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丧葬
珠帘看着面前俏艳女子,虽身着朴素但施过粉黛的脸显得尤为妩媚动人。
她犹豫着,想起躺在正堂中的男主人还是开口劝道:“...夫人,今日老爷丧礼还是不要这般...”
陈胭不耐烦的啧一声,手上描眉的动作不停:“啧,哪般?”
珠帘不吭声了,她的软弱性子能趋势着她劝戒一句已是极限。
陈胭画完眉,在铜镜面前反复检查几遍确认自己妆容是否完美无缺。
“我跟你说,我丈夫没了我还抹不得粉啦?再说,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我这样也让我们有脸啊。”
珠帘低头沉默不发一言,她心中还是认为不对,对于自家夫人的话并不认同。
陈胭不耐烦了:“抬头。”
珠帘抬头。
“仔细看看,我有化的跟之前一样招摇吗?已经很收敛了好不好。”
看着眼前眼前之人的脸,除了眉眼略显悲戚跟平日里别无二致的脸。一样明艳动人,只是蒙上了一层忧伤色彩。
“......对。”
陈胭洋洋自得,推开门去正门迎接来客,看着一份份“薄礼”被抬进来,她嘴角藏不住笑。
杨挽玥站在一旁看着掉进钱眼里的嫂嫂感到无力和疲倦,失去兄长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坐在案前记录着赙册,来来往往的宾客让她不自觉感到羞愧——她们杨府现在连请个礼案先生的钱都没有。
韩山河进门,一叠帛金递给杨挽玥,她看了看数目,中规中矩。
陈胭看清来人是吏部御史韩大人,一时之间,一个暗含秋波的眼神就飘过去了。
韩山河目不斜视,径直往里走,打算参加个过场就走。
陈胭正遗憾着,下一秒就听门外尖细嗓音响起。
“陛下有旨!”
杨挽玥和珠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随后是慢半拍的陈胭。
“陈夫人何在?”
陈胭我见犹怜的跪在地上,应声:“嫔妾在。”
为首的公公打开诏书,院里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的听着。
“奉天承芸,皇帝诏曰:
××总兵官杨云谏,矢志鹰扬,捐躯马革。
据兵部具题,该员身被数十创,犹手刃数贼,忠勇可嘉。
遂追赠龙虎将军,秩从一品,予祭葬如例。
赐免死金牌,
赐金缕玉衣一袭...
......
布告中外,咸史闻知。
钦此。”
陈胭欣喜双手过顶接旨:“嫔妾陈胭叩谢天恩。”
灵堂内嘈杂纷乱,前来吊唁的宾客中,唯有零星几人真心为杨云谏落泪。杨挽玥跪在棺椁旁,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滚落,却多半是在为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而悲泣。
自从兄长鬼迷心窍娶了陈胭过门,杨府便一日日败落下来。那个不知从何处染上赌瘾的嫂嫂,终日流连赌坊,将祖上积攒的家业败得精光。原本富足的家境,如今负债累累。连今日收到的奠仪,怕也逃不过被陈胭拿去赌坊挥霍的命运。
杨挽玥用素帕拭泪,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果然不见陈胭的身影。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想必那女人又在库房清点银钱,准备去赌场一掷千金。
可她连阻拦的能力都没有。
父母早逝,她与兄长相依为命长大。如今连这最后的依靠也撒手人寰,想到日后要独自面对陈胭和那些讨债的凶徒,少女单薄的肩膀不禁微微发抖,哭的更为剧烈。
陈胭斜倚在朱漆廊柱旁,眼见到韩山河,快步上前,堪堪拦在他面前。
她眼波流转,红唇微扬,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袖口:“韩大人这般匆忙,何不留下来跟妾身多叙叙旧?”声音娇软,带着刻意的缠绵。
她早打听清楚,这位新上任的吏部御史家底丰厚,若能攀附,后半生便有了着落。
韩山河脚步一顿,目光淡淡扫过她精心装扮的容颜,眼底波澜不惊。
他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声音冷冽如霜:“陈姑娘请自重。”说罢绕过她径直离去,袍角翻飞。
陈胭僵在原地,眼神茫然,刚刚好像有谁在说什么...
她回头只看到了韩山河的衣角。
那...是谁?
她低头看着自家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这是,穿了?
远处隐隐约约听得到唢呐的声响,她感到头晕目眩,脚步不稳,撑着朱色廊柱,弯着腰缓不过来。
玉幕寻来:“夫人,你在这啊。”还以为是在库房,专门去寻了一趟。
陈胭抬头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来人,空中轻声喃喃:“...夫人。”
玉幕上前扶起陈胭,拉着她一路小跑向正堂:“夫人快走,你是不能缺席的。”
直到她被按跪在棺材前还是没有反应,看着周围一张张悲痛欲绝的面孔,她只觉得陌生,一股无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视线聚焦,她终于看清灵牌上的名字——跟她熬夜看的小说里一个配角名字一模一样。
她身子摇摇欲坠,周围场景过于真实,她只感觉喉咙发涩,脑子闪过了千百中天马行空的想法,企图为现在的处境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旁的杨挽玥哭的不能自已,不知怎的抱着陈胭的一条手臂不撒手。
一整个上午陈胭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的,已过午时,天气正是炎热。她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哭反到哭不出来。
是真的穿书了,还是恶毒女配,还是女主她嫂嫂。
杨挽玥平静下来后对于陈胭今日一直老老实实的态度感到惊奇。
她跟她并排跪着:“...嫂嫂,要不你先回去吧。”
陈胭没有反应,杨挽玥又轻声叫了几遍陈胭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杨挽玥心中感动,没想到嫂嫂对哥哥还是有情谊的。
陈胭思索着若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本小说,那么现在这个情节
门外嘈杂的争吵声响起。
“陈夫人!今日若再见不到银子,就别怪王某翻脸不认人啦!”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棺材站起来。膝盖因久跪而刺痛,她低头瞥了一眼——黑漆棺木中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想必就是她那"亡夫"杨云谏。
“夫人...”珠帘欲言又止:“后门已经...”
“不必。”陈胭打断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她抬手整理了一下丧服的衣领,“我亲自去见他们。”
原著中,原主为了躲避追债人时常自己从后门溜走,留下女主和其他下人去面对。
杨挽玥担忧道:“我陪你去。”
门外,五个彪形大汉正和玉幕一个小姑娘推搡。为首的中年男子穿着绸缎长衫,手里哗啦啦转着两颗核桃,一看就是放高利贷的。
形象过于经典,在陈胭眼中,姓王、穿的好、长的胖、手里还盘个核桃都快成势利眼的刻板印象了。
“王掌柜。”陈胭跨出门槛,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王掌柜眯起眼睛:“陈夫人总算肯露面了。连本带利五百两银子,今日若拿不出来...”
“五百两?”陈胭冷笑,原主记忆可不是这样的:“上月借据上明明写着三百两。”
杨挽玥暗叹,五百两,就算是把今日来宾送的奠仪全填进去也不够啊。
“白纸黑字写着利息三分,陈夫人莫非想赖账?”
陈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这情节跟小说里的别无二致,若是真的,那么王掌柜突然到访就是为了原主亡夫挣来的免死金牌。
“王掌柜。”她突然笑了,她知道今日送的奠仪不足以填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给我七日时间,我还你六百两。”
王掌柜哈哈大笑:“陈夫人莫非在说笑?谁不知道杨府现在连下月的米钱都...”
“城西那间胭脂铺。”陈胭打断他:“地契还在我手上。按照市价至少值八百两。七日后若还不上钱,铺子归你。”
杨挽玥大惊,去扯陈胭的袖子,耳语道:“那铺子荒废许久,怎么能七日生出六百两来呢?”
王掌柜的核桃不转了。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大变的寡妇:“陈夫人何时做起了生意?”
“亡夫在世时常说,王掌柜最是通情达理。”陈胭故意叹了口气:“如今他不在了,我一个寡妇...”
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王掌柜表情松动,杨家毕竟是忠烈之后,逼得太紧对他名声不利。
“好!就七日。”说罢他掏出一张新的契书:“不过要加个条件——若到期不还,我要杨将军的那块...”
“不可能。”陈胭斩钉截铁:“免死金牌乃御赐之物,岂能抵押?王掌柜莫非想掉脑袋不成?”
王掌柜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个往日蠢笨的妇人竟如此敏锐。
“那就五百两,七日。我王某心善,这七日不算利息。”他悻悻地改了契书。
送走高利贷的人,陈胭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珠帘赶紧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杨挽玥也扶着她:“你这又是做什么?七日城西那家铺子如何能挣得五百两?要不我想想办法,先把今日收到的都变现还能缓缓。”
陈胭摆手:“你别管,我去一趟胭脂铺...”
“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问。
“奴婢...奴婢叫珠帘啊。”珠帘惶恐道:“夫人不记得了?”
夫人莫不是被吓傻了。
陈胭苦笑。原著中这个叫珠帘的丫鬟后来被“陈胭”活活打死,只因打碎了一个茶杯。
“珠帘,带我去看看那间胭脂铺。”
“现在?可是夫人的丧服...”
“现在。"陈胭扯下头上的白布,神情坚定:”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得活下去。”
杨挽玥听到这番话,制止的话语咽了下去。
走出杨府大门时,陈胭注意到街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窗的帘子微微晃动,似乎有人正在窥视。
她不知道的是,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上午看见衣角的主人,新任吏部御史——韩山河。
韩山河离场后并没急着走,在会见完一位密友后刚送走就看见了这么一出大戏实属意外。
“有意思。”韩山河摩挲着手指:“杨云谏的妻子,居然没哭晕在灵堂,也没去赌坊赌钱,反而急着去做生意?”
身旁的下属低声道:“大人,要派人盯着吗?”
“不必。”韩山河放下车帘:“一个寡妇翻不出什么浪来。”
他错了。
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