点了三个人,金宣儿,毛煦熙和余泉,拿起刚才记录下来的地址就出发了。同时收到电话的还有刑侦一队专属法医部的萧韫言,两队人马又在电梯里相遇了。 “徐队,什么案子?” 刚才匆匆忙忙的,现在余泉才有时间问,正好法医部的人也在,也一并说了。 “在金华路三段的后巷发现一具男尸。” 徐威恨不得现在就抽根烟压压惊,也不是没试过一大早就遇到命案,但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习惯。 好好的一个早上,好心情都坏了。 “金华路三段的后巷,不是那些搞金融的经常摸鱼抽烟的地方吗?” 余泉去过那里几次,经常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或站或蹲地在那里抽烟聊天,不过到了晚上那里就会格外的冷清,没有什么人会经过。 “对,就是那里,发现尸体的是清洁工。” 萧韫言一句话没说,出电梯后就带着赵晓雅直奔自己的车子,脸色比平时还要冷。 “你们吵架了?” 金宣儿看了眼萧韫言的背影,然后转头问毛煦熙。毛煦熙眼底的青黑有点明显,更显她今天心情不好:“没有,我们有什么好吵的。” 说完,毛煦熙快步上了车,金宣儿啧啧了两声。 所以就是吵架了。 金华路三段后巷拉了警戒线,毛煦熙众人先萧韫言一步到,死者就躺在垃圾堆里,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不散的酒味。高大壮硕的身躯诡异地穿着吊带连身裙,脸上画了又浓,颜色又不搭调的妆,还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 毛煦熙的脸色骤变,这死状透着无比诡异的感觉。 痕检员和摄像员在搜证,目光也忍不住多往死者那里多看几眼,仿佛看着这世界上最不搭调的东西全都凑在了一起,给人一种过目不忘的视觉冲击。 “这是怎么回事?” 徐威皱了皱眉头,一旁的警察便说了刚才清洁工说的。这个男人是附近金融公司上班的,清洁工见过他几次,他经常会到后巷来抽烟。 清洁工还在垃圾堆里翻到疑似是这个男人的西装衬衫,但是都被剪烂了不少。 泄愤行为? 毛煦熙没有靠近死者,而是观察了一下尸体状况,她发现死者□□染满了血迹,印在了淡蓝色的裙子上。她又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打斗痕迹,是熟人犯案? 就在这个时候,萧韫言来了,她看到死者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开始了她的工作。 只是死者被化了浓浓的妆,表面上看不见什么问题,而…… 萧韫言目光落到死者的双腿之间,微微皱了皱眉头:“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相信胯.部的伤口是死后或在无意识中造成的。” 她顿了顿,续道:“死者其他部位有擦伤,并没有致命伤痕。” 萧韫言伸手摁压在死者身上紫红色的尸斑上,一摁尸斑便短暂地消退,几秒后又浮现出来:“死者血液流动性依旧强,推测死亡时间为6至8小时前……” 萧韫言看了眼手表,道:“即昨晚凌晨12点至2点之间。” 毛煦熙听完萧韫言说的话,忽而感觉到一阵寒风自自己背脊爬过,她转身看去,身后除了一堆食物残渣,垃圾和烟蒂,就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有什么东西在窥探? 第44章 我们都很美,不是吗? 回到办公室后,毛煦熙一边撸着小幸运,一边看着现场的照片,死者这个死状,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而且他的胯.部明显受了严重的伤害,凶手厌恶男性吗?凶手是女性? 不,死者的身高至少有1米7,而且体型壮硕,显然有健身的习惯,一个女性要怎么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再穿上裙子呢? 虽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女性来说难度还是高了些。 “死者背调出来了。” 余泉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纸来到毛煦熙的面前,徐威和金宣儿也马上凑了过来。 “死者名叫江上育,三十岁,父母都在国外,在飞扬金融上班,是小组组长,未婚,没有女朋友,但有不少暧昧对象。” 余泉指了指自己桌上死者的手机,道:“刚查了查,暧昧对象多的推测应该没错。” “死者是环海市的本地人,小学和中学都在环海重点学校上学,大学是环海国际金融大学。” 余泉顿了顿,续道:“刚打电话过去调查过,他在公司虽然跟其他小组有竞争关系,但是为人还算不错,在公司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和金钱纠葛。” “至于感情方面,我也没发现他跟哪一个暧昧对象有严重的感情纠葛,暂时查到这么多,我现在就要出去继续调查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余泉年轻,总是活力满满的,跟章铜一般都是一起行动的,只是今天章铜没有被点名,余泉难得独自行动了。 “暂时没有,查一查死者昨天去了哪里,重点查一下他的人际关系。” 徐威说完后,余泉马上应下就拿起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毛姐,侧写现在可以写了吗?” 金宣儿问,她低头看了一眼毛煦熙手里的照片,还是觉得心底一阵发寒,这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女装穿到死者身上呢? “还不行,我想先等萧医生的报告才写。” 只是萧韫言才刚进行解剖,而且还得帮死者卸妆,估计不会这么快结束。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凶手对女性这个角色有一定执着,或者对男性有着仇怨的情绪。” 毛煦熙低头又看了一眼照片,低声道:“或许对‘美’有很独特的理解。” 金宣儿听了后,五官皱了起来,看着那厚厚的妆容,还有颜色搭配冲击力极强的眼影,腮红和口红。 有点一言难尽。 “我去法医部等,有什么发我手机上。” 毛煦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徐威正要跟上去,就被金宣儿拉住:“徐队,你瞎吗?” “啊?干嘛?” 怎么突然骂人呢? “她跟萧法医闹别扭呢,你现在跟过去,那她俩一会儿岂不是没有单独聊天的机会?” 金宣儿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毛姐刚才不是说了吗,叫我们有事发她手机上,这就说明她不想别人跟过去,徐队,你傻不傻,智商全用在办案上了?” 徐威一听,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好你救了我一命!” 徐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后缓缓坐下来,朝着金宣儿竖起大拇指:“还好有你!” 金宣儿白了徐威一眼,然后道:“我去查一查江上育上学时的情况,不跟你说了。” 徐威随后去了法证部,催促他们快点把检验结果送出来,给他们点压力。现在一队破案率高,莫霜对他们很器重,法证部也不敢怠慢了,效率快了真的不一样,也不用天天拿着电话跟法证部扯嘴皮子了。 毛煦熙在法医部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她在法医部的办公室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又开始翻看刚才的照片。 什么仇什么怨呢?桃色纠纷? 可按余泉说的,江上育没有女朋友,几个暧昧对象也很和谐,如果是去过什么地方惹上了麻烦,那对方应该是临时起意杀人。然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怎么可能会准备这些裙子化妆品什么的。 这是有预谋的,或许还预谋了很久。 过了不久,余泉就不断往群组里发信息过来,大致是说了江上育的家庭情况。江上育家庭中上,生活环境不错,而他的父母也已经知道了他遇害的消息,正在回国的路上。 然后群组里就发生了谁去应付江上育父母的事而吵了起来,毛煦熙没有再看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转来熟悉的脚步声,萧韫言那一寸高的通勤鞋走起路来总有一种个利落又飒爽的感觉,毛煦熙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下了这个节奏。 都怪萧韫言有事没事老往刑侦一队的办公室跑。 萧韫言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毛煦熙后先是一愣,然后回头看向赵晓雅:“你先把那些送检。” “好的,萧医生。” 赵晓雅也看见毛煦熙了,知道萧韫言故意支开自己,虽然有些失落自己不能八卦,但是稍微吃到瓜的她还是努力地压着上扬的嘴角,往法证部去了。 “我稍微整理一下法医报告就好。” 萧韫言朝着毛煦熙微微一笑,只是这一次的笑意不达眼底,那双眼分明还透着深沉的疲惫。 毛煦熙皱了皱眉头,办公室就这么沉寂了几秒,毛煦熙才道:“今晚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萧韫言坐在电脑前,有些惊喜地抬头,眼里的疲惫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扫空一样。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笑道:“今天想吃牛肉。” “好。” 毛煦熙只是应了一句,然后又被萧韫言看得脸颊有些发热,马上转移话题:“江上育的死因是什么?” “窒息,喝酒的同时还吃了过量的药物,这抑制了呼吸中枢,导致昏迷和呼吸功能障碍,最后呼吸衰竭致死。加上酒精和药物引起的恶心让死者无意识中呕吐,而呕吐物堵住了气管,加快了死亡。” 萧韫言顿了顿,道:“现在死者胃里的药物晓雅已经送检了,很快就会知道是什么了。” 毛煦熙听了后,疑惑道:“被灌药的?” “不,没有挣扎的痕迹,是把药物磨成粉末融进酒里喝下的,在胃里找到些许还未完全溶解的药物粉团,推测是凶手有意让死者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喝下药物。” 毛煦熙听罢,皱起眉头,然后又问到了死者胯.部的情况,萧韫言道:“是用刀状利器切砍,血肉模糊。” 萧韫言说得平静,可毛煦熙想象到那个画面,脸色都不禁惨白了几分。 哒哒哒…… 萧韫言敲键盘的声音很有规律,很快声音就停了下来:“好了。” 随即,萧韫言站起来,从打印机那里拿出了几张纸,夹好,放到文件里,递给了毛煦熙:“死者除了一些小擦伤和胯.部那里的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表面伤痕,不过死者的肝脏轻度脂肪变性,估计是有长期喝酒的习惯。” “那就是说,凶手知道死者这个习惯,所以有了杀人的计划,那肯定是熟人才对。” 毛煦熙说完后,又皱起了眉头,可是目前死者身边的人都没有这个动机,莫非是一个一直默默留意着死者的人? 那凶手又为何要一只默默留意死者,积怨已久? “小熙。” 萧韫言的一声轻呼让毛煦熙扭头看去,温热的手指已经来到了毛煦熙的眉间,轻轻揉了揉:“别老皱眉头,想不通的可以跟我说,或许我可以为你分担。” 毛煦熙有些不自然地往后缩一缩:“只是在想死者是不是跟谁积怨已久。” “等你做了一个侧写,或许凶手的画像会更加清晰。”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迎着萧韫言柔和的目光问了一句:“你觉得凶手是男性还是女性?” 萧韫言一下子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毛煦熙轻笑:“看来我们的想法都一样,我也无法判断凶手是男性还是女性。” “从死者的死状和外观来看,像是女性动的手,可是按照死者的体型,从现实考量,却像是男性动的手。” 萧韫言听了后点了点头,认同毛煦熙的话,并道:“别担心,这么独特的行事手法,一定会找到更多线索的。” “嗯。” 一整天下来,余泉并没有在江上育的人际关系中找到疑点和嫌疑人,金宣儿查了一天江上育上大学时发生的事,也找不到太多的疑点。 随机杀人? 法证部那里也很快有了报告出来,死者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而胃部的药物和现场呕吐物的药物结果一致,是抗抑郁的药物。然而,江上育并没有抑郁症,也没有其他精神疾病,那就说明,药很大可能是凶手的。 抗抑郁药是需要医生出具的,徐威打算从这条线索去调查。 下班前,毛煦熙看着一堆堆冲进手机对话框里的信息,不禁叹了口气。 今天她还没写侧写,因为她不知道怎么下笔,总觉得这个凶手是个矛盾的个体。她承认自己一些主观的判断让她迟迟下不了笔,她应该写下凶手是男性的,可是她却总觉得是女性。 毛煦熙打算用一晚上去整理一下思路,明天再写。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也是早晨的办公室,徐威的座机又响了。见徐威接电话时脸色越来越沉,大家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毛煦熙都还没放下包包,就又跟着徐威出去了。 今天,毛煦熙很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杀戮之气,它笼罩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着人们,像是随时吞噬人类的野兽。 巅峰路二段后巷,毛煦熙看着眼前穿着一袭绿色吊带长裙的男死者那死不瞑目的样子,脸色渐渐地苍白起来。 不是惧怕死亡,也不是惧怕恶念,而是惧怕…… 她身后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 := 第45章 我们身体里都住着很多小人,他们争吵,打架,混乱,轮流掌控着我们的选择,他们那么地复杂,无法被任何标签定义。 毛煦熙看着眼前穿着绿色吊带长裙的死者,他脸上一样涂上了厚厚的粉底,绿色的眼影,大红口红,还有那粉粉的腮红,配上那死不瞑目的模样,这是毛煦熙无法适应的视觉冲击。 死者的双目圆睁,眼结膜出血,眼球突出,再加上他脖子上那条无法被忽视的深褐色的勒痕,让人不难猜出他的死因。 毛煦熙的目光又落到了死者的胯.部,一样染满了血污,血迹顺着那黑黑的柏油路流了出来。 萧韫言正蹲在死者身边检查,毛煦熙的脸色却倏地一变,顿时苍白无比。 她扭头看向身后,刚才寒意袭来的地方,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那里只有一条脏臭的污水沟。 可是,她明明感觉到了一道探究且不友善的目光,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魔鬼,正判断着她这个敌人的实力。 “怎么了?” 徐威感觉到毛煦熙的表情和反应都不对劲,也跟着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 毛煦熙摇了摇头,然后道:“只是觉得,有人在窥探我。” 徐威一听,还以为是痕检员那小子,毕竟那小子总是来烦自己叫自己给他毛煦熙的联系方式,自己都拒绝了。 “不,不是人。” 徐威本来还要开口说痕检员的事,可毛煦熙这句话让他浑身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祂跟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 毛煦熙又四处看了看,可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感觉和痕迹了,像是一阵无形无味的风,一下子就散得无影无踪。 “毛姐,你有感应吗?” 徐威感觉浑身都毛毛的,尤其是看了死者的死状后,更觉得浑身发毛。 “一点。” 一点都不简单。 ** 多一个受害者总是让人觉得不安的,上头也更加重视起来,就连莫霜也亲自来到刑侦一队的办公室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煦熙,侧写出来了吗?” 莫霜坐到毛煦熙的身边,语气温和,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她知道大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催也是没有用的。毛煦熙喜欢莫霜这一点,只要大家都在尽心尽力,她就能抗住上面的压力,保护他们。 她是个好领导。 不过还是那句,总觉得什么时候听过她的名字。 “正准备写。”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因为第二个受害者,所以毛煦熙对自己的侧写更有信心下笔了。 性别:极大可能为男性,具有一定的社会遮掩能力,偏瘦弱。 年龄:20-35,受害者是其同龄层。 作案动机:仇恨驱使,可能与身份羞辱和性别否定有关。 性格特征:高控制欲,仪式化强,具报复心理,情绪障碍或人格障碍倾向。 社会表现:表面正常,有较强伪装能力,孤僻或在社交圈中不被接纳。 危险等级:中高,极有可能重复作案,符合反社会人格与人格障碍特征。 莫霜看完毛煦熙的测写报告,问:“为什么会是偏瘦弱?” 毛煦熙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怀疑凶手的自我性别认知为女性,既如此,我认为他的体态也会故意维持在跟女性差不多的程度。” 莫霜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一样。 “对了,海家兄弟的判决出来了,海荣因包庇罪判了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六个月,海华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罪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这个结果还不错,毛煦熙想,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莫霜说完后,又说会这个案子,她指着毛煦熙电脑上:“仇恨驱使,会是什么样的仇怨?” 毛煦熙听罢,扭头看向金宣儿,道:“金宣儿正在调查两个死者上学时……” 毛煦熙还没说完,金宣儿就倏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把笔记本抬了过来:“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金宣儿把笔记本抬到两人面前,然后道:“死者叫任刚,跟江上育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就读同样的中学,环海二中。” “凶手很可能是跟他们一个学校的,只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才动手呢?” 毛煦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道:“可能有什么事成了导火线,可以查查他们最近见过什么人。” 只是毛煦熙深知,有时候导火线并不一定是死者这里挑起的,也可能是凶手本身发生了什么而爆发的。 “好,我查一查他们在学校发生过什么事,也查一查最近他们见过什么人。” 说完,金宣儿又把笔记本抬了回去,然后拿起自己的包包和证件小跑出门。 徐威正好在金宣儿出门的时候回来,他道:“法证部那里还是没能在现场采集到指纹,现场也没有找到更多有用的证据。” 这个结果毛煦熙并不意外,她认为凶手还有余裕为死者化妆,这说明他对现场的掌控十分有自信。 “我已经跟法院申请了调查许可,一会儿我就要去查一查医院有精神疾病病人的名单。” 徐威拿起自己的皮外套,莫霜听了后,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有我在会顺利一些。” 徐威瞬间感动得只差感激涕零了,有莫霜在,发生了什么也有她扛着,徐威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那我就留在这里等法医报告。” 毛煦熙说完后,莫霜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络我。” 莫霜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然后就跟徐威离开了。毛煦熙想了想,还是去了法医部等一等萧韫言,她实在没有办法闲在办公室里。 还好,萧韫言的验尸速度还是很快的,就在她推开门的时候,都不用萧韫言开口,赵晓雅就已经率先开口:“萧医生,我先去法证部拿些报告。” “好。”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报告。萧韫言会心一笑,应了一声后,就让赵晓雅去了。萧韫言坐了下来,还是那句话:“稍等,我整理一下报告就好。” 毛煦熙也没有催促,只是支着脑袋看着手机里刚才现场拍下的照片,她问到:“死者是被勒死的吗?” “嗯,而且按照他脖子上的伤痕,应该是他戴着的那个金链勒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嗑药,意味着被杀时意识清醒,可偏偏他并没有挣扎,脸部呈惊恐的表情,感觉死前曾看到什么让他恐惧的事。” 萧韫言停了下来,然后把一组照片放到毛煦熙面前:“你看他肩膀位置。” 毛煦熙仔细看了一眼,刚才在现场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死者的肩膀上有几道黑色的指痕,而且诡异的是,这些指痕很纤细,不像是男人的手。 “黑色的指痕……” 萧韫言点了点头,道:“可是提取不到指纹,这跟当初我处理溺水案时,那些死者脚脖子上的痕迹是一样的。” 毛煦熙脸色冷了下来,拿起照片反复地看了死者肩膀上的痕迹,萧韫言又补了一句:“我抹了抹那痕迹,感觉是灰烬,刚已经让晓雅送检了。” “灰烬?” 毛煦熙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沉,萧韫言也停下了敲键盘的手,低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凶手手上有灰烬,那么一定会沾到行凶的金链上。” 毛煦熙道。 “嗯,金链上的确没有灰烬,而且如果凶手要清理的话,应该把肩膀上的痕迹也清理才是。” 萧韫言也补了一句。 “如果这不是人为的话,那么这很可能是我专业的问题了。” 毛煦熙顿了顿,神色冷然道:“这是火烧鬼的痕迹,火鬼怨重,祂们生前遭受皮肉内脏焚烧剧痛,灵魂在脱离□□之前可以说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怨念不止重,还尖锐,带着很强烈的攻击性。” 萧韫言转了转椅子,整个人面向毛煦熙,那得体服帖的白色衬衫在可此刻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那是什么意思?” 萧韫言也皱起了眉头,她作为法医自然要以科学证据为主,但是这些话从毛煦熙口中说出来,那就很有参考价值了。 “我怀疑凶手被火烧鬼附身了,而且这情况除了杀人手段不同,凶手侧写不同,跟当年旧红木村的案子有相似之处。” 听到‘旧红木村’四个字,萧韫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道:“所以当年你师傅会去旧红木村,也是因为那个案子有蹊跷?” “对。” 毛煦熙眼中透着不甘与愤怒,毛琰灼一片好心,甚至不惜耗费心神去做结界,可偏偏那些人却说她是神棍,乱神怪力,迷信封建,对她进行了无礼地指责。 到底值不值得呢? 毛煦熙在心里问过自己很多次,可她如今也入了这个局,值得不值得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求一个结果,可为毛琰灼平反的结果。 毛煦熙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韫言,很多往事都止在这个眼神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火烧鬼会找到凶手,但是能肯定的就是他们之间一定有同频的连接才会不谋而合。” 毛煦熙再看了一眼照片上那纤细的指痕,她道:“火烧鬼或许是个女人。” “所以祂影响了凶手的行为逻辑?” 萧韫言对此也十分在意,尤其是提到旧红木村,她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不确定,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同频的事是什么,人的复杂性,无法被定义,鬼也一样。” 毛煦熙放下照片,看向萧韫言,眼神在沉默中变得复杂。 一如你,我始终看不明白你,正因为如此,你于我来说才始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如果我看明白你了呢,我是不是能放下了? 毛煦熙的眼睛一酸,没有答案,无论是心还是口,都没有答案。 第46章 这世界最大的伪装,就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各种面具之后,然后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很‘正常’。 因为两宗命案的死者死状太过相似,所以这案子很快就被定义为连环杀人案,市里各个派出所和辅警们也十分配合,加紧巡逻,希望不会再发生类似的命案。 /:. 虽然环海市已经习惯了罪恶的存在,媒体方面也被压了下来,可是这些风声还是在市民口中流传,发生命案附近的几个社区还是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 徐威申请了搜查准许,还在莫霜的帮助下拿了很多病人的个资回来。徐威和毛煦熙一份份地看,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萧韫言来了,见毛煦熙和徐威埋头看资料,她也走了过去帮忙看。 “萧医生,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 徐威有些害怕萧韫言的强大气场,可是看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帮忙筛选病人的个资,多少还是要客气一下,这毕竟不是萧韫言的工作范围。 “没事,我帮忙的话,你们也能早点下班。” 萧韫言说话带着工作时的一丝不苟,缺乏了温度。毛煦熙抬头看了萧韫言一眼,这还是她这么仔细地听萧韫言跟别人说话,这跟对待自己的态度还真是天差地别。 萧韫言的双标并不是表现得特别显眼,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明白她的区别对待是怎么样的。 “那就谢谢萧医生了。” 刚才徐威便看资料还会跟毛煦熙聊天开玩笑提提精神,现在萧韫言来了,他是一句玩笑话都不敢说了,只能认真看资料,效率快了不少。 一个多小时候,三人终于把三家医院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个资都挑选了出来,符合毛煦熙侧写出的凶手画像有二十二份。 后来毛煦熙亲自细挑了五份出来,并道:“可以先锁定这五个人。” 毛煦熙选的,都是身材较为瘦弱的男病人,徐威有些好奇,问道:“不是该细挑有人格障碍的人吗?” “凶手有人格障碍,但是他伪装能力很强,心理医生不一定能察觉出来,而且我更看重的是他们跟医生提过的创伤经历。” 毛煦熙顿了顿,指了指手上的五份资料,道:“这些都是有遭受过嘲笑,霸凌,且家庭创伤的人,更主要的是,他们气质较为阴柔,说这些的时候内心特别柔软。” “符合你说的,凶手可能对自己的性别认同为女性。” 萧韫言补了一句,毛煦熙点了点头,然后道:“可以着重调查这几个病人的背景,或许……” 毛煦熙还没说完,金宣儿急急忙忙地推门而入,并道:“我,我调查到了,这两个死者在环海二中的时候是朋友,而且当时他们还霸凌过一个同学,只是校方压下来了,那个人的名字叫……” 金宣儿说到这里,然后翻了翻自己手上的资料,然后继续道:“叫王力男!” 毛煦熙低头看了自己那五份资料,然后就找到了其中一份,还真的是叫王力男,这准确度都让自己有些鸡皮疙瘩了。 “我靠,牛啊毛姐!一找一个准!” 徐威直接把毛煦熙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然后这才问金宣儿:“金吒,当时霸凌的事是怎么回事?” 金宣儿马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翻着自己手上的小抄本,道:“当年霸凌事件有四个施害者,受害者是王力男,因为王力男长得比较瘦弱娇小,而且说话行为比较阴柔,所以就被这四个人笑话霸凌。” “事件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听说王力男的父母来的时候没有帮着王力男反而还觉得自己儿子丢脸,最后王力男就转学了。” 金宣儿顿了顿,又翻了翻小抄本:“后来他在新的学校一切都风平浪静,就是人比较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后来没考上大学,去了工厂做流水线。” 毛煦熙边听,边翻着王力男的个资,他有中度抑郁症,靠药物控制,状态一直很稳定,而且也会定时去复诊,只是最近到了该复诊的时间,他并没有来。 “然后呢?” 萧韫言开了口,双手抱着胸,手上还夹着笔,就想来巡查的领导,金宣儿一下就有了压力,不敢怠慢:“我去了那家工厂,说是王力男最近身体不太好,请了病假。” “身体不太好?” 萧韫言皱了皱眉:“生了什么病?” “没有请假条,不过他在厂里一向很勤劳,态度很好,加上主管知道他有抑郁症,没有请假条也批了。” 大概知道接下来他们会问什么是,金宣儿率先一步开了口:“经过调查,王力男最近在厂里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他比较孤僻,所以知道他事情的人不多。” 金宣儿合上了小抄本,打开自己刚才一并带回来的饮料,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妈呀渴死我了,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徐队,你要是不请我们吃点什么,那真的说不过去了。” “请请请,必须请!” 徐威才刚说完,办公室的门碰的一下又被打开了,余泉回来了,几乎是跟金宣儿一样的气喘吁吁,就像是八百里加急送战报的士兵一样。 毛煦熙出奇地看到萧韫言的嘴角勾了勾,像是被余泉和金宣儿逗笑了一样。 真是奇景,高冷的萧法医被同事逗笑了。 余泉又跟着坐了下来,手边也拿着一瓶冷饮,明明已经是秋天了,他还是热得满头大汗,靠得近地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 “我去江上育死前去过的酒吧查过监控,他是跟一个长发女人离开的,从后巷离开,那酒吧离案发现场只隔了一条街。” 余泉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然后继续道:“据当晚的目击证人说,那个长发女人长得很诡异,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但是他们都觉得那个女人的长相过于硬朗,有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余泉还举着一支U盘,道:“一会儿大家可以看看。” 余泉又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抹了抹额上地汗,道:“后来我去了金华路三段附近的店家,调取了好几家店家的监控,都有拍到江上育和那个女人进入了金华路三段的后巷,都在里面。” 余泉又指了指u盘,然后问:“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毛煦熙把王力男的照片推到余泉的面前,他留着平头,身材消瘦,面目曲线硬朗,眼神却透着沉沉的抑郁。 “眼熟吗?” 余泉摇了摇头,道:“你怀疑他就是凶手?那天那个女人画了很浓的妆,我没办法辨别出来。” 余泉真的尽力了,监控的画质不好,而且就算修复,那张脸画成这样,真的很难辨别。 “没事,先送去修复看看,金吒,我跟你去王力男住处附近调查一下。”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正想说我也去,然而一旁的萧韫言却先她一步开口:“那我们就先下班了。” “好,有什么消息我再跟你们说。” 徐威和金宣儿风风火火地又走了,徐威免不了被金宣儿念了几句,说她刚回来就被拉出去,饮料都还没喝上一半。 “我去科技部,明天见啊毛姐!” 余泉也去忙碌了,一时之间办公室也就剩下毛煦熙和萧韫言两人,其他人也在外边调查案子,还没回来。 “我们回去吧。” 萧韫言说完,拿起她的包包,抬眼看向毛煦熙,那人看着门外,眉头紧蹙,似乎还放不下案子。毛煦熙的衬衫有一小部分从西装裤里露了出来,很少见这个人穿着不整齐,看来为了这个案子,她也真的是劳心劳力了。 “想去帮忙?” 萧韫言并没有着急让毛煦熙走,在毛煦熙转头看向萧韫言的时候,萧韫言就知道了答案:“那走吧,我们跟上徐威。” “你,你要不先下班?” 毛煦熙能看见萧韫言脸上的疲惫,现在也已经快八点了,萧韫言只是法医,她该回去休息了。 “我也想去看看,毕竟可能事关旧红木村的案子。” 萧韫言的话,几乎是一下洞穿了毛煦熙的心思,毛煦熙耳朵不禁有些发热,她马上别开眼,掩饰脸上的不自然:“那走吧。” 毛煦熙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也说不清这种直觉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肯定是要因为凶手身体里的那只火烧鬼。 她两次去现场,都能感觉到一道有恶意的目光,带着恨意的,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一样。如今知道很可能是火烧鬼,毛煦熙更加疑惑了,她不记得自己跟之前处理过的任何玄学案件有过纠缠,怎么会招惹上这只火烧鬼? 祂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恶意? 如果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盯上自己,感觉上又不像,祂……认识自己? 毛煦熙在车上时,一直在看刚余泉发到群里的监控照片,照片还是糊的,科技部还没修复好。 照片里扶着江上育的那个‘女人’披散着长发,穿着短裙背心,脸上画了大浓妆,确实看不出来原来的面貌。 可是毛煦熙开始思考,这是他的妆容,他的面具,还是他的真实面貌?想到这里,毛煦熙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唐,有些人的真实面貌并不被社会所接受,所以才需要戴上虚假的面具,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人人都在说你要做自己,勇敢做自己,可有时候当一个人真的勇敢做自己的时候,又有多少审判的目光会落在他身上呢? 毛煦熙觉得,人的包容能力始终被认知所限制,但人恰恰需要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害怕筑起围墙,把世界的秩序都困在里面。 多讽刺啊,这个世界始终被一层层的虚假包围,在有序中混乱,面目全非。 第47章 在极度痛苦时的自私,是暂时抛却道德与情绪的体面,放开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允许心疼自己的权利。 徐威和金宣儿去了三角街的旧楼附近调查,并叫了梁大发和李野去调查当年霸凌四人组另外两人的行踪,暗中跟踪和保护他们。 毛煦熙和萧韫言跟徐威金宣儿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四人兵分两路去了三角旧楼两条不同的街道调查。路过面包店的时候,毛煦熙还买了两个面包,让自己和萧韫言可以在路上吃。 两人就一手拿着面包,挨着店铺去问关于王力男的事,有些店家认得王力男,说王力男沉默寡言,都是买了东西就走,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王力男平时都是买一些日常用品,不过有一点让毛煦熙和萧韫言很是在意,那就是店家说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王力男的妈妈张燕了。 平时张燕会来买点日常用品,而且很多时候她负责采购,最近反而见到王力男比较多,比较热心的店家甚至还担心张燕是不是生病了。有店家问过王力男张燕是不是生病,只是王力男一如既往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店家也就不敢多问了。 “我有点担心张燕。” 毛煦熙从杂货店出来的时候,一口面包的吃不下,对于张燕的安全,她很是担心。 “跟徐威会合,我们找个缘由问凶手几句话。” 萧韫言非常果断地下了决定,跟徐威会合后便把这个决定说了。徐威那里也有发现,他们在服装店里得知王力男曾经去过,对着一件新款裙子发呆,然后还拿起来贴在自己身上量度。结果发现店员用很怪异的眼神看他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落荒而逃,甚至还摔了一跤。 “这会是导火线吗?” 萧韫言问,可又觉得这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力度成为导火线。 “只是有可能。” 毛煦熙虽然不知道萧韫言心里的想法,但是她的想法几乎跟萧韫言不谋而合。 “我还没说完。” 金宣儿马上说了下去,她道:“后来王力男的妈妈张燕也去那个服装店买衣服,老板娘还把这件事跟张燕说了,店员说啊,当时张燕的脸色很是难看,气冲冲就走了。” 毛煦熙心里一怔,幽幽道:“这才是真正的导火线。” 张燕回去之后,一定跟王力男发生过冲突,毕竟她从来都不认同王力男,而王力男又是长期压抑着自己,这一次爆发恐怕就是灾难的开始。 四人是边走边说的,浩浩荡荡地就上了楼。 徐威和金宣儿还在前面说着调查的内容,上了七楼后,走在后头的毛煦熙的背脊却寒了寒,如同被寒冰贴过。她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后就往身后看去,那长长又老旧的走廊空无一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死寂,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在闪烁,像是一下一下地映出平日里看不见的影子。 “怎么了?” 萧韫言也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可是毛煦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步步往回走。 走廊尽头那个通往楼梯的门黑黢黢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伺她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她们招手。毛煦熙毛骨悚然了起来,她听见萧韫言在叫她,可是她没听清萧韫言在说什么,只道:“你们去王力男的家,我去这里查一查。” 说完,毛煦熙是用跑的往走廊尽头跑,萧韫言没想到毛煦熙突然跑起来,也马上跟了上去。徐威和金宣儿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最后徐威决定一个人去王力男的家,金宣儿也跟上了毛煦熙的脚步。 毛煦熙跑得很快,几乎像一支箭矢往楼下跑,楼梯间闪闪烁烁的灯光根本无法阻止她的脚步,她知道有东西在召唤她。周遭的空间好像都变得封闭起来,毛煦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下楼时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那家伙窥伺的空间里了。 空气越来越寒冷了。 萧韫言完全跟不上毛煦熙的脚步,刚下楼的时候就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脚崴了,等到金宣儿来的时候,她只能坐在台阶上捂住自己的脚踝。 “萧医生,你怎么了?” 金宣儿刚要蹲下来关心,萧韫言却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你快去找小熙,她往楼下去了。” “……好。” 金宣儿犹豫了两秒,还是下楼去了,离开前还嘱咐萧韫言不要乱跑。然而,就在金宣儿离开没几秒,萧韫言就扶着墙站起来,脱下了自己的通勤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刚才毛煦熙的状态不太对劲,她追过去的方向肯定有问题,甚至有危险,她无法像个没事人一样待在这里。 萧韫言的脚板触碰到冰冷的台阶上,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上来,这好像已经脱离了台阶正常的温度…… 想到这里,萧韫言忍着痛加快了走下去的脚步,心焦如焚,只希望金宣儿能找到毛煦熙并帮上她的忙。 ** 毛煦熙继续往下走,空气越来越寒冷,也越来越令人窒息。忽而,闪烁的灯光亮了,四楼的楼梯口站了一个瘦弱的男人,像一缕幽魂一样眼神空洞地站着。 他留着寸头,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色吊带裙子,还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大概是为了把自己的脚硬塞进高跟鞋里,他根本无视皮肉的疼痛和骨头的扭曲,毛煦熙注意到了高跟鞋的尖端渗出了一片血迹。 在他抬头的瞬间,那一脸厚重的粉底,蓝色的眼影和大红口红冲撞出满满的违和感,跟死者的妆容如出一辙。 毛煦熙屏住呼吸一秒,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你窥视了我好几次,你到底是谁?” 王力男捂住嘴低笑,脚步不自然地在楼梯口踱了两步,厚重的声音却夹了起来,声音怪异地道:“毛家果然有很厉害的观察力。” 毛家?他知道我? 毛煦熙警惕起来,然后不自觉地抬头看向楼上,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她莫名有些害怕,这个时候她知道找支援了。 “别浪费力气了,短时间内她们是找不到这个地方来的。” 毛煦熙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火烧鬼居然能够制造鬼打墙的幻象,究竟是什么来历? 王力男身子背靠着墙,大红的唇微微弯起,眼睛睁得大大的,阴阳怪气地道:“你其实是恨你师傅的,对吗?” 毛煦熙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皱起,步步走了下去,无惧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你很清楚,我们这些恶灵最擅长就是看穿你们人心里最肮脏的想法。” 王力男站直身体,抬手做了一个撩头发的动作,然后捂嘴笑道:“你到底在自我感动什么,在你师傅生病最严重的时候,最想她死的人,不就是你吗?” 毛煦熙眼神一变,紧咬着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底开始泛起一层薄雾,身子也因为克制情绪在不自觉地颤抖。 克制什么样的情绪,愤怒,恐惧,还是……自责? “你为何要附在王力男的身上,为什么要帮他杀人?!” 毛煦熙的双眼泛红,手里一直攥着一道符,她手一动,王力男就会往后退一点,看来他也是知道的。 知道毛家的实力。 “是他自己想杀人,早就想把所有否定他的人都杀了。” 王力男冷笑了一声,双手抱着胸,搭在胳膊上的手,尾指翘起,看着毛煦熙愈发愤怒的神色,笑意越浓:“我们各取所需,我需要戾气,他需要泄愤。” 毛煦熙快速地抬起手,王力男马上惊慌地做出格挡的动作,并道:“你不想知道旧红木村的事吗?” 毛煦熙听到‘旧红木村’四个字,一时恍神,就在这个时候,王力男突然发难,冲了过去,把毛煦熙用力扑倒,一手压住毛煦熙的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狂笑道:“哈哈哈哈哈!看来你的经验还不够你师傅老道!” “你师傅没把她的经验都教给你就死了吗?!哈哈哈哈!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你就是想她死!最想她死的人就是你!你根本不想照顾病人!” 毛煦熙空出来的手不断地用力抓挠捶打王力男的手臂,可他无知无觉,手上的力度大得吓人,毛煦熙几乎认为自己要晕过去。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脖子都异常地烫,像是要被烧伤一样,没有一丝空气可以钻入。 空气越来越少了,呼吸不到了…… 师傅……师傅……我没有,我……当时只是太累了,师傅……毛煦熙充血的眼睛渗出泪水,从眼角滑落。 “你师傅把我们困在旧红木村里,你知道这有多难熬吗?” 王力男发了狠,狰狞的脸上露出疯癫的神色,又痛苦又笑的模样让人害怕。毛煦熙眼前逐渐发黑,可她还是听清楚了王力男说的话。 把他们困在旧红木村?结界?师傅在旧红木村布下的是锁灵结界?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毛煦熙的意识逐渐被吞噬,魂魄都好像要飘出来了一样,师傅……我要死了吗? 怎么这个时候,我会突然想起萧韫言那个渣女呢?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的话,她会伤心吗? 臭小孩!醒醒! 毛煦熙逐渐涣散的意识突然被脑中的声音惊醒,她猛地睁开眼,这才知道要念九字真言驱鬼。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啊——!” 王力男猛然收回了手,惨叫了一声后,往后倒在了地上,双手攥在怀中喊疼。 “咳咳咳——!” 毛煦熙挣扎着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刚被压住的手腕一片发黑,想必自己的脖子也一样。 师傅,师傅……你又救了我一次。 当时真的太痛苦了师傅,我不是,我不是故意那样想的,对不起,对不起…… 第48章 多少人口中的怪物,不过是主观洪流中映出的恐惧幻影,说到底,人们怕的从来不是怪物,而是对‘不同’的无知。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脖子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贴上墙才停下来。她的手在发抖,可依旧哆哆嗦嗦地往包包里拿出了一道符抓到手里。 “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还要帮你!你明明那么恨她!” 王力男的声音变了,厚重的声音里还带着一道尖锐的女声,混合起来就像是野兽的怒吼,让人背脊发凉。 “我不恨她。” 毛煦熙的声音还有点干涩,喉咙很是难受,这个时候金宣儿终于赶到了:“妈啊!为什么我走了这么多层才到四楼啊!” 人为到,声先到,金宣儿刚到就看见王力男奋力地爬了起来,那不合脚的高跟鞋都甩在了一旁,然后便见他发了疯地扑向毛煦熙。 “我靠——!” 金宣儿一个健步跑了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王力男再次把毛煦熙扑在地上。 “我杀了你——!你以为你有多清高,做警察?为人民鸣冤?!你不过是连自己亲人都不愿意照顾的白眼狼罢了——!” 王力男双手掐着毛煦熙的脖子,恨不得把她的喉骨掐碎,可就在他的嘴张张合合的时候,毛煦熙把手里的符塞了进去。王力男顿时感觉嘴巴一阵火灼的剧痛,这仿佛把他带回了死前的恐惧中。 “啊——!啊!!” 王力男倒在地上抽搐,金宣儿马上把他压制住,然后把他双手反制,用手铐拷了起来。 “放过我!放过我——!” 王力男还在抽搐挣扎,扶着墙站起来的毛煦熙却丝毫没有动摇,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火烧鬼。 “毛姐毛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一直就……” 毛煦熙的喉咙实在太难受,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可见只有金宣儿一个人来,突然心头大跳:“萧……咳咳。” “萧医生崴了脚,她……” 金宣儿还没说完,楼梯就传来细微的声音,然后就见萧韫言一瘸一瘸地下楼。她先是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王力男,然后马上去寻毛煦熙的身影,便见毛煦熙头发散乱,双眸发*红,脖子,身上,和手上都有乌黑的痕迹 那一瞬间,萧韫言脸色一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也顾不上疼痛,马上跑向前。 “有没有事?” 萧韫言眼底泛红,有泪光在聚拢,金宣儿也被迫让了个位出来。毛煦熙见了萧韫言的神情,有些感动,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萧韫言就把她楼进了怀里。 “别有事,千万别出事。” 萧韫言身上有她独有的香味,那灼热的温度烫贴过来,像个无处可逃的温柔,把毛煦熙紧紧包裹。毛煦熙听到萧韫言声音里的哽咽,怀抱里的颤抖,还有呼吸的急促,这都不是装出来的。 萧韫言…… 毛煦熙愣在原地,双手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后只轻轻地拍了拍萧韫言的背,无声地安抚。一个看见什么尸体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却在这个时候丢了所有冷静。 金宣儿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好在王力男的怒吼声还让她自己身在何处。 “毛煦熙——!你这个白眼狼,一个连自己亲人,师傅都想要弃之不顾的白眼狼!哈哈哈哈哈——!” 王力男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发红的眼睛正怔怔地看向毛煦熙,满布汗水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你有多好?你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贱女人罢了!” “丫的,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金宣儿蹲下来,把王力男拽起来,她发现王力男嘴里的符不知道什么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灰烬。他说话时,那黑色的痕迹还会顺着口水流下来,配上他那脸浓浓违和感十足的妆容,吓得金宣儿几乎要后退几步。 太可怕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象中,‘鬼’的具象化了。 只是不等金宣儿再开口,一道身影就走了过来,并掐住了王力男的脖子:“她是什么人由不得你说!” 萧韫言的举动吓了金宣儿一跳,萧韫言做什么事都是冷静的,好像没有什么案子或人可以挑起她的情绪,可是这次…… 金宣儿感觉她想杀人。 “萧,萧医生,冷静冷静。” 金宣儿拉住萧韫言的手劝着,就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萧韫言……哈哈哈哈!你的发小在旧红木村里受苦,你却在这里谈情说爱?” 萧韫言眼神一怔,神色冷得可怕,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直到毛煦熙拉住她的手:“我有办法,别担心,咳咳……” 毛煦熙的声音嘶哑,说话时喉咙都在痛,怕萧韫言不放过王力男,又朝她摇了摇头,萧韫言这才松开了王力男。 金宣儿松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能都制止不了萧韫言动手。 此时,楼外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了此时沉默又紧张的氛围,这个夜晚似乎还很长。 ** 徐威去到王力男的家时,门是虚掩的,里面混乱一片,很多吃了的杯面和零食就这么放着,蚂蚁,苍蝇,甚至蛆虫都长了出来。徐威隐隐觉得不对劲,在家里搜索了一番后,发现张燕奄奄一息地坐在浴室里,嘴巴被针线缝了起来,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双手反绑,双腿也被绑着。 徐威叫了救护车,也叫了支援,最后张燕被送去了医院,而王力男则是被带回到他们一队的审讯室里。 毛煦熙去医院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势,她的脖子和手腕有些许灼伤,并不大碍,洗了伤口后还是缠上了绷带,然后急急忙忙地又回了警局。 萧韫言一路陪着她,本来毛煦熙还劝她先回去休息,可是萧韫言就是不乐意。 明明脚踝都肿了,还死倔,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一路上,萧韫言和毛煦熙都没有提起刚才混乱中那个拥抱,失控后的真实总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剖开了伪装的外皮,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毛煦熙不知道萧韫言怎么想的,但自己觉得这一腔真诚炽热得让自己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是这点情绪只能暂时抛之脑后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审讯室里,莫霜,徐威和毛煦熙都在,只是毛煦熙的喉咙还有点痛,盘问的环节暂时由莫霜主导。 面对莫霜的盘问,王力男全盘承认,甚至还沾沾自喜地描述了自己作案的过程。 江上育喜欢喝酒,在他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王力男着女装靠近,不断地往他的酒里放碾成粉末的抗抑郁药,然后再把他带离酒吧。 “江上育很快就吐了,晕了,死了。” 王力男低声笑着,像是做了什么特别得意的事,异常地兴奋:“然后我就为他化妆……” 王力男用手在半空中描绘,沉迷于化妆时的手感:“再替他换上裙子,然后再把他引以为荣的那里割掉……” “你知道吗,他嘲笑过我,说我是娘炮,还跟其他人把我拖进厕所,脱了裤子……” 毛煦熙皱起眉头一句话没说,看着王力男几近癫狂的笑意,可眼底却流下的那滴泪水,不禁叹了口气。 “我觉得自己是个女人有什么错?我喜欢化妆打扮穿漂亮的裙子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要嘲讽我,伤害我?” 王力男的一句质问让审讯室鸦雀无声,陷入了沉默的漩涡里。这句质问如石沉海底,这片海那么深那么大,他的质问又值得几分回响? “任刚呢?” 莫霜还是最冷静的那个,在这个冰冷的审讯室里,她只在乎证据。 “任刚?” 王力男低笑,嘴角微微勾起,轻蔑地道:“勒死的。” 王力男做了一个勒脖子的动作:“就是这样,没一会儿就死了。” 毛煦熙有些后怕,看到王丽男的动作,喉咙又有些隐隐作痛,刚才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师傅……师傅她……一直护着我吗? “可是为什么任刚没有挣扎的痕迹?” 莫霜已经把法医报告翻看了几遍,这是很不合理的地方,还有一处不合理的,便是死者肩膀上有灰烬。 王力男的目光落到毛煦熙的身上,笑道:“你没跟他们说吗?根本不是我一个人犯案。” 莫霜和徐威同时看向毛煦熙,此时她的嗓子比刚才还要嘶哑,压根不想开口说话,便在笔记本上敲下了自己想说的:【在现实证据判断中,只有一个凶手,如果从我的专业出发,有两个,但不会纳入证据考量。】 莫霜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问道:“你杀他们,是因为中学时他们曾经霸凌你?” 王力男低笑了声,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反问道:“这不足以成为动机?” “你有没有试过,整整一年自己的桌上和椅子上都被写上人.妖和变.态的字眼?你有没有试过被好几个人摁在厕所脱下裤子录下影片发到班级群里?你有没有试过你想要跟自己妈妈倾诉痛苦,却被她扇一个耳光,质问自己为什么会生了一个怪物?” 王力男越说,情绪也是高涨,又是笑又是哭的,好像所有的痛苦说起来都令自己发笑,笑得流泪。 “怪物?” 王力男指了指自己,眼角流出一滴泪,划过那浓厚的妆容上,让整张脸看起来不止违和,还破碎。 “我是怪物?” 王力男双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一声巨响吓得三人震了震,而王力男则是继续说:“我没有伤害别人,我只是想做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伤害我,嘲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毛煦熙的鼻子泛酸,在王力男的声声控诉之下,三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审讯室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只余王力男厚重的呼吸声。 他做错什么需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错的又是谁? 第49章 别忘了,我们是允许脆弱的,也是允许自私的。 沉默的审讯室里,厚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在空气中响起,就像一下一下把空气压缩再压缩,直到难以呼吸。 “煦熙,徐威,这里交给你们,我要的资料已经够了。” 莫霜拿起自己的资料就离开了,不过刚打开门她就看到萧韫言在门外。萧韫言跟她说了几句后,便一瘸一瘸地走入了审讯室。毛煦熙见状,有些不乐意,她不知道一会儿王力男会说出什么来,她不愿意让萧韫言听见那些。 萧韫言坐了下来,淡然道:“我旁听。” 毛煦熙抿了抿唇,她好像也没有叫她出去的立场,毕竟开门的瞬间,毛煦熙就看到她跟莫霜交谈,这件事应该是莫霜亲口批准的。 自己一个芝麻绿豆小顾问,还真的没有权限让驳了莫霜的批准。 此时的王力男的眼神缓缓变柔了起来,双腿交叠,头微微歪斜,那一笑让徐威打了个寒颤。 他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跟刚才歇斯底里,带着疯狂控诉的王力男不一样了。徐威忽然感觉空气都冷了下来,空气中的压迫感不是因为情绪,而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能量。 “毛煦熙,你把我困在这具躯体里,是有很多事想要问是么?” 王力男指了指自己的嘴,刚才的黑色痕迹还在,唇也染了一片片的黑色,看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是。” 毛煦熙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又哑又低,听起来就像被踩了一脚的枯枝一样。 “如果我不说呢?” 王力男冷笑了一声,眼神凛凛的,就像一条毒蛇看着毛煦熙。 “你可以试试。” 毛煦熙顿了顿,艰难地忍住喉咙的疼痛说话:“你猜里面裹了多少种符咒?” 此话一出,王力男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怨毒,恨不得把毛煦熙撕碎,把她拉下地狱。 “你这个贱人——!跟你师傅一样!” 毛煦熙微微眯起眼睛,一旁的徐威也脸露怒色,萧韫言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一时之间,整个审讯室气氛降到了冰点。 “你师傅把当年死的人所有的魂魄都困在了旧红木村的老树下,折磨了我们好多好多年!” 王力男朝萧韫言看去,嘲讽笑道:“你那好朋友也在,天天在那嚷嚷着你会去救她。” 萧韫言双手握成了拳,苍白的脸色下双眼通红,她冷冷道:“你住口。” “别听他的。”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干咳了两声,没有再解释下去,王力男却笑着道:“你以为毛煦熙是什么好人?” “闭嘴!” 毛煦熙也顾不上自己喉咙的灼烧痛感,激动得站了起来。没有人愿意被拆穿心底那最腌臜的黑暗,连她自己都无法正视的那个黑暗的自己。 “她师傅病得最重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希望她师傅早点死!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唔……咳咳!” 毛煦熙手上掐了一个手印,便看见王力男话说到一半便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喉咙青筋暴起,脸色通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不过两秒后,毛煦熙就松开了手,王力男这才能喘上一口气。 “人是被允许自私的。” 萧韫言的语气就像一抹清凉的水拂过焦躁的心间,她续道:“尤其是在痛苦的时候。” “你不也是在痛苦的时候,选择了不再自囚,转而伤害别人吗?” 萧韫言顿了顿,续道:“这本就是正常。” 更何况毛煦熙最后还是照顾毛琰灼到最后,念头是念头,可她始终战胜了人性。 毛煦熙转头看向萧韫言,听她说出‘这本就是正常’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法。 萧韫言似乎对人性一直都很失望。 可也正因如此,只要人性散发出些许光辉,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毛煦熙的喉咙又疼又紧,鼻子渐渐泛酸,听到萧韫言说人是允许自私的时候,好像当时那恶劣的念头瞬间就被原谅了。 徐威一句话都没说,他就是一糙汉子,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可如果王力男再说一句毛煦熙的不是,那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打人。 王力男低笑,随即道:“是啊,人都一样,都一样恶劣。” “告诉我,你的来历。” 毛煦熙想要知道一切,她才知道怎么解决王力男体内的火烧鬼。再者,如果旧红木村真的布下了结界,这个火烧鬼又是怎么出来的,难道结界已经松动了? 祂又是为什么会跟王力男同频? “想度我?” 王力男低笑,身子歪了歪,往前倾去:“你打算怎么度我?” 王力男带着挑衅的语气笑着,仿佛不相信毛煦熙有能力度她。 毛煦熙的确没有度人的能力,这是得道高僧做的,茅山一般带着攻击性,她只是在想,要么把祂打得魂飞魄散,要么把祂送去超度,就这么两个选择。 反正绝对不可能任由祂留在世上的。 “告诉我你的来历。” 毛煦熙又重复了一次,王力男本来不想说,可是见毛煦熙又有掐诀的打算,他脸色马上一变,开口:“我说便是了。” “我也是当年旧红木村的受害者,是旧红木村的居民。” 说到这里,王力男的眼神还是止不住的怨毒,他看向毛煦熙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这让他恨不得把恨意都撒在毛煦熙的身上。 “我自小就被人叫做丑娃,因为长相难看,村里的人都调侃我,奚落我……” 说到这里,王力男轻呵了一声,即便是在嘲讽,却也掩不住眼中的痛苦。 “哪个女生不想漂漂亮亮的,我天生这样,为什么却是错的?” 王力男拂了拂自己的脸,眼底慢慢地渗出泪水,然后无声地落下。祂仿佛想起了活着的时候,那些人投来的嘲笑的目光,想起那些人是怎么在自己第一次化妆后拍了自己的照片到处发送,把自己当做笑话的。 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想要去小镇里看一场电影,可是却被村里几个顽皮的孩子围着笑,最后还被他们推到田里脏了一身。 那次之后,她就再没有打扮过自己,只是躲在家里,就连父母都觉得自己躲在家里是最好的,不要出去丢人。 呵,人的眼睛就是这么肤浅,永远只看到皮囊,这就是社会的现实和真相。 没有好看的皮囊,谁会去了解你的灵魂? “告诉我你的名字。” 毛煦熙皱着眉,看着王力男眼底不断流出的泪水,眉心的皱褶就越深了。 “重要吗?” 王力男低笑:“丑娃丑娃丑娃的,我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这次开口的是萧韫言,她好似明白毛煦熙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两人好像都不需要沟通,便已经明白了此刻彼此的心意。 “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的人能理解我的痛苦吗?” 王力男笑着,又道:“别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怜悯我,我不需要!” 审讯室再次陷入了沉默,几秒后,毛煦熙才开口:“不是怜悯你,我们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你既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为什么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 毛煦熙说了一大串,说到后面声音几乎都哑了,一旁的萧韫言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王力男凝神看向毛煦熙,眼角的红印在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在怀疑毛煦熙的用意。几秒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我叫林丽。” “林丽,为什么凶手要杀你?” “我不知道,那个人只说了一句我正合适。” 正合适? 毛煦熙皱起眉头,然后又问:“还有呢?” 王力男,不,林丽笑了笑:“然后他就……” 林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我那时候还有意识,他倒了我一身的汽油,然后就把我烧了。” 林丽扭头看向萧韫言:“当时啊……你发小都吓哭了,可惜她一样逃不掉被杀的命运。” 林丽一边在咯咯发笑,一边看着萧韫言的表情变化。萧韫言的脸色沉了沉,眉目间藏了沉静的怒火,然后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激怒我们?” “激怒?” 林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就想看看你们遭受苦难的模样,这世间一切都是苦难,为什么非得我一个人承受?” “为什么我生来就要被嘲笑,连父母都嫌我丢人,我只是想好好生活,为什么要承受那些人的目光和伤害?!” 林丽越说越激动,双手在桌上敲了又敲,可是在说完后的几秒,她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随即低笑:“无所谓,反正那些人也不得好死了。” “什么意思?” 毛煦熙问,从林丽说出凶手说过她正合适开始,自己就有一种很怪异的恐惧感,好像这被掀开的真相,藏着的有可能是疯狂的黑暗。 毛琰灼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旧红木村,不要调查这件事。这也是毛琰灼不希望自己来环海市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若是来了,目的一定就是旧红木村的案子。 她太了解自己了。 林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道:“当初死的人有二十三个,那些人渣虽然搬走了,可是厄运依旧缠绕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就没有一个善终的,包括生了我却嫌弃我的那两个人!” 林丽还以为自己死了至少还能得到一些垂怜,可是她父母来认尸的时候却一脸嫌弃和恐惧,恨不得这件事早早结束,他们能早早离开。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无情呢?我明明是被他们带到世界上的,为什么他们对我的苦难视而不见。 我最恨的不是那些嘲笑我的人渣,而是你们,是把我扔到狼群里任由它们撕咬的你们。 当我满身伤痕想要得到你们的一丝怜惜,可最终只得到你们面露难色的一句:以后你还是少出门。 是你们啊——!是你们亲手把我扔到万丈深渊,连尸骨都是草草埋葬的,就像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丑娃,我是你们的女儿啊——! 第50章 这个世界其实人人都可以是怪物,人.皮之下的恶念一旦滋生,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以是怪物的模样。 王力男的眼底一片血红,眼神写满了控诉,皮囊下的那个灵魂有无数冤屈要说,可一切都化作了怨恨,化作了悲愤,用最尖锐的手段去告诉这个世界,她就是个怪物,那又如何? “他们配得上这个结局,他们就是该死!” 林丽又笑了,沐浴在愤恨之中的笑意,就像被烈火炙烧的鲜血,透着强烈的恨意。 “把你知道的旧红木村的事都告诉我。” 开口的人是萧韫言,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一些,那双寒眸一瞬不瞬地看向王力男,颇有震慑的能力。 林丽显然眼神一滞,随后又笑了笑:“你们是抓不到凶手的。” “为什么?” 毛煦熙问,她眉头紧紧皱起,心情莫名有些紧张,她总觉得接下来王力男说出来的话,会让她难以承受。 “因为他死了。” 林丽低笑了几声,看着三人震惊的眼神,她颇感有趣,接着道:“他在杀了所有人之后,就自焚了,我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灵魂也不在,但我能确定他死了。” 林丽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呵呵低笑:“加上凶手,你们以为有二十四个人死了对吧?不,其实有二十五人,还有一个人是被凶手活埋了,你们没找到。” 林丽嘻嘻地笑了一声:“你们警察啊,多无能。” 徐威努了努嘴,然后转头看向毛煦熙,想求一个确认,却见毛煦熙脸色苍白,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哈哈哈哈哈,毛煦熙,你想到什么了?” 林丽恨不得再看看毛煦熙痛苦的模样,可是毛煦熙下一秒却变了脸,只见她轻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附在王力男身上了。” 林丽的笑容僵在嘴边,怔怔看着毛煦熙嘴角那轻飘飘的笑容:“因为你要躲开追捕,有人要你的魂。” 毛煦熙的声音很哑,本还想说下去,可是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只能轻轻捂了捂自己的喉咙缓解一下不适。 林丽像是被戳破心事,她激动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毛煦熙只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所有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仿佛要报复刚才林丽说过的诋毁她师傅的话。 毛煦熙站起来离开了,徐威负责处理接下来的事,萧韫言则是跟在了毛煦熙的身后。 大概是知道萧韫言现在的腿脚不方便,毛煦熙停下了脚步,让萧韫言靠在自己身上。 “愣着……咳咳,做什么?” 毛煦熙张开一只手,萧韫言这才会意,靠了过去。毛煦熙的手从后搂住萧韫言的腰,萧韫言的手揽住毛煦熙的肩膀,行动算是快了些。 “以后受伤了,先顾好自己。” 毛煦熙低声道,这个时候的萧韫言靠得很近,她身上的冷香,温度,还有自己掌心扣住的弧度,都让她心尖发痒。 痒得发麻。 萧韫言顺着动作扭头道毛煦熙的耳边,低声道:“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萧韫言语句的尾音还带了丝笑意,这让毛煦熙的耳朵开始发痒。 又痒得发麻。 “这么不经逗啊?” 萧韫言又笑着说了一句,温热的气息都喷打在那发红的耳廓上,好在这个时候毛煦熙已经看到椅子,马上把人放下,坐好。 毛煦熙低头看一眼萧韫言的脚,她穿了一直备在实验室的拖鞋,脚已经洗干净了,但脚踝不止肿了,还留了几道很浅的红痕,如果没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毛煦熙很快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丽不让萧韫言去找自己,是因为害怕萧韫言? 的确,萧韫言身上有凛然正气在,而且她八字属阳,鬼怪的确要惧她几分。 毛煦熙不想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问萧韫言是不是要回去,然后指了指手机,示意她们可以打车。 “稍等一下。”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还好奇她还有什么要做,可很快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个警察同志拿了一小包东西来给萧韫言,里面是几包喉糖。 “帮助不大,但是稍微能缓解不适。” 萧韫言把喉糖递给毛煦熙,然后站了起来:“我打车。” 说完,萧韫言就转过身去低头打车,毛煦熙则是看着手上的喉糖,掌心暖暖的,像是还残留着萧韫言的温度。 萧韫言,我该拿你怎么办? ** 回到家,萧韫言还是叫了一些简单的外卖,虽然吃了点面包,但她自己都还饿着肚子,更何况是毛煦熙。 毛煦熙洗完澡出来看到桌上的盒饭,她是安心的,那种被照顾,被在意的安心,萧韫言总能把关于她的一切都照顾好。 不得不承认,毛煦熙对此很是心动。 吃完饭后,毛煦熙就吃了一颗喉糖,这个时候萧韫言才问:“旧红木村,究竟是怎么回事?” 毛煦熙的眉头挑了挑,美眸缓缓垂下,染上一片晦暗。 萧韫言见状,以为毛煦熙不想说,便打算找个借口回房间,岂料毛煦熙却开了口:“师傅的结界,是为了防止那些魂被搜捕的。” 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还吃了颗喉糖,现在又吃一颗喉糖,毛煦熙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可疼痛感已经好多了。 “如果林丽没有说谎,死者有二十五人,那么很可能就解释了当年师傅没想明白的事。” “什么事?” 萧韫言放下玻璃杯,认真地听毛煦熙说话。 “凶手杀死那些人的原因。” 毛煦熙捂了捂自己的喉咙,然后续道:“当年师傅就算用了些人脉,咳,也没办法找到当年那些死者是怎么被杀的。” 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警方内部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去,媒体也没能报导受害者是怎么被杀的,可即便如此也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毛琰灼当年找不到一丝证据,也无法从二十三这个数字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如果是死亡人数是二十五,加上林丽是被烧死的,还有一个未被发现的死者是被土埋的,那么毛煦熙就多少有点头绪了。 “你知道了?” 萧韫言其实也用过关系去查,但只查到邱颜是被强行淹死的,再多的就查不到了。 “五行,咳……火烧,水淹,土埋,刀砍,木刺,各五人,凶手是火烧的最后一人。” 毛煦熙说完后,浑身汗毛直立,这简直就像是大型邪.教现场。她的脑子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疯子命理师,当时毛琰灼从现场回来,只拿着一个图腾,也正是那个兽眼图腾。 这很可能是那个疯子策划的。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萧韫言不明白,可是凶手都已经死了,那么他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记得我说过附身的事吗?” 萧韫言骤然想起,然后点了点头:“所以是有鬼魂俯身在凶手身上做这件事?” “嗯,凶手背后有人,而且杀人的顺序很可能是五行相生的循环,是一种阴阳极端之术。” 说完后,毛煦熙沉默了几秒,让自己的喉咙缓了缓,这才道:“我怀疑背后的人在炼鬼。” 萧韫言本来还想问下去,可见毛煦熙一脸难受,又捂住喉咙干咳了几声,便没有再问:“先休息,这件事之后再说。” “嗯。” 毛煦熙也实在不想说下去了,她需要时间捋一捋这件事,希望自己猜错,可她知道自己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案子结束后,庆祝一下吧,我们一起破了这么多案子,都没有庆祝过。” 萧韫言在毛煦熙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说了一句,毛煦熙愣在原地,看着萧韫言那略带祈求的眼神,就像是有手指在轻轻戳自己的心,让她的心忍不住软了下来。 “嗯。” 她应了下来,破了案子的确该庆祝一下,萧韫言的确出了不少力,而且这次还因为自己挂了彩,补偿也好,庆祝也好,也是该安排一下的。 毛煦熙转头之前,看见了萧韫言眼底那柔和的笑意,仿佛得了糖的孩子,那一瞬间,毛煦熙也忍不住笑了笑。 完了,自己怕是要在同一个坑跳两次了。 回到房间,毛煦熙躺在床上却很是精神,忙碌了一天,思绪有点乱,身体很累却还是睡不着。 想起案子,想起旧红木村,想起萧韫言,命运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把所有还未解决的事情都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自己调查的案子,总是能看到那个兽眼图腾,这一次命运直接把当年的受害者送到自己的面前。 还有萧韫言,她以为自己的情劫已经过去,或许上辈子欠萧韫言的已经还完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萧韫言又回来了。 毛煦熙已经失去了可以一头栽下去,然后义无反顾去爱的能力了。现在她懂得了权衡,权衡萧韫言的喜欢到底到哪个程度,权衡自己还会不会受伤。 曾经听过有人说,不去考虑后果的爱情,才是爱情,毛煦熙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现在毛煦熙却认为,权衡过一切还愿意去爱,那也是爱情,这也是毛煦熙现在的态度。 她曾经给予了萧韫言爱自己和伤害自己的权利,最后萧韫言一刀扎在自己心上,伤口还在疼。萧韫言现在回头说自己错了,毛煦熙自然筑起了所有的心墙去防备。 可这个人却耐心地一块砖一块砖地把墙卸下,即便砖上有刺她也不害怕。 萧韫言,心墙卸下后,你会真的珍惜我,还是会再捅我一刀? 50-60 第51章 因果应该被斩断吗? “你知道有人在搜你的魂,那你多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毛煦熙坐在审讯室里,看着王力男正伸展着自己的手掌,欣赏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并没有把毛煦熙的画听进去。 “你知道我是有办法把你拉出来,把你锁进灵坛里,再把你送到那个人的手上。” 王力男浑身一震,恶狠狠地抬眼看向毛煦熙,毛煦熙勾唇笑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唯一可以跟要搜捕你魂魄那个人拼一拼的人。” 毛煦熙的声音已经没有昨日嘶哑,进来时还吃了颗喉糖,现在嗓子的状态比昨天好了不少。 “我不相信你们。” 王力男,不,此时应该叫她林丽,林丽摇了摇头,低下了头,却又抬眼看向毛煦熙的反应,就像个怕水的孩子用脚趾试了试水的深浅和温度一样。 “但你也只能相信我。” 毛煦熙说完后,林丽皱着眉头,压着声音道:“你跟你师傅一个样,怎么可能会帮我!” “你始终没有明白我师傅用结界把你们困起来的原因。” 毛煦熙顿了顿,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解释的话,很难说服林丽把她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们的生命在最惊恐中逝去,是很容易散的,这也是搜魂的人最好的下手时机,而我师傅的锁灵结界虽然把你们一直困在一个地方,但也是最好的固魂办法,搜魂的人也找不到你们。” “可你知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我们会重现再重现死时的痛苦,五年,整整五年,那里比地狱还可怕!” 林丽激动起来,即便双手扣在固定椅的约束带上,却依旧想要挣脱束缚,神情痛苦,仿佛又回到日夜被火炙烤的地狱。 “你们已经身在局中,我师傅不知道那人布的什么局,无法破局,唯一能保住你们的只有这个办法。” 毛煦熙依旧冷静,一旁是余泉,他进*来是怕有什么突发事件,徐威说了,不能让毛煦熙受一丁点伤害。 “你知不知道,一旦被捕魂,你会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死时的痛苦直到魂飞魄散,因为你的痛苦就是对方炼鬼的养分,你的魂就是祭品。” 毛煦熙顿了顿,冷哼一声:“到时候你才是真正连灰都不剩。” 听到这里,林丽浑身一震,激动得情绪缓缓平复下来,过了几秒才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事后把我灭了?” “灭了你对我没有好处,损我阴德。” 林丽听到这里,眼神开始闪缩犹豫,毛煦熙便接着道:“这是一个很容易做的选择,不跟我合作,你必灰飞烟灭。” 林丽思索一番后,点了点头:“我跟你合作,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你感应到的那个人所有的事。” 林丽的魂在局中,她跟施术者是相互感应的,只是两者的感应都因为被结界断开了五年,所以画面会相对模糊。 “男人,喜欢穿黑色的中式长衫,手里拿着一个画有八卦的袋子,脸白白净净的,身上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 消毒水? 毛煦熙皱起眉头,这个人身上怎么会有消毒水的味道? “我只能感应到这么多。” 林丽说完后,低声问道:“你们要重启旧红木村这个案子?” “如果找到新的证据,我会让徐威申请重启。” 毛煦熙的目的一直都是为了这个,无论如何她都要重启旧红木村案子。 “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你所承受的痛苦和所做下的事,就不该留给我批判了。” 林丽勾了勾唇,冷呵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后悔的神色,眼底蕴含着的除了对世间的愠怒,还有刺骨的冷漠,是当鬼太久了,已经没有人的温度了吗? “你后悔过杀人吗?” “你问谁呢?” 林丽低笑,然后摆了摆手:“不过无论你问谁,答案都一样,不后悔。” “毛煦熙,你倒不如问一问那两个男人,有没有后悔伤害过王力男,问一问那些死去的畜生,他们有没有后悔过嘲笑我,因为我的外貌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这一瞬间,毛煦熙忽然明白了。 世间的恶都是一个循环,这便也是因果。 怎么斩断这个循环呢?忏悔吗?毛煦熙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幼稚,忏悔是必要的,可并不能斩断因果。 然而,因果真的应该被斩断吗? ** 毛煦熙感觉被这个案子弄得有些头昏脑涨,想找个能量高的人吃吃午饭,恢复一下元气。 给周袅袅发了个信息后,毛煦熙就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只是没想到被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而她终于想起自己遗忘的事了。 按照周袅袅之前给过她的信息,毛煦熙来到了五楼找周袅袅的办公室,想着如果她没空,自己就在办公室外头等她一会儿,没想到从那道虚掩的门缝间…… “莫霜,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周袅袅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莫霜,把莫霜圈在她可控制的范围里。莫霜却丝毫不慌,抬头看着周袅袅,看得专注,像是要把她的五官都刻在眼底一样。 “怎么,现在没有什么家庭顾虑了吗,可以来找我这个小三了?” 莫霜皱了皱眉头,抬手整理了一下周袅袅有些凌乱的领口:“我离婚了。” 这句话让周袅袅瞬间怔住,还不等她说什么,莫霜又道:“当年拒绝你,就是不想你背负小三这个罪名,现在……” 说到‘拒绝你’三个字,周袅袅冷笑一声:“现在?” 周袅袅半眯着眼,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你以为我还喜欢你?” “是。” 莫霜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她双手顺着周袅袅的领口缠上了周袅袅的脖子,纤白的手指轻轻扣住周袅袅的后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腹摸到了周袅袅的鸡皮疙瘩,还有她温热肌肤下的微微颤抖。 明明自己是被周袅袅圈在不可逃的动作里,可此刻的囚徒却是周袅袅。 “袅袅,你刚才见我的第一眼,脸还是红了。” 莫霜的声音不大,不轻不重,正好都落入了周袅袅的耳边。周袅袅缓缓低下头,两人之间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这是我气的,不行吗?” “不行。” 莫霜微微抬颚,红唇就轻轻扫在了周袅袅的唇边,周袅袅顿时浑身僵住,浑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我找了你很久,我知道你还在等我。” 莫霜顿了顿:“我说了不会食言,你怎么就跑了,怕我不要你?” 周袅袅没说话,却没拒绝莫霜勾.引般的轻吻,莫霜继续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周袅袅这个时候要站直,却被莫霜扣在她后颈的手拒绝了:“生气了?” “我还要去查房。” 周袅袅说完后,莫霜依旧没有放开她,又一个浅淡的吻落在周袅袅的唇边:“所以周医生,做我女朋友,好吗?” “莫副局,你这副样子,你的下属知道吗?” 眼角含着柔意,连带春.色,唇角微微一勾都是欲念,在那正经的正装之下,到底藏了多少温热? “我认为你不会想让其他人知道。” 周袅袅一听,忍不住倾身轻轻咬了咬莫霜的嘴唇:“想要我做你女朋友可以,追求我直到我满意。” “可以。” 毛煦熙放轻着手脚走到五楼的楼梯间,一手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背靠着墙,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是了,是了,莫霜就是当年周袅袅当年追求的女人,当时只听周袅袅说那个女人的年纪比她大一些,而且还提到什么家庭的。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提过一次那个女人的名字,那就是莫霜,自己当时只是顾着照顾醉猫,并没有真正记住这个名字,没想到…… 毛煦熙还以为那个女人的家庭不支持她的性取向,现在才知道所谓家庭是她已婚! 难怪周袅袅当时还瞒着自己追求她,等到追不到才来找自己哭,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我靠!袅袅你这家伙玩得挺大,而且那个女人居然是自己的上司! 老天,她刚才居然看到自己的上司和闺蜜亲在一起!! 几个深呼吸之后,毛煦熙脑子里那嗡嗡嗡的声音才稍微散去,她知道偷看不道德,但是能看到这么大的瓜,谁还管道德啊!没想到莫霜平时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在周袅袅面前居然这么诱! 想到这里,毛煦熙的手突然有些抖,因为她想起某个晚上,萧韫言也是这么诱的,诱着自己去吻,去摸,去深入。 老天! 毛煦熙捂住自己的脸,红得发烫。 这些平时正正经经,不苟言笑的女人诱起来为什么这么要命! 等等,我来医院干啥来着? 刚才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以至于毛煦熙脑袋一片空白,这下才想起来要找周袅袅吃饭。 滴滴…… 毛煦熙的手机响了响,这个时候周袅袅才回复刚才毛煦熙在来医院之前发来的信息。 周袅袅:【毛毛~我有点事,今天就不能跟你一起吃了,下次,下次一定行!】 毛煦熙没有意外,如果放在平时,毛煦熙好歹也要把周袅袅抓起来骂一顿,可现在周袅袅可是难得等到了当初她口中那个负心人,她当然不能不识趣。 毛煦熙:【行吧,就下次。】 才发完,毛煦熙就想着要不要在医院附近对付一顿,然而就在此时,好巧不巧,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萧韫言:【你在哪里?一起吃饭吗?】 天,自己那位负心人也来了。 第52章 世间对美的定义始终太片面,然而美从来都无法被定义,所以它才美丽。 餐厅包厢里,毛煦熙看了一眼菜单,又看了一眼萧韫言,脑子就像是触发了什么被动技能一样,会不断想起刚才周袅袅和莫霜那一幕,也会想起萧韫言在床上那勾人的眼神。 “你耳朵为什么红了?” 萧韫言习惯了会在毛煦熙看菜单的时候看她几眼,看看她往哪个菜单的哪个区域看很久,自己再猜猜她想吃什么但不敢点的,自己就点些。 没想到今天有意外收获,毛煦熙目光有些呆滞,不是有心事那种,而是不知道想起什么令她尴尬或害羞的事,因为她耳朵都红了。 萧韫言觉得毛煦熙特别可爱,害羞或尴尬的时候,耳朵会红,生气的时候眼睛容易红,情绪一下子就能被看穿。 不过,萧韫言倒是不明白毛煦熙为什么看个菜单都能害羞。 “没什么,有点热。” 毛煦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便随意点了一份炒饭。她现在所有心思都留在医院里,吃饭都没心思了,吃瓜已经吃饱了,又大又甜。 萧韫言也不拆穿毛煦熙的谎言,能看到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已经很满足了,如果这背后还与自己有关的话,那就更好了。 两人都点了菜后,萧韫言才问:“你刚才怎么在医院,不舒服?” 这才是萧韫言担心的,刚才她来接毛煦熙的时候,见她风风火火的,好像有点惊魂未定的模样,自己就没多问。 看样子,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萧韫言还是担心有什么事。 “没有,去找袅袅,但她没空。” 毛煦熙简单地交代了之后,说回案子想要转移注意力,再想下去,她的耳朵就要着火了。 “我可能要请假去一趟京城。” “你想要去找那个姓闻的命理师?” 萧韫言担忧起来,见毛煦熙点了点头后,她又道:“我已经拜托人去查了,你不要亲自去,好吗?” “你……拜托人查了?什么时候的事?” 萧韫言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在知道那个人姓闻之后,我就拜托在京城的朋友帮我查一查,相信很快机会有消息了。” 萧韫言说完后,又往自己的包里拿了一份杂志:“本来想着休息日的时候再给你慢慢看,但现在我想用这个换你的答应。” 萧韫言把杂志递给了毛煦熙,这是跟每日日报同出版社的杂志,封面是某个当红的女明星,穿着深色的西装,摆着酷酷的姿势。 这下毛煦熙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她不追星啊! “这是……什么意思?” 萧韫言抬了抬颌,示意毛煦熙仔细看封面的内容。杂志封面两旁有一些重要的内容,毛煦熙很快就看到了张蓉意的名字。 “这……!” 毛煦熙一时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满心都是感动。 “我在家听到你给报社打电话,想要刊登张蓉意和容书卿她们的故事,不知道什么缘由,你挂电话时愁眉苦脸的,我就知道事情不成。” 毛煦熙有些尴尬地努了努嘴,这能是什么缘由,不就是钱不够嘛! 萧韫言顿了顿,续道:“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便去做了。” 萧韫言说完后,诚恳地看着毛煦熙,道:“所以,我能用这个换你不去京城吗?我总觉得那个命理师很危险,我怕你会出事。” 毛煦熙能看到萧韫言眼底真切的担忧,眼角都红了,好像自己不答应,她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当然,萧韫言是不可能哭的,至少……不是在这里。 毛煦熙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朵又红了起来。 “我答应你就是了,别这么看着我。” 毛煦熙实在受不了萧韫言这种恳切的眼神,好在这个时候饭菜送上来了。 “嗯。” 萧韫言见毛煦熙答应下来心情不错,席间还跟毛煦熙谈论了杂志里的一些内容,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今天一天都觉得愉快。 下班前,毛煦熙去了临时羁押室见王力男。 一盏惨白的吊灯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把封闭的临时羁押室照得敞亮,好像一切妖魔鬼怪都会无所遁形。 王力男的手被手铐扣在床头,因为他具有攻击性,所以被限制了行动。 “王力男。” 毛煦熙唤了他的名字,王力男抬起头看向毛煦熙,眼神怔怔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你喜欢什么样的裙子?” 毛煦熙背靠着墙,语气并非嘲讽,反而非常认真。她看着王力男眼中重燃光芒,然后又逐渐湮灭:“关你什么事?” “想要嘲讽我吗?” 王力男随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无目的地看着某处发呆。 毛煦熙低笑,没有说什么,她靠着墙坐了下来,一只脚曲起,一只脚伸直,姿态轻松:“虽然跟你这个杀人犯说这些并不是我的风格,但你的罪孽会由法律去判断,也会有你自己的因果,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王力男坐在床边看着毛煦熙,疑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能说自己可以共情你,毕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不过我也曾是个不被人接受的人。” 毛煦熙低笑,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我修茅山的,相信你也知道,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年轻人,对于这一类的修行都是归类为封建迷信,毕竟我也没有正经去过道观学习。” “书包里倒浆糊,桌子上写满神棍,迷信,封建,书本也经常被画花,他们都笑我,说他们也会画符,然后一直在我的作业本上乱画。” 王力男听得认真,眼神一直落在毛煦熙那张带着几分自嘲的脸上。 “当时我师傅……也就是我姑姑来到学校后,啥也没说,直接往那群学生的身上打了个印,吓唬他们说他们接下来一年都会走霉运。” 毛煦熙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角却带着些许泪水:“其实哪有这种术法,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那些人愣是被吓到了,一整年都战战兢兢,心神不宁的,笑死我了!” 毛煦熙一边笑,一边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王力男的眼神却慢慢地沉了下来:“为什么要笑,你明明很伤心。” 毛煦熙愣住,眼神沉了沉,嘴角扯开一抹苦笑:“你的心思很细腻,想必很容易感受到别人对你的一切情绪,所以你也很容易被这些负能量侵蚀。” 王力男闭口不言,抿住的唇藏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故事。毛煦熙又接着道:“但学会钝感力是很难的,至少我还学不会。” “后来呢?” 王力男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后来,上了大学情况就好了很多,还遇到了一些很好的人,当时我甚至都不敢相信,原来除了我师傅之外,还会有人愿意接纳我。” 毛煦熙这次的笑柔和多了,她道:“我以前真的想过放弃修习茅山的,当时年纪轻,不知道这有什么用,还让我受尽嘲笑。” “我师傅什么都没告诉我,说会尊重我的决定,最后我咬牙坚持下来,也是为了不让我师傅失望。” 毛煦熙顿了顿,抬眼看向王力男,道:“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了我学茅山不是为了治鬼驱鬼,而是为了触碰灵魂。” 王力男怔住,他直直盯着毛煦熙,眼眶微微泛红。 “你的灵魂本该很温柔的。” 有时候毛煦熙不喜欢‘本该’这两个字,这写满了遗憾与错误,可这世间偏偏有很多‘本该’的无奈。 王力男流出眼泪,低头笑着,开心中还透着一丝自嘲。 “我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温柔早就没有了。” 王力男忽然想起了小学时为了保护几个小女生被狗咬伤的自己,中学时听邻居妹妹说了一下午的委屈,最后她还说要买个冰棍报答自己。他还想起小时候村里有只小黄狗,他怕它会饿,天天都偷偷留点饭菜给它吃。 他不是天生就是个恶魔,他也曾感受过爱,也给予过爱。 “我的生理是个男人心理却是女人,男人不认同我,女人也不认同我,我活在这个世上,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谁都不要我。” 王力男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那刺眼的白光,随即又闭上眼睛:“阳光好像一直都照不到我。” “我只是想穿好看的裙子,学化妆,把头发留长,想着有条件以后就去做手术……” 王力男说到最后笑了出来,道:“可是我的头发被我妈一次次剃短,她随时监视我的手机,不让我接触化妆品,钱不让我拿着。” “她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不会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只会让我做她想让我做的事。” 王力男说着,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好像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伤口又在流血。 “怪物……她说我是怪物。” 王力男笑着流泪,他道:“我明明什么都跟着她说的做了,可只要我多看一眼漂亮的裙子,为自己喘口气,她都会说我是怪物。” “你说,我到底是男还是女,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王力男这句话落地之后,临时羁押室陷入了一片沉默,二人在对视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残留的泪光,就像是在昏暗的世界中,依旧在努力发亮的光芒。 “你自己不是有了答案吗?” 毛煦熙顿了顿,低笑了一声,清脆地回荡在临时羁押室中,添了份灵动的气息。 王力男沉默了数秒后,道:“我喜欢粉色的连身裙。” “好。” 王力男又有些不确定,他道:“我穿上裙子,是不是很难看?” 毕竟他的硬朗,他的发型,都是按照张燕的要求来的。 毛煦熙愣了愣,含着泪光的眼角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你知道美的定义是什么吗?” “什么?” “没有定义,那才是真的美。” 第53章 美是什么?美是你眼中的温柔与光芒。 翌日,毛煦熙从临时羁押室里出来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怔怔看着手上裙子的王力男。 可惜的是,这一套漂亮的裙子他始终是穿不上了,但也算是圆了他一个愿吧! “等等。” 就在门关上之前,王力男叫住了毛煦熙。他把裙子放到床上,扭头看向毛煦熙,那一眼,毛煦熙便知道他不是王力男,是林丽。 毛煦熙跟同事说了一声后,又走了进去:“你想说什么?” “把我送走之后,也烧几件漂亮的衣服给我吧!” 毛煦熙听了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可以。” “对一个杀人犯这么好,你的同伴不会觉得你很奇怪吗?” 林丽双腿交叠起来,抬头看向毛煦熙,心中尚有余恨,可想到被捕魂的可怕,林丽便觉得毛煦熙没有那么可恶了。 “在公事上我已经做完我该做的,我没有什么可诟病的,而现在是私事,我的私事由不得别人来评价。” 说完,毛煦熙就要离开,林丽马上道:“我不是一开始就是恶人。” 毛煦熙的脚步顿在门口,林丽说了下去:“但我不后悔。” 毛煦熙的呼吸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后缓缓吐了出来,最后离开了临时羁押室。 好多人都会说,每个人都在面对恶意,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恶人,成为恶人还是成为好人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以前,毛煦熙会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可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毛煦熙觉得这句话现在才是至理名言。好多人觉得既然可以自己选择,为什么要去做坏事,可有时候局外人又怎么看得清呢? 别人能做到,为什么你做不到这句话,在毛煦熙听起来是诅咒,是站在道德高点的绑架,是掐住你脖子的那只手。 毛煦熙只相信,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毛煦熙刚回到办公室,萧韫言就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萧韫言:【明天我俩休假,今晚庆祝一下最近破了案子?】 是了,毛煦熙这才想起来,她的确答应了萧韫言要一起庆祝,而且现在案子也算半结,等她送走了林丽的魂,那么就可以专心对付那个命理师了。 毛煦熙:【好。】 毛煦熙回了一个字,萧韫言很快就回复了过来,毛煦熙不禁轻笑,这个人都不忙的吗? 萧韫言:【那我们下班一起去买点吃的?】 毛煦熙还是回了一个好字。虽然话不多,但这愿意接纳萧韫言的态度,让萧韫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盯着手机笑得正开心。 “萧……萧医生?” 赵晓雅本来还在给萧韫言报告着研究结果,发现萧韫言没有回应,只盯着手机在傻笑,这画面的冲击力无异于看到尸体死而复生。 听到赵晓雅的呼唤,萧韫言缓缓敛起笑容,问道:“抱歉,刚才的你再说一遍。” “好的。” 赵晓雅边说边注意萧韫言嘴角未消弭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想象的画面还是太恐怖了,应该说这样的萧韫言柔和多了。 难道……她跟毛姐真的成了? 下班,萧韫言准时来了,毛煦熙今天除了给徐威分析一下案子,也没有什么做的,便准时下班了。不过,莫霜今天来过,穿着一身干净烫贴的衬衫西装裤,一丝不苟地跟徐威整理资料,毛煦熙是觉得有些割裂的。 莫霜的两幅面孔相差也太大了吧! ** 车上播着容祖儿的《怯》,毛煦熙莫名又想起了莫霜和周袅袅那日接吻的画面。 “你觉得莫副局怎么样?” 毛煦熙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岂料萧韫言听了这个问题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不悦。 “怎么了吗?” 萧韫言没有回答,反问了回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莫副局私底下,大概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话题止在这里,两人都没有说下去,很快就到了餐厅。萧韫言已经在网上订了餐,她很快就取了回来,打算回去吃。 “怎么不在餐厅吃?” 毛煦熙想着,反正来都来了。 “在家里吃可以看看电影,还可以喝喝酒。” 毛煦熙点了点头,接受了萧韫言的解释,而且她自己也蛮享受这样的悠闲,没有旁人的说话声,节奏慢悠悠,时间也缓缓地流过。 萧韫言打包了两道粤菜和两道川菜,这次她谁都没有委屈,两人吃得倒是挺愉快。萧韫言的书房里还有一个小酒柜,吃完后,她拿了一瓶screamingeagle的红酒出来,说是她朋友送她的。 毛煦熙不会品红酒,但听过这个名字,还是当年萧韫言给她说起红酒时提过的,谁知道自己会记得这么久呢? 年份是07年的,萧韫言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开始醒酒,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和毛煦熙倒了一小杯。 “尝尝?” 萧韫言把高脚杯递给了毛煦熙,毛煦熙看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它的颜色不是张扬的紫红,而是带着阅尽世事般的克制墨红,如同萧韫言的美眸,藏着火,也藏着沉静的故事。 毛煦熙轻抿了一口红酒,那香气如黑夜里的萧韫言,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是黑醋栗,摩卡与雪松交织成危险的深渊,入口却如天鹅绒般柔软,复杂又危险,就像眼前这个人。 会一刀刀剖心,再紧紧抓住,用她的掌心感受你的心跳。 “喜欢吗?” 萧韫言问,自己也尝了一口,她很是喜欢。 “嗯,不错。” 毛煦熙说不出多少品酒的名言来,一句不错已经是对这瓶酒的最高评价,毕竟她之前喝过的红酒都很难喝,这次是她喝过最好喝的。 “那可以多喝点,今天高兴。” 萧韫言又给毛煦熙倒了点,两人便开始边喝边说警局里的案子,说到王力男的时候,毛煦熙问萧韫言:“你怎么看王力男这件事?” “人类认知狭隘的缩影。” 萧韫言整个身体都背靠着沙发,喝了一口红酒后,就随意端在手上:“世界很大,可是人类总喜欢用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自己,但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本能。” “因为克制,抵御未知,都是保护自己的本能。” 萧韫言喝了酒后,声音又软又沉,多了几分醇厚的韵味,好像红酒让她变得更加醉人了。 “排异,也是人类的本能。” 萧韫言耸了耸肩,又喝了口酒,苦笑道:“所以能怪谁吗?我们谁都怪不了。” 这是人的本性,只有少数人能够有这种包容未知的勇气,也只有等待社会的文明继续推进,让未知变成已知,这才能改变大多数人的认知。 毛煦熙有时候很佩服萧韫言的透彻,她好像跳出了这个世界去看,在她眼底这世界是凉薄的。 毛煦熙有些醉意了,她看着萧韫言的侧脸都变得柔和又有光辉起来,尤其是当她的嗓音响起,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更有格调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就在沉默中,思绪在空气中翻涌,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在浓浓酒味的衬托之下,有了宣泄口。 “小熙,分手时我的笑,是想让你恨我的。” “你做到了。” 毛煦熙低笑了一声,突然感觉一阵酸楚,又喝了一大口的酒。 “但我不知道原来我会这么难受,转身的瞬间,我就哭了。” 萧韫言捂住自己的额头,微微垂下头,懊悔地道:“我一直没看清自己的感情,我太蠢了,怎么能到了那一刻都看不懂呢?” 萧韫言手中的高脚杯微微倾斜,红酒几乎要倾斜而出,可最后还是被萧韫言端正收了回来。 “小熙,那天我刚到机场就折返了,我也没有跟她在一起过,我已经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萧韫言抬头看向毛煦熙,毛煦熙并没有看她,而是愣愣地看着电视里播的一部老电影《东邪西毒》,台词刚好说到那句‘有些人是离开之后,才会发现离开了的人才是自己的最爱’。 真应景。 毛煦熙有些发晕的脑袋,忽然想到了当年自己去买醉时周袅袅告诉自己的事。周袅袅也算半个医生世家,跟萧家有往来,所以跟自己说了一些萧家的情况。 萧家的水很深,豪门世家什么都说利益,里面不能有什么自主意识,一切都需要以家族的声望为先。周袅袅去过一次萧家的酒会,觥筹交错间,她看不见萧家亲人间有什么感情可言,每一言每一行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一样,当时周袅袅用了一个词去形容萧家的人——机械。 周袅袅不喜欢萧家,去过一次酒会就没有过接触,萧家的人都是精英,但都是无情无爱的精英,所有事情即便是情绪都是经过盘算的手段。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萧韫言,就成了当时那个样子吗? 在环海市相逢后,周袅袅是惊讶萧韫言会当了法医,并且出现在环海市的,因为在萧家里,这么脱序的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 毛煦熙与萧韫言对视着,心中依旧酸楚难耐,为自己的,也有为萧韫言的,本不该心疼这个渣女的,可偏偏自己又控制不了。 “萧韫言,你知道我休学那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萧韫言摇了摇头,她打听过,可是毛煦熙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即便找到大学时跟毛煦熙关系不错的同学,他们也不知道。 “你父亲来找过我,让我不要纠缠你,否则会让我和我的师傅混不下去。” 毛煦熙顿了顿,苦笑道:“我本也不在意这些,我们当时也没有关系了,可是你萧家没有放过我,旧红木村的事里,我师傅被大肆宣扬成神棍,有你萧家的功劳。” 萧韫言怔住,手微微颤抖,高脚杯里的红酒也在颤动,像她的心头血。 “这件事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的家族……” 毛煦熙没有说下去,萧韫言又怎么能完全脱离自己的家族呢?有时候在警局听到大家闲聊,偶尔也会提起萧韫言的家世,这就好像不可切割的烙印一样,一直都被打在萧韫言的身上。 “我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萧韫言放下高脚杯,挪了挪身子,倾身过去抱住毛煦熙,口鼻紧紧贴在毛煦熙的肩膀上,像一个郑重的吻。 “对不起……” 温热的气息打在毛煦熙的脖子上,一片湿热,热意蔓延开来,欲念也在作祟。萧韫言的手轻轻打在毛煦熙的侧腰上,手指稍微动一动,都像在温柔的摩挲。 “萧……韫言……” 第54章 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来看是浪费时间,她却觉得很重要。——《东邪西毒》 毛煦熙感觉自己的脑子在烧,酒精在作祟,萧韫言触碰到的一寸肌肤都被欲望占领。那致命的吸引力在摧毁着毛煦熙的理智,萧韫言身上的香味染了酒香,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名唤萧韫言的毒,蚕食着自己的身体。 偏偏那个人…… “小熙,我不知道发生过这些事,是我……伤害了你。” 很多话,萧韫言放在心里许久,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她好想告诉毛煦熙自己的抱歉,也好想告诉毛煦熙自己有多么不想失去她。 萧韫言的怀抱又紧了紧,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毛煦熙身上。毛煦熙本来就有些醉意,这下也坐不住,身子缓缓地往后倾去,只来得及把手上的高脚杯放到桌上。 “萧韫言……起来……” 毛煦熙的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失去了力气,嘴里让萧*韫言起来,可是放在萧韫言双肩上的手却怎么都推不开萧韫言。 “那一年我一直在找你,甚至找到了你师傅,可是她不愿意让我接触你。” 萧韫言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打在毛煦熙的肩窝上,还伴随着一滴热泪,好像就这么几个字,就说完了萧韫言这些年的努力,用眼泪作为留白。 “后来我知道你回到了校园,虽然我已经毕业了但我是想过要去找你的……” 然后呢? 为什么没有来? 毛煦熙的心里有怨怼,当时的她依旧有什么妄想,妄想着萧韫言会突然出现道歉,那她可以既往不咎。 是啊,那时候的她依旧恋爱脑,在半醉半醒的一年里,喝到胃出血,她想着的依旧是重修旧好。 “那时候我正在跟我的家族对抗,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且他们提过几次你的名字威胁我,所以我不敢找你。” 不是电影,不是电视剧,而是萧家实质握有商政界的资源,他们要给普通人使点绊子,要让没有家庭背景的毛煦熙没法在京城生活下去是很容易的。 他们可以在犯法的底线之上能让别人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所以萧韫言完全不敢赌。 五年,她整整用了五年的时间不去触碰关于毛煦熙的任何消息,直到家族彻底放弃她,她才敢找毛煦熙。 毛煦熙在萧韫言说话间已经彻底躺在了沙发上,萧韫言这才缓缓地撑起身子,脸上依旧有残留的泪水,眼角和脸上的红是醉意也是泪意。 “小熙……小猫,我爱你。” “不能失去你。” 大家都在告诉她,毛煦熙跟她不匹配,毛煦熙不会再回头,她这么执着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但她觉得很重要,重新追求毛煦熙,等待毛煦熙,这件事很重要。 毛煦熙浑身都在发颤,尤其是听到萧韫言在床上才会叫她的昵称,小毛,小猫,这让她的心软成了一片。 可是萧韫言,你的小猫这些年,并不好过,你知道吗? 毛煦熙交往过女朋友,可最长的都没超过一个星期,她以为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可此时此刻毛煦熙才知道…… 原来,她的心一直都在萧韫言身上,就是魔障,逃不脱的魔障依旧牵扯在一段命中注定还未尽的缘分里。 她恨萧韫言,因为她伤害了自己,可偏偏自己做了跟她一样的事,心里还没把某个人忘干净就开始一段感情。 这么不负责任,这么渣,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伴侣。 对于那些被自己辜负了的人来说,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渣女? “萧韫言……” 毛煦熙双手轻轻扶在萧韫言的肩膀,低声道:“你是不是醉了?” 醉了,所以那双眼没有了平日里的克制,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心翼翼,如今的她把所有思念和爱意都倾泻出来,她目光所及,都是燎原之火。 “醉了。” 萧韫言微微俯身,红唇几乎要贴上毛煦熙的,温热撩人的气息全喷洒在毛煦熙的唇上:“小猫,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骂我混蛋也好,渣女也好,我都接受……” 毛煦熙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萧韫言喝醉了口齿还能这么清晰,条理这么顺畅? 毛煦熙紧张得轻轻呼出一口气,呼吸交缠间,萧韫言已经吻了上来。红唇交缠之际,毛煦熙感觉到了那颗空虚飘荡的心忽然静止了,落地了,原来…… 原来她还是一直在等,即便是用恨意,她真的好恨自己对萧韫言的情,即便深埋地下,可仅需一个吻,就能把一切都翻出来,包括那些酸酸甜甜的回忆。 “唔……小猫……” 萧韫言的手拂过毛煦熙的发,吻寸寸深入,舌尖再一次撬开那神秘的大门,好多好多的欲念倾泻而出,如洪水。 毛煦熙紧紧抓住萧韫言的肩膀,好像有一层外衣被这□□少化了,那一瞬间她只想要占有萧韫言,想紧紧抱住萧韫言,把整个灵魂都交付出去。 衬衫的纽扣不知道何时被剥落,有一团火在毛煦熙的后背烧,等她稍微回过神,才知道那是萧韫言一次又一次难以抑制的抓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这是萧韫言的房间,房间里充斥着萧韫言的味道,还有很淡很淡的purepoison香味。 “为什么……” 毛煦熙看着萧韫言潋滟着水光的美眸,带着无限媚意,如今的萧韫言比五年前更具风情和韵味,每一个吐息对毛煦熙来说都带着极致的吸引力。 更别说她现在喉间还会无法抑制地发出一些诱人的声音,像哭腔。 “为什么你房间会有purepoison的香味?” 明明萧韫言没有喷香水,工作的萧韫言是不会喷香水的,为什么萧韫言要喷在房间里? “因为……我想你,好想你。” 萧韫言的手覆在毛煦熙的锁骨上,哑着声音道:“我等了你好久,想了你好久,想吻你,亲你,抱你,还想……” 毛煦熙吻了上去,阻止萧韫言继续说下去。 这次不再是青涩的在校园里的缠绵,而是扎扎实实的欲望,是破碎后的重聚,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像是惩罚,发泄,也是彼此之间极需要的氧气。 秋天的夜被温热的水搅动得天翻地覆,空气中都带着一丝粘黏不已的缠绵感。毛煦熙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不大的房间里,墙上挂了大大小小的画,画很熟悉,那个背影,那杯咖啡,那束花,那场雨,还有交握的手。 是什么呢……是了,都是她们的回忆…… ** “那……我先回去了?” 那是她们第一次约出来吃饭,毛煦熙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地跟萧韫言道别,可又希望萧韫言能够挽留。或许她们可以再走一圈操场,可以再聊一会儿…… “嗯,下次再约。” 无趣的女人,毛煦熙腹诽,然后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转身离去。 就是那个背影,那日她穿着简单的淡蓝色衬衫牛仔裤,挎着一个简单的单肩包,走入宿舍中。 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入了萧韫言的画中。 后来,是萧韫言告白的,她把毛煦熙约到一个格调优雅的咖啡厅里,手里捧着一束紫罗兰。 “小熙,我喜欢你。” 萧韫言把紫罗兰递到毛煦熙的面前:“做我女朋友,好吗?” 一片紫罗兰花瓣飘落,刚好坠落到那杯浓郁的美式咖啡上,轻轻飘荡,一如毛煦熙微颤的心。 “好。” 那一天,窗边的阳光轻轻洒落,落在咖啡的那片花瓣上,毛煦熙还记得那日萧韫言的笑意中眼角还带了一丝红,像是得到了某件宝贝一样。 那时候的毛煦熙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被捧在手心上的,即便家世悬殊,可她相信萧韫言,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克服一切。 还有那场雨,那是黄昏时的一场雨,她们就在一家花店里躲雨,老板娘还亲切地送了她们几支玫瑰,然后就去温室里忙活了。 毛煦熙透过那薄薄的窗帘看向窗外的雨景:“韫言,你说这场雨会下多久呢?” 萧韫言总能明白毛煦熙的想法,她牵起毛煦熙的手,一个浅淡的吻落在她的唇边,自然得像是她们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可偏偏那是她们第一次接吻。 “无论雨下多久,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她明白毛煦熙问的不是那场雨能下多久,问的是她们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多久? 可以很久很久的,毛煦熙那时候是这么想的,想必是被那突如其来又蓄谋已久的吻冲昏了脑袋,傻得以为那一场的雨能让花永远盛开。 那一年,毛煦熙总在酒吧里喝到天昏地暗,每次都是周袅袅和毛琰灼把她捞出来,也喝到胃出血进院。 毛琰灼曾严厉地责骂过自己是个恋爱脑,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连未来都可以不要。可躺在病床上的毛煦熙听着毛琰灼厉声责骂,想的却是那一日的紫罗兰,那一日的雨,那一日的亲吻,还有那一句一直在一起。 原来自己真的会把人家的承诺当真,也会傻得去相信永远。她修习道法的时候不是早就明白缘聚缘散皆有定数吗?不是早该知道有些人是来给自己经历的吗? 可为何偏偏自己总想着回头,她会想…… 想着如果没有文瑾逸那该多好,想着如果自己没有走过那日杏花树飘舞,如果自己没有爱上萧韫言…… 万般皆妄念,一念生,苦难起,坠地狱,不超生。 第55章 无畏能让人类和大自然相遇,敬畏能让人类和大自然共存。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的,从落地窗帘的缝隙里洒落,在毛煦熙的大腿上映出一道细细的金光。毛煦熙醒来的时候,能看见阳光间飞舞的光尘,还有落地窗帘轻轻飘起时朦胧的蓝天。 手怎么这么酸? 毛煦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坐起来的时候,耳边一声轻吟让她瞬间僵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墙上的画,鼻间萦绕不散的香味,那是属于萧韫言情动时的味道。 是刻入骨髓忘也忘不掉的味道。 毛煦熙缓缓扭过头去,看见萧韫言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瞬间连呼吸的滞住。那张温柔的脸上已经褪去了红晕,眉目柔和,好像在做什么好梦,连嘴角都不经意翘起。 毛煦熙很快就回神,昨天不至于醉到断片,只是有点醉意,余下的都是吸引力和欲念在作怪,这一点毛煦熙很明白,也欺骗不了自己。 真正醉了,那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酒后乱性是假的,借酒乱性才是真的。 她跟萧韫言做了,而且做了好多次,不知疲倦一样,看到萧韫言锁骨上和脖子上的痕迹,她就知道自己昨晚有多凶狠了。 她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但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怎么就……! 啊——! 毛煦熙有些懊恼,又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无措,她该怎么面对这种局面?昨晚为什么要喝酒啊啊啊啊! 她把被子压在自己胸前,然后缓缓坐起来,正准备蹑手蹑脚地下床,逃离现场。然而,就在她坐起来的时候,萧韫言一声如猫一般的低哼声让毛煦熙再一次僵住。 萧韫言醒来时见毛煦熙坐了起来,她随即也坐了起来,一手搂住毛煦熙的腰,下颌靠在毛煦熙的肩膀上。 那代表情念的味道更重了。 “小猫,你要对我负责。” 萧韫言的声音有些嘶哑,昨天即便再怎么克制,都无法阻止汹涌而出的感觉,倾泻而出的声音也成了欲望的催化剂。 后果就是,声音哑了。 萧韫言拉过被子,压在自己胸前,眼底尽是得逞的笑意。 毛煦熙一阵沉默,怔怔看着前方,当事人现在是后悔,非常后悔,昨晚怎么就跟萧韫言喝酒了呢! “昨晚我鬼上身。” 这下轮到萧韫言无语了,随即又有些想笑,觉得这个人在做无谓的挣扎,不过无所谓…… 萧韫言紧了紧毛煦熙的腰肢,鼻尖凑到她肩上嗅了嗅,是她喜欢的味道,干净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热烈味道。 “所,所以不算。” 毛煦熙身体有些微颤,肩膀缩了缩,想要驱赶萧韫言触碰自己时那恼人的麻痒感。 萧韫言见毛煦熙的耳朵都红透了,当下实在是想要用舌尖去尝尝像果子一样红的耳朵,可她还是忍住了。 有些分寸,还是要把握好,不急。 萧韫言松开了毛煦熙,毛煦熙马上下了床,慌慌张张地捡起自己的衣服随便穿上,然后逃离了萧韫言的房间。 萧韫言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缓缓躺回床上,嗅了嗅毛煦熙刚才睡的位置。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左胸,扑通扑通的跳动之下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里的血肉……像在疯长了。 昨晚我鬼上身,所以不算。 萧韫言把头埋在毛煦熙睡过的枕头上,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总有一次,你得算的。 ** 毛煦熙庆幸休息日自己有生意做,不然一整天待在家里面对萧韫言,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过。 第二天上班,萧韫言也没打算遮住自己脖子上和锁骨上的痕迹,依旧穿着平时的丝质衬衫,打开两颗纽扣,露出那好看的锁骨。 萧韫言的脖子右侧有两道小小的青紫痕迹,锁骨上也有一道,这暧昧的痕迹,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无所谓? 到了警局没多久,徐威就接到了电话,说是有人报了失踪,派出所去北部郊区侦查过,发现现场有大量血迹,合理怀疑案件涉及故意伤害和谋杀,刚莫霜已经把案子转交到一队的手上了。 椅子还没坐热,毛煦熙就又拿起包包出发了,这次出动的有徐威、毛煦熙、木庭和梁大发。在电梯里,他们还是遇到了跟他们一起出动的萧韫言。 萧韫言一如既往地安静站在电梯里,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大家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可她脖子上和锁骨上的痕迹太明显了,她长得又白,很难不注意到。 本来徐威还在说话,但是看到萧韫言后,他就沉默了。整个电梯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大家有默契地不说话,每一个呼吸好像都带着疑惑,木庭更是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看萧韫言,好像做贼一样想要挖什么大瓜。 然而,当事人无知无觉,目不斜视,腰背挺直,从容地面对电梯里沉默的尴尬。 “所以失踪的四个大学生,两男两女?” 毛煦熙打破沉默,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第一次感觉自己会在这电梯里窒息而亡。 “对……对,失踪了两天,父母来报案,说他们去郊区探险,后来就没了消息。” 徐威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而这个时候电梯的门也打开了。两队人马分别上了车,这下大家才松了口气,可是他们对刚才在电梯看到的并没有多言,毕竟…… 他们怀疑‘嫌疑人’就在车里。 “他们去北部郊区探什么险?” 毛煦熙好奇,她对环海市还不算熟悉,不知道这北部郊区有什么探险的好地方。 “一家废弃的医院。”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瞬间无语了,他们那哪是探险,一不小心命和魂都丢了。 年轻人真的是……病得不轻。这种怨魂集聚之地已经跟大自然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都要有敬畏之心,怎么还把这件事当做游戏?探险? 人可以无畏,但不能无知。 这家废弃医院毛煦熙倒是听过,当时毛琰灼提过环海市有几个极阴地能不去就不去,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废弃医院。 毛煦熙还曾经去看过这个废弃医院的资料,九九年的时候随着下岗潮爆发,大量职工失业,精神崩溃。后来这个医院就接了很多心理异常者,轻度精神病患,其中有很多都没有身份备案。 当年还有小道消息说,这个医院做了不少点击疗法和精神调控实验,没有实质证据,相信都被压下来了。毛琰灼当时有些人脉,打听到其实这个实验室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没有身份备案。 后来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医院起火了,官方说的是电路老化,但也有消息说是病人放的火,死者名单始终没有全部公布,连火灾报告都被归档封存。 之后这个医院就一直荒废,还有不少灵异传言传出来,说是夜里楼内有微弱灯光在闪,门会自动开关,破旧的轮椅还会在走廊里滑动。还有说医院的广播偶尔会发出滋滋沙沙的声音,还有人听过广播传来模糊的女声重复播报——请家属到太平间认领。 从此这家医院就成了很多人敬而远之的地方,也成了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探险的地方,其中还不乏一些流量直播主。 “派出所只在医院二楼的走廊上找到大量血迹,不能判断是不是失踪者,所以就把案子移交给我们了。” 徐威说完后,毛煦熙问:“除了血迹之外,没有找到别的线索?” “还找到遗落在血迹旁的手电筒,他们还在现场,还没有更多的消息送过来。” 毛煦熙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师傅说当年这家医院最少死了两百人,早已积怨成煞,聚阴成狱,所谓狱,是一种比鬼打墙还要可怕的时间空间异常。 有一次,毛煦熙跟着毛琰灼去做招魂,也是在一个极阴地,毛煦熙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进去一个小时,结果出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出来之后她才察觉到那种极致的饥饿感。 脱离了那个空间,身体才有实感,比如饥饿和疼痛。毛琰灼曾经说过,被困在异空间里的人跟我们的空间一直在交错,即便在同一条走廊上。直到异空间里的人死亡,尸体才会回到正常空间,但魂会留在异空间里。 如果人死了,那就只能招魂,把魂从异空间里召出来,可人还活着的话……那就麻烦很多了。 废弃医院在北部郊区的一个村子后面,位处三煞交汇之地,背无靠山,前无明堂,左无青龙护佑,右无白虎回旋,形如孤坟。加上周围灌木横生,许多植物都长在了医院外围,一点都长不进去,可见里头阴气之重,毕竟植物大多向阳。 毛煦熙刚下车,脚步就顿在医院的大门栏杆前,寸步前进不了。 寒风阵阵,风间有丝丝刺骨的寒意钻入毛煦熙的每一寸肌肤里,带着一股令她非常不适的腐肉味和烧焦味。那不是真的有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灵魂腐烂的味道。 此时,萧韫言从后而来,轻轻勾住毛煦熙的手指,低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见毛煦熙立住不动,大家也就都不敢动了,而萧韫言对毛煦熙勾手指的亲昵动作,更是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毛煦熙精神有些紧绷,没有缩手,反而回握了萧韫言的手,像是握住了某种力量一样。 “我需要请神护体才能进去。” 否则她随时会通灵,在这个地方通灵,怕是会要她半条命。必须清神明护住自己的神魂才可以。 “一会儿我请神后,你们千万不要叫我的名字,否则玄女娘娘会离开。” “一定不要叫我名字。” 第56章 人对大自然最大的误解,就是人类不相信的东西便是不存在的。 “一定不要叫我名字。” 毛煦熙可不想在这个地方通灵,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在现在是白天,天气不错,阳光尚好,多少能冲散一些阴气。 “知道了。” 徐威应了下来,毛煦熙便站在原地结请神印,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一分钟左右才停下来。 毛煦熙能感觉到一股力量笼罩在自己身上,但意识依旧任由自己支配,毕竟她只是请神护体,不是请神上身。 “好了,可以进去了,进去之后不要大声喧哗,不要落单,如果感觉到意识涣散,要马上打起精神。” 毛煦熙交代过后,大家点了点头,徐威这才缓缓推开那扇生满锈,还被植物攀延在上面的铁门。 吱呀—— 铁门发出尖锐的声音,仿佛随即打开了一段被尘封许久的故事。 毛煦熙这才察觉到萧韫言一直勾着自己的手指,她马上缩回手:“你干嘛?” 耳朵又红了红,本来想要进去的脚步也顿在原地,萧韫言倒是不慌不忙,慢慢凑到毛煦熙的耳边低声道:“想牵你的手。” 热气扑打在毛煦熙的耳边,仿佛要把那红透的耳朵再加把火烧到心里。 毛煦熙的耳朵好痒,心跳好快,也顾不上什么,马上跟上梁大发的脚步进去废弃医院。 “萧,萧医生,我们也进去?” 赵晓雅站在萧韫言身后,把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看到大瓜的兴奋感还在她脑子里叫嚣,导致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 萧韫言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挺直着身板,手提着工具箱就进去了。虽然没有还没有发现尸体,但是因为出现了大量血迹,莫霜判断出现尸体的概率很高,所以一个电话就让萧韫言出动了。 萧韫言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毛煦熙发现了也缓下脚步,尽量与萧韫言走得靠近些。 木庭发现毛煦熙这个举动,忍不住笑着跟徐威说悄悄话:“徐队,你看她多偏心萧法医。” 徐威也笑着缩了缩肩膀,像做贼一样回了一句:“别说,人家脸皮薄。” “我听得见。” 毛煦熙真的忍不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同伴挺离谱的,她离得又不算远,真的以为她听不见吗? 大家立刻住了嘴,认真投入工作。 这是旧式的小医院,一共就三栋楼,A栋面向大门,还有两栋略低的楼栋在A栋的两边,毛煦熙抬头再看一眼,更像孤坟了。 医院当然不讲究风水,这里曾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本就是阴阳交汇之地,可发生了那场火灾意外后一切都变了味。 现在这里,风水破败不说,抬眼看去,毛煦熙还能在医院楼栋外头,看见那一扇扇破碎的窗内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影子。 鬼影幢幢,怨灵不散,这危险程度岂是风水能够概括的。 有一个派出所的同事就在门外守着刑侦一队来,见了徐威后,同事便开始说明情况。还有两个同事在A栋楼上结伴搜索,现下除了那片血迹之外,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警员带着众人上了二楼发现血迹的地方,才踏入医院,众人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那种寒意。很多废弃的地方都会有这种寒意,可偏偏现在这种会勾起人心底的一丝不安。 众人不发一言地上了楼,在走廊上看见了大片未完全干涸的血迹,甚至连墙上都有,萧韫言和赵晓雅一刻不耽误,马上取证了。 “你们在这里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 萧韫言看着自己手套上粘稠暗红的血迹,抬头看向身板站直的警员。 “是的,萧法医。” 警员说完后,萧韫言只低声说了句‘奇怪’便再无下文。 “怎么了吗?” 毛煦熙蹲在萧韫言身旁,萧韫言才道:“血迹在这个地方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不可能还没干,现在这种状态,血迹出现的时间最多在十至三十分钟以内。” 萧韫言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这片血迹出现不久他们就抵达现场的话不可能找不到人,有人受了伤的话不可能走远,就算人死了凶手要把尸体移走,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血迹拖行痕迹或血迹滴落。” 这超出了萧韫言的专业认知范围,她继续道:“这里虽然环境湿冷,但通风不差,温度虽然也低,但是……如我刚才的疑问,伤者走不远,死者被移动不可能没有其他痕迹,或许这是凶手伪造的证据为了扰乱警方,但是血液未能凝固……” 萧韫言说到这里,便示意赵晓雅采集血液样本:“需要带回检……” ‘验’字还没有说完,木庭就咦了一声,众人朝她看去,她指了指墙上,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毛煦熙倏地站了起来,走到脏污的墙边仔细地看过:“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看到这个血掌印的对吗?” 毛煦熙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是多余的,进来时不止没看见这个血掌印,而且这个血掌印的血迹正往下流去,就像是刚印上去的。 空气中蔓延着诡异的氛围,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四处看去,想要看看到底还有没有血掌印出现。 暂时没有,对,暂时,大家心里都莫名地觉得,接下来还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毛煦熙皱起眉头,看着那个血掌印的时候,内心挣扎不已,有这个血掌印,说明很可能在异空间的人还活着…… 可如果自己的魂入了异空间,会不会回不来? 毛煦熙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心里默念了一句:师傅,你可千万要保佑我。 “我有个很荒谬的想法。” 毛煦熙开了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萧韫言缓缓皱起眉头,刚要伸手拉住毛煦熙却被她巧妙地躲开了。 “叫我的名字,或许我通灵后能够把人救出来。” “不可以!” 萧韫言跟着站了起来,脸色肃冷起来:“我知道这一定很危险,不可以。” 一旁的派出所警员听得很是迷糊,不明白毛煦熙说的‘通灵’是什么,便站在一旁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毛煦熙和萧韫言在争执这件事。 “是啊,我也觉得太危险了,不要尝试。” 徐威还记得毛煦熙每次通灵后都跟脱力了一样,这一次还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跟天上的靓妈交代? “是啊,最好还是不要吧……” 木庭也劝了一句,一旁的梁大发也点了点头。 毛煦熙其实很纠结,其实她很不想要冒险,但是如果她不冒险,她很可能就会错过救一条性命的机会。 “我可以把玄女娘娘请走,但是耗费我的力气,这是第一条路,如果你们叫我的名字,那就不耗费我的力气,这是第二条路,你们选。” 毛煦熙不过用了两秒去决定这件事,再拖下去,她怕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会死。 她曾问过师傅,用自己的命冒险去救人到底值不值得,当时毛琰灼没有回答,只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现在,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些人罪不至死,他们就算有罪,也不该死在这个地方。 “我需要向你们借力,把你们的能量借给我,那么我的危险性会减少很多。” 毛煦熙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红绳,然后把红绳交到每人的手上,除了那个派出所的同事。毛煦熙示意他们把红绳绑在手腕上,然后道:“不要松开红绳,听到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手,不然我就会少了一份力量。” 说完,毛煦熙扭头看向派出所的警员道:“同志,照顾好我们,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很害怕,那就拉住徐威的手,他正气旺,可以稳住你的心神。” 警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想起来总部的刑侦一队似乎是有那么一个玄乎的人,屡破奇案,难道是用这种方式……破案的? “这样你们可以放心,如果我出现什么异常,你们就努力地叫我的名字,我的魂一定能被唤回来。” 毛煦熙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这是她能给自己做的保险,希望不会有事,但是能不能把人救出来,那就不一定了。 “我不一定能救人出来,只能看运气了。” 这也是毛煦熙能够做到的,问心无愧,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接下来……就看运气了。 “真的没问题吗?” 萧韫言知道自己劝不了毛煦熙,她一定决定了要做的事,谁都劝不了,但是她的心没法安定下来,尤其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 让这么多人牵住红绳这件事,反而让萧韫言更加惴惴不安。 “没问题,反正我死不了。” 但是掉不掉层皮就说不准了。 毛煦熙没有时间再去准备什么,让大家缠好红绳后,便和大家一起盘坐下来,最后嘱咐派出所的警员照顾好他们后,毛煦熙便道:“叫我名字。”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就在毛煦熙有些烦躁之时,坐在她左手边的萧韫言缓缓开口:“毛煦熙。” 三个字把一股能量从毛煦熙身上抽离,很快毛煦熙就感觉到无孔不入的寒意,直把她冻出一个哆嗦来。 随后她的意识很快就飘散,头缓缓垂下,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过去。 一旁的警员一动都不敢动,大家依旧面面相觑,然后徐威道:“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萧韫言紧紧抓住手中的红线:“不会有问题的。” 那一瞬间,萧韫言忽然感觉到自己由心底产生的壮烈感——就算是死,我都不会松开红绳的。 大家沉默了下来,只剩下一阵此起彼落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吹来的寒风。 嘭——! 一声关门的巨响吓得众人心底一阵,他们马上朝着走廊尽头看去,刚刚打开的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然后又缓缓地打开…… 嘭——! 第57章 被遗忘在荒野处的围墙中,那场火,烧毁了多少幸福? 毛煦熙睁开眼的瞬间,还是医院的那片废墟,脚下踩着的依旧是那块碎玻璃。然而,空气却异常寒冷,而且让毛煦熙清楚知道自己在异空间的还有天色,她来的时候明明是白天,可如今窗外已经黑全,甚至还有一阵阵虫鸣声。 毛煦熙背脊一阵寒意,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她是茅山师傅,但不是勇士,这个时候剩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换谁都会害怕的。 忽*而,毛煦熙听到一声细碎的声音才回头过去。一个女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一手捂住腹部,鲜血的味道这才随着一阵微风飘了过来。 毛煦熙马上走了过去,蹲下来问道:“你怎么样?” 那女人缓缓抬头,见到毛煦熙后紧张得想要逃走,可是挣扎了几下,她就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呼吸重甚至带着一阵哭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女人浑身都在抖,毛煦熙并没有去触碰女人,就怕女人会应激,她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很多时候毛煦熙不想用‘救’这个字,太沉重,然而想到自己的深入虎穴来做这件事,‘救’这个字也算是配得上有余了。 女人这才抬头,脸脏兮兮的,还有些血污,她惊恐的眼神下藏着仓皇,然后哆哆嗦嗦地开口:“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女人拉住毛煦熙衬衫的衣袖,手指触碰到毛煦熙的皮肤,毛煦熙能感觉到她的手凉得像冰。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要快。” 毛煦熙没有多少时间慢慢听故事,她还有人要救。 “我不知道……我们走不出去,走着走着就散了,灯……” 女人抬头开向天花板早已坏透的日光灯,唇颤抖着道:“它们会亮起来……然后医院就活了。” “什么?” “那个人穿着病服,用,用刀子刺我,唔……” 女人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流着血,不多,但沾满了手掌,想必那个血掌印就是她留下的。 毛煦熙听了后,扭头看了一眼女人手边染血的刀子,马上明白过来。 是幻象,幻象让女人以为有人攻击她,刺伤了她的腹部,实际上是她自己拿起刀子刺向了自己。 鬼不能直接伤害人,除非有深仇大恨,那会影响那个人的身体变化,但也做不到直接拿刀子伤人。祂们能制造幻象,让人自己伤害自己,毛煦熙对此并不意外。 只是在这个空间,稍有不慎自己都会中招,所以绝对不会久留。 “现在你站起来跟我走,你其他同伴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毛煦熙扶着女人起来,女人艰难地站起来后,道:“我,我不知道,只听到有他们的尖叫声,但是不知道在哪里,我,我好害怕……” 女人浑身都在哆嗦,毛煦熙安抚了一阵后,本想着要带她离开,可她突然想起什么,便用手指沾了沾女人的血,然后在墙上留了字——四楼走廊。 写完后,毛煦熙就带着女人上了四楼。 刚才她位处二楼,在现实空间里,二楼人最多,毛煦熙没办法在阳气太甚的地方打开空间裂缝,只有阴气在最重的地方才行。 刚才她来的时候已经观察到了,四楼的鬼影最多,想必也是聚集了最多鬼魂的地方,阴气最重,也是最容易划破空间的地方。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四楼肯定有很多危险,这些人肯定不会去四楼,所以也就一直出不去。 “一会儿你闭着眼睛,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 毛煦熙在女人的掌心画下一道五雷符,又嘱咐道:“也不要松开我的手,相信我。” “……好。” 毛煦熙一直拉着女人上四楼,因为要求女人闭着眼睛,所以二人的走得并不快,尤其上楼梯时更是拖慢了很多时间。 一路上,毛煦熙能感觉到很多影子想要冲过来,然而都被自己挡了回去。她的意识也一度涣散,好在有其他伙伴的加持,她没有让那些鬼影得逞,几近辛苦终于来到了四楼。 四楼墙壁一片片焦黑,看来这里就是起火点,门边的告示牌被烧毁了一大半,但是能够依稀看到写的是加护病房。 这里以前都是无法行动的病人所在的地方,又是起火点,死的人定是最多,难怪阴气最是重。 哒—— 就在毛煦熙踏进四楼走廊的时候,最远处一盏灯突然亮了,大概是听习惯了这声音,女人吓得马上僵着身体缩了起来。 毛煦熙到了这里反而不害怕了,她又走前了一步…… 哒—— 又一盏灯亮了起来,仿佛是两支队伍,你进一步,我便进一步,谁都不退让。 “他们已经知道错了,是他们对你们缺乏尊重,行个方便,不必取人性命。” 毛煦熙说完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诡异的沉默,连虫鸣声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腐肉味。 哒—— 三盏日光灯亮起,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刺骨,那股腐肉味也越来越浓,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叫嚣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 毛煦熙本来还以为能好好说会话,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可怨气又怎么能简单一句话就化解? 而且也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做了什么冒犯了祂们,罢了,救人要紧。 “我……我害怕……” 女人瑟缩在毛煦熙的身后,眼睛紧紧闭着,就怕开出一丝缝隙都会看到不该看的。 毛煦熙向前走了一步,嘴里念念有词,而她正好站到了一道门旁。门,很多时候是通往阴阳两界的通道。 很快,灯哒哒哒地迅速往她的方向打开,仿佛有千军万马袭来。毛煦熙马上拉过女人,迅速地把她推到一旁的门内:“大喊救命!” 只听女人啊了一声,被推进门后瞬间就失去了踪影,最后一盏灯在这个时候也亮在了毛煦熙的头顶。 一个眨眼,毛煦熙发现眼前不再是废墟,而是灯光敞亮的医院走廊,平滑的地板,干净的门窗,还有一个护士手托着病历表朝着毛煦熙走了过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活了,医院活了。 毛煦熙定了定神,直视着那个护士,她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身上却有一股很淡的烧焦味。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病人的家属,现在不是探病时间,你不能来这里的。” 护士说着说着,忽然流下了血泪,可她无察无觉,还给毛煦熙说着几层几层是什么,让毛煦熙离开这里。毛煦熙轻轻抓住护士的手,护士有些愕然地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毛煦熙,问:“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护士正要伸手过去给毛煦熙探探额头,毛煦熙打了个激灵,眼底浮现一层雾气:“别责怪自己,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护士怔在原地,血泪还在流,眼神却空洞地看向毛煦熙。 “我知道你想背他们离开,可是……你一个人没办法做到,不要责怪自己了。” 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病历表全洒在地上。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失神道:“我,我死了……” “我,我救不了他们……” 护士跌坐在地上,皮肤寸寸燃烧,红黑色的像碎片一样掉落,然后她开始痛苦地吼叫起来,可目光依旧看着那一间间紧闭的病房。 “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责怪自己,真的。” 护士又看向毛煦熙,张了张嘴,道:“快跑,很,很危险!” 毛煦熙后退了一步,便看见病房的门吱呀地全都缓缓打开了,浓烈的腐肉味和烧焦味直冲毛煦熙的天灵盖。 “快……快跑!” 护士说完后,毛煦熙转身就跑,心里还忍不住暗骂一句该死。这阵仗这么大,她可不敢一个人去抗。 毛煦熙快速地往下跑去,然后发现后背一阵灼热,原来是一团火光正在四楼燃起,这可把她吓得一步都不敢停留。 突然,楼下隐约传来几声巨响,毛煦熙不知道是什么,但也吓得够呛。她不断地默念着九字真言,就在跑到三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衣衫破破烂烂,迎面而来的一对男女。 “啊——!” 女人见到毛煦熙的时候尖叫了一声,然后两人吓得脚软倒在地上。毛煦熙马上冲过去,问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有没有事?” 那一滩血……不是刚才那个女人留下的,那么应该还有更严重的伤者才对。 “没,没有,快,快救救我们!” 男人抓住毛煦熙惊恐地祈求着,然后还不断地回头看去,好像刚才是被什么追赶过来的一样。 毛煦熙迎着微弱的光芒仔细地打量了他们,有不少擦伤,但并没有大伤,先是安心,可随后又更加担心起来。 还有一个人,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现在四楼是上不去了,那里怨灵聚集,她没办法带着两个惊惊慌慌的人上去,这个情况,她该怎么克服? 现在只能用法术聚拢阴气,自行制出空间裂缝来。 毛煦熙让二人站定,然后问:“你们被什么追赶?” 送他们出去前,毛煦熙想要多收集一些情报,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一群医,医生,他们要抓住我们,说我们是病人不能乱跑,让我,我们乖乖待在实验室里。” 实验室? 果然。 毛煦熙听完后,点了点头,准备聚拢阴气。聚拢阴气就意味着招鬼引鬼,所以‘门’开了后一定要马上把人送出去才行。 毛煦熙刚踏出天罡步,三楼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对男女吓得躲在毛煦熙背后,毛煦熙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抬眼看去,发现一阵虚影渐渐显形,一个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朝他们走来。 “不乖一点,是要上电击椅的哦!” 为首的人满头白发,大半张脸都被烧成焦炭,白大褂上又是焦黑又是血迹,正朝着毛煦熙笑着。 因着他笑的动作,脸上焦炭的部分被勾动脱落,大半张脸瞬间坍塌,吓得毛煦熙也不得已后退一步。 该死的!! 第58章 藏在无尽怨恨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不乖一点,是要上电击椅的哦!” 毛煦熙看着那块块掉落的焦肉,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她甚至都不敢看其他医生是什么模样,这比她看鬼片恐怖百倍不止。 “怎么办!救命……救命!” 那对男女躲在毛煦熙身后,慌得几乎腿软,想跑都跑不掉,毛煦熙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她是魂魄入了异空间,没有肉身的加持,法术没那么厉害,但她能借其他人的力量试一试。 毛煦熙踏出天罡步,手结金刚印,然后一掌推出,那些破破碎碎,焦焦脆脆的医生顿时寸步难进。 “我挡住祂们,现在我要送你们离开,打起精神!” 毛煦熙随机背过身,朝着那对男女看去,再一次踏出天罡步,口念拘魂咒:“吾奉太上老君令,急急如律令,摄招幽冥,魂归罡位!” 很快,毛煦熙就感觉到了阴风吹来,她马上拉着那对男女,道:“走进门里去,快!” 毛煦熙把二人推进门内,那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送走了这两个人之后,毛煦熙也不敢多留,正要往楼下赶去,可抬头一看,发现原来的门变成了墙壁。 地狱无门……地狱无门……该死的,被堵了! 毛煦熙转过身去,才发现走廊里聚满了‘人’,刚才自己的拘魂咒把很多阴魂都招了过来。护士,病人,医生,满满地站在了走廊里,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毛煦熙,身上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腐肉和烧焦味几乎要把毛煦熙淹没。 “呕——!” 毛煦熙干呕了起来,不止是因为那难闻的味道,更是因为这些阴魂的能量正冲刷着她这个阳魂。 “你们是不可能把我留在这里的。” 毛煦熙背靠着墙,站直身体,呼吸有些乱,脑子里窜出一个念头,她想起了刚才那个护士。 这里……不可能都是心存恶念的鬼。 毛煦熙——! 忽而,空气中传来一声呼唤,男男女女的声音都有,毛煦熙听到后,很快就发现身后那堵墙开始被无形的力量凿开一道道裂开。 是他们在叫我。 ** “毛姐!” 木庭吓得有些急,见毛煦熙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浑身颤抖,还流了些鼻血,谁见了都担心。 “毛煦熙!” 萧韫言喊了毛煦熙的名字,众人这才想起毛煦熙的吩咐,马上喊了起来。大家此起彼落地喊着毛煦熙的名字,毛煦熙的情况才慢慢地好些,至少不再颤抖了。 此时,三个警员带着三个人下来了,其中一个人腹部受了伤,已经叫了救护车,另外两人惊慌得一句话都说不了。 “是,是她……” 第一个被救的女人指着毛煦熙:“是她救了我。” 另两人也点了点头,警员啧啧称奇地看着仿佛在做什么古怪仪式的一队队员…… 难道真的那么玄乎?刚才怎么找都找不到,看到墙上出现‘四楼走廊’四个血字后,警员就马上上楼了。他正要把女人扶下楼,就听到三楼有人喊救命,正好另外两个警员也过来了,这便一起回到二楼了。 明明刚才搜了楼都没听到动静,也没看着人,怎么一队摆了这个阵后,人就出现了? 真的……这么玄乎? ** 毛煦熙见身后那堵墙的裂痕越来越多,心神也越来越稳,便马上踏出天罡步,本来朝她看来的阴魂全部怔了证,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还有一个人还没救出来,她还不能离开这里,该死的……即便有伙伴们加持,她也撑不了这么久啊,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毛煦熙!回来!不用找了!” 此时,她听到了萧韫言的声音,定了定神,继续听了下去。 “还有一个人在二楼,找到了。” 找到了? 毛煦熙思虑了两秒,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人不是她救的却出现在二楼,那就说明…… 她叹了口气,然后双手结金刚印,正要一手拍在身后的墙上,墙上的裂痕又多了一些。毛煦熙准备逃离这里,然而,一道声音却缓缓传来。 “你知不知道是谁放的火?” 那个白发医生从阴魂间走了出来,被烧毁的大半张脸里,毛煦熙还能看到祂的舌头在动。 老天,好恐怖! 毛煦熙明白自己应该要离开的,不应该听祂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就是好奇,好奇接下来这个人会说些什么。 “文霆艮。” 白发医生桀桀笑了两声:“人体实验室他提出的,怕被发现,把这里所有人都灭了口!” 白发医生说到激动的时候,毛煦熙甚至能在他嘴里看到火光。 “而我……!我却替他顶了这个罪!”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烟灰弹飞出来,怒吼道:“可他在这件事之后,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他明明是这家医院的老板!” 白发医生指着毛煦熙,低声道:“你们都是不明所以的人!” 毛煦熙怔在原地,白发医生的强烈情绪如同海浪一样涌过来,阴气袭来,这让她感觉到异常的不适。 “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真相困在这里……你……不如留下来陪我们?” 说完,那白发医生举起手术刀,要朝毛煦熙跑去,毛煦熙吓得马上敲打墙壁。 该死该死——! 毛煦熙————! 一声极大声的呼唤给予了她很大的能量,毛煦熙马上一拳打破了那堵墙,然后那堵墙轰然倒下,就在那个白发医生一刀划下来之前,毛煦熙马上往坍塌的墙跳了出去。 画面顿时天旋地转,等到毛煦熙睁开眼,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时空,顷刻间她的身子完全脱力,往后倒去,一旁的萧韫言马上把人托住。 还不等萧韫言开口,毛煦熙就退开了萧韫言,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扶着墙吐了起来。 “呕——!” 毛煦熙把今早的早餐全都吐了出来,可吐完之后人都清醒了许多,萧韫言这时又走了过来把人扶住:“你怎么样?” “有点累,没事。” 她几乎整个人脱力地靠在萧韫言的怀里,闻着萧韫言身上的香味,终于安心了不少。比起刚才那浓烈的腐肉味和烧焦味,萧韫言的味道真的能让毛煦熙大大安心。 其他人也想要上前去关心,可是看到她们两人都贴在一起了,过去打扰好像不太好。 毛煦熙有些不舍萧韫言的怀抱,但还是强撑着站直身体,不再靠在萧韫言身上,然后转身过去,看向众人,看到自己救出的三人都在,这才安心:“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应该快到了。” 回答毛煦熙的是被吩咐守在这里的警员。 毛煦熙这才安心,然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毛姐,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都流鼻血了!” 木庭这下才凑了过来,指了指毛煦熙的鼻子。毛煦熙这才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指腹上沾到了一些未干的血迹。难怪总是闻到血腥味,原来是因为流鼻血了。 “没事,正常,用力过度了。” 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对抗这么多的恶灵,而且她没有开坛,没有借神力,甚至还落入异空间里,这根本不可能对抗。 她想起了最后那个白发医生说的文霆艮,这个名字她知道,可太知道了。 “毛姐,一会儿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不要大意。” 刚才都把他们吓坏了,本来毛煦熙已经停止颤抖了,可最后她突然浑身抽搐起来,萧韫言吓得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过几秒毛煦熙就醒了。 还真是惊险。 “还有一个人死在了二楼?” 毛煦熙问。 “对,我们刚又上去走了一趟,没想到走到二楼就看到了……尸体,他就吊死在走廊上,可刚才明明没看见……” 其中一个警员开了口,他依旧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先去验尸,你好好休息。” 萧韫言见毛煦熙真的稳定下来了这才安心,正要站起来带着赵晓雅一起上楼,毛煦熙却拉住了她的手:“我也一起去。” “不行。” “行。” 毛煦熙顿了顿,然后缓缓站起来:“我还可以走动,也想看看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毛煦熙是担心,毕竟这个地方阴气实在是太重了,她不放心萧韫言一个人上去。不等萧韫言回答,毛煦熙再一次请神护体,萧韫言见劝不了她,便也不再劝,扶着她一起上去了。 木庭,梁大发和徐威跟在三人身后,距离远了些,木庭才开口:“她俩……是谈上了吗?” “看起来……好像是。” 徐威也不确定,但是萧韫言对毛煦熙的偏爱这么明显,又住在一起,会谈上也很正常吧! 毛煦熙这次是没听见了,她现在满心都是二楼的那具尸体。就在上楼的时候,萧韫言低声道:“不要责备自己,你自己做了自己该做的了。” “嗯。” 自责倒是没自责,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自己能够再快一些,或许就能救出所有人。 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这一点毛煦熙比谁都清楚。 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终究能达到终点,可真相呢? 这数百人命被烧死的真相,又如何一点一点地揭开?铺天盖地的网早就把这里的真相都覆盖了,她又如何凭借一个人去翻开这些真相? “在想什么?” 萧韫言问,三人走得慢,因为毛煦熙的腿在抖,大家都有默契地缓下脚步。 “在想如果我知道一个很难被揭开的真相,要如何把它揭开。” 毛煦熙很诚实,并没有瞒住萧韫言。 “我陪你一起。” 萧韫言说完后,朝着毛煦熙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可是毛煦熙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如果那个人……你是认识的呢?” 第59章 谁都有魔障,你的又是什么? “如果那个人……你是认识的呢?” 毛煦熙的声音很轻,萧韫言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脚步虽然没有停下,可是呼吸确实停滞了一秒:“只要那个人不是你,我一定会找出真相。” 这下轮到毛煦熙的心不由得一滞,她低声道:“是我的话怎么办?” “那我就跟你对抗全世界。” 萧韫言几乎时贴着毛煦熙的耳朵说的,声音好像黏黏糊糊的雨雾洒在毛煦熙的耳中,又麻又痒,又像有什么魔法钻进了耳朵里,一下子就窜到心里。 让人心跳加速。 这个场景,这个时间点分明不合适,可在这废墟之中,听到萧韫言说会为自己对抗全世界,毛煦熙竟生出几分壮烈感来。 这份壮烈感让毛煦熙相信,相信萧韫言真的会说到做到。 到了二楼,其中一名警员留在现场,见萧韫言和毛煦熙来了,他马上挺直腰背,朝她们敬礼。 “我先工作,你休息。” 萧韫言把毛煦熙交到木庭的手上后,便和赵晓雅朝尸体走去。 因为天花板破落,露出了横梁,死者就是用一条破旧的布挂了上去,然后吊死在了上面。死者的腹部上有一道伤痕,血依旧在流,沾湿了裤脚,然后在脚尖滴下。 他裸着脚,鞋子整齐地放在了一旁,钱包,还有一架摄影机也放到了地上,正好对着他。 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下来,萧韫言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死者的死状。死者双目突出,布满血丝,伴有泪痕,舌头伸出,嘴唇发紫,从表面上看来,很大概率是勒颈性窒息而死。 萧韫言开始验尸,而毛煦熙则是戴上手套,在木庭的搀扶下捡起了那架摄影机。操作了一番后,毛煦熙看到了死者最后录下的片段。 一开始是看到死者把摄像机拿在手里,画面摇摇晃晃的,摇晃中,她隐约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个2字,此时的死者在二楼。然后死者把摄像机放到了窗边,对着自己,然后笑嘻嘻地拿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腹部。 毛煦熙看到的时候,心一阵发凉,他这个状态明显已经丢了魂,被其他阴魂控制住伤害自己。祂们还录下这片段,就像一种恶趣味,又像是一种警告,警告所有人不能再来这个地方。 只见死者接住了自己腹部流出来的血,怔怔地看了好几秒,这才把手上的血甩到墙上。他随后想要站起来,可脚下打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他低低笑了笑几声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二楼的血迹也是这样留下的,因为异空间和正常空间的连接,所以血迹才会出奇地凝固不了。 后来他拿着摄影机摇摇晃晃地走着,他走到底楼一个紧锁的门站了许久,嘴里一直喃喃道一句话。毛煦熙听不清,凑前去听了听,才听见他一直在说:“2000,X17号,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 他在那道紧锁的门前念叨了很久,然后发疯地狠狠敲打那紧锁的大喊,好几下之后才骤然停下。 原来她送走了第一个女人之后往楼下跑时,那莫名的几声巨响来自于此。 随后,他发出几声痛呼,像是刚才的大动作扯动了腹部的伤口。他不再敲打那扇门,反而朝着二楼而去…… 随后便见他放下摄影机,然后驾轻就熟地到病房里拿到了一条长长的布条,挂上,脱下自己的鞋子,踏上一个破轮椅,脖子一挂,脚一踢,轮椅被踢走了,人挣扎没几下就没了。 有了这个证据,就能证明他是自.杀的了,案子表面上不会太复杂,然而…… 2000-X17号-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文霆艮。 这件事就复杂多了。 很快,救护车就来了,众人准备离开,可毛煦熙离开前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底楼走廊尽头那扇被锁上的大门。 2000,X17号,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 这东西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 萧韫言并没有马上回去解剖尸体,因为摄像机和现场的简单验尸,已经基本断定死者为自.杀。她一路跟着毛煦熙去了医院,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即便毛煦熙劝她回去好多次都无果。 “你先回去吧,我输液还要一段时间。” 医生判断毛煦熙是疲惫到虚脱,所以给她做了静脉输液,缓解脱水,低血糖和低血压的症状。萧韫言就一直坐在一旁陪着毛煦熙,就是不肯走,这让毛煦熙有些不自在了。 尤其是萧韫言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温柔又坚定,这让她更加不自在了,耳朵都红起来了。 “不回去,我就陪着你。” 一队所有人都在忙,把毛煦熙送来医院后,其他人都回去继续跟进案子了,萧韫言当然不可能把毛煦熙留在这里。 “你这是擅离职守。” 毛煦熙想,这句话多少能让萧韫言清醒一点吧?然而,萧韫言只是勾唇笑了笑,笑意中还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在无声告诉毛煦熙,一队里无人可以奈何她。 好,这的确是事实。 可毛煦熙很快就想到了刚才在废弃医院的废墟之中,萧韫言对她说的那句话——那我就跟你对抗全世界。 有人的心,能够只偏向你一人而背弃整个世界吗? 就在此时,一袭白袍在毛煦熙的眼角余光中闪过,很快就来到她的眼前:“嗯?毛小姐,韫言?” 来者是文瑾逸,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毛煦熙,然后很快目光就转向萧韫言,看到萧韫言脖子上和锁骨上的痕迹时,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疑惑和一闪而过的不悦。 毛煦熙暗笑,她还以为文瑾逸的情绪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原来她可以不在意萧韫言跟自己吃饭,可是她在意萧韫言放下一切来陪自己输液。 “韫言今天放假吗?” 韫言韫言,听着真是刺耳,这下轮到毛煦熙有些不悦了。她扭头看向萧韫言,这次她没有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攻击性,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不是,我陪小熙输液,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工作了。” ‘我们’这两个字毛煦熙听着舒服,当下并没有开口,虽然暗自欢喜,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怕萧韫言是拿自己来气文瑾逸的。 即便萧韫言在醉时解释过,但毛煦熙依旧没有安全感。当年被轻描淡写地抛下,让她一整年都处于情绪风暴中,而风暴眼就是文瑾逸,这让她怎么一下子就能相信,这场风暴都是萧韫言后知后觉的一场意外? “还有文医生,以后还是叫我萧医生会比较合适。”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能看得出来文瑾逸的脸色变了变,连礼貌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了。 “我们私底下并没有什么交情,叫韫言还是太亲近了,抱歉。” 萧韫言说完后,文瑾逸的眼角抽了抽,手指都好像抖了一下,可她依旧勉强维持着笑容:“好,给萧医生造成困扰了。” 说完,毛煦熙趁着这个机会,问了一问:“文医生知道北部郊区那个废弃医院吗?” “庭村医院。” 毛煦熙补了一下这家医院的名字,刚才来的路上她让木庭查了查,的确是叫这个名字。 文瑾逸扭头看了毛煦熙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还有刚才那些理不清的复杂情绪,过了两秒才道:“听过,怎么了吗?” “没事,刚才就去那里办案,所以问问你。” 文瑾逸只是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失陪’就走了。 在毛煦熙看来,这次文瑾逸像是落荒而逃的,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态也稍微稳了下来,看起来萧韫言的心真的不是向着文瑾逸的。 文瑾逸走后,两人没有说话,萧韫言就时而看手机,时而看向毛煦熙,好像就这么等待着她,也是一种很好的消遣。 等到输完液后,萧韫言就开车送毛煦熙回去警局。本来萧韫言是劝毛煦熙请假的,然而毛煦熙跟自己是一个德性的,根本不会听劝,最后两人还是回警局了。 车上,播着王菲的《棋子》,毛煦熙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她跟萧韫言好像就是这样,互相牵扯纠缠,唯一不同的是,她们不是彼此的俘虏,而是彼此逃不掉的命运。 “刚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韫言问,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刚才医院来来去去太多人,萧韫言不喜欢在那样的环境里说事。 “我看到了那些在医院被烧死的魂。” 让她记忆深刻的,除了那个白发医生,还有四楼加护病房的护士。在她触碰到护士的时候,她看见的是这个护士在起火的时候,不是想着逃命,而是想着怎么把她负责的病人带出去。 她背着那些不省人事的病人要逃,可惜…… 毛煦熙的眸光缓缓暗下来:“那些阴魂想要我留下,其中一个医生说了当年的事。” 刚好红灯,车子缓缓停下,萧韫言正安静地听毛煦熙说。 “他说医院的老板是文霆艮,放火烧医院的人是他,因为他要灭口,也要烧毁所有人体实验数据。” 萧韫言皱了皱眉,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萧韫言,他是文瑾逸的爷爷。” “小熙。” 萧韫言顿了顿,扭头看向毛煦熙,把毛煦熙的些许不安都打散:“我相信你。” 毛煦熙怔住,然后看着萧韫言慢慢地继续行驶,所有的忐忑好像在顷刻间就被粉碎。 她十分厌恶别人的怀疑和不认同,因为在他们的不认同中总是带着几分嘲讽,像是她所修所习是个笑话。 可面对萧韫言时总是不同的,撇开感情,她期望萧韫言认同,因为她觉得自己跟萧韫言是同路人,是寻找正义路上的同路人。 “如果真相远远超出你能承受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毛煦熙有这个感觉,而且很强烈。 “没有什么真相是我不能承受的,除了……” 萧韫言的声音弱了下去,然后嗫嚅地说了一句:“你不爱我这件事。” 毛煦熙瞬间愣住,呼吸也在不经意间停滞。 萧韫言,你真是……入了魔障。 第60章 无数灰烬中堆叠出来的怨恨,是谁的模样? 萧韫言,你*真是……入了魔障。 毛煦熙的心一阵酸一阵软,也被萧韫言这句话弄得无言以对,她以前都不知道萧韫言的直球打得这么厉害。 过了许久,快要到警局前,毛煦熙才开口:“你跟文瑾逸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萧韫言上次带着一些攻击性的态度,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萧韫言抿了抿唇,目光直视着前方,却渐渐拢起了锐利的光芒,是怒意。 “我没有去机场,后来她来找过我一次。” 萧韫言把车子驶入局里的停车场,然后道:“她想跟我重新开始,我拒绝了。” 毛煦熙安静地听着,可听到文瑾逸想要跟萧韫言重新开始,心里大抵是不舒服的。 “然后她提起了你,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便不想再跟这个人有太多的联系了。” 萧韫言说完后,车子正好稳稳的停在了停车位里。毛煦熙倒是有些好奇了,她问:“她说我什么?” “我不想说。” 萧韫言很快地就拒绝回到毛煦熙这个问题,只是眼底的怒意未消,显然对当时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对我来说不痛不痒,你也不用为这些事生气。” 毛煦熙安慰道,毕竟一路走来她遭受了不少冷嘲热讽,有时候心里的确不好受,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些声音。 因为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价值,没必要跟这些可笑的声音纠缠。 “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 萧韫言熄火,扭头看向毛煦熙,眼底的认真让人无法忽视:“说我可以,但是说你不行。” 那一下,毛煦熙的心再次被击中,只能慌忙地避开了萧韫言的眼神。她发现原来越在乎一个人,越是容易失措,若是面对以前那些交往寿命不足一星期的女朋友,毛煦熙可以很从容地撩回去。 果然,兜兜转转,她还是中了萧韫言的蛊,不过一句话就让她心乱如麻。 “下车了。” 毛煦熙现在状态好了不少,不过萧韫言依旧时刻待在她的身边,直到把她送到办公室,她才回了法医部。 徐威和梁大发不在,家属已经去认尸了,他俩正在处理。木庭则是在反复看摄像机里的内容,看看有没错过什么细节。毛煦熙对摄像机里的内容也十分感兴趣,便也走过去看了。 木庭见毛煦熙来了,便把进度条拉了回去,从头开始看一遍。 一开始就看到四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废弃医院,见到阻碍物就用脚踢开,那轻浮的态度的确让人不爽。四人开始在医院里说话,介绍着医院的病房,然后还说哪里哪里据说是最闹鬼的,然后大胆走进去,把放在角落的轮椅一脚踢开。 毛煦熙越看越头疼,他们还能熬到自己来救他们真是命大。 后来的影片就是掌镜的死者走在最后,其余三人先上楼,可是等到他跟上去的时候却找不到那三人的身影了。 死者骂了句脏话,然后道:“你们是不是玩我?这鬼地方……呸!怎么那么臭?” 然后只见镜头往后朝着四楼走廊移去,整条走廊空荡无人,只有那一片片被烧焦的墙和碎落在地上的玻璃和各种坏掉的器材。 “啊啊啊啊——!” 忽而,就听到死者尖叫大喊,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镜头就开始疯狂地晃动,死者还在慌张地叫着其他同伴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这一段视频到这里就断了,再打开就是毛煦熙在废弃医院看到的那一段。 两人又再看了一遍,令人在意的依旧是他嘴里喃喃的那句话:“2000,X17号,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 “毛姐,这是实验报告的编号?” 木庭看了好几遍,每次听到他说这句话都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有什么可怕的真相穿透了视频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是作为一个刑警的直觉。 “嗯,听起来是。” 毛煦熙点了点头,看了两次同样的片段,也没有看出其他端倪来,除了那句话,还有那个紧锁的房间。 “或许之后有必要再回一次现场。” 毛煦熙说完后,往后靠在椅子上,大叹了口气:“看起来活下来的那三个人会大病一场,有因必有果,比起丢了性命,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惩大诫了。” 说完,木庭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拉着毛煦熙到:“对了毛姐,田满在看守所里病得好严重的样子,也不是躺着动不了,生龙活虎的,但就是老说这里痛那里痛,身上还长了好多毒疮。” “医生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给了抗生素,给了药膏,也没有什么效果。” 木庭想起来看守所的同事给自己说起这件事时的表情,一脸不可思议的,她便问:“所以毛姐,这是田满的报应吗?” “嗯,可以这么说。” 毛煦熙听到田满有这样的下场,也并不意外,而他也注定会一直痛苦至死,但不会这么快死。 这才是折磨。 杨小仙给予田满的诅咒,大概就是病痛缠身,长命百岁。 没多久,莫霜也来了,问了问这个案子的情况,见没什么疑点,便让一队准备结案。 “莫副局。” 莫霜正要离开,却被毛煦熙叫住,然后让她看了眼死者录下的视频。 “2000,X17号,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 莫霜重复了一遍,然后看了毛煦熙一眼,目光再次落到视频定格住的地方:“煦熙,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怀疑这扇门里有当年医院起火的证据。” 莫霜听了后,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这个案子已经归档封存,如果再翻开来,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 毛煦熙听了后,看向莫霜那双锐利的眼神,眼角渐渐地染上了笑意:“可莫副局应该不怕什么风浪不是么?” 莫霜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毛煦熙明白,莫霜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她来环海市后掀起的风浪还少吗?她上面应该是还有人的,而且是非常强而有力的靠山,黑.道不敢动她,局内的人也不敢动她。 她来,仿佛就是一个侵略性十足的枭雄,势要把环海市搅个天翻地覆。刚才她试探性地说这案子已经归档封存并不是害怕,而是在问毛煦熙有没有陪她去搅动风浪的勇气。 现在两人都得到了答案。 毛煦熙真的很欣赏莫霜,在工作方面她绝对是个好领导,也是可以带着万千士兵冲锋陷阵的将领。 至于感情方面……毛煦熙喉咙有点痒,忍住干咳的冲动。 “我安排时间和人手去一趟,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去一趟。” 莫霜对此也很好奇,好奇这扇门背后藏着什么真相,而那份实验报告又藏了不可言说的可怕事实。 “好,那就谢谢莫副局了。” 莫霜勾了勾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毛煦熙一眼,那一眼颇有深意,可是不等毛煦熙领略什么,莫霜就已经走了。 “哇……毛姐,要是真找到什么证据,我们一队就真的要大出风头了。” 陈年旧案都被翻出来重启,这不止大出风头,还得加班加点,啊! 木庭真的想哀嚎一声,真的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 “到时候就更加有得忙了。” 大家都会抱怨忙这件事,但是想到能够找到真相,靠近真相,大家还是会在抱怨里认真工作,这也是毛煦熙喜欢一队的原因之一。 徐威这个狗东西,也算是带出一队有模有样的团队了。 下班了,毛煦熙想要简单做点饭,一开始萧韫言是拒绝的,想让她休息,但看起来毛煦熙心情不错,最后还是去超市买了点材料回家做饭了。 简单的一顿饭,两人吃得还挺开心,不过萧韫言始终担心毛煦熙的身体,一顿一小时的饭,她问了三次毛煦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真没有,别担心。” 毛煦熙也惊奇这次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一开始是虚脱得快死,但输液后恢复得好快,她还以为今天自己会半死不活的。 这是为什么? 萧韫言见毛煦熙真没什么,这才收拾碗筷去洗碗。毛煦熙没有立刻回房间,她坐在客厅想看看电视,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期待和萧韫言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等到萧韫言从厨房出来,见到毛煦熙没有回房间,多少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之前毛煦熙很多时候都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萧韫言也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毛煦熙打开的电影,是一片老港片——《倩女幽魂》。 “你不累吗?” “还好。” 毛煦熙被问得有些心虚,毕竟自己鲜少会坐在这里看电视,被萧韫言一问,自己那种隐秘的心思好像要藏不住了。 萧韫言看了毛煦熙发红的耳朵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慢慢挪到毛煦熙的身边,低声问:“喜欢王祖贤?” “挺喜欢,我很吃她的颜。” 毛煦熙觉得萧韫言有点靠得太近了,便故作认真地回答了萧韫言的问题。岂料那个人的红唇凑到自己的耳朵,轻声道:“我的呢?吃不吃?” 毛煦熙浑身僵住,甚至有些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是……为什么萧韫言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诱人? 萧韫言的颜……她也很吃。 萧韫言见毛煦熙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不禁轻笑,笑声钻进了毛煦熙的心里,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萧韫言的气息渐渐往下喷洒,红唇落在毛煦熙的唇边。毛煦熙被软软地吻上,想要躲,却被萧韫言拉住:“别躲,好吗?” 毛煦熙的呼吸都带着颤抖,眼见着萧韫言又一次吻上自己,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心底那滔天的哪是巨浪,分明是欲念。 60-70 第61章 埋藏真相的那扇门被打开后,藏着的是多少人在呼喊着无人回应的求救? 毛煦熙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双手被萧韫言禁锢在床上,目光被萧韫言温柔的目光锁定,她就像是个无处可逃的囚徒。 萧韫言丝丝缕缕的冰凉长发垂下,拂过毛煦熙的脸,让她更加心痒难耐。 “小猫,这次算不算?” 毛煦熙抿了抿唇,避开了萧韫言的眼神,也避开了萧韫言的问题。明明已经秋天,可她现在却如置火炉中,身体也好,理智也好都正在被烧得寸寸灰飞。 萧韫言也不恼,缓缓俯下身,红唇轻轻拂过毛煦熙的耳廓:“不打紧,总有一次你要算的。” 在萧韫言吻上来的那一刻,床褥往下塌去,毛煦熙失了神,在欲念浮沉间,她恍惚地想起了重逢相见的那一幕。 Purepoison的香味,带着萧韫言温柔的气味,透过门缝把涌出的回忆把自己包围。 她再一次被包围了,被紧紧的包围,无处可逃,可这一次她的伤口,好像不会再流血了。 ** 翌日,毛煦熙到办公室没多久,莫霜就来了,带着许可证来的:“走吧,带着几个伙伴一起去废弃医院。” 毛煦熙一听,心底一喜,可又多少有些害怕,那个废弃医院还是太厉害了,这次她不能再毫无准备就去闯了。 “莫副局,你稍等我一下。” 莫霜不知道毛煦熙要做什么,可是听到毛煦熙需要时间,她问也没问就答应下来:“可以。” 这次的行动,毛煦熙是核心,而且她向来做事有分寸,这件事也不急,她今早已经让几个辅警去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出了,所以不会有问题。 毛煦熙道了声谢后就拿出了自己的黄符出来画,画了好几张放在桌上,没忙的大家也纷纷走过来围观,莫霜也来了,仿佛大家在看艺术家作画一样。 毛煦熙没有分心,专心致志地画了好几十张的符后,分给了每人两张,并道:“收在口袋里,随身带着,这能护你们周全。” 剩下的符咒,毛煦熙全仔细地折叠了起来,一些收进了她西装裤的口袋里,一些收进了包包里:“那地方阴气重,这些符能够助你们稳住心神,其余的我都是用来做不时之需的。” 见大家依旧认真地看着她的每个动作,毛煦熙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解释了一番。 “还有什么准备事项吗?” 若放在以前,莫霜对乱神怪力肯定不屑一顾,但是她见识过毛煦熙的实力,她尊重毛煦熙的能力和专业,所以对这些非自然的事也敬重了起来。 有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徐威绞尽脑汁写的报告,莫霜都会忍不住发笑。尊重世间万物的存在,也算是一种成长,莫霜想,有时候真的得多看多接触,才知道自己的成长空间依旧很大。 毛煦熙检查了自己包包里的东西,知道莫霜愿意申请调查废弃医院后,她今早就收拾了好多可能会用到的工具…… 想到今早,毛煦熙浑身有些发热,萧韫言贴在自己后背搂住自己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自己身上…… “没有了,可以出发了。” 莫霜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徐威,徐威会意,点了木庭和梁大发一起出发。众人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毛煦熙扫了电梯里的人,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车上,莫霜简单问了废弃医院的情况,徐威便说了。废弃医院虽然已经成了废墟,但是基本结构还算坚固,没有坍塌的危险,不过还是需要注意安全,就怕天花板突然掉落,会砸伤人。 路上大家说回了昨天的案子,是很诡异,但是证据也很明确,自杀并没有可疑,其余三人现在医院里养着。不过家属对于这结果并不那么地接受,昨晚闹得很晚才回去,就是苦了梁大发和徐威,所以两人一上车没多久就睡了。 开车的莫霜和其余人便没有再多说,安安静静地去到了废弃医院。 这次行动,莫霜还申请了消防的协助,他们到的时候,消防也刚到。那扇门一直紧锁,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所以请消防来协助最安全。 众人来到那紧锁的钢门前,消防示意其他人先推到安全的位置,他们把门撬开后,里面涌出一些尘灰,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 然而,就在那扇门打开之后,毛煦熙忽然一个哆嗦,仿佛有一阵寒意爬上来,脑中忽然响起了那个白发医生如同枯木般的声音——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 毛煦熙冷笑,怕死她就不会来环海市,更不会进一队了。消防在里面巡视了一圈后,确认安全,这才招呼一队的人进去。 这个房间是个资料室,只是里面已经被搬空了,除了尘灰之外,只有保存得还算完好的桌椅柜子。大家在里面翻了翻,开关柜子的吱呀声此起彼落,可是一张碎纸都没有找到。 毛煦熙皱褶眉头环顾整个房间,看着伙伴们依旧不死心地找着,心里纳闷。 不可能的,这里一定有些什么才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那些阴魂没有必要误导自己。 毛煦熙背脊一阵寒意滑过,像是被人用刀锋指着缓缓滑下一样,她转身看去,自己背对的正是一个矮柜子。她心有所感地把矮柜子搬开,可矮柜子原来摆放的地方也只是普通的洋灰地。 不可能的。 毛煦熙蹲了下来,轻轻地敲了敲墙,果然发出了空心的哐哐声,众人马上看了过来。 “这墙是空心的……” 毛煦熙的指滑过墙身,这里的洋灰颜色深浅跟其他部分有很细微的分别,然后扭头问消防员道:“能帮忙凿破墙身吗?” 十分钟后,莫霜亲自从凿破的墙内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文件,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纸,写了很多数据报告,只是里面的专业用词脱离了莫霜的知识范围,她看不明白。 只有最后一张纸……是一封信。 大家围在莫霜的身边看,信不长,字体龙飞凤舞的,跟刚才报告里的手写笔记字迹很像: 【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实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可是文先生最近的行径很奇怪,他好像有很多事都不再告诉我,我还发现他开始转移报告和实验证据。 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可是我真的很想完成这项实验,如果完成了这将是医学界最伟大的成就之一。直觉告诉我文先生很危险,我应该离开这里的,但是我舍不得这项实验。 文霆艮,他的名字,我把这封信和实验最重要的数据都留在这里,如果我最终遭遇不测,那么就是他做的。我不怕下地狱,伤害了这么多人命,折磨了这么多人,我不后悔,但是同伙也应该一起下地狱。 如果这封信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那么……文霆艮,我在地狱等你。——李奇天医生留。】 莫霜把信收好,又吩咐其他人好好再搜索一番,确定没有其他线索后,这才回警局。 车上,大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毕竟刚才的事让他们都感觉到震惊。文霆艮,文氏集团的董事长,是京城最大影响力的集团之一,很少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文氏涉及的产业很多,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医疗,文霆艮本身就是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只不过他如今已经七十五岁,前年就选择退居幕后,把医疗的事物交给了他的儿子文震轩。 大家只知道文霆艮曾经来过环海市任职,没想到…… “除了这封信之外,就没有其他证据了。” 毛煦熙也有点失望,她还以为还会留下很多致命性的证据,然而这样的一封信,怎么可能玩得过见过大风大浪,有权有势的老狐狸? “还有一封信。” 莫霜幽幽说了一句,她本来也以为这是最后一张纸,可翻了几翻,她发现还有一封,只是她没有当场打开看,兹事体大,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们回去再看。” 莫霜在大家惊讶的吸气中说了一句,也让大家有了一些冷静时间,这事儿注定是持久战,不易解决。 回到后,莫霜很快就翻开了第二封信,内容比第一封信更短,内容大概是文霆艮做脑干保存与意识转移这个实验是为了长生,让自己脑袋连着意识转移到新的躯体上,实现长生的目的。 然而,没有被藏起来的这份报告,文霆艮是没办法做到的,那么他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秘密地继续这项实验。李奇天很有信心缺了这份报告,文霆艮是无法完成实验的。 大家看到这里,很快地就想到了调查的方向。既然文霆艮会继续这项研究,那么一定会留下很多证据,也会露出马脚,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去查,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萧韫言推门进来,不过她不是来交报告的,而是叫了一声毛煦熙,有事要说。 毛煦熙的心思还被文霆艮牵引着,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然而萧韫言跟毛煦熙说的事,让毛煦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说……那个疯子命理师,是姓文章的文,不姓听闻的闻?” “嗯,文震渊是他的名字。” 文震轩,文震渊…… “也就是文震轩的弟弟,不过他脱离了家族很多年,几乎没有人知道有这号人物,但我家跟文家有些交情,所以……” 萧韫言说到文家时,还是会担心毛煦熙介意,不过那个人看起来更关心案子,压根没有想到私人感情,萧韫言莫名地又觉得有些失落。 工作狂。 “好,我知道了。” 毛煦熙总觉得这个实验跟文震渊脱不了干系,有一个怪诞的念头在自己的脑子里闪过,没抓住。 两人在无人的走廊说话,说完正事后,萧韫言才问:“还有不舒服吗?” “嗯?” 毛煦熙一时不明所以。 萧韫言笑着沉默,那笑意里还带着一丝未退的媚意,毛煦熙的脑子轰然炸开,热度爬上耳朵:“没,我没事。” 说完,慌慌张张地回到办公室里了。 要命,真要命! 第62章 当你掀开一张张人.皮,看到的或许都是怪物的模样。 废弃医院的事莫霜并没有大肆张扬,找到的证据也暂时没有公开,不过她倒是把李奇天的那份报告交到了萧韫言的手上,让她给自己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萧韫言研究了半天,这才去了一队的办公室,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这份报告。 “这就是一个以脑干为载体,保存人格核心,进行移植后,在不同的肉.体实现意识永存。” “这个实验是需要在实验体被麻醉不完全,也就是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研究的,也因此超过八成的实验体都出现发狂,自残,身体功能发生紊乱的状态,继而被销毁,这里记载的就有三百六十二个实验体被销毁。” 萧韫言说到这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报告里有很多数据他们没看明白,但是实验项目包括电击,开颅,脑补切除等等,他们还是看得明白的。这些项目都在那些人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话,这也太可怕了,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这到底有惨烈。 “只是脑干即便移植成功了,但是仍然存在记忆紊乱,多重人格甚至灵魂撕裂感,也就是说这项研究并未完全成功,然而……” “这里记载了一种药剂成分,有六成的概率能够稳定脑干移植后的副作用,只要继续按这种成分研究下去,或许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萧韫言说到这里,脸色沉沉地看向莫霜,莫霜的脸色也不好看。这番话还是萧韫言润色过的,也不知道报告内容写的到底有多细致惨烈,一时之间,整个办公室都沉默了下来。 “如果要继续这项实验,那就必须持续地有实验体,对吗?” 莫霜问。 “对,这是必须的,而且这里提到过他们曾经做器官移植来稳定脑干的数值,我想,如果要继续这项实验,还需要大量的器官。” 萧韫言放下报告,并道:“文霆艮一直都在京城,但是京城没有任何动静,除非他的实验室并不在京城。” “很有可能,京城太显眼了,只能找那种监管力度不大,较为落后的小镇子或小城市。” 莫霜同意萧韫言说的,这件事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文家的势力很大,这其中恐怕还涉及很多人,调查不能明着来。 “我需要调查一个人,文震渊,莫副局能够用点办法做个背调吗?” 毛煦熙说完后都觉得自己挺离谱的,居然吩咐一个上上上级去帮自己做事,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了。但是这件事只有交给莫副局,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背调弄出来。 “可以。” 莫霜听到这个人也姓文,而且就跟文震轩有一字之差,相信跟案件有关,跟案件有关的,她都愿意帮忙,况且…… 莫霜深深的看了毛煦熙一眼,况且还有些私人原因,她也必须帮一帮。 会议很快就散了,莫霜需要时间制定调查计划,还把徐威叫了去。不过这也并非一天两天能想出来的,毛煦熙倒也不急,反而是那个文震渊,让毛煦熙很在意。 他是一个命理疯子,一直教别人怎么用极端的方式去达成某些目的,而最令毛煦熙在意的,依旧是旧红木村的案子。 以五行方式杀人,再捕魂,这很大可能就是炼鬼,他为什么要炼鬼?用以什么用途呢? 毛煦熙一时想不到任何线索,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也没有再出现过。 下班,毛煦熙坐在萧韫言的车上问:“你没有见过那个文震渊吗?” “没有,但我听文瑾逸提起过。” 本来不想提文瑾逸,可是萧韫言想了想,觉得她和文瑾逸之间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些年她也的确没有跟文瑾逸有过什么不必要的联系,所以便不心虚了。 “文瑾逸怎么说的?” “她说自己也只见过这个叔叔三次,而且都是在十五岁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问过文震轩一次,文震轩只说文震渊在外公干很忙。” 萧韫言直视着前方,续道:“文震渊就算回家,跟家里人都没什么交流,很阴沉的一个人,后来文瑾逸也没有再打听过,这个人就好像彻底从文家消失了一样。” 毛煦熙叹了口气,不过多少是有点线索的,这个命理师绝对不能放任下去。他有没有犯法另说,毛煦熙在想如果真的要除掉这个人,那么她倒是有一个办法的。 但现在考虑这个办法还是太远了些。 “我托人调查文震渊的动向,他好像买了下个月飞来环海市的机票。” 听到这个消息,毛煦熙整个坐直了起来,她道:“有他的照片吗?” “我尝试取得。” 毛煦熙点了点头,见萧韫言坚定的侧脸,安心地笑道:“谢谢。” 萧韫言没有说什么,一只手轻轻覆上毛煦熙的手,柔声道:“想吃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了。” 毛煦熙见萧韫言直直驶进了满是餐厅的麒麟街,还以为她已经有了打算。 “这次没有,想看看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萧韫言已经开始找停车位了,这个时段,这个地点,停车位总是一位难求的。不过萧韫言也不急,反正毛煦熙还没想到,多转两个圈也无所谓。 况且,她还挺喜欢跟毛煦熙单独待着的感觉。 最后,毛煦熙选择了吃日料,不料两人刚吃完,警局就给萧韫言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 萧韫言的语气骤冷,手里端着装了绿茶的茶杯,眼神凛凛的,下班后被打扰的怨气直接冲向毛煦熙。 一时之间,毛煦熙觉得心疼又好笑。然而,没等自己笑完,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是金宣儿打来的。 “毛姐,有案子,我们一时之间调不出太多人手,你能过来帮忙吗?” 毛煦熙下意识地看向萧韫言,正好萧韫言也在看她,两人意外地异口同声道:“好,我现在就过去。” ** 晚上八点,环海市最繁华的六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围满了人,昂贵的纯羊毛地毯上却沾了足以让它失去所有价值的血红,奢靡的房间里不止有令人神往的香薰味,还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毛煦熙来的时候,外头人不多,只站着一个脸色沉沉,烦恼到眉头都要夹死苍蝇的经理和金宣儿。 “什么情况?” 毛煦熙问,接过金宣儿递过来地一次性手套穿上,然后往门内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地摊上的红色,却不确定是血迹还是红酒,因为远处的茶几上就放着一瓶红酒。 “死者是最近当红的女明星,梁子玉。” 毛煦熙怔了证,她听过这个名字,偶然刷短视频也能刷到她电影的片段,当时毛煦熙还想这个演员的演技不错,没想到…… 是挺意外的。 萧韫言这个时候刚好等到赵晓雅,拿过工具箱后两人便越过警戒线进入了房间里。 好在现在是旅游淡季,同楼层没有其他人入住,否则这件事恐怕很快就闹到记者那里了。只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了多久,环海市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加上对方是公众人物,迟早是要公开的。 “我是在下午四点接到梁小姐的电话,让我六点钟去给她送晚饭,可是我敲了很久的门,还是没人应。” 经理是个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只是他现在紧张得领口都被汗水濡湿了,头发也没有那么整齐了:“我没有继续打扰,过了半小时再来,还是没人应,打了梁小姐的电话也没人接。” “然后我隔着门都闻到一些血腥味,便用万能房卡开门了,然后就这样了……” 的确有很重的血腥味,毛煦熙想,里面的情况应该很惨烈。 “监控已经看过了?” 毛煦熙问。 “看过了,没有人进来过,但是就……” 经理也挠头,毛煦熙和金宣儿对看了一眼,然后金宣儿便道:“我一会儿把监控文件带回去。” 金宣儿继续问经理细节,毛煦熙则是进入了现场,痕检员和摄像员在忙碌,而梁子玉化了精致的妆容,安静地躺在床上,诡异的是她的身边摆放了好多白色玫瑰,被血染红了不少。 至于梁子玉,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有深深的割痕,腹部还有一大片血迹,把她白色的浴袍都染成一片红。奇怪的是,她的伤口还在渗血,按道理来说,应该止了才对。 “怎么样?” 毛煦熙走到萧韫言的身边,萧韫言头也没有抬,只道:“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致死原因大概率是失血过多致死,而且她伤口有不同于血液味道的臭味,可能是某种阻碍了凝血功能的物质,需要化验。” 法证人员正在提取红酒的样本,赵晓雅正在梁子玉身上提取血液样本。 毛煦熙则是怔怔看着梁子玉的尸体,那美丽的容貌不再生动,可她身边的白玫瑰却美得有些惊心,像是用她的死亡举办了一场美丽的仪式。 “凶器就放在桌上,是一把水果刀,用布裹着,还擦拭干净了。” 萧韫言又补了一句,毛煦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法证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把刀子放到证物袋里。 这是一场谋杀,而且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凶手…… 毛煦熙扭头看向梁子玉,眸光微微暗淡下来。凶手对梁子玉可能有某种无法形容的迷恋,而且凶手很注重仪式感…… 可是凶手一切都做得特别干净,为什么偏偏是门口的羊毛地毯染上了不知是血迹还是红酒的痕迹? 难道…… 凶手是故意要让人发现的?因为……如果*尸体太久没有被发现就会变臭,腐烂,那样就不美了…… 对,那样就不美了。 第63章 回忆可以是让人笑出来的美好,也可以无尽的噩梦。 毛煦熙庆幸自己走得快,他们前脚刚离开,就看到一大批记者如同士兵一样赶到了前线,把酒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在车上,毛煦熙好奇地打开了手机,果然看到了热搜——#梁子玉死亡#。 真快,环海市果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不过网上的喧嚣不是毛煦熙应该关注的,她特别好奇为什么监控没有见到有人进出。刚才她检查过,这个套房没有窗户,都是落地玻璃窗,而且位处三十楼,凶手也不可能从外面进来,这也太戏剧化了。 那么凶手能够进来的地方,也就是设有监控的那条走廊,偏偏这个楼层除了经理和两个保洁的来过,就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进入过梁子玉的房间。 这怎么可能? 毛煦熙第一反应便是监控被动了手脚,所以刚才给金宣儿的眼神,两人也是秒懂,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回到警局,金宣儿第一时间就把监控文件送到了科技部,毛煦熙则是坐在自己的工位研究刚才现场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后,心中有一点想法,然后便吩咐金宣儿去找梁子玉的经纪人,要了梁子玉前段时间所有的活动行程。 办公室里除了小幸运和正在处理另一个案子的章铜,就只剩下毛煦熙了。章铜应该是在写报告,这案子闹的动静那么大,他头也不抬一下,而且眉头紧锁的,显然他手上的案子十分棘手。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听到细微的敲键盘的哒哒哒声,毛煦熙本来要下手写测写报告,然而她还是想等萧韫言的验尸报告出来再说。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三十二分,这个点警局依旧热闹,打开的窗口传来阵阵其他楼层的说话声还有笑声。整栋楼灯火通明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倒真的丝毫不逊色于白天的热闹了。 警笛声会时不时地响起,相比之下,环海市的夜晚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些。 一个小时后,萧韫言亲自把报告拿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拿着包包准备下班的赵晓雅,她也是被临时召了回来的,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晓雅,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萧医生。” 赵晓雅如获大赦,然后马上拿出手机来,看来已经想吃瓜很久了。毛煦熙想,按照网络传播的速度,现在梁子玉的死讯估计已经传遍海内外了吧? 萧韫言来到毛煦熙的身边,瞬间卷来一阵香风,好像稳定住了这个夜晚的所有焦躁空气。 “死者胃内有残留的药物粉团,经过检验证实是安眠药,死因是失血过多而死,没有挣扎痕迹,也没有遭遇性.侵。死者的伤口上被涂抹了蛇毒混合物,导致伤口一直无法凝血,推测大约的死亡时间为下午四点半至五点半之间。” 也就是梁子玉给经理打了电话没多久。 毛煦熙翻看了整份验尸报告,并没有太多的线索,凶手下手很干净,预谋很久了。 “好,我写一下侧写报告。” 毛煦熙面向电脑,脑子里过了一遍各种想法后,便开始敲动手上的黑色键盘: 【凶手年龄介于25至40岁间,具备审美和布置能力。性格孤僻,沉静,控制欲强且追求完美。凶手对死者怀有某种扭曲的‘尊重’和控制欲,对自己的审美有一定的执着。凶手仪式感很强,对死者或许有着极端的崇拜心理,或许将死者作为完美女性的理想化投射对象。】 毛煦熙写了个大概,然后再简单地格式化后,才终于结束了工作。 “所以得查查她的行程,接触过什么人,还有她的人际关系……” 毛煦熙说到这里,金宣儿正好回来了,她道:“毛姐,我已经给梁子玉的经纪人打过电话,她现在会过来。” “好。” 毛煦熙靠在椅背上,没想到要加班了,最近的案子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再加上文震渊…… 想起文震渊,她还是得去旧红木村一趟。她不是没有试过再去旧红木村,只是只要自己有这个念头,不是打不到车,就是司机临时取消订单,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 她想可能是毛琰灼的能量,因为她一直在保护自己,也或许是时机未到,上天不让自己去冒险。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好时机。 金宣儿凑过来看了一眼侧写报告,然后道:“毛姐,你都不知道,现在整个网络都炸开了锅,听说粉丝现在围在梁子玉的经纪公司,围得水泄不通。刚才本来也有人想要过来警局,但是很快就被伙伴赶走了。” 金宣儿倒是没什么压力,反正那些粉丝是闹不到这里来的,有什么事上面还有人顶住。只是梁子玉死亡的方式多少让她心里发怵,最近遇到的凶手怎么都这么的……特别? “这事儿在结案前还会闹很久,结案了还会继续闹的,没办法,最近出入小心些,别被其他事分了心。” 金宣儿点了点头:“你也是,毛姐。” 之前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还说到三队处理过一个网红被杀的案子,当时三队有警员被那个网红的粉丝跟踪骚扰,当街对三队的刑警破口大骂,虽然最后被刑拘了,但是多少还是让人心情受影响的。 萧韫言没有回到法医部,她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偶尔跟毛煦熙说几句后,一个小时左右,梁子玉的经纪人王芬芬终于到了。王芬芬看起来已有四十,身材微胖,神色疲惫,她带着自己的助理,两人来时有些狼狈,头发都有些散乱,显然为了避开记者和粉丝,也是费尽了心思。 王芬芬的眼睛鼻子都很红,明显是哭过的。她先是跟一队的人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才进入了会议室,这一次萧韫言也一起进去了。 “这是子玉最近的行程。” 王芬芬把一叠纸交到了金宣儿的手上,又取出一个u盘,道:“这是更早之前的行程。” 王芬芬还算合作,很干脆地交代了一切,毛煦熙问道:“王小姐,最近梁小姐跟谁有过较多的接触,或者有什么感情纠葛吗?” 王芬芬有些逃避这个问题,毛煦熙皱了皱眉,明显感觉到了她的闪避,便问:“王小姐,如果你能尽可能地提供线索,我们会更快找到凶手,让梁小姐安息。” 一旁的小助理抽了抽鼻子,轻轻推了推王芬芬,王芬芬叹了口气,眼泪又渗了出来:“她一直很想谈恋爱,可是因为工作的性质和原因,她错过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是我耽误了她,我想着等她的事业稳定下来……” 王芬芬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脸皱巴起来,道:“她真的是个很努力的人,熬了五年,终于熬出头了,怎么就……” 王芬芬捂住自己的脸呜咽起来,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无法主动打破这个悲伤的气氛,在生死之前,沉默是最好的尊重。 毛煦熙觉得很惋惜,虽然王芬芬并没有说到什么重点,但她还是等到王芬芬情绪平复些才继续问:“那个她很喜欢的人是谁呢?” “是她大学的一个师兄,她拒绝了她师兄后,她师兄在两年前就飞英国发展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毛煦熙听了后微微叹气,这条线索断了。 “那你们最近的合作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对美很执着的人?” 王芬芬认真地回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行,很多人都对美很执着,尤其是摄影和导演,子玉也很挑人合作,遇到的都是这些人,实在想不到有太特别的人。” “最近梁小姐有告诉你被谁跟踪或骚扰吗?” 毛煦熙问,希望能从梁子玉的人际关系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都是粉丝,也算不上骚扰和跟踪,不过是拍些路透。” 王芬芬不知道想起什么,眼泪又渗了出来,随即低下头抹泪。大概是在一起的回忆太多了,王芬芬只要回想起日常中的点滴,都会忍不住掉泪。 回忆可以是让人笑出来的美好,也可以无尽的噩梦。 毛煦熙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接下来她们得看行程,再筛选出来一些可疑的人物。随后,金宣儿带着王芬芬去看了梁子玉的遗体,在停尸间里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的哭喊声。 翌日,梁子玉的父母也来了,还是金宣儿去处理的,毛煦熙就待在办公室里翻开梁子玉这一两个月的行程。 “毛姐,你好。” 马瑜来了,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腼腆地弯着腰,怕打扰了毛煦熙。毛煦熙热情地招呼马瑜坐下,问道:“监控文件有问题吗?” “有。” 马瑜点了点头,拿出u盘插.入电脑,并开始解释:“毛姐,四点十分开始,画面一直重复播放着空无一人的植入画面,直到五点四十五分才结束。” “这不是进入监控室替换的,看了背后的编码后,我们合理怀疑是远程骇入,但这也需要在之前在监控的电脑里留下病毒的种子才行。” 毛煦熙听完后,很快就理解过来:“也就是说凶手在这之前必须出入过这家酒店?” “对。” “那么凶手一定知道梁子玉的行程,否则凶手不会知道她住什么酒店,住在哪一层。” 这下凶手的搜索范围又可以缩小了,凶手对计算机很擅长,而且知道梁子玉的行程,也很可能是近期才出现的人。 如果是长期都在梁子玉身边,却在最近才动手的话,这有点说不通,除非有什么事情触发到凶手。毛煦熙更相信是最近才出现在梁子玉团队或合作团队里的人,而凶手很大可能对完美有一定的执着。 毛煦熙在想……如果是对美和完美有一定执着的人,把尸体摆放成这样,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吗? 就不拍张照……留念吗? 不,凶手一定会拍下照片,因为凶手一定认为这是他最完美的杰作,他一定会留住,一如他不愿意尸体变臭变烂才被发现。 凶手,一定会留下对自己很致命的证据。 第64章 有时候写进永恒的是生命消逝后的美,但没有人可以决定一个人何时凋零。 毛煦熙翻看着梁子玉的行程,把她所有杂志拍摄和电影拍摄的行程都抽了出来,并按照跟梁子玉合作的公司一个个去查访。 她要亲自看一看到底谁有可能是嫌疑人。 一大早,她就跟金宣儿走访了几家摄影馆,只是在这么多的工作人员中,毛煦熙没有观察到谁比较可疑。 后来,毛煦熙和金宣儿去了梁子玉的经纪公司一趟,挨个找来了工作人员来问话,倒是让毛煦熙查到了一些端倪。 “你说最近有个摄影师跟梁小姐合作得很愉快?” 毛煦熙抬头看向那个微胖,哭红了眼的小姐姐,只见她抽泣着点点头,道:“是,梁老师很喜欢他的作品,还打算接下来跟他合作,跟他洽谈了好几次。” “他叫什么名?” 毛煦熙抓住了这一丝线索,这小姐姐是梁子玉的贴身助理之一,正好负责梁子玉杂志拍摄这一块,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叫WilsonLeong,是港区那里的摄影师。” 小姐姐说完后,又跟小姐姐拿了关于这个wilsonleong的一些资料,还有他拍的一些作品。毛煦熙不懂艺术,但这个人的作品透着超脱的美,一般是黑白灰三种色调,他总能把这种色调拍得有一种极致生死感。 色调用到极致的明暗感,好像让人看见了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 “这个人知道梁小姐最近的行程?” 毛煦熙从那些仿佛有魔力的照片中抬起头来,小姐姐随即点了点头,道:“因为他有点难协商,为表诚意,梁老师就把自己最近的一些行程发给了他,让他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合作拍几组照片。” 毛煦熙的眼角抽了抽,问:“那你知不知道wilsonleong在哪里?” “不知道,他经常到处去拍摄,给他发了行程后也没有回复过,芬芬姐本来说不要跟他合作了,可是梁老师还是想等等,现在……” 说到这里,小姐姐又哽咽了起来。毛煦熙看得出来梁子玉平日在公司应该人缘挺好,对身边的人也挺好,问了这么多人,很少有人不哭的。 可惜了……遭遇这种横祸。 “行程是wilsonleong要求的吗?” 毛煦熙问。 “是的,一开始芬芬姐不想给,但是梁老师实在喜欢他的作品,最后还是给了。” 毛煦熙随后问了给wilsonleong哪些行程,拿到后,毛煦熙就接着问了其他人,可除了wilsonleong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毛姐,这个wilsonleong有问题,他的作品……” 车上,金宣儿低头看着刚一起拿回来的wilsonleong的作品,那黑白灰的色调和构图看久了总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的确有问题,想起来梁子玉死时身边的色调都是白色居多,白色玫瑰,白色浴袍,除了血……” 毛煦熙回想起梁子玉遇害时的现场照片,周遭的颜色的确很简约,若不是那些鲜红的血迹,真就满足了人类对天使那种纯洁的想象。 “去找一下这个wilsonleong的行踪。” 毛煦熙说完后,金宣儿放下手上的资料,准备开车回警局。路上,毛煦熙还是没忍住打开了手机,今天依旧是铺天盖地关于梁子玉的新闻,刚才经纪公司的门口还堵满了人。 她们是从另一个通道进去的,也巧妙地避开了那些粉丝和记者,否则毛煦熙还真应付不来这些场面。 警方已经出了通报,不过网上还是有好多网友在猜测凶手,粉丝更是乱成了一团,势要为梁子玉讨回公道,发了疯一样去竞争对手的微博下评论,怀疑是对家干下的恶行,已经惊动了警察。 虽然经纪公司已经做除了相应的应对,网上的舆论稍微控制下来了,但是粉丝的悲愤依旧难平。 毛煦熙看着粉丝做的一个个缅怀梁子玉的视频,忽然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个问题,短暂迸发出的美才是美,还是永恒保存的才算是美? 毛煦熙对此是没有答案的,这不过也是世人看待事物的不同心态罢了。 然而,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作品能流传下去,那些复杂的美和内容能够借此表达,那么大概是永恒保存更胜一筹的。 回到警局,金宣儿就去查wilsonleong的行踪了,而毛煦熙则是去翻查给wilsonleong的行程,其中还真的有事发酒店的名字。 看来真的有线索了。 没过一会儿,金宣儿就拉了徐威起来:“毛姐,wilsonleong今天的飞机飞港区,我们现在赶去机场,一会儿就把人带回来!” “好!” 两人离开后,毛煦熙扭头看向wilsonleong的作品,那黑白配色本是高级的,可偏偏那些构图看久了总让人汗毛直立。都说艺术家的作品往往能表达他们的内心世界,而wilsonleong的作品仿佛在光和影之间咬合出一种死寂的美。 每一张照片仿佛都在时间缝隙里抽出了那最沉静瞬间的片段,定格的那一瞬仿佛抹上了悲情的色彩,吐出最后一声叹息,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和被绝望包围的感觉。 他总能捕捉到生命最脆弱的空隙,那是令人战栗的美,像是从坟墓里开出的花,惊艳却凉透人心。 毛煦熙不懂艺术,这些照片却让她不舒服。 ** 下午五点四十五,萧韫言提早来到一队的办公室,见毛煦熙正在看照片,便凑了过去。 一阵冷香袭来,毛煦熙马上从那叠照片中回神,而萧韫言已经紧紧靠在她的身边,低声道:“这是谁拍的?” 毛煦熙心先是漏了半拍,而后很快在萧韫言的声音中清醒过来,想起萧韫言的艺术鉴赏能力不错,便问:“你觉得这些照片怎么样?” 萧韫言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几遍后,道:“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作为一个法医,萧韫言可太明白死亡的气味了,并不是那种腐烂的味道,而是在沉寂中,周围空无一物的窒息感。 静,无,冷,那才是死亡的感觉。 “这个人似乎对美有很‘独特’的想法。” 萧韫言把‘独特’二字咬得特别重,显然她是无法认同这种‘审美’的。 “所以他是凶手?” 萧韫言问。 “我觉得嫌疑很大。” 毛煦熙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凶手,接下来还要找他犯案的证据。 萧韫言弯下腰,轻轻勾起毛煦熙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勾住,诉说着旁人不得而知的暧昧。 “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 毛煦熙被这么一夸,脑袋都空了,舌头有些捋不直,过了会儿才道:“大家的功劳。” “但我只想夸你,怎么办?” 萧韫言凑近毛煦熙的耳朵,说完后又迅速的抽离,动作快得让毛煦熙以为是错觉,可属于萧韫言那温热的气息依旧残留在自己的耳廓上。 不是错觉,萧韫言真的在办公室里明目张胆地撩她! “咳咳!我,我去喝水。” 毛煦熙去了饮水机拿水喝,拿着纸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有些抖。看见尸体的杀伤力都没有萧韫言的一句话这么大。 岂料,这个时候萧韫言像个牛皮糖一样贴了过来,紧紧靠在毛煦熙的身后:“我点外卖,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今天加班……” “我就点在这里吃,等你。” 等这个字经常被赋上悲情的色彩,然而毛煦熙却总是能在‘等’这个字上感受到暖意,尤其是萧韫言说出口的。 好像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在什么时候,都会有一道身影一直在等待。 “我,随意。” 毛煦熙实在是无法再跟萧韫言靠得那么紧,浑身都会发热,脸和耳朵更是无法抑制地发烫,好像被火舌卷过一样。 萧韫言没有继续撩拨,而是将眼神转向看得眼珠子都快要调出来的李野和章铜身上。那凌冽的冷眼一扫过来,章铜和李野马上收回眼神,压根不敢抬头。 萧韫言叫的外卖先到,然后徐威和金宣儿才把wilsonleong带了回来。萧韫言叫了整个办公室的外卖,徐威回来之后哐哐一顿吃,毛煦熙就吃了两串烧烤就和金宣儿把wilsonleong带进了审讯室。 Wilsonleong,名字是梁威胜,港区人,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简单地绑了个马尾,身材消瘦,穿着白色内衬和黑色外套,一双长靴走得哐哐有声,丝毫不见惧色。 审讯室里,他翘着二郎腿,带着些许笑意地看着毛煦熙和金宣儿。一笑,他的颧骨就更加明显,看起来多了几分阴森。 然而,毛煦熙却一直看着他胸口别着的胸针,那个图腾她太熟悉了,就是那个疯子命理师留下的兽眼图腾。虽然经过一些设计改造,可毛煦熙却依旧能认出来是那个图腾。 “两位是想问什么事?” 梁威胜礼貌地开了口,毛煦熙不急着说话,缓了两秒才道:“我看了梁先生的作品。” 听到自己的作品,梁威胜的眼神显然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几近疯狂的希冀:“那你觉得怎么样?” “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听及此,梁威胜的眼神动了动,然后笑了:“你很敏锐,你不觉得这种几近于死亡的感觉,很美吗?” 若是可以,梁威胜希望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手上去描绘出自己想象中的美,可他的手只抬了抬,又缓缓地放了下来:“这是我认为的艺术。” “所以梁子玉也是你的艺术品吗?” 毛煦熙尖锐的问题并没有让梁威胜胆怯,他低笑了起来:“梁小姐的确美妙得像个艺术品。” 毛煦熙没有说话,可一旁的金宣儿已经一阵鸡皮疙瘩,她觉得梁威胜那癫狂的笑容比尸体还可怕。 “她的五官,身段,美得一分不差。” “可你割破了她的皮肤,那不是破坏了这个艺术品吗?” 梁威胜听罢,眼神逐渐沉了下来,嘴角勾着的是阴森的笑意:“这位警官,你有证据吗?” 那一瞬间,审讯室里一片死寂,空的,静的,像极了梁威胜拍下的照片。 透着诡异的死亡气息。 第65章 有时候疯子和恶魔只有一线之差。 “这位警官,你有证据吗?” 梁威胜收起他原来逐渐兴奋的心情,正经地端坐起来,可是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挑衅。 “没有哦。” 毛煦熙倒也不恼,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她最是觉得有挑战性,她喜欢这种心里博弈。 “但如果那个场景不拍下来就太可惜了。” 毛煦熙叹了口气,抬眼之际捕捉到了梁威胜眼底的光芒,她接着道:“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玫瑰,却染上如火般鲜红的血。” 梁威胜的眼神越来越亮,眼底甚至透着一丝难以隐藏的疯狂。然而,一旁的金宣儿却不禁打了个冷颤,自己挺无助的,毛煦熙有时候真的很擅长用最轻松的语气说最可怕的话。 “那种色调的反差,在梁子玉断气时那与死亡接口的沉寂……” 毛煦熙见梁威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呼吸越来越快,像是饥饿的猛兽见了新鲜的肉块一样,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啃食的冲动。 “所以,你怎么可能不拍下来呢?” 毛煦熙双手抱胸,背靠着椅子,笑道:“你不止要拍下来,还会好好收藏,毕竟这是你这一生中最美妙的作品,不是吗?” 梁威胜额头间布满了细汗,厚重的呼吸之下蛰伏着一头阴毒的猛兽,他眼带笑意地看向毛煦熙:“这位警官,你还是没有证据。” “证据,找一找就有了。” 毛煦熙这个时候不再抱胸,身子缓缓前倾,双手放在桌上,冷笑道:“你这么笃定我们没有证据,那么这些照片肯定不会在你的随行物品中。” 说到这里,梁威胜的眼神愣住,笑意也凝在嘴边,毛煦熙笑意更深:“你知不知道在查你行踪的时候,我们还查到了你最近寄了东西去加拿大。” 毛煦熙抬眼看了看房内的时钟,耸了耸肩:“你昨日寄出,今日应该还会在海关,我的同事已经已经把包裹截停下来了。” 梁威胜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额角的汗水流下,滑到了他的下巴上。 “所以你觉得我们有没有证据?” 毛煦熙一派从容,在金宣儿查到梁威胜寄过东西之后,她就让木庭和余泉去截停,虽然他们人还没有回来,不过他们早就给徐威发过信息,说梁威胜的包裹还没寄出,需要时间调出来。 所以,找到梁威胜杀人的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梁威胜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后,才笑着道:“我预设了明晚八点钟把这些照片发到国内外的网上。” 听及此,毛煦熙皱了皱眉头,笑意消弭在嘴边。 “如果我来得及回去港区,那这些照片就只有我自己拥有,可如果我回不去,那我也不会让这些照片就此消失。”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销毁照片,可这是艺术,它应该永远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梁威胜抬头看向天花板,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在空气中获得了什么救赎一样:“很快,很快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世界各地,大家都会看到这些伟大的作品。” 毛煦熙低骂了一句国粹:“你真是个疯子!” “警官你知道吗?” 梁威胜缓缓垂下眼,眼底带着疯狂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毛煦熙:“恶魔和疯子只有一线只差,只有恶魔才懂得欣赏死亡之美,只有恶魔才会想要跟大家分享一个人濒死的美。” “警官,你是个疯子。” 梁威胜眼神与毛煦熙交汇,在彼此凌厉的目光中迸发出激烈的火花:“你是可以看透人灵魂的疯子,但是你看不透恶魔……” 梁威胜低笑了两声,像是一种嘲讽:“所以你想不到我会这么做,警官你猜猜……世界会有多少人为了这些照片而沉醉?” “恶魔的数量,是超乎你想象的。” 梁威胜嘴角微微勾起,很是期待毛煦熙会露出什么反应,愤怒,崩溃,还是绝望? 他喜欢这些情绪,他期待这些情绪,因为这些都是上天赋予人类的美,那是游走在黑白边界的极端情绪。 实在是太美妙了。 然而没有,毛煦熙眼底只有一闪而过的怒意,随后便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安静地看向梁威胜,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了好几秒。 “你在哪里见过你胸针的图案?” 毛煦熙轻巧地转移的话题,一旁的金宣儿已经给徐威发了信息告知了这件事,现在只能争分夺秒地阻止这件事。 梁威胜有些错愕毛煦熙的反应,在毛煦熙极具引导性的眼神之下,他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针,然后取了下来。他大概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然后道:“在环海市的一处豪宅外。” “你不觉得,它跟我的作品很匹配吗?一样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梁威胜还把胸针翻给了毛煦熙,他从来都不吝啬展示自己的作品,对于‘美’这件事有着近乎变态的审美。 “哪里的豪宅?” 梁威胜听到毛煦熙的提问,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报了一个地址后,金宣儿这里又马上把信息记录了下来。 “在那里,你没有遇到豪宅的主人吗?” 毛煦熙问,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兽眼图腾上,即便做过一些润色,可它依旧透着一股让毛煦熙厌恶的气息。 “有,一个男人,站在阳台上,手里拿了串白色的柱子,焚着香,看着阳台上一个小盒子发呆。” 梁威胜回想了一下,笑了笑:“他一定也是个恶魔,我知道的,他只是跟我对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了。” 都说艺术家感受世界的方式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些气息和感知比常人还要敏锐得多。比如梁威胜,但他却是走上了岔路,他可以决定自己对于美的定义,可却没有资格决定谁应该成为‘美’这个定义下的亡魂。 “你是怎么把病毒带入酒店监控的?” 毛煦熙问,她知道梁威胜会很乐意分享自己去制作艺术品的过程,他一定会全盘托出的。 他根本不怕审判,也不怕死,他怕的是他的艺术品永远地被销毁。 “很简单,给点钱那个安保就行了。” 梁威胜做了一个钱的手势:“俗人就是喜欢这个,无一例外。” “然后我就在监控被骇入的时间去了她的房间,带了酒,带了一些作品,假装要跟她谈合作的事,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高兴。” 梁威胜闭上眼睛像在回味,也像在描绘着自己杀人时的每一个动作。 “她很信任我。” 金宣儿打字的手听了,冷冷地看着梁威胜,低骂了一句‘畜生’。 “你刚才不是问我,如果割破了她的皮肤,不就破坏了艺术品吗?” 梁威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太完美,完美得没有想象空间,只有破碎了,才能让她散发更极致的美。” 毛煦熙没有回话,只是缓缓垂下眸。 “已经可以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毛煦熙和金宣儿离开了,而梁威胜也作为重大嫌疑人被扣留,徐威亲自处理去了。出来的时候,只有萧韫言在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其他位置上有很多吃到一半就被丢下的,大家都去忙了。 “忙完了?过来吃点。” 萧韫言朝着毛煦熙招了招手,毛煦熙坐了下来,也招呼金宣儿一同坐下。 “谢谢萧法医!” 金宣儿着实饿了,一边吃一边整理刚才的供词,只是看着自己打下的每个字,那些从梁威胜嘴里说出的字字句句,她都觉得好陌生。 人的思想怎么能扭曲成这样呢? “审查结果如何?” 萧韫言刚见徐威神色凝重,然后吩咐李野拿着梁威胜的行李去了科技部,想来案子是有重大发展的。 “他招了,但有个麻烦。” 毛煦熙吃着萧韫言买的馄饨,压一压刚才在审讯室的情绪。 “什么麻烦?” 萧韫言没有继续吃,而是认真地听毛煦熙说话。金宣儿抬头看了看两人,然后马上低头,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毛煦熙就把梁威胜预设照片发送时间的事说了出来,萧韫言也皱起眉来,脸色冷了几度。 她是一个法医,尊重死者的遗体很重要,那是绝对不能被曝光的,所以她很讨厌那些把遗体曝光出来的无良记者。 现在梁威胜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还要曝光梁子玉的遗体,这让她异常的愤怒。 “现在科技部的人在尝试阻止梁威胜的行为。” 金宣儿补了一句,然后又低头吃饭,正好把供词整理好了,就发了出去,并抄送了萧韫言。 萧韫言的手机震了震,趁着毛煦熙吃饭,打开邮件仔细地把供词全都看了。 “他很善于计算机,我想他一定会在多个平台设置,只有一天时间,不够。” 萧韫言放下手机,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其实大家都明白,只是现在能做*的有限,梁威胜是绝对不会告诉她们任何一点关于这件事的信息的。 因为这关乎他艺术品的存活。 他可以死,但是他的艺术品必须留存下来。 “只能尽力了。” 毛煦熙也不希望这件事,而且牵涉到国外平台的话,还需要跟国外的平台方协同,这件事很难在一天内完成。 “你……你们等等马瑜,或许她有办法,她是个很厉害的骇客。” 金宣儿又插了一句话,然后道:“就是可怜她的,恐怕要加班到天明。”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一直没能阻截照片发布,她还得一直工作下去直到最后。 金宣儿跟马瑜共事也有几年了,马瑜是很厌恶加班的,但是一旦有这种挑战性的任务,她是可以不眠不休的,全神贯注在任务上。 这些人……都是疯子。 第66章 思念其实也是一种艺术,它长存于心间。 马瑜坐在电脑前一个晚上,除了上厕所和装饮用水,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座位。徐威也是一直陪着,毛煦熙本来也想加班,可是看到萧韫言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平板,想了想还是回去了。 反正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了多少忙。 回到家里,毛煦熙洗了个澡后就靠在床上看梁子玉的资料。之前看的都是她的行程,现在闲下来她便看了看梁子玉的作品。有几款爆火的电视剧,最近转战大荧幕也爆了两部,被誉为新生代中的百变演员,可谓前途无可限量。 在杂志拍摄方面,梁子玉偏好于黑白色调的高级感,她之前拍的都很能突出她的个性和飒爽,可梁威胜的作品怎么会吸引她呢? 就在毛煦熙疑惑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今天梁子玉身边的工作人员曾经说过,最近梁子玉的工作压力很大,网上虽然有很多好评,可是也有对家的竞争对手散播出一些不好的传言来。 她甚至提过活着很累。 在娱乐圈的不好传言,无非就是捕风捉影那种渣了前任,私生活混乱,逃税漏税之类的。毛煦熙也去看了这一方面的热搜,很多都已经删了,不过在一些碎片中还是能看到大致的模样。 公众人物是需要接受大众审视,但不应该承受这些无凭无据却又恶毒的指责。 原来是共鸣么? 梁威胜作品中的死亡气息跟梁子玉有了共鸣,所以梁子玉才会欣赏,这就好像命运一步步引导她走向死亡。 天使没有出现,而恶魔在最后,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其实天使并非没有出现,只是人陷入黑暗的时候总是无法看到光芒,梁子玉身边的人都是天使,但她没来得及察觉到。 可惜,很可惜。 毛煦熙放下手机,然后缓缓躺了下来,在黑暗中看着朦朦胧胧的天花板。 当时自己陷入黑暗的时候,又是谁拉自己一把的呢? 对了,是周袅袅。 她记得那天毛琰灼睡着之后,自己坐在医院门口没有离开,她不敢回去公寓,不敢自己一个人。医院有人进进出出,即便充满着生死的气息,可毛煦熙依旧觉得比那空无一人的公寓好。 这个时候,周袅袅打了个视频电话来,本来毛煦熙是无力再应对的,可周袅袅打了两次电话来,最后毛煦熙还是接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周袅袅就是打来关心毛煦熙最近怎么样,又分享了自己最近的事,一顿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周袅袅没有刻意去安慰毛煦熙,天南地北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毛煦熙的注意力也逐渐地被她拉得老远。 最后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结就这么不经意地被打开,挂了电话后,她看向天上的月亮,那么明亮地照在自己的身上,像隔着山海而来的一个拥抱。 一点点微光,毛煦熙就能找到出口,这点微光很重要,她也庆幸自己有看得见它的能力。 想起周袅袅,她又想起了莫霜,想起了医院那一幕。 嘶……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我,这个周袅袅现在是有同性没人性了,怎么就不知道找自己吃顿饭?! 等忙完这个案子,自己一定得坑她一顿饭才行! ** 第二天,毛煦熙一大早就去了科技部,只见马瑜盯着乱糟糟的长发,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电脑屏幕。 手边的咖啡又是满的,还有一些小零食全都在桌上放着。徐威则是躺在椅子上,身上披了件外套歪歪斜斜地睡着,毛煦熙来了他也没察觉。 “小马,有进展吗?” 毛煦熙一手撑在桌上,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编码,她就有些头疼,实在是看不懂这些。 “有,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我就能完全阻截梁威胜发出的所有信息。” 马瑜说完后,毛煦熙点了点头没有再打扰,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了之后就回去办公室了。 毛煦熙还拜托科技部的同事检查了梁威胜的手机,确认梁威胜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梁子玉照片的事,她才放心下来。她就怕梁威胜留了手,让另一个人留着这组照片,然后让那个人在特定的时间发出。 不过看来,梁威胜虽然疯,但也没有疯到给制造不确定性。他太明白人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也是无法被完全信任,所以他不会把照片交给其他人。 这样也好,他们少了点麻烦,现在就等马瑜这个小天才阻截信息的发出了。 毛煦熙随后还是跟金宣儿给梁威胜录最后一次口供,让他把杀害梁子玉的前因后果和细节全都说出来。毫无意外,梁威胜十分乐于分享自己看中梁子玉,并把她制作成自己想象中的艺术品的过程,所以侃侃而谈,毫无愧疚,只有兴奋。 如他所说,毛煦熙觉得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疯子,而是恶魔。 来这人世间,生命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场游戏,是他们可以玩弄于股掌中的游戏。 “梁威胜,生命对你来说是什么?” 毛煦熙在结束前,还是没忍住问。她很想知道恶魔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这对于以后办案有一定的帮助,也能满足自己对他们的好奇心。 “生命是稍纵即逝的,这东西根本不值一提,没有意义,只有留得住的美,才有意义。” 毛煦熙看着梁威胜用极度确定的语气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可没有生命,也就没有美了,你想要的美,一直都来自于你觉得无意义的事情,而你从来都没有尊重和珍惜过。” 说完,毛煦熙就和金宣儿一同离开了审讯室。 下午两点,马瑜终于阻截了所有信息,在完成任务的那一刻,她又喝了几口咖啡压压惊,几分钟后她就在科技部会议室的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这个案子解决的很快,但是后续确实特别麻烦,尤其是梁子玉是个公众人物,要平复这件事是需要时间的。 梁子玉的父母已经从国外飞了回来,金宣儿把案情告诉他们后,他们又在办公室里泣不成声。 每一场悲剧好像都得用眼泪作为结束,可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却不会因为悲剧而停止运转,无情又冰冷。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里面写了很多故事,而你的故事也不过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旁人见了只会觉得唏嘘,可谁会有知道,这是故事中那些人的地狱呢? 毛煦熙叹了口气,去了楼梯间,朝着外头看了看,发现依旧有很多粉丝在警局外等着。她向来是不喜欢粉圈的,也不了解这个圈子,很多时候这个圈子给她的观感都是不好的,然而这个时候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一种思念吧。 她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看来它的心情也不好的样子。 如果思念一直在,那么人即便逝去了也会一直存在的对吧? 只有当世上再也没有人记住她了,那么逝去的人才算是彻底消失。 瞧,思念其实也是一种艺术,它长存于心间。 ** 毛煦熙下班后,提议去了长音园附近吃饭,萧韫言听到长音园三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会儿你想去看看梁威胜提过的那个豪宅?” “对,而且莫副局给我的背调里,文震渊的住址也在这里。” 两人在长音园外的中餐厅吃晚饭,毛煦熙是没想到这里的菜品贵得吓人。不过想想也觉得合理,长音园是环海市富人住宅区,里头都是一栋栋普通人一生都触及不到的豪宅,附近的地段也昂贵,菜品价格自然也是贵一些的。 “只是进去看看,如果说文震渊跟文家没有关系,靠自己赚钱的话,我想他没办法买到这里的豪宅。” “嗯,确实。” 萧韫言同意这个推测,因为在文瑾逸的描述中,文震渊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也不会投资,想必是一头栽进了命理书里了。 靠命理生意买这里的房子不是不可能,只是概率很小。 “所以我很怀疑文震渊跟文家有联系,而文家的研究或许文震渊也有在帮忙。” 萧韫言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咽下后才问:“怎么说?” “我怀疑文震渊在炼鬼,炼很厉害的鬼。” 毛煦熙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东南亚的古曼童也叫养鬼仔,只要鬼仔的能力越厉害,那么能做的事就越多,我去东南亚学习的时候,就见过有人能够利用鬼仔取人性命,迷惑人心,夺人钱财。” “但是越厉害的鬼仔反噬的力量就会越大,没有一个养鬼仔的人能够善终的……说远了,我是觉得他可能在用鬼仔帮文家谋福利。” 毛煦熙说到这里顿住,看着萧韫言那紧皱的眉头,问道:“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 “不是。” 萧韫言伸手拉住毛煦熙,这次毛煦熙没有躲,她便握得更紧了:“我是怕你有危险。” “他可以不顾一切,不顾后果地利用命理知识去行恶事,但你有底线,我怕你斗不过他。” 可怕的不是疯子,可怕的是不顾一切的疯子。 “我可不会一个人面对他。” 毛煦熙没有英雄主义,文震渊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恐惧,这迫使她意识到浓浓的危险,当然不可能一个人面对他的。 萧韫言的拇指轻轻拂过毛煦熙的手背,道:“一定不会一个人面对他。” “好,答应你。” 毛煦熙笑着说的‘答应你’特别诱人,萧韫言顺势而上:“那做我女朋友,好吗?” 嗯? 毛煦熙又怎么知道画风会转变得这么快,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啊! “你想得美!” 毛煦熙抽回手,然后白了萧韫言一眼,可眼角始终有掩盖不住的笑意。萧韫言也不恼,傻傻地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想,自然是要想得美一点的。” 毛煦熙:“?” 这个人,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第67章 人生道路没有一步是白走的,以前未通的路现在能走了,那就是时候到了。 长音园是半山别墅区,临山不靠海,坐北向南,乾山巽向,大旺文采与名声,许多明星艺人,艺术家和一些富商都住在这里。毛煦熙以为自己用身份忽悠了保安,但其实是保安见过萧韫言几次这才放行的。 毛煦熙进去后,发现里面不少人的风水布局都大同小异,园林小桥流水,摆有文昌塔,山水缸和迎客松。这都是催旺人气和名声的布局,配上这一区的大布局,那的确是极旺的风水地。 可若是行内人,就可以利用这块风水地的气去改变自家的风水布局,就像是大把可用的颜料摆在面前,可以利用其画成自己喜欢的画。 不多时,毛煦熙和萧韫言来到了108号门牌的豪宅前。 “知道108有什么讲究吗?” 毛煦熙看到这串数字,忍不住想要跟萧韫言分享,她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那么一天想要在萧韫言展现自己。 “什么讲究?” 萧韫言在108号门牌前停下车,然后扭头看向毛煦熙,认真地等待着毛煦熙,一如以往,她总是这么认真地听毛煦熙说那些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和怪事,精彩又神奇。 “1为阳头,8为大火,中间却夹了0,是空亡,无主和绝灭之数。” 毛煦熙耸了耸肩,继续道:“当然,这并不能代表整个风水,这只是一个开头,如果没有接下来的风水布局,那这串数字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文震渊借这个数字做开头,布的又是什么局?” 萧韫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去看毛煦熙,像个全神贯注的学生。 “这里的风水极好,他想布的,我猜是借神佛之形,行逆阴之法的局,局若布好,极养人的地,也同样可以变成养鬼好地。” 毛煦熙扭了扭头,示意萧韫言一起下车。 豪宅有两层楼,庭院有不少落叶并没有清理,想来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而且也没有人来打扫过。 这地方,自然不能让人进来,毛煦熙很笃定里面肯定有很多养鬼的灵坛存在。 毛煦熙在108的门派下面看到了那个兽眼图腾,这就像是个封印的关键所在,把所有的气都锁在里头,不外泄。 “你看。” 毛煦熙指着围墙的大门,道:“这其实是道假门,真正入宅的门在这里。” 说完,毛煦熙又指了指大门旁的那道小门:“这本来是很普通的设计,很多宅子都会有,特别就在这道大门是假的。” 假的?萧韫言顺着毛煦熙指的方向看向大门的锁扣处,这才发现锁扣下根本没有锁口,这就像一个饰品一样挂在门上。 “这是个很牢固的结界,把屋子里的东西都锁在里面,而侧门也唤死门入煞,这就像是一条牵引绳,文震渊把鬼从这里放出去,那么鬼也必须从这个门回来,脱离不了控制。” 毛煦熙再往屋内看,庭院的假山下有一个假井,入屋的檐前还挂了一个无声风铃:“那个假井在风水来说叫坤水煞井,封印无主童灵,井上画了一道符咒,那是回天咒符,是压制煞气的,至于那个无声风铃,白天起风不响,但子时后起风定然会响,就像个起床铃,唤醒里面的阴物活动的。” 毛煦熙才靠近就觉得一股能量铺面而来,神识一阵恍惚,五内翻腾,有一种突然想吐的感觉。 阴气好重! “怎么了?” 见毛煦熙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萧韫言有点担心,马上托住了她的后背,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这里的气场跟我很不对付。” 毛煦熙不止感觉到了阴气,还感觉到了邪气,里面的阴魂肯定不少。那个画了回天咒符的假井更可怕,回天咒符这个镇阴煞的符咒是用来镇压多个恶鬼的,说明里面不止一个,最坏的情况就是有八个,对应门牌号,更有力地催动阴气。 太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疯子,如梁威胜所说,疯子和恶魔只有一线之差,这是个恶魔。 可他做了这么多阴损事,养了这么多鬼仔,怎么可能不被天道惩处,怎么可能不遭反噬? 这其中又有什么门道? 难道是……!? 毛煦熙脸色一阵发白,然后示意萧韫言一同回到车里离开。 “怎么了?” 萧韫言把毛煦熙所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尤其是她临上车前像是想到什么那煞白的脸色,更是让萧韫言好奇。 “你觉得文震渊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为什么会帮助自己的家族做那种所谓‘长生’的实验?” 萧韫言一阵沉默,因为在她的判断里,她并不认为文震渊是有家族荣誉感的人,也压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也不会受家族掣肘。 “有利益?” 唯有这个答案,才有道理。 “对,他做了这么多阴损的事,不可能不遭反噬,他一定是身体出了状况,所以需要文家的实验延长自己的寿命,只是现在我猜他正用另一种办法续命。” 萧韫言打火,正准备离开,不过在离开前,她还是想听完毛煦熙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听毛煦熙说自己专业的事,说起这些事,她眼底有光,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 有时候萧韫言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这些事,还是喜欢她发光的样子。 “骨灰卷烟。” 毛煦熙说了四个字,眼神变得冷冽了起来:“也算是一种借命的办法,这不是借命运,而是借寿命,屋里头那些鬼仔很可能就是被借命的苦主,他锁住了祂们的魂,再用它们的骨灰卷烟抽,那就可以续命了。” 萧韫言一听,脸色也沉了下来,冷笑道:“这不是更阴损么?” “对,所以他需要文家的实验。” 毛煦熙直视前方,道:“该回去了,天色暗下来了,不好再待在这个地方,我怕通灵。” “好。” 萧韫言马上开车离开,毛煦熙这才继续说道:“长生本来就是逆天而行的办法,可一旦这个实验成功,文震渊就有可能脱离这场因果。” “脱离因果,有这么简单吗?” 萧韫言相信科学,可是来到环海市,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不得不相信很多事都基于因果,归顺于天意。 “当然不简单,否则当年李奇天怎么可能会把最重要的实验报告藏起来?” 毛煦熙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慢慢地觉得这件事就是个圆:“因为天要这个项目注定成功不了,现在或许又注定了我们要打破这个计划。” “所以这就是你们修道之人说的时机吗?” 萧韫言也觉得玄,这把事情反推回去,好像一切都通了。 “对,或许这也是对的时机……” 毛煦熙扭头看向车窗外那一栋栋的豪宅,霎眼间还能看见曾经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人站在阳台上吹风。 “去探一探旧红木村的事了。” ** 毛煦熙去了一趟看守所,见了王力男,并把林丽的魂收了,准备送到庙里去给高僧超度。 这一次,还是萧韫言送她去庙里的,路上,毛煦熙感应到了聚魂珠里林丽跟自己说的话。 “你们打算去旧红木村吗?” 脑海里,响起了林丽的声音,毛煦熙这是第一次听见林丽真实的声音,以前都是借着王力男的嘴,那声音多少有些怪异。 现在,这是一道温润的女生,听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却异常疲惫,像是熬了无数个大夜一样。 “嗯。” 毛煦熙嗯了一声,萧韫言正要问她为什么,可毛煦熙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大腿上,轻拍了两下,萧韫言瞬间明白过来,并不作声。 “那里的结界松动了,所以我逃了出来,我不知道其他人还在不在,如果逃走了,那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放心,师傅的结界不会一下子松动得那么厉害,我想这也是文震渊要回来环海市的原因。” 他一定是感应到了当时旧红木村的魂,所以才会回来收割他当年种下的成果。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那里的魂对毛家也没什么好印象。” “我知道。” 毛煦熙自然是知道的,被困于囹圄之地,就像一只狗一只猫咪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还要时不时面对死前的恐惧,谁能不生怨呢? 可毛琰灼当年没有再回去处理,大概也是怕文震渊发现,那会害了他们。 文震渊大概没有想到,他当年想要搜捕的魂,其实一直被封印在旧红木村里,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毛琰灼也是赌得挺大的。 “我会待到整个法事做完再走,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毛煦熙说完后,林丽沉默了好久,久到让毛煦熙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然而就在车子缓慢地驶入寺庙时,林丽开口了。 “谢谢你,毛煦熙。” 那一天,毛煦熙在寺庙里待到了晚上,和萧韫言吃了顿素菜才走。回去的路上,看着来时的路,毛煦熙忽然有些感慨:“萧韫言,我们即将要面对过去了。” “嗯。” 毛煦熙知道萧韫言心里难过,因为自己的挚友邱颜就被困在旧红木村里,一直没有解脱。毛煦熙能够注意到萧韫言说起这件事时,萧韫言藏在理智背后的伤痛,因为她总会有一秒钟的闪躲。 像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是借着那一秒钟调整自己。 “我们走过的路都不会白走的,既然现在就是时机,那我相信天命会站在我们这边。” 毛煦熙说完后,缓缓看向前方。 “迟来的因果,也总有了结的一天。” 第68章 当命运让你们正面交锋,总有一方的命数会走到尽头。 毛煦熙动用了跟一队的私情,下班后让徐威,金宣儿,木庭和李野一起去旧红木村探索一番。 在下班前,毛煦熙还给要去旧红木村的人科普了她现在掌握的信息,就连玄学方面的事也一一交代,没瞒着一点。 “所以毛姐你负责了的案子,多多少少都跟那个文震渊有关?” 木庭问,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想到这其中的巧合,她不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好像冥冥中注定毛煦熙会跟文震渊牵扯到一起,命运一点点地给毛煦熙线索,让她步步走向命运安排好的道路。 这种宿命感,听起来让人多少觉得有些窒息。 “对,就是这个图腾。” 毛煦熙把搜集打开,然后打开相册,把图腾展示出来。 “王力男的体内有只女鬼,就是从旧红木村逃出来的,她说旧红木村里还有两具还没被发现的尸体,其中一具是凶手的。” 毛煦熙说完后,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向她,听到未发现的尸体,都有一种一会儿是要去加班的感觉。 “这次去旧红木村就是看看怎么回事,顺便把被困住的灵魂收了,拿去给高僧超度。” 毛煦熙顿了顿,担忧道:“只不过这件事难度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被文震渊发现那些魂魄的下落。” 被文震渊搜捕到,就真的是永不超生了。 “那我们可以帮你什么?” 萧韫言也在场,她坐在离毛煦熙最近的地方,仔细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神情,就怕她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我想尽可能收最多的魂魄,所以会开坛做法,你们需要站在我安排好的方位,给我加持。” 毛煦熙说完后,低头思考了两秒继续道:“如果无法把所有魂魄回收,那么我会在法事之后加固结界,把魂魄藏起来再作打算。” “然后我们就去探索旧红木村,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下的两具尸体,也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这起屠.杀案的蛛丝马迹。” 毛煦熙说完后,大家纷纷点了点头,之后毛煦熙给他们分了点护身的符咒后就出发了。 旧红木村就在环海市南部郊外,发生了屠.杀案后就一直荒废至今。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也没有发展商敢收购这块地改造。 因为断断续续有一些灵异传闻流出,村民也陆陆续续搬走了,也没有人住进去,最后就荒废了。 这一天阳光普照,秋风带来丝丝凉意,温度适中,毛煦熙一直留意着进村的路,没有任何阻碍,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进村的路已经泥泞不堪,一旁的杂草丛生,倒是让整条路变得难行了许多。 好在,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村口。 他们纷纷下了车,抬眼看向村口处挂着的牌匾,‘旧红木村’四个字已经一片斑驳,只依稀看到‘红木’两只,木匾像是泡过血水一样,在岁月中反复腐烂又风干,呈破败之相。 入村的小路早已被杂草吞没,两侧零零散散地长着盘根错节的老红木,枝干如扭曲的手臂,树皮裂开一道道细长的口子,仿佛在无声尖叫。 村中仅余下不足十座老屋,全是青砖灰瓦、木梁瓦檐,其他的房子很多都塌了,有些还是被故意推倒的,离开的人好像不想把这里的任何东西带走,索性推成了一堆废墟。 六人走进了村子里,除了些许风声,没有其他生息,猫狗没有,树上连鸟都没有,好像所有生灵都惧怕这片被血染红过的无主之地。 毛煦熙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有一些网红曾想过来这里探险,只不过很多都走不进村里,也就是鬼打墙,最后也就放弃了。当然也有真正走进过这里的,只是除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拍不到,本以为没什么事。 然而这些网红回去之后都会发高烧,有些甚至一度进院性命垂危,后来就没有人敢来了。流量虽好,但也得有命去享受流量带来的红利才行。 在村口的左边地上,毛煦熙就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是她认得那是毛琰灼的东西,她就喜欢用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布置阵法,为的是不引起别人的恐慌或注意,在悄无声息中把一切做好。 她蹲下把小小的木盒子拿了起来,盒子已经长了青苔,日晒雨淋之下,已经腐朽了不少,难怪结界会变弱,毛琰灼没有来得及加固就已经…… 毛煦熙把小盒子放下,并没有立刻加固,而是带着众人往内走,一边观察着村子里的风水。 “也不知道当时事发的地方在哪里,村子不小,今天可能搜不完。” 徐威道。 现在已经六点,大家难得准时下班,但是要是找下去,很快就天黑了。就算是徐威,他也不太敢晚上在这个地方多待,阴风阵阵的,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没事,我有办法。” 毛煦熙已经大致观察完了这里的风水,村口面向西南,死门聚煞,荒山环背状如墓,村里还有一条干涸了的小溪和两口枯井,生机断绝,为阴煞地,藏阴聚煞,生人不宜久留。 然而,村子中央有一棵老红木树,笔挺上长,枝叶发散,是村中唯一的生门,而毛煦熙也在这棵老红木树下发现埋了七枚铜钱和三小块桃木。 “这里就是魂魄被锁的地方,也是唯一的生门。” 毛煦熙抬头看向茂密的树叶,六点半的阳光还算热烈,斑驳的光线落下,就像杂乱地描绘当年的惨案。 “桃木锁三魂,铜钱封七魄,当年所有受害的魂魄都在这里了。” 萧韫言听罢,屏住呼吸,抬头看了看,忽觉一阵寒意袭上后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邱颜? 她的心底轻轻唤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可惜没有回应,有的只是一阵清风拂过她的发,像一记温柔的抚摸。 “我要在这里开坛,会主动通灵,还是需要你们抓住红绳。” 毛煦熙示意徐威和李野去搬一张能用的桌子来后,便开始布置开坛要用的东西。桃木剑在右,招魂铃在左,桌上放了好几张的镇煞符,还有一个大大的莲花折纸。 毛煦熙还放了三个碗在上面,放了生糯米,香灰和桃木灰。随后,她把红绳交给了五人,并让他们把红绳绑在手腕上,然后围着红木树站着。 红绳的两端都在毛煦熙的手上,不过她没有马上绑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一手拿了一把糯米,一手拿了香灰和桃木灰,走到五人身上都撒上一点。 “这是破不净之煞的,我一会儿主动通灵,怕会把你们的魂也拉着跟我一起,只要你们能稳住心神,那么就不会跟我一起通灵。” 毛煦熙撒到萧韫言身上之后,抬眼看着萧韫言,嘱咐了一句:“你们可能脑海里会看到一些画面,不要惊慌,不要离开现在的位置,你们稳住我,我也能稳住你们。” “一定要保持清醒。” 毛煦熙嘱咐完最后一句后,便回到桌前,把红绳两端圈在自己的腰肢上打了个结。 “毛姐,你要小心啊!” “是啊,千万要小心啊!” 木庭和金宣儿担忧地嘱咐,徐威和李野也随机开口,唯独萧韫言一直沉默,只是扭头看向毛煦熙的背影。 “放心吧,有你们在不会有事。” 毛煦熙拿起桃木剑,然后挑起碗里地生糯米拨向前方:“黄天在上,地煞归元——!” “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归宗,阴魂归元,破煞散阴!” 说完,毛煦熙的桃木剑敲在装了香灰的碗上,碗咔嚓一声破碎,香灰全撒在桌上,一阵风吹来,香灰吹拂在毛煦熙的身上。 啪嗒—— 毛煦熙手中桃木剑落地,只见她站得稳稳的,可头微微垂下,没有了动静。 萧韫言扭头看了过去,知道毛煦熙肯定是通灵了,心情有些焦灼。她抬头看了看斑驳洒下来的阳光,一片叶子正好落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她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了。 “喂,唠唠嗑,提起精神。” 恍惚间,萧韫言听到了徐威说话,可是声音越来越小。 “唠啥,讨论一下明天午饭吃啥?” 木庭还真的跟徐威唠上了,不过此时的萧韫言已经缓缓地垂下头去,好像是累极一样,睡了过去。 “萧医生——!” ** 毛煦熙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还是身处于那棵红木树下,不过天色已经黑透,周围的完整又温馨的房子亮着灯火,隐隐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这就好像是同一个地方的另一个平行时空一样,可毛煦熙知道这是这里的魂魄凝聚而成的记忆空间。 她刚要上前走一步,一只温热的手即刻拉住了她。毛煦熙吓得正要抽开手,回头的瞬间却看见萧韫言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 “嘘……” 像是怕惊动不该惊动的,萧韫言一指竖在唇前,然后拉着毛煦熙躲在树后,并把她压在树干上:“我感觉邱颜在召唤我。”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来的。” 毛煦熙皱着眉*头,却见萧韫言一脸歉意地道:“我知道,但我担心你……而且我也有想见的人……” 萧韫言的眼底沁出了泪水,那是无数次提起旧红木村时候的闪避和调整后再也承受不住的崩溃。 “我想见邱颜。” 萧韫言的声音很低,泪光在她的眼底闪烁,看得毛煦熙的心一抽一抽的,心生不忍。 “她一直在等我。” 第69章 如果让你有穿过时空裂缝回到过去的能力,你会对故人说什么? 老红木树下,毛煦熙和萧韫言无声地对峙,在萧韫言泛红的眼眶下,毛煦熙的心软了下来。 “她一直在等我。” 萧韫言一直都记着,记着林丽说的那句话:你那好朋友也在,天天在那嚷嚷着你会去救她。 萧韫言一直记得,邱颜在等着她。 毛煦熙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可能会很危险的。” 毛煦熙还是想劝萧韫言回去,并不是因为不了解她的心情,而是因为她也是自己在乎重视的人。 毛煦熙很明白人的忧虑来自于在乎,这是凡人无法挣脱的枷锁,直到你不再在乎那个人,也不再在乎那件事。 可这又谈何容易? “我知道,可是我想陪着你,也想见见她。” 毛煦熙思索一番后微微垂眸,轻轻勾住萧韫言的尾指,算是妥协了。从萧韫言眼眶泛红开始,毛煦熙就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人皆有自己的地狱,若是不往地狱走一遭,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清醒地痛苦着,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好。” 毛煦熙转而扣住萧韫言的手,低声道:“在这里,一切小心为上,紧跟着我,不要单独行动。” 萧韫言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没好气地轻笑,就算是自己要单独行动,也是做不到的。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她们就在老红木树下,这里是村子的中心点,萧韫言抬头看了看,黑夜之下,周围的废墟化作了以前万家灯火的样子,还能偶尔听见狗狗吠几声,虫鸣阵阵。 “丑娃——!丑娃——!你不要出去!” 毛煦熙本来也没主意,可很快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女人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又急又怒,就像家里老是咬人的狗溜了一样。 毛煦熙和萧韫言对视一眼,马上寻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她们就看见一个矮矮瘦瘦的女生气冲冲地跑向她们的方向。两人马上停下下来,然后只见林丽低着头掠过她们身边,走到老红木树下蹲下。 一阵阵抽泣声传来,林丽哭得正委屈,身上那素色的睡衣在黑夜里随着她的身躯在颤抖。 毛煦熙和萧韫言没有贸然靠近,却见一只大黄狗远远地奔来,然后对着林丽不断地舔.舐。林丽也不嫌大黄狗脏,伸手就抱住大黄狗,一人一狗就这样无声地在树下拥抱着。 周围的屋子里会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可眼前这副场景却跟现在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好像这个环境有着属于家的温暖,但这份温暖并不属于眼前那个女孩。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恶人。 毛煦熙想起林丽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如今毛煦熙才深刻地感受到了,林丽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晚自习回来的初中生手里拿着零食走过,看到林丽后,不禁笑了起来,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这么晚出来,是想吓人吗?” 其中一人说,然后另一个人接着道:“你别出来吓人了,不然我们还把你推到泥潭里。” “别说了别说了,哎哟~你看,人家都哭了。” “哭起来更丑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有说话的也在哈哈大笑,然后拐个弯去了另一条道。林丽一直低着头,把头埋在大黄狗的身体里,等到那些学生都走了,林丽这才站起来。 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了毛煦熙和萧韫言二人还站在刚才的位置,瞬间怔在原地。她眼神闪过一丝的羡慕,然后又拨过自己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低着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去。 两人这才看清楚了林丽的脸。 林丽正要从她们身边走过,身形顿时一滞,一股寒风袭来,好像把记忆唤醒了一样,最后她在毛煦熙的身边停了下来:“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生活。” “你说,他们不该死吗?” 说完,林丽低笑了两声,然后回头看向依旧坐在红木树下的大黄狗,眼底满是疼惜,眼泪划过她满是痘痘的脸。 “可为什么……死的人却是我?” 说完,所有的不甘心随着林丽的身躯缓缓化作一片尘灰散去,连带着那只乖巧的大黄狗也随着她一同消失在这安静的黑夜里。 良久,寒凉的空气中传来毛煦熙的一声叹息。这是林丽被困在这里时留下的记忆碎片,留下了残破的意识,控诉这个世界曾经对自己的恶意。 如今……她才算彻底地离开这个轮回了吧! 毛煦熙本以为这个地方会很可怕,可是比起废弃医院,这里实在平静太多,平静得让人发慌。这里就好像另一个平行时空,所有村民依旧好好在这里活着,可这是多少魂魄的执念化作的世界呢? 不过毛煦熙相信,这只是个开始,很快她就能看到更多,更多关于当年旧红木村发生的事。 毛煦熙和萧韫言手牵着手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走着,很快就看到迎面而来一个女人。她拿着一个塑料袋,边走边翻找些什么,沙沙的塑料袋声音轻轻响在夜空下。 萧韫言的手紧了紧,脚步停下,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她随意扎着马尾,俏丽的面容透着烦恼的神色,直到在塑料袋里翻找到一个盒子:“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没拿回来,这是给老萧留着的。” 女人把盒子放回塑料袋里,然后低着头念叨着:“纪念品,这里的小零食,小饰品,嗯……应该都齐了,老萧一定很开心。” 说完,女人满意地抬起头,冷不防地看见了萧韫言,她怔了证,好像隔着时空的相望,空气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女人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一个小小的盒子滚了出来,巧妙地滚到了萧韫言的脚尖。她一双眼红透,弯腰捡起来,颤抖的指尖看着盒子上写着的‘红木雕刻’。 “你还记得。” 萧韫言的声音哽咽,在邱颜出发前,她问自己要什么纪念品,自己就说了红木雕刻。 邱颜一直都记着,即便是现在她都记着。 邱颜缓缓走来,毛煦熙有些担忧,紧了紧萧韫言的手。邱颜步步走来,身上忽然湿透,头发丝都滴着水,像是淋了场大雨一样,最后在萧韫言的身前停下。 “是了,我……已经死了。” 邱颜苍白的脸露出一抹苦笑,她经常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因为她不断地重温着生前的事,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死时和死后的痛苦。 她一次又一次地走过这条街道,清点着要送给萧韫言和父母的手信,期待着回去的那天到来,可日复一日,她都走不出这条街道。 “老萧……你终于来了。” 邱颜想要碰一碰萧韫言,可是苍白的手抬起时,才发现她们早已隔开了一个时空,也隔开了一个生死,不能再触摸彼此了。 “邱颜,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萧韫言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不断往下掉,就连气息都紊乱了起来,脸上尽是懊悔与愧疚,这些年她因为邱颜的死而承受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毛煦熙的心也一阵阵地发酸,看样子,邱颜是淹死的,她身上的水就像淋了常年的雨一样,也像是一直无法干透的泪水。 邱颜摇了摇头,低着头呜咽:“老萧,帮我照顾我父母好吗?” “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邱颜有好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做,可是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了,走不出去,她也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一直都照顾着他们,别担心,他们很好,已经慢慢变好了。” 邱颜吸着气点着头,连连道谢:“那就好那就好……” 邱颜浑身都在颤抖,然后抬头看向毛煦熙,又看了眼萧韫言:“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眼底带着期待,那一瞬间,毛煦熙都觉得如果自己说不是,她会更加死不瞑目。 “嗯,我们和好了。” 毛煦熙紧了紧萧韫言的手,然后道:“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个轮回的。” “只要你跟着我的召唤,相信我就好了,可以吗?” “嗯,我信你。” 邱颜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萧韫言手中的红木雕刻,哽咽道:“可惜……还是没能送到你手上。” “收到了。” 萧韫言举了举手里的盒子,勉强地弯开一个微笑,泪划过她的脸颊:“这不是收到了吗?” “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邱颜。” 萧韫言抿住唇,没有把下一句遗憾说出来,那是她永远的遗憾。 心意收到了,可是我没能在机场把你接回家,留给她的只是新闻播报中那些又混乱又紧张的报导。 没有人知道当天她在机场到底祈求了多久,求了满天神佛,可她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回应。 那一刻,她是恨的,恨这个世界的一切。 “老萧,谢谢你,所有的一切,谢谢上天让我还有机会跟你说这些。” 邱颜说完后,避开了萧韫言的泪眼,她怕再看下去她会舍不得,舍不得她这一世的这一段友情。 “毛毛,老萧她真的很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可她的确做错过事,所以你可以尽管欺负她。” 邱颜说到最后,已经抑制不住地崩溃哭了起来,她多希望,多希望能够看到萧韫言幸福。 “老萧,你一定要幸福。” 萧韫言看着邱颜的魂魄慢慢地消散,萧韫言伸了伸手想要抓住,可邱颜却后退了一步:“来生,我还想跟你做朋友。” “我也是。” 萧韫言的声音在颤抖,就像是整个人都快要碎了一样。 萧韫言看着邱颜对着自己笑,那么地真诚真挚,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个时刻。 “萧,我叫邱颜。” 那是萧韫言第一天转学到京城的小学,她性子冷,很难融入圈子,可却有人对她伸出了手。 萧韫言还记得邱颜的笑容很灿烂,没长开的脸已经能看到俏丽的模样,还有她笑起来缺了的一颗牙,都是萧韫言记忆中最美的样子。 “萧,再见了。” 邱颜消散,魂魄化作一阵光灰消散在黑夜中。那一声‘萧’就像个默契,初见时邱颜第一次叫她‘萧’,后来就再也没有叫过,直到刚才。 那一瞬间,萧韫言泣不成声,转身紧紧抱住毛煦熙,好像要把这些年压抑住的痛苦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邱颜是个浪漫的人,萧韫言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她留给自己最后亦最痛的浪漫,是那一声独特的称呼,还有那一声再见。 再见了,邱颜。 第70章 地狱里哪有分什么活人死人,不过都是困于囹圄不可超生之人罢了。 萧韫言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毛煦熙轻轻抱着她,抬头看向旧红木村的夜空,那一轮明月冷得像是超脱了俗世,无情地俯视着大地的所有人。 萧韫言从未提过自己在失去邱颜后,心情如何,她又是怎么调整的,可毛煦熙在如今萧韫言崩堤一样的情绪下,多少能感觉到了那种痛苦。 不甘,遗憾,自责,反复被彼此有过的记忆折磨,毛煦熙懂得。 因为她也经历过,在每个孤独的夜里,那个总是唠唠叨叨的声音再也不出现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周围的黑色就像毒液一般把她笼罩,让她五脏俱焚,痛不欲生。 毛琰灼的死,自己尚有心理准备,可萧韫言呢? 这骤然的噩耗,邱颜遭遇的横祸,断崖式的失去,萧韫言又是怎么去面对的呢? 地狱里哪有分活人还是死人,不过都是困于囹圄不可超生之人罢了。 良久,萧韫言的情绪终于缓了下来,只是一双眼哭得通红,毛煦熙看着心疼:“见都见过了,回去了,好吗?” “不好。” 萧韫言紧紧抓住毛煦熙的手,声音依旧带着哭腔:“我陪你。” “我不想再失去了。” 毛煦熙伸出另一只手抹去萧韫言的眼泪,她知道自己劝不了萧韫言,她也能感觉到萧韫言的不安。 “好,我们一起去探索。” 毛煦熙顿了顿,眼色缓缓沉了下来:“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之后看到的事,或许会是案发时,不能乱了心神,不然我们都会有危险。” 毛煦熙本来想说‘你会有危险’,可这估计对萧韫言的震慑力不够大,所以说‘我们都会有危险’,萧韫言顾虑自己的话,一定会清醒冷静许多。 “好。” 萧韫言点了点头应下来,正要抬手去抹眼泪,毛煦熙却快她一步,温热的掌心落到萧韫言的脸上。 “放心,我会把她带走的,离开这里,去属于她的地方。” 萧韫言听着,眼底的泪水又积攒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对不起。” “嗯?” “我一直都知道你师傅去世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因为我也……” “嘘。” 毛煦熙的眼睛也瞬间红了一片,然后一指竖在萧韫言的嘴前:“我明白的,没事。” 毛煦熙真的明白,因为生死之事,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就在这个时候,幽暗的天空逐渐亮起一阵火光,好像有什么在天边烧了起来一样。两人抬头看去,是村尾的方向,等到毛煦熙留意了一下周围,脸色突然变了变。 “变了。” 在她俩还在街道上互相安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屋子里不再有火光,不再有虫鸣,空气中传来一阵焦味和腐朽的味道。 萧韫言也环顾了一周,感受到一股压迫感传来,这让一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我们过去看看。” 毛煦熙拉着萧韫言的手往村尾走去,很快她们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尖锐的惨叫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着风飘来,一下子就吹散了刚才的平静。 那条街道尽头火光曳曳,有两间房子起了大火,惨叫声不断却不见有人逃来。她们脚下的街道就像是通往炼狱的道路,火舌在朝她们招手,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她们。 “为什么没有人?” 别说没人,连人影都没有。萧韫言规避危险的本能让她停下了脚步,毛煦熙也一样停下了脚步。 “那不是人的惨叫,是怨灵的叫声。” 毛煦熙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他们在重复着死时的轮回,这不是当时的情景,是他们的怨念之火。” 毛煦熙抬眼看向冲向天空的火舌,随着风摇摇摆摆,就像是扭曲的灵魂在挣扎:“腐朽的味道就是从火里传来的。” 毛煦熙已经感觉到了恶意如尖锐的刀刃冲向她,跟林丽当时窥视自己一样,那些魂灵对毛家有着极深的怨气。 “他们冲我来的。” 毛煦熙才说完,火光间缓缓出现了二十二道人影,像一队士兵缓缓走来。 “我是来救你们的。” 毛煦熙纳闷地看着如行尸走肉的人影,除却邱颜和林丽,怎么还少了一个? 毛煦熙看不清那些人影,却闻到一股比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她手心都不禁在冒汗,有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我师傅也是为了救你们,不然你们会被捕魂,永不超生。” 毛煦熙大喊了一句话后,那些鬼魂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再靠近,毛煦熙便继续道:“我现在必须分秒必争,把你们收进灵坛里带去超度,如果你们不愿意走,恐怕会被幕后黑手搜捕。” “你们在这里这么久,应该也感应到布局之人的意图。” 毛煦熙顿了顿,思索两秒后继续道:“对于你们在此受的苦难我很抱歉,但这是唯一能保住你们的办法。” “你们必须跟我走。” 毛煦熙希望能救到这里所有人,只是那少了的一个人…… 过了几秒后,毛煦熙还想说什么去劝一劝,可那些鬼魂瞬间消散,毛煦熙以为自己成功了,然而下一秒,她脚下一空,竟是坠入了黑暗之中。 她的手抓了抓,抓了个空,扭头看去,不知道何时,萧韫言竟是消失了。 怎么回事?! ** 萧韫言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神智缓缓回拢,手腕被红绳缠着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耳边是愈发清晰的声音。 “萧医生,你没事吧?” “萧医生?” “萧医生,你说说话!” 其他几人的声音七嘴八舌地闻着,就好像要唤醒一个晕过去的人。萧韫言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毛煦熙,可是那人依旧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 “萧医生?” 木庭跟萧韫言最靠近,见萧韫言终于抬起头,她松了一口气,然后问:“你吓死我们了,你……也通灵了?” 他们本来还在聊明天要吃什么来保持专注力,谁知道萧韫言突然就没了动静,像睡着了一样。这可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又不敢离开原来站的位置,只能一声声地呼唤萧韫言。 后来,萧韫言不知道怎么哭了起来,离她最近的木庭看着整个人急得不行,伸手拉着萧韫言摇晃,可萧韫言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后来一阵怪风吹来,萧韫言才悠悠醒转,可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嗯,怎么……怎么小熙还没醒来?” 大家一阵哑口无言,谁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萧韫言这个问题。如果萧韫言刚刚通灵了的话,最清楚毛煦熙怎么没有回来的人应该是她。 萧韫言刚想动,可是想到毛煦熙的嘱咐,又收回了所有动作。她怎么自己回来了,难道是毛煦熙做的? 不可能,当时毛煦熙还忙着跟那些鬼魂谈判,不可能还能突然分心把自己送走,而且她一定会尊重自己的选择,难道…… 是邱颜? 就在萧韫言还在疑惑的时候,毛煦熙突然软倒跪了下去,这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毛煦熙,醒过来——!” 萧韫言也顾不得其他,想起之前在废弃医院毛煦熙教过他们的,喊她的名字,希望能够把她的魂拉回来。 其他人听了,也跟着叫唤毛煦熙的名字,可毛煦熙依旧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此时的她,正处于炼狱之中,看着血淋淋的画面,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备受折磨。 “不要——!” 毛煦熙被拖入了受害者鬼魂最害怕的瞬间,他们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害怕得发出尖锐的叫声,一个个往墙上退去,目光应该本能回避的,可他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被火烧的林丽身上。 林丽手脚被铁丝捆绑,被火烧时她像一只虫子在挣扎,发出凄厉的喊叫声。他们就这么看着她被烧成了黑炭,看着她逐渐失去生息,看着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毛煦熙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手都在抖,可凶手看不到她,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不是她闯入了这些记忆,而是这些记忆钻入了她的脑海中。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那高大魁梧的男人,举着一根用红木磨成尖锥的木刺,疯狂地朝一个男人的胸口扎下去。鲜血飞溅,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间,受害者死不瞑目的模样深深地印在毛煦熙的脑子里。 她好像被这里的悲剧烙下了痕迹,怎么都忘不掉,抹不去。 而后,她又来到了一处密林中,见凶手摁住邱颜的头往水里压,邱颜拼命地挣扎,水泡咕噜咕噜地冒出,那都是未能传出去的求救声。最后,毛煦熙是亲眼看着邱颜浑身失去力气,浮在了水面上,一个圆形的小盒子从她的手心飘出,毛煦熙清楚地看见那里写着《红木雕刻》四个字。 毛煦熙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死亡把她笼罩住,恐惧正把她吞噬。 救命,救命啊——! 这就是受害者对毛家的报复,可明明师傅是在帮他们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丫头—— 脑海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毛煦熙混乱的思绪中找回了一丝,她赶忙在四处去寻,大喊了一声:“师傅——!” 师傅,我好害怕,师傅——! 毛煦熙的视线在泪水的浸染之下一片模糊。在模糊的视线中,毛煦熙看到了不远处正有一个女人朝她跑来。 “师傅……师傅!” 毛煦熙在黑暗中,朝着那女人伸出手,恍惚间她听见了一声斥责,熟悉的,就像无数次梦里出现的那样。 “让你不要来环海市,你偏要来!死丫头!” 毛煦熙怔在原地,浑身都在发麻…… 如果我不来,是不是就再也无法再见到你了,师傅? 70-80 第71章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命运的牵引,每一次选择都是让你走到目的地,见到相见的人,做到想做的事。 “让你不要来环海市,你偏要来!死丫头!” 毛煦熙听到毛琰灼的声音,就像溺水的人终于得了一口呼吸一样。她马上擦干自己眼底的泪水,努力地朝着跑来的女人看去,那神采奕奕的脸自己多久没看见过了? 好多好多次,梦里都是她消瘦的病容,好像是挥不去的梦魇,是自己的心魔。 “师傅!师傅……!” 毛煦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上去把毛琰灼抱住。毛煦熙的样子跟毛琰灼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带了几分英气,只不过毛琰灼经过岁月的冲刷,比毛煦熙多了几分睿智与沉稳。 她的面容停留在四十五岁时的模样,依旧美丽,依旧韵味十足,岁月再也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在黑夜中显得格格不入,就像误入此地的精灵一样。 毛煦熙久违地感觉到了毛琰灼身上的温度,身上那阳光和青草的味道,不再是冰冷的,消瘦的。 “师傅,师傅,我好想你!” 毛煦熙紧紧抓住毛琰灼的衣服,一刻都不想松开,她害怕一旦松开了,毛琰灼就消失了。即便是幻象,毛煦熙也想捉紧这一刻。 “臭丫头……” 毛琰灼低低地唤了毛煦熙一声,随即叹了口气,道:“放心,我陪你走这一趟。” 毛琰灼轻轻拍了拍毛煦熙的背部,示意她松开,可是毛煦熙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松开。 “臭丫头,你松开,看看周围。” 毛煦熙听了后,这才抬眼去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密林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高大魁梧的男人拿起一把铲子正在挖一个大坑,坑边躺着的是一个手脚被捆绑,嘴巴被封住的女人。 那个被活埋却没有被发现的女人? 毛煦熙马上去观察周围,这是在荒山之上,脚下便是旧红木村,离得不远,可正好有一块巨石挡在前面,在黑夜之下倒是无人能够察觉到。 “这是五行炼鬼术,没想到等到我死后,才知道这屠.杀案的原由。” 毛琰灼说完后,似是想起什么,然后轻轻拍了拍毛煦熙的肩膀:“丫头,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师傅以你为荣。” 毛煦熙面对这种画面本该是害怕的,可是毛琰灼的出现,好像就让她几乎天崩地裂的情绪稳定下来,神魂都重新聚了起来,不至于在幻境中被撕裂。 “师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毛琰灼是在医院过世的,她的魂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刚夸你做得好呢,小脑袋怎么就转不起来了?” 毛琰灼啧了一声,然后看到毛煦熙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归宗,我现在算是你的祖先,是你的守护神,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出奇的?” “说到底,我也是个有修行有功德的人,做你的守护神绰绰有余。” 毛琰灼说完后,毛煦熙眼底又沁出一些泪水,毛琰灼没有去看她,转而道:“这是这里的鬼魂对毛家的报复,结束后,你就能好好做你想做的事了。” “师傅……不看不可以吗?” 毛煦熙想要避开这些画面,可即便自己闭上眼睛,这些画面依旧会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根本无法挣脱。 “不可以。” 毛琰灼叹了口气,道:“你只有看着,才能化解那些鬼魂的怨气,即便是为了帮祂们才出此下策,可依旧给祂们造成了莫大的痛苦。” “抱歉,师傅又给你惹麻烦了。” 毛琰灼扶了扶额,接着苦笑道:“所以也不得不出来跟你一起面对,不然我怕你在祖师爷面前告我一状。” 毛煦熙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只留下眼底的一片晦暗和愧疚。 此时,那个凶手已经把女人推进了土坑里,然后一铲一铲地把土填了回去。毛煦熙看着那女人在挣扎,看着沙子无情地扑撒在她的脸上,眼睛里,鼻子里,还有身上。 毛煦熙的呼吸逐渐地变快,毛琰灼的声音又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丫头,五行炼鬼是很恶毒的炼鬼方法,就是拿这些受害者的魂去喂鬼。一旦炼成,那恶鬼可避阴差,肆意地为祸人间,但是要饲养祂也很难,定是要人命的。” “师傅,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疯子命理师,他叫文震渊。” 毛琰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不能单独跟他斗法,就像你那女朋友说的,没有底线的人很可怕的。” 毛煦熙脸一红,正要反驳什么,毛琰灼又接着道:“我想你知道破解之法,这里就不说了,不过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话音刚落,她们周围的环境再次转换,只见一个人躺在桌子上,那目光呆滞的凶手正一刀一刀地砍下,鲜血飞溅,而桌子上的那个人也随着刀锋落下一颤一颤地动着。 毛煦熙浑身都在颤抖,扭头看向毛琰灼的时候,发现毛琰灼的脸色也一样苍白。 “丫头,我从没有怪你。” 毛琰灼低笑了一声,并没有看向毛琰灼,她们好像很少会说这么感性的话,还真的没办法眼神接触,接触了怕是就说不下去了。 “照顾病人有多辛苦我明白的,你会有那些想法也很正常,可你也咬着牙陪我到最后。” 毛琰灼深吸一口气,即便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可她还是需要喘着一口气:“辛苦你了,丫头。” 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化作了黑暗,毛琰灼又拍了拍毛煦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别难过,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最后这段路我已经陪你走完了。” “接下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遵从你的心去做就好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这一次,两人的眼神终于相交了,在这个如梦如幻的地方,这短暂的相聚,弥补了多少刻骨的遗憾? “丫头,我一直都爱着你。” 爱是什么呢? 毛煦熙的眼泪缓缓滴了下来,那温暖的手为自己轻轻抹去。 爱其实就是灵魂的相认,有些人之所以刻骨,是因为爱到了骨子里啊! ** 毛煦熙睁开眼时,微风吹来,黄昏的光洒在她身上,像是毛琰灼最后的安抚。 “小熙?” 见毛煦熙动了动,萧韫言焦躁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确认她真的没事。 毛煦熙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缓缓回头,安抚众人道:“我没事。” 没事才怪,毛煦熙差点被折磨到神魂撕裂,现在浑身都是汗湿,脸上还有还没干透的泪痕,鼻血还流到了嘴上,那画面多少是有点惊悚的。 她说没事,自己都有点不信。 “我现在正式招魂。” 毛煦熙有些无力地站起来,刚才通灵耗了好多体力和精神,现在状态很不好,可却是最好的招魂时机。 她一手拿起黄符,凝神开始念咒:“三界无门,九幽有路,魂兮归来,听我法铃!” 毛煦熙举起招魂铃摇晃一下:“一声招魂!” 铃——! “二声招魄!” 铃——! “三声引路!” 毛煦熙感觉浑身都在脱力,可她依旧强撑着身体,然后重重地把招魂铃压在桌子上。 嘭的一声忽而阴风吹来,桌上的莲花折纸不断颤动,然后便见莲花花瓣缓缓闭合, 随后,毛煦熙快速地用黄符贴在莲花上,身躯这才摇摇晃晃地跌坐下来。 累死老娘了。 “可,可以了。” 毛煦熙其实想说谁来扶扶我,可是说出来感觉失了威风,所以只能告诉他们可以动了,让他们主动来扶自己一把。 果然,毛煦熙说完后,他们马上冲过来扶住毛煦熙,动作最快的当然是萧韫言了。她几乎把毛煦熙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也不嫌脏,用自己的衣袖把毛煦熙脸上的鼻血擦干净:“我们去医院。” “没,没事,需要先去寺庙。” 萧韫言扶着毛煦熙起来,然后听她续道:“我在车里休息一下就好,带了点零食吃。” “真的没问题吗毛姐?” 木庭和金宣儿都有点担心,徐威也说道:“不如我们把莲花送去寺庙,你去医院吧?” “是啊,兵分两路。” 李野也担心毛煦熙的状态,几乎虚脱的精神,脸色苍白得像鬼,脸上还有血迹,看起来就像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不行,寺庙我得亲自去,我没事的,放心,要入夜了,先回去。” 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地方,旧红木村已经荒废了好久,成了阴煞聚集之地,她这种状态不能继续逗留。 最后,大家还是赶忙收拾收拾,然后把毛煦熙扶上车离开这里。 车上,毛煦熙往自己的包包里拿了好几块巧克力出来吃*,萧韫言问道:“全部魂魄都收完了?” “嗯。” “而且我知道为什么加上林丽和邱颜,我们看到的鬼影只有二十二道,还差一只。” “为什么?” 萧韫言停在红绿灯前,转头看向毛煦熙,见她脸色稍微恢复过来,她才安心。 “因为凶手的魂魄早就被收割了,附在他身上的是文震渊养的鬼。” 毛煦熙看了全程,她感觉那个凶手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而且还透着一股包裹恶念的腐臭味。 萧韫言没有回应,红绿灯转绿,她继续开车:“你要是有什么不适,要马上告诉我。” “好,真的没事。” 毛煦熙感觉毛琰灼还是帮了自己一把,就按照自己刚才的通灵损耗,估计都撑不到招魂完就晕过去了。 “萧韫言,我看到我师傅了。” 萧韫言的脸色一怔,眼神微微沉下去,随后嘴角又勾起一抹释怀的弧度。 “这一次,收获不错。” 第72章 被掩埋的尸骨被掀开时,得到的不止是迟来的真相,还有当年被遗忘的恐惧。 再一次来到寺庙,在车里已经睡过的毛煦熙精神了一些,可当把莲花交给了寺庙的主持后,睡意再一次无预警地袭来。 然后,在诵经声下,毛煦熙靠在萧韫言的肩膀上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诵经声停下,毛煦熙悠悠醒来,缓了缓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定了定神后,她跟寺庙的主持道谢,然后才跟萧韫言离开。 “徐威他们呢?” 毛煦熙问,她居然把徐威几个人给忘了,睡了一路,然后把东西交给寺庙主持后又睡了过去,完全没关心过徐威他们的去向了。 “去吃了,在吃烧烤,刚给我发了信息,问我们要不要一起,他们可以帮我们先叫点,去到就能吃了。” 萧韫言打了火,拿起手机准备回复徐威。 “好,我好饿,让他多叫点。” 毛煦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现在精神是好些了,就是刚才睡得有些沉,又突然醒了过来,现在太阳穴有点突突突地发疼。 “好。” 萧韫言打了一大串字给徐威发了过去,然后才开车往烧烤摊去。毛煦熙倒是没有睡了,身体也没有刚才那么累了,只是莫名的不太想说话,情绪沉沉的,还没恢复过来。 一路无话来到烧烤摊,快晚上十点了,烧烤摊正是人气最旺的时候,徐威他们就坐在了最角落,桌子最大的那一桌。见了萧韫言和毛煦熙,徐威马上招了招手,把人叫了过去。 徐威叫了好多的烤羊肉和烤大虾,还有一些海鲜烧烤,都是毛煦熙爱吃的。不用问,刚才萧韫言给徐威发了一大串,估计就是吩咐徐威叫些毛煦熙爱吃的烧烤。 毛煦熙是真的饿了,也没说什么,就一顿吃吃喝喝,偶尔跟大家聊上几句。等到吃饱了,毛煦熙的情绪才恢复过来,然后就说起了刚才在旧红木村的事。 “被活埋的尸体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毛煦熙想起那女人被活埋的画面,心依旧颤了颤,被那种沙子覆在身上的窒息感牵引,手脚都开始发凉。 “凶手的尸体我大概也知道在哪里。” 按照五行炼鬼术去推断的话,凶手一定要往离火的位置去,也就是南方。以凶手作案的房子去判断南方位置,在某个隐秘无阳光的地方,大概就能找到了。 “毛姐,你通灵的时候还看到什么了?” 金宣儿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毛煦熙的情况,浑身都在抖,喉咙还发出呜咽声,身体偶尔还会抽搐一下,鼻血一直流。萧韫言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要去看看毛煦熙,可是都忍住了,大家都陷入一种救与不救的艰难处境。 大家都害怕做错了决定会害死毛煦熙。 “看到了那些人死时的画面。” 说到这里,毛煦熙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大家也有默契地没有再问。面对这种惨烈的死亡方式,谁看见了都会留下阴影的,没必要一再提起别人的阴影。 至于萧韫言跟着通灵时看到什么,他们是问都不敢问的。 萧韫言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样子。 ** 第二天,刑侦一队通知了莫霜后,便再一次前往旧红木村去。最后他们在消防的帮助下,在一块巨石后面挖出了一具高度腐坏的尸体。 在萧韫言检验那具尸骨的时候,毛煦熙就带着徐威往南方寻去,最后在一个老旧房子的灶头下找到了另一具尸体。 曾经在五年前被媒体肆意报导的旧红木村连环杀人案再次浮出水面,这一次还被刑侦一队发现两个新的受害者,环海市再一次炸开了锅。 在媒体和群众的压力下,本来已经密封的案子再一次被打开,环海市公安总部也正式宣布旧红木村的案子重新启动调查。 萧韫言的验尸报告在当天的下午五点就出来了,尸体已经高度腐坏,大部分软组织已经脱落,仅余部分干性组织及完整骨架。 被活埋的尸体为女性,指骨几乎全都断裂,相信是生前剧烈挣扎造成的。除此之外,死者的颅腔内残留了极微量干燥泥沙,推测为死亡前吸入泥土所致。 死者的口腔内,气管内也全都是细沙和草根,符合窒息前剧烈挣扎的表现,所以萧韫言判断死者是被活埋的。 至于另一具尸体性别为男,尸体已碳化,大部分骨骼呈黑褐色,躯干骨骼收缩、塌陷,典型“热痉挛体位”,呈蹲曲姿。气管中应有大量黑色碳粒,说明吸入高温烟气,推测死者死于吸入性灼伤和呼吸衰竭。 尸体的手上还紧紧握住一个打火机,周围环境也没有任何被人企图掩盖证据的痕迹,判断死者为自焚而死。不过有一个有趣的地方,那就是这具男尸缺了一根食指。 萧韫言也已经拿了两人的牙齿去做DNA比对,看看失踪人口中和库里有没有符合的。 这个案子大家并没有太大的紧张感,因为透过毛煦熙那里已经知道凶手已经死了,当年的嫌疑犯,也就是现在的凶手的资料和dna都还留着,所以只要等检测结果出来,这个案子就能结了。 案子如暴风雨一样再一次席卷环海市,可这场暴风雨估计很快就会停下,背后的那个人一定会惴惴不安。 因为他布局下的魂魄已经全都被毛煦熙送走了,可谓是功亏一篑。这个局已经破了,布局者肯定会遭到反噬,如果要对付文震渊,接下来的行动就变得很关键了。 在下班前,大家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吃了会儿瓜,据说今天京城公安总局的局长来了,跟莫霜见了面。 “听说京城那位是莫副局的哥哥。” 木庭吃瓜速度最快,在局里早就搭通了天地线,在大家惊讶的眼神中,她续道:“莫副局的人脉不止如此,早年她跟政界商界的名人都有联系,关系全打下来了,她本来在京城有更好的前途,可是却毅然决然来了环海市,而且还只低调地当个副局。” 这个中原因木庭探听不到,不过已经有好多人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有人说莫霜在离婚后为了离开伤心地才来这里的。 可是跟莫霜共事那么久,倒也没有看出来她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甚至都没有提过她的前夫。 “啊,对了,莫副局的前夫是商界某个大人物,不过分开的时候两个人也算体面,莫副局没有要他的一分一毫,他也没有说过莫副局的半句不好。” 毛煦熙听了后,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都是体面人。 不过由此也能证明毛煦熙的判断,莫霜的人脉果然很强大,能力也十分强大,才能在环海市扫黑除恶。她来环海市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 爱情。 有些人看起来无坚不摧,理智至上,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如毛琰灼所说的,世间最难过的终究是情关。 以前毛煦熙不信,现在毛煦熙是信了的,有些人兜兜转转还是会回来,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还留着属于她的一个小地方。 “因为旧红木村这件事当时轰动全国嘛,这次京城那位来,估计也是想看看事情的进展,了解一下案子,毕竟五年前还来了京城的人帮忙办案。” 此话一出,毛煦熙皱了皱眉,抓住了脑子里的一丝念头:“京城来的人?包括谁?” “有警察有医生……啊,是了,报告里我看到过文霆艮和文振轩的名字!” 木庭整个人都鸡皮疙瘩了起来,然后又低声问:“他们,他们来做什么?” “减慢调查进度。” 毛煦熙也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怕隔墙有耳,毕竟他们在讨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我想当时这案子闹得那么大,却草草了结,文家应该出了不少力。” 就是给文震渊打掩护,所以明明已经大规模地搜索,却依旧漏了两具尸体这种马虎的事,就说得通了。 大家一阵沉默,正好这个时候萧韫言推开门朝着毛煦熙走来:“还有事吗?” 见大家围在一起聊天,以为有什么新案子,萧韫言便随即放下自己的包包,准备等一等毛煦熙。 “没事,就是闲聊。” 毛煦熙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包,站起来准备下班。岂料这个时候章铜忍不住开口问:“萧医生,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见两人相处这么和谐,有时候眼神都要拉丝了,真的还没在一起吗? 毛煦熙一听,脸涮的一下就红了,她瞪了章铜一眼,咬牙切齿道:“我劝你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本以为萧韫言也不会回答,岂料她心情不错,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还没,我还在追她。” 说完,众人几乎忍不住要发出惊呼声,可看到毛煦熙那带着威胁意味的表情,大家都忍了下来。 毛煦熙先离开办公室,萧韫言紧随其后,路上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上了车:“你不用跟他们说那些。” “你生气了吗?” 萧韫言小心翼翼地看着毛煦熙,眼睛没有红,反倒是耳朵红了一片,这哪是生气,明明就是害羞了。 “没有,开车。” 毛煦熙不想再说这件事,不然脸上的温度根本降不下来。毛煦熙拉了拉安全带,萧韫言的身子却凑了过去,在毛煦熙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在她唇边印上一吻。 “你……!” 虽然在车里,可这还是在警局的停车场,萧韫言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我想跟全世界说我爱你。” 萧韫言说着,一道阳光浅浅地落到了毛煦熙的脸上。萧韫言见了,没忍住在她的唇边再吻了一吻:“也想在阳光下吻你。” “只要你愿意。” 萧韫言顿了顿,唇角微微弯开,阳光正好映在她那红润的唇上,毛煦熙甚至能看到她脸上极细腻的绒毛,像是熟透的果子。 “我都给你。” 第73章 天网恢恢,善恶到头终有报。 翌日,dna检测报告出来,正式灶头下的的尸体证实就是当年失踪的重大嫌疑人,陈贵。被活埋的死者名叫潘可莹,是孤儿,来旧红木村玩并没有通知任何人,五年前被友人报失踪。 毛煦熙没想到的是,萧韫言的验尸报告里还有惊喜发现,那就是陈贵的胃里有一个小小的刻了兽眼图腾的符牌,这跟之前在命案现场发现的兽眼图腾是一样。惊喜还不止这个,之前警方的调查中就发现过陈贵曾经出入过文震渊所在的小区。 现在,毛煦熙有理由去抄了文震渊的家了。 她倒也很想看看,那个阴森的豪宅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法庭很快就把搜查令批了下来,文震渊也被下令强制带回到环海市来。这个案子的舆论热度很高,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文震渊这个名字一出,闻风而至的记者们马上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他的底细。 短短三个小时,文家就陷入了舆论漩涡之中,本来还在医院值班的文瑾逸也马上请了半天的假在记者冲来之前就离开了医院。 京城发生什么暂时还没有传到环海市来,但是按照记者的信息传播速度,想必远在京城的文家也很快就出事了。 搜查令发出的当天,在社区人员和居委会的见证下,刑侦一队便对文震渊的家进行了搜索。 再一次来到文震渊的家,毛煦熙看着门牌号下的那个兽眼图腾,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由于大门打不开,大家都只能从侧门进入,因为人很多,而且都是办案的刑警,摄像员和痕检员,阳气正气都重,又是午时入内,轻而易举地就把里面萦绕不散的阴气冲得聚不起来。 毛煦熙让大家小心搜查,看到可疑的东西不要乱碰,一队的伙伴也一一应下。 听到毛煦熙的嘱咐,大伙儿也不敢离毛煦熙太远,最怕出事的木庭和金宣儿更是跟在毛煦熙身后来到那口假井前。 看着井上那个回天符咒,毛煦熙能感觉强烈到这里气息与自己的排斥。她刚要伸手过去,萧韫言突然走了过来,道:“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毛煦熙的手抖了抖,抽了回去,不知怎么的就这短短两秒的时间,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 有种本能的恐惧。 “他就这么放心把所有东西放在这里,一点防备都没有?” 文震渊不是傻子,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缺德事,难道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吗?这个问题,从来的路上,萧韫言就一直在想了,看到毛煦熙正准备接触那口假井,便马上出口提醒。 “嗯,你说得对,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毛煦熙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对于这些东西的好奇让她失去了谨慎,如果没有萧韫言的提醒,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毛煦熙从包包里拿出一道黄符贴在假井上,没过两秒,黄符就自燃了起来,空气中不止还有纸烧着的味道,还有一股难闻的腐臭味的,浓烈,但是符咒烧完后味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有陷阱。” 毛煦熙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冒冷汗的本能反应了,原来是身体在告诉自己有危险。 “这是什么陷阱?” 萧韫言也没没有进去屋子里,大概是进来的时候毛煦熙的嘱咐,其他人也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在庭院里拍照和搜集指纹。 “是一种第一次破咒时会遭到反噬的陷阱。” 这是恶鬼咒,要么百病缠身,要么死于非命,是一种以恶鬼的大半修为作为代价的反噬咒术。 刚才毛煦熙用的是钟馗灭邪符,以钟馗的能量灭邪,不牵扯到施术者,所以这陷阱算是被它破了。 这下,毛煦熙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叫人帮忙打开假井。用石灰做的井盖打开,一股霉味冲出来,大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扇了几下后,这才往里头探看。 里面有八个黑色的小瓶子,瓶子外有奇怪的符文,还用黄符封着,看着是让人不敢轻易触碰的东西。毛煦熙看了一眼,默念了一串咒语后,便大胆地拿起其中一个瓶子放到眼前端详了一番。 “是小孩被晒干的胚胎。” 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而毛煦熙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密封的盖子,一股霉味伴着强烈的腥臭和焦味,还有一股难以忽略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萧韫言拿起侦查手电往瓶子里找了找,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胚胎,看大小估计就三个月至四个月左右,已是干尸的形态。 随后,其他人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收起来,放到了一旁让人看守着,不敢多触碰。 毛煦熙在庭院里搜索了一番,倒是没有找到其他干尸了。随后,她便来到了大门前,抬头看向那个无声风铃,巧妙地正好有一阵风吹来,一开始并没有声音,可就在大门的把手咔嚓动了动之后,风铃响了起来。 徐威缩了缩脖子,双手扫了扫双臂,把突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扫下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伙伴,大家一脸无措地面面相觑,看来都能感觉到这东西的不对劲。 那清脆的铃声又细又轻,本该是很悦耳的,可是伴着一阵冷风和那大门把手无故抖动了一下,这铃声变得像是催命咒语,更像是一种警告。 毛煦熙冷笑了一声,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八卦镜,走到阳光下,借着折射把阳光打在风铃上,才过了两秒,风铃在动,铃声却停了。 主人不在,小鬼作怪。 毛煦熙让正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居委会会员给打开了大门,一阵穿堂风扑面而来,一股寒意钻入骨子里。 房子里家具很简单,看不出什么奢华的装饰,该有的都有,但是偌大的豪宅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看起来主人并不对这里有太多的留恋。 里面冷飕飕的,客厅里只有一个黑色的三人沙发,茶几还有一个电视机,便空无一物了。 客厅为明堂,而且最易有光投入,所以这里不会有任何线索,毛煦熙便看也不看直接往厨房走去。 厨房本为火气甚,聚阳气之地,可若是风水布置得当,也会成为很好的养鬼聚阴地。 厨房的磨砂玻璃门一打开,毛煦熙定睛一看,不禁低喃了一句:“果然如此。” 黑布覆盖住了灶炉,四角放了黑石压着,里头还放了两大桶的水,这是封灶炉断阳火,值冷水生阴火,聚阴煞的布局。 毛煦熙让其他人不要跟着自己进来,而她则蹲了下来,看着灶炉下的那些柜子,一共四个横向的柜子,全都用三根铁钉封住了柜门。 毛煦熙不能贸然动这些铁钉,好在她早有准备,这也要感谢黄桂芳的案子,让她早就想出对付这种铁钉聚恶煞的办法。 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瓶水,这是她用道观的少量香灰撒进去过,还在太阳下晒了一个小时,对聚阴煞而用的铁钉有绝对的破解效果。 她把水一点点的淋在铁钉上,很快就有一股烧焦味和腐臭味,所有站在厨房门外围观的人都闻到了,脸上都出现了程度各异的嫌弃表情。 等到毛煦熙终于把水都浇到铁钉上,她便解开了黑布,顺带打开了炉火,一下子大家都觉得屋内的寒意被驱散了一些。 “可以了。” 过了两分钟,毛煦熙把炉火关闭,然后招了几个人进来:“打开这几个柜子。” 随后几个男士便尝试打开柜子,只是铁钉把柜子钉得死死的,如果不用蛮力是打不开的。最后,几人找不到打开的办法,便用蛮力打开了,徐威甚至把整个柜门都拆了下来。 柜门被粗暴打开,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这味道比刚才打开假井更甚,而且焦臭皮革味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徐威马上用侦查手电照了照,这一照可把他了一跳。 四个柜子是打通的,而且里面摆放着的事一具干瘪的尸体,就像是电影里的木乃伊一样,皮肤极度干瘪,类似焦皮。这尸体五官扭曲,眼球消失,嘴巴因为干缩而打开,整个身体都呈蜷缩状。 尸体的头上还有不少长长的黑发,看起来像是具女尸。 萧韫言马上让徐威让开,然后也用侦查手电照着看了一眼,便马上让人把尸体打包带走了。 毛煦熙对此并不意外,这具尸体也是文震渊养的其中一个恶鬼,缩在厨房灶头下,并用这么多铁钉封住,显然它生前是个执念或怨念很重的人。 只是,毛煦熙认为这还不是重头戏,重头戏应该在楼上。 楼下接了地气的确容易养恶鬼,可是离了地气,就离了九幽管辖,也容易脱离阴阳五行的控制,若是风水布置得当,更是适合养鬼王。 “这文震渊是逃不掉了。” 徐威扫了扫鼻前,然后转身去给莫霜打电话说明这里的情况。毛煦熙则是带着人去搜索楼下的房间,又找出了一些奇怪的木雕和用黄符封着的瓶子。 只是毛煦熙对此并没有很在意,破了煞后,便让人打包起来带回去鉴定。 她急急地上了二楼,不过才走到楼梯口,毛煦熙便被一股力量挡了下来,这让她感觉到如果自己再前进的话,怕是会从楼梯滚下来。 二楼很暗,窗帘把所有光源都隔绝了,很黑,毛煦熙看不清楚,可她那一瞬间没敢用侦查手电去照,因为她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在窥伺她。 心扑通扑通地直跳,那种被本能支配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毛煦熙不得已往下退了一步。 “别靠近,让我想想办法。” 第74章 这座城市的轮回路并没有断。 毛煦熙并没有考虑多久,祂们既然爱躲在黑暗里,那么就只要用光把他们撕裂就好了。毛煦熙在侦查手电上凭空画了破煞符,然后便往二楼照了过去,光芒破开黑暗的瞬间,许多人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影子,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地躲了开去。 毛煦熙很快就拿着手电上了二楼,这一次有光在身前,再也没有阻挡她的能量了。上到二楼,毛煦熙第一时间就是找到光源的开关,都打开后,整个二楼都敞亮了起来。 随后,毛煦熙又把那些厚重的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瞬间照射进来,把刚才阴森的感觉一冲而散。 二楼的家具更少,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旧式雕花衣柜正对着楼梯口,房间里只有简单的双人床,另外三个房间都是空置的。 毛煦熙把所有房门都打开,并示意大家去搜搜,顺便敲敲地板和墙壁,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刚才那股力量明显很强大,这一眼看过去太过干净,这是不可能的。 毛煦熙亲自去调查那个衣柜。衣柜的柜门也用铁钉钉着封住,不同的是,这一次足足有九根铁钉,是九九绝命之数。除了九根铁钉,还有两张经文贴在衣橱外,是古老的炼鬼咒。 这里头应该就是鬼王了。 因为鬼王的能力太强,以文震渊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带着到处走的。放在这里合理,但是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就不合理了。 毛煦熙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到处看了看,就在她转身看向楼梯口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 二楼楼梯口就像是一张嘴,能够吸入足够多的风水之气,恰好楼下的厨房被封了阳气,阴气借着屋子的风水布局而生,再通过这个‘口’喂入鬼王的口中。 就是一种快速要把一个孩子养大的概念,看来找不到旧红木村那些受害者的魂让文震渊乱了分寸,用了这种方法来替代五行炼鬼术。 这个鬼王对文震渊来说很重要。 毛煦熙红唇微微勾起,再一次扭头看向那个雕花衣柜,从包包里拿出另外一瓶水,低声念道:“弟子恭请天尊护身,神光照体,邪魅退散,五雷镇鬼!” 念完,毛煦熙便把瓶中的水浇到铁钉上,很快那熟悉的焦味和腐臭味就传了出来。就在毛煦熙还在倒水的时候,衣橱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里头用力地捶打了柜门一样,这可吓得毛煦熙浑身震了震,在毛煦熙身后围观的萧韫言马上把毛煦熙拉了回去。 “怎么回事?” 萧韫言想起了当时杨小仙那个案子,那冷库里被敲响的钢板,有种恐惧油然而生。 毛煦熙紧紧抓住萧韫言的手臂,缓了缓呼吸后,把害怕的情绪压下去:“她想要跟我斗一斗。” 毛煦熙松开萧韫言的手,左右看了看,然后道:“徐威,老爷你们把柜子移一下,柜门对准窗口!” 徐威和李野马上走了过来,正要触碰柜子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了一声巨响,吓得两个大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搬,不用怕!” 九九绝命的铁钉还没解开,祂没办法从柜子里离开,就算可以释出一些能量,在这敞亮而又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根本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 徐威和李野对视了一眼,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把柜子抬起来,然后把它面相阳光透进来的落地窗户。 “嘶——” 徐威和李野放下后柜子后,又是冷嘶又是甩手的,然后便见徐威皱着一张脸:“柜子在发烫。” 毛煦熙看了一眼徐威和李野的手,有点发红,她便倒了一些瓶子里的水到他们的手心上,让他们搓了搓手:“很快就没事了。” 阳光完全照在柜子上,毛煦熙才走到柜子旁,便听见柜子里发出细微的声音,然后就看见柜子在微微摇晃起来。毛煦熙并没有任何举动,就这么冷眼看着衣柜在颤动,直到衣柜再没任何动静。 毛煦熙来到衣柜前,毫不犹豫地把那两张炼鬼咒撕了下来:“把柜门打开,小心一点,里面有东西,别弄坏了。” 徐威和李野应下,然后两人用刚才找到的工具把一根一根钉子拔下,柜门很快就打开了。这次倒是没有冲出来一股霉味,里面很干净,只有两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放在里头。 其中雕花木盒子用的是一个红色的符贴着,徐威和李野当然不敢碰,只扭头看向毛煦熙,等待她发号施令。 毛煦熙走到雕花木盒子前低头看了看,用红色的符咒,表示这东西跟施术者的命数是相连的,这是血咒,是茅山术中最厉害的术法。 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两者的存亡影响着彼此。 毛煦熙打开了另一个没有用红符贴着的木盒子,里面是一根手指,众人的眼神顿时一亮,马上想到了陈贵缺了的那根手指。毛煦熙把这个木盒子交给了徐威,然后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画了八卦的小袋子,她小心翼翼地把贴了红符的小盒子放了进去。 “这个我先收着,不会带离警局,我随后会亲自交去法证部。” “好。” 徐威给了毛煦熙一个例外,毕竟这个东西法证部的人也不敢碰,只敢远远看着。 后来,刑侦一队陆续在地板里和墙里空心的地方找到形状大小不一的瓶子,里面装的都是被晒干的胚胎。搜索了整个房子,总共就搜到了十七个干胚胎,一具干尸,还有一个装有骨灰的木盒子。 且不论文震渊是不是幕后指使,现在这些证据足以让他卷入重大的刑事案件,非法处理尸体,非法藏婴尸这是肯定逃不掉的了。 回到警局后,毛煦熙马上把木盒子拿了出来,她仔细看了木盒子上的生卒八字,这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可就在毛煦熙翻了翻红符的背后,她不禁脸色变了变,指尖一阵发凉。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原来一路发生的事情不止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疯子命理师的存在,而是…… “怎么了毛姐?” 徐威一直注意着毛煦熙,见她脸色惨白,马上过来关心一下,就怕她突然就通灵了,到时候他得马上找萧韫言来帮忙。 毛煦熙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红色的符递给了徐威。徐威看了一眼后,脸色也变了变,浓密的眉毛紧皱起来,暗骂了一声后,道:“这文震渊真的没有人性的吧!” 徐威这动静吸引了其他人走了过来,大家看了一眼红符后,便开始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这八岁的孩子是文家的孩子啊,到底是谁的啊?” 金宣儿没忍住,又低骂了一声,恨不得把文震渊吊起来打。 “是文震渊自己的。” 毛煦熙很确定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并道:“现在我才明白,当年他教岳磊杀了自己的孩子和黄桂芳是为了试一试这个换命的术法能不能行。” “我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个孩子的八字,但是他会选在孩子八岁的时候下手,我相信是这孩子八岁交大运,借流年大运再借命,从而为自己改命续命。” 毛煦熙闭上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然后续道:“这孩子死于四年前,五年前的旧红木村事件我相信就是为了之后炼鬼铺路的,灶头下的那具干尸……恐怕就是这个孩子的生母。” 母藏灶头破阳气,接地气补魂力,生前是个工具,死后也是一个工具。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恶心人了,这个文震渊又怎么能用畜生来形容,用畜生形容都侮辱畜生了! “等文震渊来罢,我研究一下这个盒子,破煞后就送去法证部。” 毛煦熙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气愤,本来以为她可以静下心来研究,可是没办法。只要想到灶头下的干尸,这盒子里的骨灰,那红符上写的生卒八字,毛煦熙怎么都静不下来。 “该死的!” 毛煦熙还是没忍住,走到窗边透口气,如果现在有酒,她还真的想来一杯酒让自己缓口气。 “毛姐,文震渊肯定逃不掉了的,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好了,已经过去的事,我们改变不了。” 徐威走前去安慰一下毛煦熙,他知道毛煦熙向来责任感重,还有一股热忱。他在环海市办案多年,一开始他也是有各种无法跨过去的情绪,后来他渐渐明白了自己能做的和不能做的,同时也明白,情绪很难控制。 “我知道。” 毛煦熙深吸一口气,啧了一声:“知道他疯,没想到他那么疯。” 本以为他只是不择手段研究茅山术的人,可现在毛煦熙才知道,这样疯狂地去研究茅山术,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人性?这东西有人性吗? 毛煦熙冷笑了,看着窗外秋天萧瑟的景色,*感受着夹杂着秋意而来的海风,人也被冻得清醒了不少。 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用笔写下这个孩子的生卒年,低声呢喃着:“你若是甘愿成为被奴役的工具,不得超生,大可以继续反抗。” 毛煦熙的手落在雕花盒子上,盒子一阵发热,里头的东西显然在反抗,而且能量不弱。 盒子的封口处有一道镇煞符,这是文震渊亲自留下的符咒,只要镇煞符不撕,那么里面的厉鬼就出不来。 雕花盒子有些颤动,毛煦熙目光落在盒子上:“已有了凶性,如果破了煞你依旧恢复不了人性,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文竹雅是这个孩子的名字,跟杨小仙一样有了凶性,可是杨小仙在破煞之后就稳定了不少。然而,文竹雅给毛煦熙的感觉是凶性难除,她怀疑文震渊用了一些方法,把她彻底炼化成一个工具。 这种厉鬼很大可能是无法超度的,除非她放下凶性,否则结局只有魂飞魄散。 第75章 生命很脆弱,人性也是,所以战胜人性的人才显得珍贵。 文竹雅八字四柱,丁火日主,火光微弱,坐卯木以扶,但被辰土双重压制。双辰为‘鬼门关’之像,双辰对冲藏死门,命格中自带冲突,克害和牺牲。然而,这种命格之人容易成为附体载体,通灵之人,若好好修行,可借绝运遇仙缘,有很好的修行天赋。 她八岁交大运,庚申金运打破丁火日主,日主入绝地,灵气尽散。也就是说八岁,正是最好收割灵魂之时。 毛煦熙看着自己起的命盘,心情很是复杂,这孩子继承了文震渊的天赋,可是却被文震渊用作工具养到了八岁。 死后亦有可能不得超生,若说因果,这孩子的因是什么,果又是什么呢? 看不透,她始终看不透,但毛煦熙能确定的是文震渊着手搅乱因果这件事,才会让他真正不得超生。 天道不会放过他的。 毛煦熙把起了命盘的制折叠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那个雕花盒子:“我会帮你破煞,若你无法挣脱凶性,那我也救不了你了。” 毛煦熙又用一道镇煞符把雕花盒子贴了起来,然后拿着盒子去了法医部。 这个时候,萧韫言刚好验完那具干尸出来,毛煦熙便把手里的盒子交给了她:“检测一下她俩是不是母女关系。” “好。” 萧韫言把盒子放到自己的手边,然后把验尸报告交给了毛煦熙:“死者为女性,尸体呈高度脱水状态,表皮干缩,软组织萎缩、紧附骨骼;四肢僵直卷曲,指节处皮肤皲裂。死者面部只有些许挣扎扭曲状,眼睑未闭合,口唇紧绷,表情呈僵直状态。” 萧韫言顿了顿,续道:“我在在尸体左上臂肱三头肌纤维组织中发现一处针头穿刺痕迹,边缘干裂,但痕迹清晰。切片分析显示该部位组织曾出现快速神经递质抑制型毒物反应,符合氯化筒箭毒素中毒反应,推测死者是被注射了氯化筒箭毒素,最后窒息而死。” “我在死者的肝脏残留组织与部分肌群组织中检出少量氯化筒箭毒素衍生物,已经送检,报告出来后会进一步确定我的推测。” “氯化筒箭毒素是什么?” 毛煦熙听过各种各样的毒,但真的一个都没记住,她对医学是真的一点天分都没有。 “常用于医疗麻醉,中剂量即可致死,原来是南美土著毒箭用毒。” 萧韫言又继续科普了一些:“注射会会导致骨骼肌完全松弛,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最后窒息而死。” 毛煦熙听到这里,顿时头皮发麻:“意思是说,她是清醒地感受着自己慢慢停止呼吸,直至死亡?” “是。” 萧韫言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毛煦熙有些发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 “我能打开?” 萧韫言问,毛煦熙这才拉回神来,缓了几口气后才道:“可以,我贴了一道镇煞符在盒子上,就算打开她也暂时出不来。” “好。” 随后,萧韫言把雕花盒子拿去实验室,毛煦熙紧随其后,虽说厉鬼出不来,但她还是害怕有什么意外,必须要紧跟着萧韫言才行。 萧韫言把盒子打开,在骨灰里找到了细小的碎骨,随后她便把这碎骨装袋,便马不停蹄地拿去法证部了。 毛煦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木庭便告诉她今天傍晚四点左右文震渊就会带到了。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现在大家都知道文家里还有一个文震渊,很多媒体都围堵在文家的医院,并有记者提问到了当年庭村医院的事,毛煦熙知道这是莫霜干的。 她想让庭村医院大火的事再一次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那么必须要把热度吵起来。莫霜也的确是善用资源的,找资料这种事除了警方,最有办法的就是这些媒体了,在热搜视频中,毛煦熙还看到有媒体高举着一纸证明说庭村医院是文霆艮的产业,可这件事在当年完全没有被曝光过。 #文霆艮医院大火#这个词条很快就跳上了热搜榜首,紧接着便是后面跟了个‘爆’字,莫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因为热度上来了,京城的警方也开始行动了。当然,京城那位就在环海市这里,即便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莫霜和她的哥哥都没有什么反应,长了心眼的都心知肚明。 这分明就是兄妹混合双打。 不得不说,莫霜的办事效率果然就是快,就在翻出旧红木村的事跟文震渊有关后,就打蛇随棍上,顺便把庭村医院的事也挖了出来,把本来就浑浊的水搞得更加浑浊,不让文家有反应的机会。 加上她哥哥的帮忙,这件事很快就水到渠成,现在只要进一步把文震渊干的坏事联系到文家身上,再对他们的医院展开更多的调查,那么文家就要被一锅端了。 毛煦熙放下手机,然后又看向那个雕花盒子,没发烫了,也没动静了,就像是休眠了一样。 “如果你还有一丝作为人的记忆,那希望你多回想,痛苦的也好,快乐的也好,只要你找回记忆,那么就能剔除凶性,否则……” 毛煦熙脸色沉了下来,她并不是吓唬文竹雅,而是化解不了煞气,且继续放任被专门炼过的鬼的话,一定会出大问题。 到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打个魂飞魄散。 错不在她,可她却要承受所有的果,毛煦熙讨厌这样的结果,但又不得不做。 “你也不想魂飞魄散不是吗?” 毛煦熙知道文竹雅是能听见的,只是雕花盒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毛煦熙也不再多说了。 因为这个案子举国上下都十分关注,几乎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了这个案子上。在柜子里找到的那个手指DNA已经出来了,跟旧红木村凶手陈贵的DNA吻合,加上陈贵曾出入小区,所以文震渊是幕后指使的嫌疑大大增加。 此外,徐威和李野已经着手调查这些婴尸的来源,他们直接从文家的医院下手,并与京城的警方取得了联系。大概是因为莫霜哥哥的缘故,京城的警方也积极配合,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 下午四点四十四分,文震渊来到了。 文震渊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五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衫,走路脚步都不稳。他脸色惨白,双颊下陷,颧骨突出黑眼圈深重,一双眼空洞洞的有些吓人,分明就是破败病态之相。 毛煦熙咬着牙看向他,他也很快就察觉到了毛煦熙的目光,随即与之对望。他的脚步停了,和毛煦熙无声地对视中,微微勾起那无情的薄唇,露出了黑黄色的牙齿。 “毛家的人。” 文震渊开口,毛煦熙并没有回话,依旧安静地看着他。 “有本事。” 说完,徐威就把人押进去审讯室里,毛煦熙缓缓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后,这才拿着那个雕花盒子一起进去了。 审讯室很冷,毛煦熙,徐威和木庭一同审讯文震渊,四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文震渊发出一声冷笑:“不就是死了些人,你们有必要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吗?” “死了些人?” 毛煦熙怒极反笑,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文震渊轻咳了两声,鄙夷地看了毛煦熙一眼,然后笑道:“你修道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察觉到这世间都是蝼蚁,只要能完成更伟大的愿景,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吗?” 歪理! 毛煦熙自然不想跟他瞎扯这些,然而他的目光却慢慢地落到了那个雕花盒子上:“她八岁那年,丁火入绝,庚金当权,是天杀的时刻。命中带煞,自魂不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毛煦熙眉头紧皱,拳头紧紧攥住,才能压抑自己的怒火。 “她的命,就是一盏灵灯。我灭了它,就能点燃我自己的命数。人命不过就像交易,有些人活一辈子,都是为了成就别人。” “是你女儿也无所谓吗?” 毛煦熙问,可问完她就后悔了,这个人哪会在乎这个人是谁呢? 他只在乎他自己。 “我应该有所谓吗?” 文震渊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模样,一旁在记录的木庭和在旁听的徐威都气得呼吸变重了,恨不得把这个人痛打一顿。 “既然你们都已经抓到我了,承认什么不承认什么也都无所谓,问你们想问的吧!” 文震渊摊了摊手:“反正这个死劫我是逃不过了。” “你若是对生死这么坦然,那就不会养那么多鬼仔续命了。” 毛煦熙不信,文震渊怎么可能可以做到对生死坦然。 “毕竟那些自称医疗圣手的人都是废物,一个两个做研究那么多年,都没办法实现长生。” 文震渊缓缓打开自己的衬衫纽扣,露出一片片坏死的黑色皮肤:“被病痛折磨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养鬼的确能续命,但是不能改变生病这个事实,难怪……毛煦熙看着文震渊身上那些坏死的黑色皮肤,说不出是什么病,但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缺德事,这都是天道给他的报应! “所以你承认,文家一直在做非法的人体实验?” 徐威问道,木庭也抬头看向文震渊。 “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文震渊低笑了两声,然后慢慢地把纽扣扣回去:“既然帮不到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我可看不惯他们一脸正直无害的样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肤浅,明明大家都是一头野兽,穿得光鲜亮丽就成人了?” 文震渊看向毛煦熙,问道:“难道你不认同吗?” “不认同。” 毛煦熙斩钉截铁地道。 “野兽比你有人性,你连野兽都不如。” 第76章 野兽尚有人性,有些人未必有。 “野兽比你有人性,你连野兽都不如。” 毛煦熙咬牙切齿地道,她不会认同文震渊的任何看法,她不相信泯灭人性的人口中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文震渊听了后不怒反笑,那张消瘦的脸笑起来更显阴森恐怖,可笑没几下,他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毛煦熙下意识地三人捂住了口鼻,虽然知道这病不会传染,但还是有点害怕。刚才比文震渊更早回来的是京城那里传回来的体检报告,文震渊得了肺癌,而且得了奇怪的皮肤病,医生找不到原因。 “你们就是太有人性,才会为这世间的苦难而觉得痛苦。” 文震渊缓过来之后,幽幽地说一句,眼底的漠然并非是看尽世间冷暖后的冷漠,仿佛他生来就与这个人世间格格不入。 “说,你怎么指使陈贵杀人的。” 徐威不喜欢文震渊说话,他说话时总让人觉得背脊发凉,有一种蛊惑人的奇怪力量。他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文震渊的节奏,刚才那奇怪的感觉一冲而散,呼吸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是了,刚才他怎么就屏住呼吸了? “他炼鬼多时,身上沾了很多鬼气,说话会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你们小心。” 毛煦熙也感觉到了,世人说恶魔会蛊惑人心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假,很多时候鬼要害人靠的就是各种诱惑,声音,画面,调动出你心里头最原始的欲望。 文震渊身上沾了鬼气,这让他恶疾缠身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些来自于鬼魅的能力。 不足以让人心神丧失,但是足以让人感觉到生理和心理都不适。 文震渊也无意做什么小动作,那都是他不经意间的影响,他无所谓地开口道:“如果方便写进你的报告里的,那就是他欠了我钱,被我割掉了一根手指,然后再唆使他去杀人,事成后债务就一笔勾销,但是他最后愧疚难当,自焚而死。” 文震渊像是局外人一样轻轻松松地把充满血腥与恐惧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让看过受害者死亡的毛煦熙来说,简直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毛煦熙压下自己的脾气不发作,一双眼憋得通红,她明白现在情绪用事,说不定会影响事情发展,一旦文震渊改变了主意,那他们又要做更多调查工作了。 “但如果从玄学角度来说,我割掉他的手指,收了他的魂,再让其中一个厉鬼附身,驱使他去杀人。” 徐威皱了皱眉头,文震渊太积极配合了,这让他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害怕:“动机呢,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炼鬼,我迷信炼鬼术,最后害死了那些人,这个理由不足够吗?” 文震渊低笑了一声,道:“我仿佛都已经猜到那些媒体会怎么写了,铺天盖地地报导,我甚至会成为犯罪心理学的重要卷宗供学生阅读,这结果似乎也不错。” “你为什么肯配合?就是因为你想死?” 徐威还是有些不确信,随着文震渊的眼神暗了下来,徐威感觉到了一股从脚底冒起来的寒意。 “我当然不想死,可文家的命数已经绝了,那群废物已经指望不上了,拖着这副残躯活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文震渊说到这里,眼底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毛煦熙马上转而道:“五行炼鬼术,这是为了之后炼你女儿铺路的?” 文震渊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不耐烦的神色一扫而空,转而看向毛煦熙道:“对,我打算拘禁那些魂魄一年,养好了再喂给我女儿当重生的礼物。” “重生?你杀了她,把她炼成厉鬼,你管这个叫重生?” 毛煦熙觉得文震渊的脑回路简直不可理喻。 “对,脱离了□□的束缚,在我的帮助下让灵魂更加强大,这不是重生是什么?” 文震渊说着,神色透着几分疯狂,嘴角的笑意好像在炫耀自己差点就能制作成功的艺术品。 毛煦熙瞬间就想到了梁威胜,魔鬼,果然,文震渊也是一个魔鬼,一个毫无人性的魔鬼。 “那个女人呢?你是怎么认识的?” 文震渊笑着往后在椅子上:“一个傻女人,不过给她说一些甜言蜜语,给她一点承诺就上钩了。” “生下孩子后,我还让她住在另一处公寓里八年,每个月都给她很多的钱,去年才把她引到豪宅里杀了。” 文震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丝毫没有愧疚,好像所有的欺骗,情感,都不过是用来完成他目的的工具。 “用麻醉药杀的,人死了后我就让文震轩帮忙把尸体风干了,尸体要留在屋子里,我可不想整个房子一阵腐臭味。” “至于那个孩子本来就体弱,随便掐一掐喉骨就断了,烧了后就放到盒子里。” 文震渊一脸可惜地看向那个雕花盒子,叹道:“如果不是当年没找到那些旧红木村的魂,我早就成了。” “那些婴尸呢?” 毛煦熙继续问了下去,文震渊也没打算藏着:“就是从环海市的医院里拿的,你不知道吧,文震轩在这里有很多学徒,也吩咐了他们要全力配合我。” “你也知道黑市医生对吧,要得到胚胎有多难?你只要往医院那里多盘一盘,他们铁定就不攻自破了。” 文震渊耸了耸肩,接着道:“那些小医生背后的势力就是文家,现在文家倒台,没人能护着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你们会查到更多事情。” “文家的人体实验室在什么地方?” 毛煦熙也不拐弯抹角了,既然文震渊要所有人陪葬,那毛煦熙也成全他。 文震渊眼神一亮,饶有兴致倾身看向毛煦熙:“你们似乎查得挺深的。” “我挺欣赏你们毛家的,茅山术真的很厉害,可惜……你们被所谓的道德束缚,否则我们联手一定能创造更多奇迹。” 毛煦熙嘴角抽了抽,想到自己跟这个人同样修习了茅山术都觉得恶心:“文家的人体实验室在哪里?” “我不知道。” 文震渊摊了摊手,神情自若,看起来不像是撒谎:“他们要我帮忙给他们找器官和活体,但始终没有把实验室的位置透露给我。” 文震渊低笑一声,嘲讽了一句:“看,人心就是这样,防来防去,无聊。” “我没兴趣听你说大道理。” 毛煦熙甚至不想听文震渊说话,然而,她现在必须从文震渊口中问出更多来。 “你一点线索都没有?” “一点还是有的,这实验室不在京城,在蓟州城,你们要快哦,据我所知这实验室还有个自爆装置,如果引爆了,那你们就一点证据都找不到了,而且……会死很多人哦。” 文震渊看着三人神色不断变幻,觉得有趣,好心地又提了一句:“我听文震轩说过什么朔河,你们可以找找这到底是不是线索。” 文震渊说完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咳嗽了几声,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三人没有立即结束审问,沉默了两秒后,毛煦熙幽幽开口:“你应该不得好死才对。” 文震渊的眼神冷了冷,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运气不好。” “世间根本没有因果。” 文震渊说完后,与毛煦熙对视了两秒,只见毛煦熙道:“我相信因果,这世间有因果。” 所以你才会坐在这里,那些无法被治愈的恶疾都是证据。 ** 审问结束没多久,莫霜就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京城那位来的。那个男人长得高大,五官深邃,跟莫霜有几分相似,身材壮硕,穿着西装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板正。 那天,大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莫阳。 莫霜是来看文震渊的证词的,她也没想到文震渊招供会招得那么痛快。 知道那个实验室可能会有自爆装置后,莫霜马上着手派人秘密去蓟州城调查。莫霜甚至使了个小心机,说警方发现庭村医院的资料室里被人凿了个洞,疑似当年的一些重要资料被寻到,警方正在积极调查。 文霆艮一定知道那个资料室的含金量,里面居然有暗格被凿开,并有可能有重要资料出世,他一定会赌,赌那是李奇天留下的实验报告。 在下班前,很多检测报告都出来了。干尸的身份正好就在失踪名单里,名字是张宁凝,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跟父母闹翻后就就来到了环海市发展。报案人是她的朋友,因为很多天都联系不上她,而报案时间是在三年多前。 至于张宁凝和盒子里挑出的碎骨检测过,也确认是母女关系。毛煦熙把张宁凝的头发剪下来些许,然后在办公室做了一个简单的破煞的仪式。 本以为成功率不大,然而仪式做完后,毛煦熙明显感觉到里面的煞气减弱了很多很多。 “看来我说的话你是有听进去的。” 毛煦熙舒心地笑了笑,今天见了文震渊后,毛煦熙心情很差,现在这件事也终于让毛煦熙的心情好些了。 她实在不想走到要把她打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毛煦熙把雕花盒子送到法证部后,正好在电梯上遇到萧韫言。萧韫言二话不说,走近毛煦熙明目张胆地勾起她的尾指:“今晚做饭吃吗?” “好。” 毛煦熙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脱,但是萧韫言却把她勾得更紧:“不如我们今晚吃牛排,喝红酒?” “又喝酒?” 毛煦熙听到‘喝酒’两个字,就会条件反射地想到那天酒后…… “怕啊?” 萧韫言的红唇紧贴着毛煦熙的耳边,低声笑道:“这次轻些,那天……太重了。” 第77章 爱一个人时,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是的,藏不住的。 有时候酒只是一个幌子,这背后想要做的事有很多,比如现在酒红色交错出来的缠绵是无法退却的欲念。 毛煦熙的吻落在萧韫言的脖子上,双唇微微夹起那细嫩的皮肤,再一次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地留下痕迹。 萧韫言脸上薄汗一片,迷离的眼神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的高脚杯,里头还残留着酒红色的液体,都还没喝完呢…… 萧韫言身躯轻颤着,双手抓住毛煦熙的肩膀,低声问道:“这次算吗?” 声音也止不住地微颤,在没顶的一刻她惦记的依旧是毛煦熙上次的‘不算’。 总有一次她得算的,这一次算吗? 毛煦熙的眼角微红,看着萧韫言那脆弱的眼神,棱角分明的红唇微肿,张张合合的吐着气息,像是诱惑着她答应下来。 答应什么? “萧韫言……” 毛煦熙的喉咙干涸,声音也低哑,听着别有一番风情,萧韫言喜欢得紧。 “萧韫言,你这么喜欢我?” 毛煦熙动了动自己手指,满是潮意,她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萧韫言,怕错过她眼底的任何情绪。 “不……” 萧韫言双手勾住毛煦熙的脖子,眼底不自觉地渗出一些薄雾:“是爱你,小猫,我爱你。” 说完,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带着心疼,愧疚,还有许多无法言说的爱意。 毛煦熙心口一阵阵发热,眼眶也一阵发热,好像浑身都被萧韫言的一句话包围。她贴近萧韫言,吻在萧韫言的唇边,低声道:“不逃了。” “萧韫言,做我的女朋友。” 当年清醒过来后,毛煦熙没有再想过跟萧韫言复合这件事,她更没想过会再见到萧韫言。可这个人就像个牛皮糖似的,追她到环海市来,而且还用了一些办法让自己成了她的房客。 是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好。” 萧韫言应下,微微抬颌再次送上一吻:“今晚还很长。” “小猫,我爱你。” 萧韫言闭上眼吻上去的瞬间,再次落下泪来,她能感觉到毛煦熙的呼吸厚重,能感觉到她有些哽咽的声音,还有…… 她没有说出口的爱意。 ** 早晨,毛煦熙坐在客厅吃早餐,虽然只是普通的煎蛋,但是味道却意外地好。 萧韫言从厨房出来,把手里端着的盘子放下,然后俯身亲了毛煦熙的脸颊一口:“好吃吗?” 是的,早餐是萧韫言做的,以前的萧韫言可是煮个蛋毛煦熙都担心她把厨房炸了,没想到这五年间,厨艺还是有点进步的,至少现在煎的蛋很好吃。 “嗯,好吃。” 毛煦熙的脸还残留着萧韫言的温度,这好像让舌尖上的煎蛋也多了几分香味。这煎蛋里还加了黑松露,这还是自己上次买了用剩下的,没想到萧韫言现在竟然是学会加点好吃的调料了。 “今天你要忙什么?” 萧韫言问,她这几天都在解剖那些婴尸,还忙着分析dna对比报告,抽空看了一眼昨天对文震渊的审问报告,多少让她三观感到震撼的。 “今天莫副局亲自审问文震渊,如果没什么事需要我办,我打算带徐威和金宣儿去一趟文震渊的家里,超度一下那些亡魂,尤其是张宁凝的,她还留在屋子里。” 萧韫言有些疑惑,问道:“我还以为她会跟着自己的遗体。” “不会,除了被封印在雕花盒子里的孩子,其他的都还留在屋子里,因为我并没有破坏屋子的结界,他们离不开的。” 毛煦熙顿了顿,喝了一口牛奶,萧韫言有些担忧,问道:“会通灵吗?” “不会。” 毛煦熙斩钉截铁地道,她知道萧韫言担心,都已经把担忧写在脸上了,不过这一次她不会通灵了。 “我用极阳的纯净水破了张宁凝的道行,我也破了婴灵养魂的术法,加上祂们长期给文震渊续命,魂力已经很弱了,已经无法让我通灵了。” 说起这个,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刘小花。她仿佛是凭着一腔孤勇,用尽所有力量跟自己连接的。 “好。” 萧韫言就在刚才那几秒还想着今天能不能偷溜出去陪毛煦熙,但听毛煦熙这么说,她也就安心了不少。 两人吃过早饭后就去上班了,毛煦熙把今天的打算告诉徐威后,徐威马上收拾好自己要做的事,空出三个小时的时间,拉着金宣儿就去了文震渊的家里。 再一次来到这里,上次人多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次来,金宣儿和徐威都感觉到了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寒意。不同于秋天的寒意,而是一种让人心里发寒的,会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寒意。 毛煦熙再次进入那个房子大厅,开了灯,在客厅里踱步了几下后,才把工具都放在茶几上。 招魂铃,桃木剑,黄符,还有一个莲花折纸。 毛煦熙这次只让徐威和金宣儿站在自己身后,不用红绳牵引,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还能帮上自己的忙。 毛煦熙开始念咒,正当她要拿起招魂铃的时候,厨房打开的门突然被重重地关了起来,发出一声巨响,这让她条件反射地握住了一旁的桃木剑。 “妈呀,吓死我了!” 金宣儿吓了一大跳,全身毛骨悚然,差点都要做出拔.枪的动作了。徐威也警惕地看着厨房的方向,然后便见厨房的门再一次缓缓打开来,发出一声低低的吱呀声。 毛煦熙紧握着桃木剑,绕过茶几站在客厅中央,道:“冥顽不灵,那我都帮不了你了。”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毛煦熙不明白张宁凝发作的原因是什么。 此时,毛煦熙头顶的灯光在闪,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团冷冷的白雾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毛煦熙不惊不慌,只道:“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毛煦熙眼角余光能看见一只白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帮我……” “运回我的家乡。” “孩子……一起。” 声音落下后,毛煦熙头顶的灯亮了起来,刚才那股逼人的寒气也最终散了去。 毛煦熙明白了张宁凝的意愿,心思在肚子里转了几转,最后只能低叹了一声。 都是自己的选择,命运如此。 一个小时后后,招魂仪式结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毛煦熙把莲花折纸交到寺庙的主持手上后,便回警局去了。 路上,毛煦熙才有空摸一摸自己的手机,发现萧韫言给自己发了两个信息。 萧韫言:【没事吧?】 这条信息的二十分钟后又有一条:【你忙完给我打个电话。】 毛煦熙也不避嫌,在车里直接给萧韫言打了个电话。 那里很快就接了起来,毛煦熙道:“我忙完了。” 说话间,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一旁在开车的徐威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妈啊!是爱情的酸臭味! “嗯,现在回来。” 毛煦熙眼底带着笑意,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像都多了几分可爱。毛煦熙嗯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金宣儿比徐威胆子大,坐在后座也挡不住八卦的心:“毛姐,你谈恋爱啦?” “嗯。” 毛煦熙直认不讳,就是耳朵有些发热,没想到昨晚……还是让萧韫言得了逞。 “谁啊谁啊?” 金宣儿可不敢问是不是萧韫言,万一不是呢? “还能有谁,法医部那位。” 徐威和金宣儿倒也没有意外,但这是毛煦熙亲口承认的,怎么说也是让人兴奋的。 “谁告白的啊?是不是萧法医啊?” 金宣儿吃瓜的魂来了,毛煦熙估计这里才说完,没多久就会整个一队都知道了。 “嗯,算是吧。” 毛煦熙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况有点……混乱,但的确是萧韫言想说爱自己的,那就算是她先表白。 回到警局后,大家都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想自己,毛煦熙就知道他们都知道了,刚才车上她都没敢打开群组看他们闹得有多欢。 只是还没等到那些人来八卦,负责看守临时羁押室的同事就来了,他说文震渊想单独见毛煦熙。 毛煦熙应了,也去了。 惨白的灯光照射在那个咳嗽不断的瘦弱男人身上,毛煦熙冷眼看着即将油尽灯枯的男人,问:“有事吗?” “旧红木村的魂,是你师傅藏的?” 文震渊抬头看向毛煦熙,他比昨日更憔悴,脸色惨白如鬼,眼底红艳想要流出血泪来,有什么正在吸干他的精气,要让他不得好死一样。 “是。” 毛煦熙想起这件事,眉头不禁紧蹙起来,这件事她要跟莫霜谈谈,关于她师傅毛琰灼的清白。 文震渊低下头笑了几声:“终究是被你们毛家摆了一道,她把那些魂藏到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 “就藏在旧红木村里。” 文震渊惊讶地看着毛煦熙,沉默了两秒后,眼睛越来越红,眼中不甘的意味越来越浓。 “想不到……想不到!” 文震渊没有去过旧红木村就是因为怕被查到行踪露出破绽,他也始终相信毛琰灼一定是把魂藏在了其他地方,没想到…… 毛煦熙看到文震渊那不甘心的表情,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注定了你不会成*功。” “毛琰灼……仅靠她一人就破坏了我和整个文家的布局,还有你……” 文震渊怨毒地看向毛煦熙,压着声音道:“你毁了这一切。”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毛煦熙冷呵了一声,原来在别人面前都是装的,现在独自见自己,所有不甘心都显现出来了。 “我该明白的,你对自己的茅山术那么自信,又怎么会甘心?” 文震渊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然后毛煦熙继续道:“不过是为了保持最后的体面。” “没想到……居然就在旧红木村里……” 文震渊喃喃自着,眼神藏着不甘心的癫狂。 第78章 有时候你以为的命运,其实是那个人温柔的托付。 毛煦熙看着文震渊逐渐厚重的呼吸,被气急了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居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好像看他承受苦难,会让自己得到一些慰藉。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受挫的样子吗?” 看他痛苦的样子是挺好,但是毛煦熙觉得浪费时间,多花一秒钟在文震渊身上,她都觉得不值得。 以前觉得人不会有纯粹的坏,也不会有纯粹的好,可她现在见识到了,人坏到彻底是什么模样的。 这世间还是有极端的例子的。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算输,也想输个明明白白!” 文震渊红着眼抬头看毛煦熙,毛煦熙眉头皱了皱,努了努嘴:“那我就不该告诉你,让你抱着这份不明不白死去也是对你的惩罚。” “我还是太善良了。” 说完,毛煦熙转身就要走,文震渊急急把人叫住:“你也是赢在你师傅为你铺了路!” “那也是赢了。” 毛煦熙实在不想用这种事说成胜负,但文震渊如果在意,那她不介意多说一些气一气他。 毛煦熙离开了临时羁押室,刚回到办公室就听见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讨论一件事,那就是文瑾逸来警局找萧韫言。 不过萧韫言一直都很忙,谢绝了所有人进入实验室,没人能把这消息告诉她,就这样把人晾在一楼,据说都已经一小时了,文瑾逸还没走。 听到‘文瑾逸’三个字,毛煦熙的心总忍不住咯噔一下,这大抵是她没办法这么快就能除去的疙瘩了。她来找萧韫言,而且冒着被记者追击的风险,应该不可能是因为什么情情爱爱,难道是为了文家的事? 她想找萧家帮忙? 无论是什么事,文瑾逸要找萧韫言这件事都是让她不爽的,对,她就是心眼小! 局里的人不知道文瑾逸和萧韫言之前的事,说得正欢呢,都没有发现萧韫言突然进来了。 “不相关的人为什么不赶走?” 萧韫言把验尸报告放到桌上,然后顺势就坐到了毛煦熙的身边,自然得好像已经是很多年的老妻妻一样。 “听说她跟你是旧识,并说一定要见你,所以就没人赶走。” 木庭也是打听回来的,她也算是搭通天地线,警局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一双眼了。 “她姓文,是现在案子的敏感人物,不应该与警局内任何人见面。” 萧韫言逻辑非常清晰,而且自己真的去见了她,恐怕会引来什么误会,就怕到时候这个案子她便是碰也碰不得了。 “我,我去说说。” 徐威这才去打电话,萧韫言瞥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地道:“虽然文家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定案,但必须避嫌的。” 说完,她顺势勾了勾毛煦熙的手,又说了一句:“况且我与她并无什么交情。” 这句话说完后,她还紧了紧毛煦熙的手指,毛煦熙心领神会,心里在暗笑,脸上却依旧风平浪静:“你快回去吧,不忙吗?” “忙。” 萧韫言脸上有旁人察觉不了的哀怨,一闪而过,却被毛煦熙捕捉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正事还是没有耽搁,她利落地站起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众人目送她离开,金宣儿这才道:“怎么感觉……刚才萧法医好像,挺多话的?” “对啊,好像急着解释什么。” 到底是刑警,这种敏锐还是有的,不过毛煦熙并不打算让他们探究下去:“我觉得她说得挺对,虽说文家和萧家在京城稍有往来,可现在文家即将树倒猢狲散,又在被调查,应该避嫌的。” “也是。” 大家纷纷应和,再聊了几句之后就去工作了。 下班时,萧韫言亲自来接毛煦熙一起离开,只是她们都没料到文瑾逸会等到警局外。在看到萧韫言的车时,她走了过来,但是萧韫言并没有停下,一踩油门就离开了。 毛煦熙从车窗外能看到戴着口罩的文瑾逸有些急切地追了两步,而且双眼通红,像是个被抛下的小狗一样。 毛煦熙此刻却是没有什么快感,她与文瑾逸之间不过是私人恩怨,她倒也没有缺德到这种程度。 毛煦熙转头看向萧韫言冷冽的侧脸,问:“她找你是想找萧家帮忙?” “大概率是,但这是赤.裸裸的想仗着资本只手遮天,我很讨厌。” 说完,萧韫言还皱了皱眉头,把厌恶都表现在她紧蹙的眉间。 很多时候,萧韫言都只会说我不喜欢,但说到‘很讨厌’三个字,那就真的是非常讨厌了。 “而且是在警局门口,我想不到她连这点自觉都没有了。” 萧韫言语气中尽是不屑,不屑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不屑用这种手段掩盖真相。 “别气了。” 毛煦熙轻轻拍了拍萧韫言的手,萧韫言似乎还不消气,继续道:“文家所做的事,你觉得文瑾逸一点都不知道吗?” 毛煦熙一愣,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文瑾逸也知道文家那个实验?” 萧韫言冷笑一声,自事情发生后这件事就一直在自己的心里打转,她也不想把文瑾逸想得这么腌臜,可见文瑾逸来找自己这件事就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她没来找我,那我倒是不认为她知道,她向来自信,家族荣誉感也很强,如果只是小事,文家肯定能摆平。” 这下毛煦熙明白了,眉头也忍不住紧皱起来,忍不住努了努嘴,很多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她并不想口出恶言。 “所以她知道,且还一直以自己的家族为荣。” 萧韫言想起之前中学时曾对文瑾逸动过心就一阵恶心,她唯一能保持的体面就是不说一句恶言。 随后,二人没有再提及此时,买了点菜回家做饭吃。晚饭后,萧韫言的情绪好了不少,跟毛煦熙在客厅看了部电影,这次看的是《阿甘正传》。 “问你一个问题。” 毛煦熙双手蜷缩在沙发上,扭头看向看电影看得正入神的萧韫言。 “嗯?” 萧韫言把目光收回,放到毛煦熙身上,眼角揉开了一抹柔意。 毛煦熙的心不经意地暖了暖,那满眼不经意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原来眼神真的骗不了人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环海市,而且还……” 布了个局让自己入局? 萧韫言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可在毛煦熙好奇的眼神下,她最终叹了口气:“你师傅生病那会儿,其实我去看过她几次。” 毛煦熙呼吸一滞,这她着实没有想过,毕竟毛琰灼也没有提起过。 “她告诉我,我们缘分未尽,让我去环海市等你,她说你一定会去环海市。” 毛煦熙倒吸一口凉气,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毛琰灼始终是了解自己的,她早知道自己会去。 “我正巧也是要去环海市的,就提早打点好,我知道你会找徐威或周袅袅帮你找房子,所以就提早打点好,让我成为他们唯一选择。” 毛煦熙一阵无语,她果然是被套路得明明白白的,就连徐威也被套路得明明白白。 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你师傅让我……好好照顾你。” 萧韫言的声音柔柔的,毛煦熙听后避开了萧韫言的目光,眼眶泛红,神色凄然。萧韫言伸手把毛煦熙抱在怀里,心疼道:“想哭就哭。” “我就在这里。” 毛煦熙把头埋进萧韫言的怀里,手紧紧抓住萧韫言的衣服,指尖都在发白,喉间发出的声音就像某种动物的小崽子。 一时之间,空气都悲戚了起来。 毛煦熙几乎不主动提及毛琰灼生病的事,也不提及自己怎么去熬过照顾毛琰灼的那段时光,谁都不知道她承受了什么,失去了多少。 “萧韫言……” 毛煦熙在抽泣,声音都带着凄凉的哭腔,身子一抽一抽的,楚楚可怜。 “我真的很难受……” 毛煦熙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会来得这么快,就在她知道原来毛琰灼把自己托付给了萧韫言,她瞬间就破防了。 汹涌的情绪把她淹没,照顾毛琰灼时的苦难,对信仰的动摇,委屈,还有失去毛琰灼之后整个世界都被剥离的痛苦一一侵蚀着她。 “我在,我陪着你。” 萧韫言紧紧抱住毛煦熙,眼睛也红了一大片,抿了抿唇,忍住了泪意。她现在需要坚强一些,可以让毛煦熙依靠着,毛煦熙需要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师傅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毛煦熙的声音闷在萧韫言的怀里,一声声地说着为什么,可是萧韫言没办法回答她。毛煦熙有时候能够看得很透,关于因果,关于命运,可人就是这样,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是有万般无法挣脱的执念。 即便是自己也是如此,她知道邱颜的死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可总觉想很多‘如果’,如果当时自己劝她别去,如果劝她去别处,如果……如果……太多的如果,如果魔障入了心,放过不了自己,反复折磨。 毛煦熙又会想什么样的如果呢? 如果自己能早点察觉到毛琰灼的异常,如果自己有更多钱送她去更好的医院,如果……如果毛琰灼没有癌症。 不知道哭了多久,毛煦熙靠在萧韫言的怀里睡着了。确认毛煦熙睡熟之后,萧韫言把毛煦熙横抱起来,她这才发现一米七的人居然这么轻,明明平时也没有少吃…… 这一晚,萧韫言是陪着毛煦熙一起睡的。躺在柔软的床上,萧韫言搂着毛煦熙,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毛煦熙在嘟囔什么,她在说梦话。 “萧韫言……别怕。” 萧韫言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了几分,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那张唇在张合。 “我在的……我答应了邱颜,好好照顾你。” 黑暗中,一滴泪悄然落下,萧韫言的吻轻轻地落在毛煦熙的唇角:“嗯,那就不可以反悔。” 第79章 渴望长生,就是人类贪婪的具象化。 蓟州城是一个四线小城市距离京城有八百公里,生活节奏很慢,可跟大城市相比也相对悠闲。 蓟州城有很多城中村,城中村附近都是工厂,其中有一个小工厂,没有人知道它做什么的,但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也从不在蓟州城聘人。 根据萧韫言提供的线索,做这种人体实验会留下不少生物性废料例如组织样本和脏器,这都需要高温高压灭菌,焚烧,和密封填埋。如果要进行填埋,那么在实验室附近一定会有填埋区,也就是说那个实验室附近应当会有一大片的私人空地。 找了大半个月,符合萧韫言说的这个条件的,也只有蓟州城北部城中村内一个叫常盛的化学试剂小工厂了。这个小工厂面积不大,占地不过七八百平,让人起疑的是它周围那一圈圈被铁丝网封起来的空地。 莫霜做过这个小工厂的背调,它的老板是一个美国人,常年都在美国,而打理工厂的是一个早早退休的从京城来的化学教授,名叫罗盛山。 “莫副局怀疑就是这家工厂?” 徐威问,从传回来的照片看来,这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工厂,外头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匾,写着‘常盛化学试剂有限公司’。那一片空地沙土上有被推土机压过的痕迹,工厂外头还有不少保安在巡逻,看起来守卫森严。 “嗯,而且还有一样让人起疑的事,这家工厂在税务方面非常干净,可是市面上并找不到这家工厂出产的化学试剂,也没有资料显示他们的化学出产卖给了什么药物公司去做研究。” 莫霜在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把背调做好,只是她这一查,估计很快就会惊动文家,所以现在他们是在跟时间竞赛。 “我查过了,这一区有很多失踪人口出现,那里的警方对寻找失踪人口一直没有什么积极,我猜测那里的人也早就被买通了。” 莫霜说完后,大家都面露难色,他们现在是跨城市审查,而且不能惊动那里的警方。莫霜当然可以申请得到任何的许可和支援,可问题就在于,如果这个常盛小工厂不是人体实验室,直接大规模捣破的话,就会打草惊蛇。 “等等,我记得文震渊说过,文震轩提过什么朔河。” 毛煦熙这么一提,莫霜眼睛都亮了起来,然后在敞开的地图上指着离常盛不足一公里的地方的确有一条叫迷朔河的。 “这里就有迷朔河!” 莫霜感觉线索都对上了,心跳得飞快,然后又仔细地找了找地图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叫什么朔河或同音的地方。 “没有了,就这个地方。” 大家也在帮忙找,最后是徐威开的口。大家反复确认几遍,最终确认在这里。 “很好,那我就去布局,稍后把计划告诉你们。” 莫阳还没有离开,莫霜估计是要去跟他说的,这一次应该还需要莫阳的帮助。 莫霜离开后,大家转向毛煦熙,章铜问她:“毛姐,这次你有没有办法用好像上次找黄桂芳孩子的办法找到实验室的下落?” 大家都明白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了,文家就会知道警方的动静,到时候想要再查这个人体实验室就不再可能了。 想要彻底把文家这种腌臜实验翻起来也根本不可能了,他们一定会更加谨慎。 “让我想想。” 毛煦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茅山是玄,但不是万能,这种事还真的难办,除非…… 话音刚落,法证部的人来归还那个雕花盒子,虽然是证物,但是这东西玄乎,毛煦熙说过要暂时归还给她放在一队办公室里保管,所以法证部的人很快就送来了。 毛煦熙接过手里的雕花盒子后,有些犹豫,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怎么了毛姐?” 木庭见毛煦熙脸色挣扎,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让人好奇。 “唯一可以做到准确的办法,就是借用它的力量。” 鬼仔,这就是鬼仔的用途,可文震渊炼了这么多鬼,难道他就没有试过用鬼仔去探知实验室的下落? 在东南亚,厉害的茅山法师不止会养鬼,而且有些能练就天眼通,也可以与神结契,能够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物。但这都是有代价的,这些都是有大量灵气压身的,如果身体不堪承受,到了晚年身体就会出现很多毛病。 也就是人常说的反噬,用了凡人不该有的能力,如果累积的功德无法承住这样的能力,那么就会付出代价。 毛煦熙不会天眼通,也不养鬼,可她可以利用文震渊炼的鬼试一试。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旁门左道,违背了她的原则,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大家都需要一个确切答案的时候,真的不用吗? “用吧毛姐!” 徐威有些急切,然后又劝:“如果这次被文家逃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害。” “是啊,这或许也能帮这个孩子积阴德,积阴德是这么用的是吧?” 金宣儿有些不确定,但积阴德应该是好事吧! “毛姐,你救了她,也即将带她去超度,在超度前她要是能帮我们做一件好事,那也是功德无量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在劝,最后毛煦熙的坚持也被击破,这一次就打破一次原则吧! “我可以试试,但这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帮,我尊重她的意愿。” 毛煦熙把雕花盒子放到地图上,手放在盒子上面,心里默念了一句咒语,然后便道:“我们用硬币决定,正面就是你愿意帮我们,反面就是你不愿意。” 毛煦熙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然后双指一扭,硬币便在地图纸上转了起来。等到硬币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停下,躺在了地图纸上。 “正面,是正面!” 木庭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其他人也面露喜色,反倒是毛煦熙有些无奈,她实在不想利用文竹雅,但现在似乎只能这样了。 “现在我解放你一部分力量,你帮我查这件事。” 毛煦熙剑指一出,在雕花盒子上凭空画了一个解咒,然后让所有人退开,而她自己的指则慢慢地落在硬币上。 毛煦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指尖的硬币在渐渐发热,然后开始移动。 “我靠,这……是不是类似碟仙的玩法?” 余泉一边看着,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然后被李野一掌拍在嘴上:“闭嘴,就你多嘴,别说话。” 余泉捂住嘴,可怜巴巴地不再开口,只看到硬币慢慢地移动到迷朔河,然后再移动到刚才莫霜打了个红叉的地方,毛煦熙的指尖正好就对着红叉的交接处。 毛煦熙睁开眼,看到这个结果后,双指竖起,低念了一声‘回’,然后再一次把盒子摁住:“看来就是那个常盛小工厂了。” 常盛,常盛,长生,毛煦熙更加笃定了。 为什么这些人想要长生,真的是异想天开。长寿是祝福,可长生本身就是一种贪婪,而且会违背天道给予人类的很多功课。 因为生命短短几十年,人才会有遗憾,才会学会珍惜,才会懂得取舍,这都是人很珍贵的经历。 长生,这种贪婪的人如果获得长生,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可怕了。 “我们就等莫副局的安排吧,接下来就要跟时间竞赛了。” 毛煦熙有些紧张,总觉得她来环海市最大的使命之一就是破这个局的,命运已经把她推到这一步了,自然是紧张的。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来环海市最重要的一件事。 ** 莫霜布了一个局,一方面让人散播李奇天报告在他手上的消息去吸引文霆艮,分散他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派了一队,三队和特种部队前往蓟州城北部的常盛小工厂。 计划很顺利,莫霜成功地吸引走了文家的注意力,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落在这缺失的研究报告上。 环海市的刑侦队得到了京城总部的准许,可直接捣入常盛工厂。部队闯进去后,那些人也是一片混乱,尤其是罗盛山一边问原因,一边急得直跺脚。 每每他想要拿起手机通知谁的时候,都会被一旁看着他的李野压下。 只是这里只有两个普普通通的化学试剂实验室,一个放了一些化学试剂的冷冻库,简单干净得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主事的罗盛山反反复复地说着自己没有违法,却又急得满头都是汗水。 “我们真的没有违法,就是一个小小的工厂。” 罗盛山是个地中海,身材微胖,略矮,还没毛煦熙高,他就这么局促地站在一处,不动也不走,一手抹着汗,一身白大褂显得他格外的滑稽。 毛煦熙低头看向罗盛山所站的位置,他站在实验室角落的一块普普通通的地板砖上。比起其他地板砖,这一块干净得多,就像是经常擦拭一样。 “你怕我们发现什么?” 毛煦熙心中有了计较,步步走近罗盛山,那红润肥胖的脸上马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可是他依旧没有后退一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我们真的没有违法啊!” 毛煦熙缓缓低头看向罗盛山脚下的地板,罗盛山却局促地动了动脚尖,道:“你们到底想要查什么?” 毛煦熙一步跨过去,她在罗盛山脚下的地板,立马感觉到了一种空心感。在接触到毛煦熙眼神的那瞬间,罗盛山就更慌了,肉眼可见地看到他的脸色发白。 毛煦熙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这不是找到了吗? “查的就是你脚下的东西。” 第80章 兜兜转转又回来的命运,要么是债,要么是缘。 毛煦熙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还在干呕,她扶着一条柱子,弯着身子喘着气,脑袋在突突突地发疼。 她一回想到地下实验室里那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各种白花花的躯体,器官,还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她胃内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 “呕——” 毛煦熙再一次呕吐,可这一次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吐出来了,只有黄色的液体。金宣儿在毛煦熙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担忧道:“毛姐,要不你先上车等等我们?” 金宣儿也是一脸苍白,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可是看到泡着的躯体,器官随意仍在垃圾桶,还有因为实验而变得扭曲如怪物的‘人’,真的很难保持平静。 毛煦熙这种现象实属平常,金宣儿也是要自己极力去忘记刚才的画面才能忍住呕吐的冲动。然而,刚才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依旧残留在她的鼻间,这实在难忍。 毛煦熙慢慢地直起身子,大喘了几口气后,用手背抹去自己眼角的生理泪水:“拷,拷问罗盛山。” 毛煦熙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刚才吐得太猛烈,现在整个身体都在抗议。 “老爷已经把他逮住了,逃不了,毛姐你还是休息一下,我们这里还需要时间。” 金宣儿说完后忍不住想了想,这么多的实验品,这么大的实验室,需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时间。 毛煦熙看着实验室里来来去去的人,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罗盛山本来想要去摁角落一个被防弹玻璃框起来的按钮,被李野和徐威及时阻止了,大家便基本确定那个就是自毁装置了。 文霆艮不会弄一个远程自毁装置的,毕竟警方能够顺着这个程序找到实验室他有份参与的证据。现在他身在京城,就在他们发现地下实验室后,莫霜那里同时把文霆艮和文震轩抓了起来,就在他们正准备和握有假报告的同事交易时。 一切很顺利,莫霜的布局起到了精准打击的作用,只是现在要找到实验室跟文家有关,那么还得从罗盛山口中,还有那些电脑程序中找到证据。 实验室一定会给文家发送报告,其中一定会有重重加密程序,只要破解了,那么文家就逃不掉了。 毛煦熙也不得不听劝,身体抗拒得浑身都在发抖,腿也发软了,她只能回到车里喝点水休息一下。透着车窗,他看到徐威和特种部队的队长在指挥着大家工作。 萧韫言也来到了蓟州城,在行动开始时她就在附近的酒店待命,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先到达的是法证部的同事,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里面所有器官装袋,只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那些尸体就不知道怎么处置了。 徐威现在也十分烦恼,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关在实验房间里那些精神状态异常的人。毛煦熙见他不断地打着电话,恐怕也是在请求上头的指示,当然也希望能够增派人手。 过了五分钟左右,萧韫言就带着法医团队来了,她路过车子的时候见到毛煦熙躺在车里休息,吓得她马上打开车门,轻轻碰触毛煦熙的手臂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毛煦熙扭头看向萧韫言,发冷的手轻轻握住萧韫言温热的手,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没事,就是看到的东西太恶心了,吐了,休息一下就好。” 萧韫言皱了皱眉头,目光稍稍看了一眼工厂的入口,低声道:“好,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就回来。” “好。” 萧韫言轻轻关上车门,然后带着法医团队往工厂门口走去。看着萧韫言那坚挺的背影,毛煦熙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有萧韫言在,她总觉得踏实,就像整个团队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 过了两个小时,又有好几辆车子来了,其中有两辆是医院的救护车,是来把那些实验体载走的。每辆车徐威都派了人跟上去,他对蓟州城的人并不信任,所以不止配了人,还配了武器。 一直忙到晚上,实验室的东西才搬空,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并没有取出,直接整个带走,前往市内最大最好的医院。 毛煦熙缓过来后也去帮忙了,只是她没有再进入实验室,而是清点每一个装袋的证据,并且实时把清单报告上去,并写了负责人的名字,不让每一道程序出纰漏。 最后,毛煦熙忍着不适艰难地随意吃了点,就去了医院等待上头的指示。 晚上十点半,莫霜也赶到了蓟州城,并表示总部已经派了转机来,准备把所有证据转移到环海市,明早就离开。 莫霜进去停放室看了一眼那些‘证据’,也是白着一张脸出来的。后来她又去看了一眼那些精神各有异常的人,出来时脸色就更不好了,眉眼间带了几分愠怒。 大家还在整理证据资料,莫霜和毛煦熙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久久没有说话。 很难得的画面,毛煦熙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莫霜坐在一起,安静地待着,心思缠绕在一起,有种死寂得令人震耳欲聋的感觉。 “莫副局,破了案子我们怎么还不高兴呢?” 毛煦熙觉得自己挺奇怪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忙碌且快乐的,可是这案子里包裹了太多的劫难,让人根本高兴不起来。 “我想这才是身为司法人员该有的样子。” 莫霜长叹一口气,找了找自己的包包,发现没有烟,出来太急了,烟也忘了带。 罢了,这个地方也不适合抽烟。 莫霜靠在长凳上,拨了拨自己的长发:“你和袅袅是不是很多年朋友了,你……知道我们的事吧?” 毛煦熙一愣,有点心虚,可她假装镇定地道:“知道一点。” 还是无意中知道的,周袅袅根本还没跟她说。 “当年我和那个男人因为家里的利益关系结了婚,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因此一直很守礼。” 莫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毛煦熙,现在走廊静谧得有些可怕,好像不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让人恐慌。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可以没有爱情这一项,直到袅袅的出现。” 毛煦熙在莫霜用柔情满满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她,随着她的声音翻开那段尘封的事,亲眼看着这爱情的花是怎么萌芽的。 “或许这就是你们修道之人所说的缘分,彼此吸引,想放下却又放不下,想要得到她。” 莫霜说完后,嘴角不经意地浮起一抹笑意,毛煦熙也跟着笑了。好在这段感情的结局是好的,否则她俩现在是笑不出来的。 “我计划了离婚,给了一些东西那个男人,他也很痛快,只是这期间的一些程序细节进行了很久,而袅袅已经跑到环海市来了。” 莫霜低声苦笑,追妻路漫漫,这一路她也是忍耐了很久,一步步布置,一步步靠近,这才能在稳定的状态下重新追求周袅袅。 “你在重新追求她吗?” 毛煦熙试探莫霜,眉头不自觉地挑了挑,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所以现在到底成没成呢? “嗯,在追求,当初分开让她受了委屈,这次怎么说也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莫霜坚定的眼神让毛煦熙的心落了下来,也不再多问下去,有些人有缘的话,自然会再走到一起的。 “你呢,你和萧医生怎么样?” 莫霜说话时语气带了几分调笑,像极了木庭和金宣儿八卦时的样子,毛煦熙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袅袅告诉你的?” “不用她告诉我,在警局里我也能看明白。” 莫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笑毛煦熙有点傻。她每次去法医部,只要提起毛煦熙,萧韫言的眼神总会不自觉地泛光,连语气都会柔几分。 在一队办公室里,莫霜也见过毛煦熙和萧韫言的互动,她俩之间的接触,眼神的交错,那种化学效应是很难被忽视的。 俗气一点来说,就是她俩在一起时总会有粉红泡泡的特效。 毛煦熙的耳朵有些发红,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嘴想辩解什么,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毛煦熙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尽量不停顿,这才显得自己不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挺好。” 莫霜两字结束了话题,因为恰好萧韫言从停放室走了出来,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所有的器官和尸体我都已经提取了样本做后备保存,也标记好了所有的证据,基本都处理好了。” 萧韫言说完后也没有除下口罩,眉间的皱褶也没有松开来过,毛煦熙还真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过。 “好,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会安排人手守着这里,明天一早我们就坐专机回环海市。” 莫霜说完后,又道:“你们去这个酒店,说名字他们就会给你们房卡,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早七点就离开。” “好。” 二人应下后,很快就打车离开了医院。大概是真的太累了,萧韫言都没有力气去撩毛煦熙,上车不久就靠着毛煦熙睡着了,就是手始终要紧扣着毛煦熙的手,不愿意分开。 到了酒店,毛煦熙洗过澡后觉*得今天萧韫言的状态不太对,思虑一番后还是去敲了门。萧韫言很快就开门了,好像就盼着自己来,她也刚洗过澡,还没吹头发,发梢滴着水,脸上有些红晕,毛煦熙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自投罗网的唐僧。 毛煦熙刚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萧韫言强硬地拉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人便被压在墙上,冰冷的墙身让毛煦熙更加清醒了起来。 “小猫。” 萧韫言一手支在墙上,身躯缓缓贴近,她身上弥漫着浓郁的沐浴露的味道,香的,浑身都是香的,香得让人有些意乱情迷。 “我是来看看你,你下班时状态不太对。” 毛煦熙说的话让人觉得她是个正人君子,如果她的眼神不一直往萧韫言的唇上瞟的话,萧韫言可能就信了。 “的确心情不太好。” 萧韫言的唇缓缓贴上,在毛煦熙的唇边张张合合,吐着撩人的气息:“我用一整晚告诉你。” 80-83 第81章 长生在东拼西凑的生命碎片中变得可笑。 房内,吹风机的呼呼地响着,毛煦熙轻轻抓过萧韫言的长发,让她栗色的长卷发在自己手中吹过一遍又一遍的热风。 刚才的吻难分难舍,差点差枪走火,可是毛煦熙摸到萧韫言湿透的头发时,她还是清醒了过来。 如果不吹干,会感冒的,现在这个案子不能缺了萧韫言,她也舍不得见萧韫言难受。 等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下,萧韫言这才拉过毛煦熙,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搂着她腰肢,倾身靠在她身上。 “我做法医也有两年了。” “嗯。” 毛煦熙安静地听着,手一遍遍抚摸过她的头发,还残留着些许热度。 “第一次觉得人类对生命可以漠然至此。” 萧韫言缓缓闭上眼睛,眼底的疲惫是掩不住的,也有着掩不住的失望。 长生,人为了追求长生却可以牺牲无数人的性命,真是讽刺。 “那些人在他们的手里根本不是人,就是工具。利落地杀了倒也算了,可是……” 萧韫言没有把话说完,毛煦熙却想起了今天看到的画面。那些被关在一个个独立房间里的人,五官都被扭曲,眼泪口水直流,头顶上有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缝合线,她都不敢想象这些人都经历了什么。 “你有看到吗,那里还有一个大型的绞肉机。” 萧韫言又把毛煦熙抱得紧紧的,在她怀里轻叹了一口气。那个绞肉机是做什么的,失败的实验体怎么处置,那片空地到底埋了多少东西,这些大家想都不敢想。 “没事的,文家逃不掉的,这个实验室以后不会再存在了。” 毛煦熙想过,文家是不是只有一个实验室,或许还有很多坐落在各地呢?那么这就得看科技部的能耐了,只要从这里查到文家接受信息的渠道,再循着这些渠道去找其他实验室的存在。 可这些人的正义始终是得不到的,法律这一次甚至连公平都做不到,文家那些人又怎么抵这么多人命呢? 但她们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睡吧,别想了,明天还要工作。” 毛煦熙从萧韫言怀中起来,萧韫言也没有留,只是也没有松开毛煦熙的手:“不想要吗?” 萧韫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毛煦熙,眼底明明充满着疲惫,却带着勾人的欲念。 这个人,不知道累的吗? “你就这么想要吗?” 毛煦熙一手掌在萧韫言的侧腰上,轻轻摩挲一番,在皮肤纹理间,掌心逐渐变得滚烫。萧韫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倾身上千,吻上毛煦熙的,舌尖撬开牙关,热烈的交缠。 良久,萧韫言低喘着气,笑道:“现在不想都不行了。”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萧韫言勾着唇再吻上去,把那红肿的唇轻咬住,轻碾着,开启一场只有午夜知道的韵律节奏。 床褥塌下,水汽弥漫,潮湿的是那鬓间的发,也是拢住了月光的指尖。 “小猫——” 萧韫言扬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白色的天花板在那瞬间长满了杏花,片片掉落,掉在她的心头上。 杏花树下,她看见毛煦熙回头的瞬间,那纯粹的眼神太美,就连那日的阳光都无法比拟。 ** 隔日一早,所有证据都被搬上了专机,清点了一番后,大家便回程去了。莫霜把三队留了下来调查蓟州城警员,京城也已经派了专员和调查员来,估计很快就会到达蓟州城。 此外,京城还派了人来蓟州城常盛周围的空地进行挖掘,尽可能地把证据都挖出来。 至此,蓟州城的人体实验室已经被半空,蓟州城的警员很多都被停薪留职接受调查。许多记者早就闻风而来,不过他们并没有报导人体实验室的事,反倒是报导了蓟州城警员贪污渎职的事。 还在调查期间便能够让记者实打实地报导出来,民众都认为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更多人讨论的是环海市和京城跨州跨省地来到蓟州城办案,都很好奇是什么案子。 毕竟惊动了京城的,案子都足以震惊全国。 回到环海市后,萧韫言开始了验尸工作,而活着的实验体则是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只不过他们的脑干都被破坏,身体也有不同程度的排斥现象,估计是进行了数次内脏移植,生命体征一直非常不稳定。 就是整个身体都是东拼西凑的,而那些人体实验室的医生和研究员却妄想在这个东拼西凑的躯体里找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此时长生二字变得多么可笑。 萧韫言一整天解剖了十具尸体,她的尸检报告中指出,这些死者都是被注射了过量的氯化筒箭毒素而死。其中五具尸体的内脏稍显碎化,估计泡在福尔马林中至少已有五年,其余五具的尸体则是呈蜡像化,皮肤灰白,估计泡了有一年。 死者手腕上扣着的身份牌写着的实验体编号让萧韫言感到不舒服,她已经把死者的dna都已经送到了法证部,配合从蓟州城送来的失踪人口和库里的dna做比对,要求尽快排查出死者的身份。 停尸间里还有二十具尸体要解剖,萧韫言已经受不住了,她必须准时下班。 来到一队的办公室,她发现大家都在忙,毛煦熙还在审讯室里审问给氯化筒箭毒素文震渊的医生。 知道文家已经出事,医生再无靠山,同意转为污点证人,把同为文家爪牙的医生全都说了出来,而且还把文家让他们干的事说了出来。文家需要器官,环海市又是罪恶之都,他们就趁着职务的便利,把一些没人认领的尸体秘密移出,取出内脏移送蓟州城。 此外,他们做黑市医生的给不少女人秘密堕过胎,他们把一部分胚胎交给了文震渊,又把另一部分送到了蓟州城去。 听到这里,毛煦熙问起了黄桂芳的事,一开始那个医生并不记得,毕竟他给很多人做过手术,可当毛煦熙说到孩子是四个月的时候取出的,那个医生就想起来了。 因为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技术要求也很大,当时他本来是不想做的,但是文震渊打来电话让他做,他也只好做了。 黑市的手术是不会留下任何官方资料的,然而医生却会留下私人笔记。这都是证据,这个医生也愿意提供,并表示他并不知道蓟州城那里发生什么事,他只管按照文家的吩咐做。 毛煦熙一开始是不信,然而几番旁敲侧击之下,她发现这个医生的确不知道文家让他们把器官和胚胎送去蓟州城的用意,最后便也信了。 毛煦熙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了,她正要朝着萧韫言走去,却看见门外徐威缓缓把一个人带了进来。 正是文瑾逸。 她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干净地判了起来,画上了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没有一丝慌张或狼狈。 文瑾逸的目光缓缓落到萧韫言身上,最后又落到毛煦熙的身上,随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我是来提供证据的。” 哦? 毛煦熙倒是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文瑾逸会跟文家同在,没想到……她扭头看向萧韫言,发现萧韫言也皱了皱眉头,眼底满是不解。 刚从审讯室出来的毛煦熙有准备进审讯室,刚才还打算点外卖的萧韫言也放下了手机:“我旁听。” 毛煦熙努了努嘴,不想让文瑾逸和萧韫言接触,但她觉得萧韫言要求旁听,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萧韫言得意成为审讯室的旁听者。 审讯室内,白光森然,文瑾逸端坐着,美丽的脸蛋上依旧是端庄的姿态:“我不知道你们在蓟州城查到了什么,但我想这个u盘里的东西应该能帮助你们。” 文瑾逸把一个暗黄色的文件包推到徐威的跟前,并道:“我之前来,其实就是想要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父亲和爷爷我一直联系不上,我想我之前的猜测可能要爆发了。” “我猜测他们在做某种可怕的实验,但他们从来不告诉我,后来我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这个u盘,也亲耳听见他跟爷爷说这是必须保存下来的资料,不然一切的努力都会白费。” 文瑾逸顿了顿,续道:“我打开看过,可是有密码,我也找过人破解,但是做不到。” 毛煦熙听到这里,正色问道:“你拿走了这么重要的u盘,你的父亲居然毫无所知?” “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u盘放进去了,他也一直没有打开看过,因为他说需要等到最后的时机,用上这个,实验很可能会成功。” 文瑾逸说到这里,萧韫言的眉头皱了皱,忍不住道:“够了,你的谎言破绽百出。” 此话一出,毛煦熙和徐威都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包括文瑾逸自己。 “文霆艮和文震轩需要李奇天的那一份研究报告,并因此失了分寸,说明他们并没有让实验成功的好办法。” 毛煦熙接着萧韫言的话说下去,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暗黄色的文件包:“所以这东西会让实验成功的说法并不成立。” 文瑾逸听罢勾唇一笑,眼底依旧没有丝毫的慌张。 “一个这么重要的u盘,文震轩怎么会不定时打开看看,你这个谎言漏洞百出。” 文瑾逸依旧在笑,目光落到萧韫言的身上,眼神里有一种绝望的沉寂。 “你说之前就想把这个交给我们,当时大可直接交出来,不必等到现在,而且你最大的漏洞便是,你没有对付你家族的动机。” 毛煦熙说完后,文瑾逸从萧韫言那失望的脸上收回眼神:“你说得对,我在说谎。” “这个u盘很可能就是冲击警方计算机系统,销毁证据的病毒,是吗?” 毛煦熙问。 “是。” 文瑾逸直认不讳,她双手靠在桌上:“我本可以编造一个完整的谎言。” “可是我不想。” 文瑾逸把文件包收了回来:“我能为家族做的已经做了,只是不成功,就是这样。” 第82章 你有光,有温度。 “我能为家族做的已经做了,只是不成功,就是这样。” 文瑾逸从容地把文件包收回,脸上不见一丝惊慌,优雅端庄得好像她只是来喝下午茶的。 “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只是他们要求我做这件事,我便做了,只是失败了。” 文瑾逸笑了笑,笑意中带了几分自嘲:“其实你们掌握的证据应该足够多了,根本用不上更多的证据就能把我家族一网打尽。” “你有参与这项实验吗?” 毛煦熙问,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文瑾逸从容的模样,她并非想着要撕破她这完美的面具,而是希望这张完美的面具中没有一丝污点。 在她说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之后,毛煦熙便知道她良知未泯。 “没有,只是我即是文家人,估计也是逃不了罪责的。” 文瑾逸把文件包收回自己的包包里,还是那个浅蓝色的moynat包包,如今的它跟它主人一样,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我知道他们一直在做一些不道德的实验,我装作不知道,他们也没有拉我入局,但我享受了文家的资源,那么就应该承担文家犯下的罪责。” 文瑾逸依旧端坐,目光再一次落在萧韫言的身上,缓缓道:“能不能关掉摄像机,我想跟毛小姐聊几句,三分钟就好。” 毛小姐?我? 毛煦熙还以为文瑾逸会想跟萧韫言说话,没想到她挑的是自己:“你要跟我聊?” 毛煦熙想要确认一番文瑾逸是不是口误。 “是,毛小姐,我想跟你聊一聊。” 萧韫言半眯着眼睛,显然不太乐意,正要阻止的时候,毛煦熙却快她一步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萧韫言扭头看向毛煦熙,神色有些复杂,可她很快就收回了眼神,只给了文瑾逸一个眼神,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说一些伤害毛煦熙的话。 文瑾逸看到了萧韫言的眼神,也就是那一个眼神让她彻底死了心。 那个人爱不爱你,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女人的直觉总是精准得惊人,文瑾逸有时候宁愿自己多点钝感力,那么至少不会这么痛苦。文瑾逸缓缓把眼睛闭上,把萧韫言刚才的眼神收进眼底,细细品味,都是痛。 其他人陆续出去了,只留下毛煦熙跟文瑾逸在房间里,空气都变得沉静起来。 不是危险的沉静,而是一种哀伤的,体面的哀伤。 “你们在一起了吗?” 文瑾逸也不拐弯抹角了,她的脸上没有维持笑意,反而透着一脸疲惫,可看起来依旧端庄。 “对。” 毛煦熙点了点头,文瑾逸这才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输了战役后那绝望的笑意。 “当年我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要向你道歉。” 文瑾逸非常礼貌地朝着毛煦熙微微弯身:“对于质疑你的专业,质疑你师傅的言语我感到抱歉。” “你把我留下来,就是想道歉吗?” 毛煦熙此时此刻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于文瑾逸的道歉,她只是想知道她为了什么而让自己留下来。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得多彻底。” 文瑾逸又笑了笑,这次只是无力地勾起唇角,像是习惯性的肌肉记忆。 “从刚才萧医生离开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我根本没有进过这个战局。” 毛煦熙安静地听着,看着文瑾逸对自己说的话,更觉得她是在自言自语,把心里话掏空。 “我对你说这些,没有什么意图,我太累了,没有余力想这些,但我觉得你一定会认真听我把话说完。” “为什么是我?” 毛煦熙想,如果是萧韫言一定也会把话听完的。 “因为你一定很好奇我跟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一定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文瑾逸轻笑,带了点恶作剧的笑意,挑眉看向毛煦熙:“虽然真的很想说一些破坏你们感情的话,但我不屑这么做。” “当初说你的不好,是我一时失控,做错了。” 文瑾逸叹了口气,把自己浅蓝色的moynat包包抱在身前,道:“这些年我跟她没有联系过,就算有也是家族之间的酒会,一开始她还会出现,后来她就没出现过了,后来我听说她脱离了家族的控制,并跟家族有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 毛煦熙一直很好奇,但是萧韫言一直都没有说,她到底是怎么样脱离了家族的控制的,萧家怎么可能一点利益都拿不到就放她走。 “要她以萧家的名义在环海市打开知名度,萧家打算把医院产业发展在这里,五年为期,现在是第三年,我想她要赢了。” 文瑾逸微微垂下眸,她想过萧韫言会赢,但没想到文家会成为踏脚石,萧家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把文家踢开甚至可能接收文家在环海市的所有产业。 这就是大家族间的利益,互惠互利时称兄道弟,大难临头时落井下石,文瑾逸早就看清了,觉得这一切都合理。 “好好珍惜她。” 说完,文瑾逸眼底终于沁出了些许湿意,只是她依旧在笑,端庄依旧:“我说完了。” 毛煦熙一时之间思绪有些翻飞,她没想到关于萧韫言的事,是从文瑾逸这里知道的,而且文瑾逸并没有添盐加醋地说出来。 “如果我们查明你知情不多,且没有参与其中,你的刑罚会……” 毛煦熙还没把话说完,文瑾逸便笑着道:“你不知道京城的处事方法。” 毛煦熙顿住,迟缓几秒地愣了愣,看着文瑾逸的包包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 “在我来警局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毛煦熙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去的,可能是累了一天有点头昏脑涨,也有可能被文瑾逸最后的话搅得思绪混乱。 文瑾逸选择成为共犯,这是她选择的命运。 她的成长,她的成就,她能走到今天,都离不开文家那些沾满血腥的金钱培养,她奔赴了属于她的命运。 或许毛煦熙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萧韫言对文瑾逸动过心。 这种人又清醒又狠,若是见过她的锋芒,她总能在你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下班回去的路上,毛煦熙很累,可是脑子里一直都是文瑾逸刚才说的话,尤其是萧韫言的赌约。 赌约,她为了这个赌约准备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萧韫言。” 萧韫言刚把外卖拿上车,本以为毛煦熙睡着了,当她叫了自己一声,萧韫言还是有些意外的:“我还以为你睡了。” 萧韫言笑了笑,把食物挂好,扭头看向毛煦熙的时候,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萧韫言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其实萧韫言很担心,她不知道文瑾逸会对毛煦熙说些什么,她觉得文瑾逸不至于编造些不存在的事情来欺骗毛煦熙,可她还是怕。 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萧韫言也无法控制自己这种想法。 “嗯。” 萧韫言关上车门,并没有立即开车,她想专心听毛煦熙说话。 “文瑾逸说你跟萧家有赌约。” 毛煦熙平铺直叙地说出来,脸色平静,反而是这种平静让萧韫言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萧韫言有些生气文瑾逸把这件事说出来,她不该这么多嘴的。 “只是这是我跟萧家的事,不想牵扯到你。” 萧韫言顿了顿,又道:“而且这件事还没完全成功,我不想告诉你,也让你感觉压力。” 毛煦熙侧着头,依旧安静地听着,即便她没有说‘继续’,可萧韫言看到她的眼神,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 “只要这件事成了,我就赌赢了,我是打算之后再告诉你的。” 萧韫言说完后,毛煦熙才开口:“如果他们反悔呢?” 毛煦熙是有些害怕的,她不想面对萧家的人,他们明显跟自己是不同频的,她不想掺和到这种豪门恩怨中。 “签了合同了。” 萧韫言说完后,见到毛煦熙意外的表情,她无奈地解释道:“这就是我家维持信任的办法。” 毛煦熙皱了皱眉,并不是不悦,而是心疼。她想到了周袅袅之前说的,萧韫言的家是没有感情可言的,只有利益,所以她对感情的感知迟钝是有迹可循的。 “你很讨厌你的家吗?” 毛煦熙问,声音柔柔的,怕惊吓了什么受伤的小兽一样。 “如果是跟你的家,那我会很喜欢。” 毛煦熙愣了愣,见萧韫言得逞的笑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但也没有发作,只是白了萧韫言一眼:“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要了。” 萧韫言凑近毛煦熙,轻轻吻在毛煦熙的唇角,低声道:“能追到你,要什么脸?” “快说。” 毛煦熙的耳朵红了,车里的光线并不好,但萧韫言知道,因为刚才那一吻,她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烫的。 “讨厌。” 萧韫言微微抬颌,像是回想些什么:“以前还能忍受,我觉得也就这样了,但是认识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亲密关系也可以有温度的。” “邱颜以前也曾让我感觉到温暖,可我们聚少离多,我不太能真切感受到。” 萧韫言顿了顿,续道:“网上有一句老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偏偏我曾遇上阳光。” “我开始讨厌家里的尔虞我诈,利益至上,甚至在面对生命时他们都是利益为先,考虑的都是怎么为萧家争取最大的知名度。” 萧韫言脸色有些不好,她语气有些重:“非常令我觉得厌烦。”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脱离这个家,既然他们只说利益,那我就用利益来交换。” 萧韫言眼神缓缓沉下来:“或许我骨子里跟他们也是一样,利益,还是利益。” “不一样。” 毛煦熙慢慢牵起萧韫言的手,坚定地看着萧韫言有些晦暗的眼神:“你尊重生命。” 毛煦熙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沉默了两秒:“我注意到了你每次验尸之前都会这么做。” “你很珍视法医这个工作,也很尊重生命。” 毛煦熙的拇指揉了揉萧韫言。 “这样的你有光,有温度。” 第83章 命运再临可能是给你劫难,也有可能是给你幸福。 科技部用了半个月破解了人体实验室的重重传送密码,文家的所有人被尽数刑拘,就连文瑾逸也被带回到京城去受审。 案子依旧由京城和环海市协办,并且负责这次案子的刑侦人员全都上了报章,其中萧韫言和毛煦熙最是吸睛,很多报章甚至把她俩之前联手办的案子全都挖出来再报导一遍。 除了毛煦熙和萧韫言的名字,毛琰灼的名字也上了报纸,这是旧红木村案子中被说成神棍的人。如今真相大白后,大家才知道毛琰灼是帮助警方调查这个案子的线人,至死也依旧恪守着本分,并把自己的意志传给了毛煦熙。 如今案子破了,也还了毛琰灼的清白,毛煦熙看着电脑上的报导,还有底下的评论,终于把心头大石放下。 师傅,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萧韫言大概是从中给了不少钱,让报章强调了萧家的好,对比现下犯下罪行的文家,萧家更快地进入了环海市人民的视野。因为萧韫言的正义形象,让萧家的形象也好了起来。 见时机成熟,萧家来了人,这次来的是萧韫言的大哥萧风行。 毛煦熙一直知道萧韫言有个哥哥,但是萧韫言极少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有时候少到让毛煦熙有一个错觉,那就是萧韫言没有家人。 她也没想到萧韫言会带着自己来见她哥哥,这是在麒麟街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包厢里,毛煦熙有些坐立难安。 萧风行今年三十五,有着利落的短发,身材高大挺拔,穿着西装的他脸色严肃,看起来气场很足。毛煦熙不是怕萧风行,但她不愿意靠近他,因为……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太浓了。 他身边还有一位律师,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看起来气质干练又利落,应该是业内十分优秀的存在。 “大哥。” 萧韫言唤了他一声,萧风行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一直看着他的毛煦熙身上:“毛小姐好。”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来鄙视,但也听不出来温度。 “萧先生好。” 毛煦熙也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如果说她还有不喜欢萧风行的地方,那肯定就是缺乏温度,看起来不近人情,没有一点活人气。 律师从公事包里把合同拿了出来,然后推到萧韫言的面前:“萧小姐请过目,您与萧家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这是最新一份律师证明。” 萧韫言低头看着那简短的一纸证明,看到自己跟萧家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一起,后面却明确写着萧韫言和其家人将不互相干涉彼此的生活,财产分配,萧韫言也将不再参与有关萧家的任何家族活动和产业。 萧韫言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在律师的见证下签下了字。 “那我先回律所了,你们慢慢聊。” 律师看了一眼后,便拿起公事包起身离开,脚步有些快,好像他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才能坐在这里的。 这下,包厢里就只剩下三人,毛煦熙扭头看向萧韫言,又看了看萧风行,希望他们任意一人打破现在的沉默,她着实有些如坐针毡了。 “萧小姐。” 萧风行这个称呼让毛煦熙有些意外,可萧韫言却笑了笑:“虽然我不会再参与萧家的一切,你倒也不必这么见外,可你若觉得这样会更合适,那我也不介意。” 萧风行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萧韫言刚才那番话,又像在计算些什么。这下毛煦熙能够真切地感觉到周袅袅说的萧家人那种诡异感了,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眼前都是数字。 “好了,我得走了,这顿饭就不吃了,希望萧家以后要安分守己,不要像文家那样。” 萧韫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警告,也是提醒,即便再大的势力,只要被找出证据,一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们是要赚钱,但我们没有疯。” 萧风行白了萧韫言一眼,就像是说萧韫言说了一件很荒谬的事。萧韫言没有多说什么,牵起毛煦熙的手就要离开。 “稍等。” 萧风行依旧坐着,他的目光落在毛煦熙的身上,看着两人回头的疑惑,他道:“祝福你们。” “谢谢。” 萧韫言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就带着毛煦熙离开了。毛煦熙依旧记得最后萧风行的那句话,还有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好像在冬天里终于透出些许温度一样。 萧韫言没有离开麒麟街,而是带着毛煦熙去了另一家中餐店吃饭。 “这次他们派大哥来,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萧韫言点完餐后,悠悠地说了一句,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怎么说?” 虽然毛煦熙不喜欢萧风行,但是他最后的祝福让她多少有些改观的。 “大哥是未来的当家人,大概过几年就会接棒了,而且他在家里跟我关系算是最好的,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最合适也最有诚意。” 最好……最好的程度居然是一顿饭都没办法一起吃吗? 毛煦熙是不懂这些豪门世家的感情了,但事情解决了就好,见萧韫言的神色都轻松起来,毛煦熙就觉得快乐。 管他什么萧风行萧雨行的,只要萧韫言好,那就好了。 两人心情都不错,边吃边聊,还想着一会儿有时间就去看看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结果…… 毛煦熙看着手机来电显示是徐威,又听见萧韫言的手机在响,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果然……现在谈个恋爱都奢侈。 ** 经过信息传送渠道去搜查,只有一个人体实验室存在,而文家也在京城警方的盘问之下全数认罪,当年庭村医院纵火一事也全认了。 文震渊的案子也要结了,毛煦熙跟张宁凝的父母说了希望他们能把张宁凝骨灰带回家乡,还有文竹雅的。 把张宁凝和文竹雅的魂魄带去寺庙超度后,毛煦熙也靠着警局的信息网查到了张宁凝父母的联系方式。一开始他的父母还不相信,来了一趟后总算信了,即便多年没有联系,他们依旧心痛得无法自已。 他们选择逗留在环海市直到案子完结,本来他们打算在环海市将张宁凝下葬,可最后还是听了毛煦熙的建议,把张宁凝和文竹雅都带了回去。 文震渊去了看守所后,一直疾病缠身,皮肤的黑色像病毒一样蔓延,医生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可文震渊出奇的所有生命体征都正常,医生也束手无策。 除了把这个下场归类成报应之外,毛煦熙也没办法解释了,这也是文震渊该承受的。 比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文震渊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家那里是铁定判死的,只是京城警方还要盘查文家所有产业,把所有参与其中或涉嫌商业犯罪的人全都揪出来,因此案子估计会持续一段时间。 不过毛煦熙还是比较关心文瑾逸的情况的,只是京城那里办事十分严谨,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可文瑾逸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那么毛煦熙认为她也该承受自己的因果了,所以也没有去多问。 今天休息日,毛煦熙来到了田思月的诊所。她捧着手里的咖啡,浅浅的抿了一口:“不收钱还请我喝咖啡,你不怕亏啊?” “也不是亏不起。” 田思月笑了笑,继续道:“看来你已经好了很多了。” “嗯,现在已经不怎么想起了,想起也觉得不那么的害怕了。” 毛煦熙点了点头,把咖啡放到茶几上,抬眼间便看见田思月安心的笑容:“你通灵看到旧红木村的画面是很可怕的,能够这么快恢复,的确很了不起。” “也谢谢你相信我说的话。” 毛煦熙觉得找其他心理医生疏导的话,那些人肯定不会相信的,只有田思月,所以她来找田思月疏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能吃能睡,不会失眠了,除非案子太棘手。” “那就好。” 田思月想了想,笑道:“那你是最后一次来我诊所喝咖啡了,以后我们只能在别处喝了。” “好,只要不忙,打个电话给我就行。” 毛煦熙笑了笑,又喝了口*咖啡,好奇问:“最近白小姐还好吗?” “嗯,很好,下星期要考试了,战意满满。” 说起白莹时,田思月脸上会不自觉地挂上幸福的笑容,眼底都是有光的。 “那就好。” 大家都很幸福呢。 萧韫言就在诊所外等毛煦熙,然后一起去吃午饭,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在日料店遇到莫霜和周袅袅。 莫霜倒也大方,邀请她们进包厢一起吃饭,萧韫言和毛煦熙倒也没有拒绝。 “额……毛毛,我……” 周袅袅倒是有些心虚了,因为她都还没有告诉毛煦熙她跟莫霜已经在一起了,虽然她前三天才接受了莫霜第五十二次的表白。 “知道了,明白的。” 毛煦熙白了周袅袅一眼,看她们刚进牵着的手,她就知道莫霜已经成功了。 “难得今天莫副局也休息。” 莫霜堪称是铁人,就没有见她放假的,攒了好多的休息日,都足够她跟周袅袅去国外度假一个月了。 “嗯,陪陪袅袅。” 莫霜满是柔情地看着周袅袅,然后道:“你们尽管点,这顿我请。”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文家的案子结束后,莫霜依旧很忙,四处去打击环海市的黑势力,之前还病倒了,现在才知道缓下来休息。 “有些人啊,有了女朋友都没怎么约我出来吃饭了。” 毛煦熙还是不忘调侃一句,挑了挑眉,带着笑意看向周袅袅。周袅袅一脸歉意,呵呵笑了笑:“哎呀毛毛,其实我是三天前才有女朋友的。” 莫霜抿唇笑着,并没有打算加入战局。 “大不了我下次请你吃顿好的,随便你吃。” “成交!” 毛煦熙一口应下,一旁的萧韫言不禁苦笑。 这个小狐狸。 THE END 第84章 都说命运是巨轮,毛煦熙却觉得人才是巨轮,滚着滚着,就找到了命运的归属。 莫霜和周袅袅告辞后,便跟周袅袅一起回家,今天说好了是回莫霜的家,晚上一起做饭吃。 车上,周袅袅在车子驶过餐厅门口的时候,还能看到萧韫言和毛煦熙二人正往商业街走去,她不禁有些感叹:“没想到当年的萧渣女回来了,毛毛还是掉到同一个坑里去。” 说完后,周袅袅就像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一样,脸色有些怪异。她扭头看了一眼莫霜,自己好像也是吃回头草,也不好五十步笑百步了。 “她俩挺般配的。” 莫霜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心里却盘算着今晚要做些什么饭菜,或许还可以开点好酒喝。 “毛毛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差点还想骂她上头女,可我往局里打听了很多事,感觉这一次萧韫言是认真的。” 周袅袅顿了顿,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最重要的是文瑾逸肯定要吃牢房的,萧韫言也没有帮她,挺有决心的。” “文瑾逸?” 莫霜听到这个名字突兀地出现,有些意外。 “哦,对了,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她俩当年的故事。” 跟莫霜在一起的时候,周袅袅只顾着跟莫霜卿卿我我了,都没来得及跟莫霜说这些大瓜 周袅袅就简略地说了毛煦熙和萧韫言在一起然后萧韫言又把人抛下奔赴文瑾逸的事情。 莫霜眉头皱了皱:“因为跟文瑾逸发生了不愉快,萧医生才回来找煦熙?” 莫霜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怒火就从胸口燃起,要是这样…… “不是,听说萧韫言分开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毛煦熙,很荒唐是吧,毛煦熙跟我说了之后,我还去打听了一下,萧韫言的确没有跟文瑾逸在一起过。” 周袅袅在医院人缘极好,而起加上家族的关系,她认识不少医学界的朋友,其中也有跟文瑾逸关系很好的。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文瑾逸当年回国,在机场等了萧韫言很久,但她都没有来,为此文瑾逸还伤心买醉。 后来,文瑾逸找过萧韫言几次,很多时候萧韫言都是拒绝的,只答应了一次,也是那一次之后萧韫言跟文瑾逸的关系几乎掉到了冰点。 按那位‘线人’所说,文瑾逸因为说了毛煦熙和毛琰灼是神棍,又看不起毛煦熙的出身,认为她配不上萧韫言,这才让萧韫言勃然大怒。 这还是文瑾逸喝醉的时候说出来的,不止醉得一塌糊涂,还哭的稀里哗啦。 “可文瑾逸也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咯,我听我爸妈说,当年她本来想跟萧韫言一起在京城读医,结果为了自己出国深造的梦想,毅然决然地丢下了萧韫言,好像还是已经决定好了才告诉萧韫言的。” 周袅袅是个吃瓜能手,她本来也没有想要打听萧韫言的事,是因为毛煦熙跟她重新在一起了,自己觉得不安心才打听一番。 “萧韫言大概是觉得文瑾逸没有尊重自己,后来就断了联系,文瑾逸是靠着自己的朋友得知萧韫言的消息,她回国的消息也是透过朋友告诉萧韫言的。” 莫霜听完后,表情有些无奈:“那萧医生是挺迟钝的。” “活该追妻。” 周袅袅说完后,瞥了莫霜一眼:“跟你一样。” “是是~我活该,活该有这么一个好伴侣。” 莫霜说完后,腾出一手牵着周袅袅,问:“那你今晚要不要喝点红酒?” “好,喝点,一小杯就好,明天有手术。” 莫霜点了点头:“好。” 说起她的五十二次表白,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么想要占有和拥有一个人,每天都想跟她告白。 当然,很多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的,毕竟自己工作忙,腾出来的时间不多,追周袅袅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周袅袅也一样忙,两人就这么用挤出来的时间见面,莫霜每次的告白都以周袅袅说‘还不够’告终。 最后她是怎么成功的呢? 她请了一星期的假,天天都去医院找周袅袅,送吃送喝的,还等她下班。几乎整个医院都知道莫霜在追求周袅袅,只是大家都闭口不言,毕竟莫霜的身份就摆在那里。 当然莫霜这种不畏惧旁人目光的做法让周袅袅获得了安全感,即便身居高位她也不在意,光明正大地追求周袅袅,无畏无惧。 最后周袅袅终于接受了她。 她们的故事很曲折,但也很平淡,然而平淡的生活跟对的人过上了,也天天都甜蜜精彩。 ** 办公室里,毛煦熙正给小幸运喂点冻干,徐威就急急走了进来:“毛姐毛姐,你快来帮我做个侧写,我快要被上面的人烦死了。” 莫霜放假,上面那些人又开始压榨一队,徐威刚被叫上去开会,估计又是被施加压力,现在来找救兵了。 “来了来了,别催了。” 毛煦熙摸了摸小幸运的头,接过徐威手上所有报告,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小幸运也随即跳上了她的大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下了。 忙碌的生活还在继续,毛煦熙依旧每天面对着尸体,血腥,死亡和罪案,这是环海市刑侦队的生活。毛煦熙的表现非常出色,已经获得了莫霜的续约,她现在至少得在环海市多待三年。 龙持安的案子也已经定了下来,没有意外,他涉案太多,死刑逃不掉,至于其他涉案人员的刑罚也不轻,都是十五年起跳。龙青书则如毛煦熙推测的一样,无期徒刑,然而据说他现在的精神萎靡,灵魂像被抽走了一样,跟死了没分别了。 至于文瑾逸,在一番调查之后,查明她的确是清白的,只是她最后的行为和知情不报这件事,还是让她判了十年。其他文家人无一例外,都是死刑。 赵晓雅也终于通过了法医的审核成为一名正式的法医,她并没有选择离开环海市发展,反而选择留在了一队法医部,莫霜自然是无任欢迎。 也因为赵晓雅终于独当一面了,萧韫言的工作减轻了很多,只是偶尔她还需要过目赵晓雅的验尸报告。不过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人,赵晓雅在验尸方面已经越来越成熟,萧韫言需要担心的也不多了。 有赵晓雅在,萧韫言跟莫霜申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期,跟毛煦熙来个短暂的国内旅行。莫霜本来有些苦恼,可想到两人为一队做出的贡献,倒也算爽快地批了下来。 她们第一站先去了灵水市,毛煦熙想带萧韫言去安息园祭拜一下毛琰灼。来到宁静的安息园,毛煦熙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掏光家底,把骨灰带回来这里的,这里是她们的家乡,可惜如今毛家的子弟都四散各处,也没有再联系了。 毛琰灼其实是自己的姑姑,自己的父母早亡,是毛琰灼担起了养育自己的责任。一开始毛煦熙是叫毛琰灼姑姑的,后来决定走上修茅山这条路后,毛煦熙就改口叫师傅了。 然而,在青梅竹马的徐威眼里,毛琰灼就是毛煦熙的妈妈,所以一直都叫她靓妈。 毛煦熙用布擦干净毛琰灼的墓,又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照片,看着照片上那笑靥如花的女人,毛煦熙的脑子里仿佛又能听见她骂自己臭丫头。 “师傅,我把萧韫言带来,你也真是够狡猾的。” 毛煦熙放下布,排好杯子,萧韫言很自觉地上前倒茶,只听毛煦熙继续道:“临终还搞托付那一套。” 说着,毛煦熙不禁湿了眼眶。萧韫言伸手搂了搂毛煦熙:“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熙的。” “我会好好生活的,师傅。” 毛煦熙和萧韫言又跟毛琰灼聊了几句才离开,这一次毛煦熙不再是孤独离去,她身边终于有人陪伴。 后来,她们去了河州的安宁书院,也见着了刻了张蓉意几人名字的石碑。毛煦熙反反复复地看着那几个细小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好像这几个人穿越了时光来到了这个世界。 来到了这个她们曾经为之努力的世界。 她们在书院里逛了逛,里面有很多市面上再也看不到书籍,一些雕刻,还有一些画像,就像一个小博物馆。毛煦熙意外地发现在一处展览玻璃里放着的是之前萧韫言让报社刊登的内容。 关于容书卿的事,还有她与张蓉意等人的故事。 书院的人不多,院长就悠闲地坐在一旁看着书,毛煦熙便过去问了,为什么会把这些内容也放到展览里。 “经过时间的流逝,几十年后,这报章也将成为历史,值得留住的故事,那就应该好好留着。” 院长戴着老花眼镜,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穿着一身修身的旗袍,笑起来和蔼温柔,让两人都很是难忘。 “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 毛煦熙和萧韫言说完后正要走,院长却叫住了她们:“谢谢你们一直努力破案,揭发真相。” 两人惊讶地看向院长,院长却笑了笑:“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还很好,你们都出现过在报章里。” 院长说话时还不经意地点了点桌上的叠起来的报纸,报纸旁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室内茶香四溢。 “分内之事。” 萧韫言回应了一句后,便和毛煦熙一同离开安宁书院。离开前,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刻满名字的石碑。 有时候名字的意义就是可以跨越时光来告诉你故事的。 离开了河州之后,两人又去了云州城好好地享受一下悠闲的山间生活。 晚上,她们坐在民宿的院子里,看着星辰满布的天空,心也慢慢沉淀下来。毛煦熙和萧韫言各披一个毛毯御寒,然后躺在藤椅上,手便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邻居家在弄烧烤,香味和欢声笑语飘来,倒是给这个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烟火气。屋内的电子时钟显示着今天的日期,七月十日,正是她们初遇的日子。 “小熙。” 萧韫言牵着毛煦熙的手,把那发凉的手扣在手里,然后放到自己身上焐热:“我突然想吻你。” “这么突然,为什么?” 毛煦熙在询问,可身子不自觉地侧了过去,靠近萧韫言,那眼眸的光芒比星光还璀璨。 “今晚月色太温柔。” 萧韫言笑了笑,毛煦熙突然也想尝尝她嘴边的咖啡香。 “你就是喜欢乱说话。” 两人离得很近,毛煦熙侧过身去吻住萧韫言的唇,吻点点加深,就像愈发璀璨的夜空。 “你呢,为什么想吻我?” 萧韫言问,嘴边还残留着毛煦熙的味道。 “因为我爱你。” 今晚月色很美,我爱你,萧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