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这具身体内里早已严重亏空,不断渗出的虚汗如同根根尖锐的冰锥刺入骨髓,轻喘出声的他跟流浪的野猫似蜷缩在床角,绵软锦被蹂成团紧紧裹在身上,
意识不断在巨浪拍来的海中沉浮挣扎,窒息中江游倏地睁开双眸,被棉被裹紧的背部剧烈起伏,榻中的垫被也被揪出条条蜿蜒曲折的痕迹,
如坠千斤般昏沉的脑袋让他精疲力尽,无暇去思考太多,窗外透亮的光线撕开黑暗笼罩的虚空,此时他才恍然察觉到早已天明,
屋内陈设简单,除却日常家具外床脚处还有座水镜,那水镜自屋梁上瀑布般倾斜而下,江游起身从衣架取出玄色外袍披上,抬眸就见到水镜中的自己,
疲惫不堪的面颊侧浮出不正常的酡红,唇色却苍白如纸,眉宇间还有着些许病态,轻蹙眉掠过迷茫的江游抬手抚过脖颈,
衣襟中延展出的枝叶纹路爬上脖颈,在右颊盛放出鲜艳的曼珠沙华,那纹路不大,盛开的鲜红花瓣下的皮肤中似乎有群蚁啃噬般,
不待江游扒开衣襟看清楚,那纹路就调皮的隐匿与肌肤下消失不见,
曼珠沙华这种花通常只盛开在阴暗到不见天日的魔域,与隶属祥瑞神兽的凤凰格格不入,这种纹路怎么会开在江游身上?难道是在当初被掠来前魔主周枭对江游做过什么?
那些徐烨不知晓的光阴化作疑惑在心口砰的炸开,可惜现在世上再无江游替他解疑,
沉吟不到片刻,心头的麻乱伴随着隐隐疼痛牵扯大脑,江游深看了眼镜面转身就离去了,
重生前,在徐烨强行占有江游后便日日不知疲惫的索取,连对方身上的每寸肌肤的纹理他都无比熟悉,可这纹路他是前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那纹路隐隐浮现出时心口的滞悸让他有所预感,前世江游的死亡绝对与它有关,但具体的东西他得想方设法潜入魔域调查清楚,
昨晚守着的侍从妖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撤去,此时院前门廊空荡荡寂静的,只剩雨后天晴透过竹柏撒下的光影,
如果是真正的江游或许会被这种举动感动,毕竟在被囚禁中给予了最大的宽慰,相当于打了巴掌就给糖,
可带来黑暗的明明就是提着油灯照亮小片地儿的人,怎么能因为那小片的光明就贪念并且感激,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轻咳两声的江游绕过池塘轻车熟路的踏着木板去前厅,拱门后略大些的房子就是前厅,各处装饰都是梨木修砌出,做工十分精细,
其实外头的普通房屋或者宫殿都是石砖修砌出,所以更加牢固美观,但徐烨坚持用木头修砌宫殿,
不是因为身处丛林就地取材,他大可以直接翻修曾经的妖宫,是因为曾经还是少主时的江游随意一句夸赞,当时的徐烨以为江游喜欢所以刻苦花了数十年造完,
他甚至没问过江游是不是真的喜欢,
垂眸敛去情绪的江游踏入院子,门大敞开对着正门口,中间摆着张木桌,徐烨就对着门口而坐,时候感应到什么似的瞬间抬头,
俩人视线相交中,徐烨看到原本神色还算平静的江游突然蹙眉,他竟然从中觉察到嫌弃的意味,
大早晨莫名被厌恶的徐烨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心情极好的吹了声哨子,就跟街头的流氓遇着美人儿一样儿,
不忍直视的江游登时头脑发昏隐隐作痛,他竭力控制自己去揍人的冲动缓了口气,每到此时他都不得不钦佩自己的忍耐力,竟然又上了一层楼,
徐烨这人向来极其不正经,此刻更是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缠绵如丝的视线划过宫绦紧紧缠绕的腰身时,目光也变得旖旎暧昧起来,那眼神有了实质似的扒开衣物窥探到内里,如狼似虎的想要拆骨卸肉撕咬啃食干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徐烨唇角的笑意也别有深意的带上餍足,那本该遗忘的记忆被赤果果挑了起来,江游面色更加冷硬,唇角向下紧绷连带神色也变得僵硬嫌恶,
徐烨满足打量着面前人的神情含笑调侃,“这位大早上心情就不好的臭脸公子大驾光临,我还真受宠若惊”
臭脸公子不语,迈着步子到长桌旁侧自然而然的落座下来,随着他而来的是江游身上特有的雪松清香,在鼻间若即若离撩拨着心弦,
咕——
肚子传来的声音让江游整理衣物的指尖微顿,徐烨瞬间明白了什么,眉头高挑起戏谑开口“呦,我还以为咱们尊贵的凤凰殿下不需要进食”
江游半截脸颊埋入宽厚的毛领中,露出的另外半截脸颊还夹带着不自然的酡红,艰难的耷拉着眼皮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从进院后江游的状态就不是很好,还未到寒冬他却捂出了身冷汗,外袍似乎都无法抵抗由内而出的寒意,
面对这调侃,江游抬眸扫过对方戏谑的神色语气淡然,仿佛刚才肚子出声儿尴尬的不是他一样“尊贵的妖王殿下真是头脑跟见识一样儿‘发达’,”
“是吗”徐烨不以为然似乎没听出这句话的嘲讽一样儿,健硕的身体前倾掣肘支着下颚深深打量着眼前人,
“在此之前我们也有许久未见过,原来你竟是这幅脾性吗”
江游回眸就与那肆无忌惮审视的目光相接,其实徐烨端着副浪荡公子模样还不惹人生厌也是有原因的,
此人皮囊极为优秀,凌厉的剑眉飞入云鬓中,高耸的眉骨下,鹰隼般锐利的桃花眼只瞧着你时有种专注深情的错觉,不留神就会坠入那深渊中永不复生,
所以在被他收起轻佻神情凝视审视时,江游还有种别样荒谬的感觉,这种感觉直击灵魂深处轻轻用羽毛挠了他一下,让他无端浑身起了身鸡皮疙瘩,
抚平衣摆褶皱后江游莞尔展露出笑意,即使那弧度并不大,却也如同昙花盛开般摄人心魂,叫人难以忘却,“如若昨儿夜里不算的话,咱们确实也很久没见了,但你的印象确实留的很深”
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江游特地将‘深’字咬的重了些,视线轻飘飘的往下扫过,虽然只瞬间的事儿也被徐烨敏锐的察觉到,
莫名感觉是被调戏的徐烨饶有兴致的呦了声儿,神情瞬间变得深情款款且诚恳,“是这样儿的,其实如若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更...”
“那倒不必了”不忍再听的江游抬手掩唇匆匆咳了几声,后背剧烈起伏起来,
俩人同张桌子隔得也不远,徐烨展臂顺着那瘦削的脊背拍了拍,等江游逐渐缓过来后他才收回手无辜的耸肩,只是神情有些疑惑:“哥本来想说喜欢咱就多来你面前转转,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江游:“......”
在他心里自己的无耻程度再次下拉刷新,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比感慨,忍不住想夸句好个不要脸的东西,
摇头感叹的徐烨回首对着侍从扬了扬下颚,示意去取些吃的,回头对着江游沉默片刻又惋惜的幽幽啧了两声,
如果放在江游曾经还是武力值爆表的时候,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拽着这厮狠狠暴揍才能解气,不,估计把对方暴揍还能给这人揍爽,
那种画面过于美好,江游想都不敢想自己那张脸要是出现这种神情的样子,恶心的让人毛骨悚然,隔夜饭都能给他吐出来,
那些肉块很快被端上了桌,大多都是只简单处理过的食物,甚至有的肉块上还带着残留的血丝红绸般坠着,还未入口腥膻味就扑鼻而来,
妖族与人类的饮食习惯不同,精于烹饪的人类会把相同的菜品做的五花八门,妖族就不同,他们肠胃不像人类那样脆弱,食生食反而会更加节省时间且有营养,
江游慢条斯理的捻起筷子夹了块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独属肉的质感在齿间散开,腥味顿时从舌尖传遍全身,
明明吃过无数遍的东西此刻却感觉无比恶心,胃部开始痉挛抽搐泛酸水,江游抄起桌旁的痰盂便俯身吐出肉块,
这块儿肉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好不容易强压的酸水此时瞬间倒流疯狂挣扎涌出,酸腐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可能因为过久未进食,他连吐都只能吐出白沫般的秽物,
旁侧的徐烨立马迅速起身跨步赶到江游身侧,他抬手顺着背脊抚拍着,瘦削的后背即使隔着布料仿佛也能摸到骨头,那炙热的温度登时顺着衣袍传递到掌心,
江游发烧了,难怪今儿来之后的状态那么不对劲,酡红的双颊苍白的唇色早就有着生病的预兆,
徐烨接触到的人类太少,前生都活在森林与野兽厮杀,在他野兽的观念中从没存在过生病这个词,要么死要么重伤后寻个栖息地等待死亡,所以在江游生病时才会毫无察觉,
呕吐后的江游弓着背迅速猛烈咳嗽起来,嗡鸣声在大脑中炸开发出剧烈的震动,让眼前泛起星星点点的白光,
匆匆支撑着将痰盂放下地面江游便脱力般朝地栽倒,徐烨眼疾手快的揽过对方肩头,这才避免江游打泼秽物粘满身的场面发生,
昏厥的江游紧闭双眸,今儿江游甚至还穿了件玄色的深色外袍,那些异常的酡红在他瓷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徐烨垂首俯身将江游打横公主抱起来,那浑身的滚烫顺着布料清晰传了过来,顾不得太多的徐烨步伐匆匆抬腿踹开木门,他将江游安置在床榻上便去寻找妖医去了,
这事儿真不怪江游身体脆弱,昨儿个晚上被强迫欢好了一夜又跑倾盆大雨下淋了那么久,是个人身体都得遭不住,
更何况江游本身遭受了那么多虐待,身体素质已经早已比不上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没出大问题已经是好的了,
在无穷的滚烫中江游有种已经被下油锅的错觉,那昏沉的大脑早已停止运行,他艰难的睁开双眸,眼前熟悉的房间布局让他从不断飞速掠过的记忆碎片中截取出那簇相应的画面,
“徐烨,你现在如愿坐到这个位置了”记忆中的江游双眸含泪,当时也是在这个房间中,面色惨白到虚弱的江游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刹那恍如穿过了记忆的屏障与岁月的光阴,江游也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带着无比的绝望与痛苦对着他轻哂“我恨透你了徐烨,你和那些畜生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轻顿片刻的江游神色已经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你也是杀我的帮凶”
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般,江游侧过脸直直对向他的方向,那眼中的恨意让人此生无法忘却,
“我想要离开,离开你,离开这儿,你们谁我都不要了,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迷糊中陷入柔软被褥的江游嗫嚅着嘴唇,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病痛让他艰难到任何话都无法说出,只能从喉咙挤出破碎沙哑的音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