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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竹楼春雨润无声

作者:域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雨淅沥,打在吊脚楼的青瓦上,像无数细小的珍珠滚落。锦瑟倚在窗边绣着小衣,嫩绿的绸缎上,一对锦鲤正渐渐成形。腹中的胎儿今日格外安静,倒是前几日闹得厉害,害她吐了好几回。


    "娘亲!"念瑟赤脚跑过回廊,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笼,"看我和爹爹抓的蝈蝈!"


    沈华年跟在后面,蓑衣还在滴水。他肩上的箭伤已结痂,此刻被女儿硬拉着蹲在门廊逗虫子,素来冷峻的眉眼柔和得不像话。锦瑟抿嘴笑了,指尖银针在发间抿了抿,继续绣那对鱼眼睛。


    "轻些闹。"她朝窗外柔声道,"爹爹伤还没好全。"


    念瑟做了个鬼脸,却真的放轻了动作。小丫头自从父亲归来,整日黏在他身边,连剑法都学了三招两式。沈华年倒是有耐心,那么重的伤,还天天陪她疯玩。


    "夫人。"阿钰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药熬好了。"


    圣女今日换了汉家装束,素白襦裙系着红丝绦,倒比苗服更显清丽。只是心口玉莲印记处偶尔闪过痛色,提醒着那日恶战的后遗症。她手中药碗冒着热气,苦涩里混着蜜香。


    "加了枇杷蜜。"阿钰将碗放在锦瑟手边,"止吐的。"


    锦瑟感激地接过,药汁入喉,果然没那么难以下咽。阿钰的红线悄悄缠上她手腕,诊脉片刻后眉头舒展:"胎象稳了。"指尖轻点她小腹,"这小家伙吸收了不少星力。"


    "会有影响吗?"锦瑟不自觉抚上尚未显怀的肚子。


    阿钰还未答话,楼下突然传来喧哗。陈岩带着几名玄甲军冒雨赶来,斗笠下脸色凝重:"将军,寨子外来了一队官兵!"


    沈华年瞬间恢复将军威仪,念瑟懂事地把蝈蝈笼塞给父亲,自己躲到母亲身后。锦瑟放下绣绷,看见沈华年颈间的同命契纹路微微发亮——这是他戒备时的反应。


    "什么旗号?"


    "靖北侯府。"陈岩递上块湿漉漉的腰牌,"说是奉旨寻人。"


    锦瑟与阿钰对视一眼。靖北侯是沈华年的旧部,当年北疆血战曾并肩杀敌。但时过境迁,谁知是不是朝廷派来试探的?


    "我去见。"沈华年取下墙上的佩剑,"你们..."


    "一起。"锦瑟起身,将阴阳剑裹进包袱,"既是旧识,没道理避而不见。"


    阿钰的红线无声地在地板上组成几个字:"小心有诈。"


    雨幕中的寨门处,十余名披甲骑士静立如雕塑。为首者未着盔甲,一袭靛蓝锦袍被雨打湿成了墨色。见到沈华年,那人翻身下马,竟单膝跪地:"将军!"


    "子瑜?"沈华年扶起来人,"你怎么..."


    靖北侯世子孟子瑜,当年跟在沈华年马后的小校尉,如今已长成英挺青年。他眼眶发红,从怀中取出封信:"圣旨已除将军通缉,七皇子余党尽数伏诛。"又压低声音,"但北疆出事了..."


    锦瑟心头一跳。自七星桥归来那日,她就注意到沈华年偶尔会望向北方,同命契传来莫名的不安。此刻那纹路又隐隐发烫,像在预警什么。


    "进来说。"沈华年揽过旧部肩膀,突然回头,"锦瑟,带念瑟先回楼。"


    锦瑟会意,这是有机密军情要谈。她牵起女儿要走,却见孟子瑜盯着念瑟额间看——那里虽已无星芒,却多了个淡淡的莲花胎记。


    "这位是..."


    "小女念瑟。"沈华年语气平淡,却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内子锦瑟,你该听说过。"


    孟子瑜眼中闪过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恭敬地向锦瑟行礼:"嫂夫人。"目光扫过她腰腹时,微微一顿,"恭喜将军双喜临门。"


    回吊脚楼的路上,念瑟蹦跳着踩水坑,锦瑟却心事重重。靖北侯世子那一眼太过意味深长,仿佛早知道她怀孕似的。更奇怪的是,他看念瑟的眼神,不像看个普通孩子,倒像在评估什么...


    "娘亲!"念瑟突然指着湖边,"水变黑了!"


    锦瑟顺着望去,果然见岸边浅水泛着诡异的墨色,像被倒入大量染料。她正想细看,水面突然翻涌,浮起大片死鱼!    傍晚雨停时,寨子里已传遍死鱼的事。白苗人视镜湖为圣湖,这等异象引得长老们齐聚祖庙商议。锦瑟在厨房熬粥,时不时瞥向客厅——沈华年与孟子瑜已密谈整个下午。


    "加些茯苓。"阿钰悄无声息地出现,往锅里撒了把药粉,"他失血过多,需固本培元。"


    锦瑟搅动着粥勺,蒸汽熏得她脸颊发烫:"阿姐,靖北侯府..."


    "有古怪。"阿钰的红线缠上窗棂,监视着远处客厅,"那世子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银铃轻响,"像地窖里那些被附身的人。"


    锦瑟手一抖,粥勺撞在锅沿。念瑟原本在角落玩布老虎,闻言突然抬头:"坏叔叔眼睛里有虫子。"


    "什么?"锦瑟和阿钰齐声问。


    小丫头跑过来,踮脚在阿钰手心画了个扭曲的符号:"这样的虫子,瞳孔后面。"


    阿钰脸色骤变,红线瞬间绷直:"噬心蛊!"她一把抓住锦瑟手腕,"那根本不是孟子瑜!"


    话音未落,客厅方向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锦瑟抄起剁骨刀就往外冲,阿钰的红线如箭射出。两人撞开厅门时,只见沈华年单手掐着孟子瑜咽喉,将人抵在墙上。地上散落着打翻的茶具,和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


    "华年!"


    沈华年闻声松手,孟子瑜软倒在地,竟发出少女般的咯咯笑声:"晚了..."他——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嘴角咧到耳根,"狼王已经醒了..."


    沈华年剑已出鞘,却见孟子瑜七窍突然涌出黑血,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阿钰的红线立刻结成密网罩住他:"退后!要爆体了!"


    众人刚退到门口,尸体便如充气皮囊般膨胀炸裂!腥臭血雾中,无数蜈蚣状的虫子四散逃窜。阿钰银铃急响,红线织成火网将虫群尽数焚毁。


    "噬心蛊王。"她踢了踢焦黑的虫尸,"能完全操控宿主言行。"


    沈华年擦去脸上血点:"他说北疆出现黑雾,吞噬了三座边城。"剑尖挑起一块未被烧毁的腰牌,"但这调兵符是真的。"


    锦瑟突然腹中绞痛,扶住门框才没跌倒。同命契纹路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却不是来自沈华年——是胎儿在吸收那些血腥气!阿钰立刻扶住她,红线缠上她手腕:"胎儿在自我保护..."


    念瑟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小手按在母亲腹上:"妹妹说害怕。"


    "妹妹?"沈华年收剑入鞘,眉头微蹙。


    阿钰诊脉片刻,突然笑了:"确实是女胎。"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华年,"继承了圣树的感应能力。"


    沈华年罕见地怔住了。他缓缓蹲下,大手覆在锦瑟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晨露。同命契纹路流转到掌心,泛起温暖的金光。


    "别怕。"他低声道,不知是对未出世的女儿还是对锦瑟,"爹爹在这。"


    锦瑟鼻尖一酸。当年怀念瑟时,他远在边关,直到孩子出生都没见上一面。如今这简单的触碰,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动。


    "咳咳。"陈岩在门外尴尬地提醒,"将军,那些官兵怎么处理?"


    沈华年瞬间恢复冷峻。院外还有十余名靖北侯府亲兵,此刻都被玄甲军控制着。阿钰的红线在尸体上翻找,突然挑出块鳞片状的黑玉:"果然如此。"


    黑玉上刻着狼头纹章,与北疆雪狼卫如出一辙。锦瑟想起湖边的死鱼,和孟子瑜看念瑟的眼神,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他们是冲着念瑟来的..."


    "不止。"阿钰碾碎黑玉,"噬心蛊需要星力载体。念瑟曾经额间的星芒,正是它们梦寐以求的。"


    沈华年立刻下令加强寨子防卫。玄甲军虽然只剩二十余人,但个个是以一当十的精锐。锦瑟帮忙整理武器时,发现他腰间多了个锦囊,露出半截羊皮纸。


    "这是什么?"


    沈华年展开图纸,竟是北疆军事布防图!某处山谷被朱砂圈出,旁边批注着"狼王巢穴"四字。


    "孟子瑜——或者说操控他的东西——带来的。"他指尖轻点山谷,"黑雾从这里开始蔓延。"    锦瑟细看地图,突然发现地形异常眼熟——这不就是她通过同命契看到的,沈华年被冰棱围困的地方吗?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轻轻踢了一下。


    "你要去。"这不是疑问句。


    沈华年收好地图,大手覆上她的小腹:"等孩子出生。"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次我发誓。"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乌云吞噬。阿钰在院中焚烧孟子瑜的遗物,火光映着她凝重的侧脸。念瑟蹲在旁边玩石子,时不时摆出奇怪的图案,又迅速抹掉。


    锦瑟忽然意识到,这平静的日子就像暴风雨前的萤火,随时可能熄灭。她握住沈华年的手,同命契纹路交织处传来坚定的脉动——这一次,他们终于能并肩而战。


    三更梆子响过,锦瑟从浅眠中惊醒。身侧床榻空着,沈华年的佩剑也不在架上。她轻手轻脚起身,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透过门缝,她看见沈华年正在烛下研读那卷羊皮地图,时不时用朱笔标记。烛光为他侧脸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桌上放着阴阳双剑,黑剑的符文正诡异地明灭不定。


    锦瑟刚要推门,腹中突然一阵剧痛!她扶住墙壁,同命契纹路不受控制地亮起。沈华年瞬间警觉,剑已出鞘三寸:"谁?"


    "是我..."锦瑟冷汗涔涔地滑坐在地。


    沈华年一个箭步冲来,打横将她抱起。阿钰闻声赶来,红线立刻缠上锦瑟手腕:"胎儿在吸收黑玉残留的气息。"她从腰间锦囊取出粒金色药丸,"含着,别咽。"


    药丸带着莲花清香,很快缓解了疼痛。锦瑟被安置在软榻上,看见沈华年眉头拧成死结。他握着她的手,同命契纹路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能量。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小家伙太敏感了。"


    阿钰的红线在锦瑟小腹上方结成网状:"女胎天生灵体,能感知邪气。"她突然皱眉,"等等...这脉象..."


    沈华年立刻绷紧:"怎么?"


    "双胞胎。"阿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另一个藏在阴影里,直到刚才才显现。"


    锦瑟震惊地摸向腹部。难怪胎动时而激烈时而微弱,原来是两个孩子!沈华年罕见地失态了,剑眉高高扬起,半晌才挤出一句:"...都好?"


    "一明一暗,一阴一阳。"阿钰收起红线,"完美平衡。"


    这个发现冲淡了先前的紧张气氛。沈华年斟了杯参茶递给锦瑟,指尖微微发抖。锦瑟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那对未完工的锦鲤小衣:"得再绣一件了。"


    沈华年接过绣绷,粗粝的指腹抚过细密针脚。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对着婴孩衣物竟有些手足无措。阿钰识趣地退出去,银铃在夜色中清脆一响。


    "名字可想好了?"锦瑟故意岔开话题。


    沈华年沉思片刻:"若是女儿,叫思年如何?"顿了顿,"另一个...随你取名。"


    锦瑟眼眶发热。思年,思念华年。这个名字藏着多少未宣于口的情感?她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吻那些伤痕累累的指节:"那叫念钰好不好?纪念阿姐..."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沈华年瞬间拔剑,将锦瑟护在身后。阿钰的红线破窗而入,在空中急书:"敌袭"二字。


    "抱紧我。"沈华年一手持剑,一手搂住锦瑟的腰。


    两人刚冲出书房,整座吊脚楼就剧烈摇晃起来!瓦片雨点般坠落,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院中,阿钰正抱着念瑟与数个黑影缠斗,红线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但最骇人的是镜湖方向——湖面沸腾如煮,数十条水桶粗的触手破水而出,正向着寨子蠕动而来!每条触手上都布满吸盘,每个吸盘里竟长着人脸!


    "湖底怪物..."锦瑟抓紧沈华年的衣襟,"是冲着念瑟的星力来的!"


    沈华年吹响警哨,玄甲军立刻从各处涌来。陈岩独臂持刀,率人护住阿钰和念瑟。阿钰趁机结印,红线在空中织成巨大符咒:"带念瑟去圣树台!"


    锦瑟刚要跟上,腹中突然刀绞般剧痛!她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竟有张人脸从阴影中浮现!


    "锦瑟!"沈华年的剑光如电劈下。    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缩回地面。锦瑟被拦腰抱起,同命契纹路烫得吓人。沈华年几个起落冲进祖庙,将她放在祭坛中央:"待在这别动。"


    "不行..."锦瑟抓住他的手腕,"阴阳剑必须合一!"


    沈华年犹豫片刻,将黑剑留给她。白玉剑在他手中嗡鸣,剑身倒映出庙外可怖的景象——触手已突破寨门,所过之处房屋尽毁。更可怕的是,被触手碰到的人立刻僵直倒地,影子则脱离身体,加入敌方阵营!


    "影子吞噬..."阿钰抱着念瑟退入祖庙,"是影魅!"


    念瑟突然挣扎下地,小手按在祭坛纹路上:"我知道怎么打坏人!"她额间莲印绽放,竟投射出一幅星图,"姨姨教我的!"


    星图与祭坛符文重合的刹那,整座祖庙亮如白昼!锦瑟手中的黑剑自动飞起,与沈华年的白玉剑交叉悬浮。阴阳鱼玉佩旋转着分离又重组,投射出一道璀璨光柱,直击湖心!


    水面轰然炸开,露出个巨大的黑洞。触手们发出凄厉哀嚎,纷纷回缩。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时,黑洞中突然伸出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一把抓住光柱!


    "不好!"阿钰的红线如箭射出,"它要借星力实体化!"


    锦瑟腹中双胎突然同时躁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同命契爆发,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对着黑洞虚抓一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巨爪如遭雷击,鳞片片片剥落。黑洞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镜湖的水立了起来,形成千米高的水墙!


    "退后!"沈华年扑向妻女。


    千钧一发之际,念瑟额间莲印脱离飞出,化作光罩护住祖庙。水墙轰然砸下,却在接触光罩的瞬间冻结成冰!晶莹的冰墙外,可见无数被冻住的触手和影魅,宛如噩梦般的雕塑群。


    静,死一般的静。


    锦瑟第一个回过神,发现手中的黑剑不知何时已刺入祭坛中央。剑身符文全部亮起,与白玉剑的光柱相连,形成一道直通云霄的能量桥梁。


    阿钰颤抖着站起身:"七星桥...被反向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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