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思华年》 第二十三章 月蚀同辉映心灯 月蚀前夜,锦瑟在祖庙地窖为伤者换药。水魅咬痕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即使用圣树嫩枝熬制的汤药,也只能勉强抑制毒素蔓延。她正为个苗女包扎手腕,突然发现对方皮肤下隐约有鳞片状凸起。 "阿姐!"锦瑟急忙唤来阿钰,"你看这个——" 话音未落,苗女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一道竖线!她嘶吼着扑来,指甲暴长寸余。阿钰的红线及时缠住她脖颈,银铃急响中,苗女软倒下去,鳞片渐渐消退。 "毒素入髓。"阿钰擦去额间汗珠,"再拖下去都会变异。" 锦瑟看向地窖深处,二十多名伤者的呻吟此起彼伏。最年长的白苗长老正在角落熬药,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奇怪的是,他手腕上也有类似的鳞片痕迹,却不见变异迹象。 "长老他..." "三十年前中过水魅毒,自有一套压制方法。"阿钰收起红线,"明日月蚀,是净化他们的最后机会。" 念瑟抱着小药筐跑进来,额间星芒在昏暗地窖中格外显眼。自那日湖底归来,小丫头眉心的星星标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会无意识地画出星图轨迹。 "婆婆给的药!"念瑟献宝似的举起几株紫色草药,"说能止痛!" 长老接过草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鳞片。念瑟好奇地伸手去摸,却被锦瑟拦住。老者和蔼地笑笑,用苗语说了什么,阿钰闻言眉头一皱。 "怎么了?"锦瑟小声问。 阿钰摇头,示意出去说。三人刚踏出地窖,身后突然传来"咔嗒"轻响——长老悄悄锁上了门! "不对劲。"阿钰的红线立刻缠上门锁,"他刚才问念瑟能不能画完整的北斗星图。" 锦瑟心头一紧,抱起女儿后退几步。地窖门缝里飘出缕缕紫烟,带着甜腻的腥气。阿钰银铃急响,红线在面前结成密网,挡住飘来的烟雾。 "迷魂香!"圣女冷笑,"果然被渗透了。" 念瑟突然在她怀中挣扎:"娘亲看天上!" 透过院中古榕枝叶,可见月亮已出现初亏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更诡异的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权星——那日地宫光柱连接的星位——正诡异地闪烁不定! "提前了..."阿钰的红线突然全部绷直,"有人在强行催动月蚀!" 地窖门轰然炸开,长老踏步而出。此刻他再不复老态,全身覆盖着细密鳞甲,十指化作利爪。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水魅的黄色竖瞳! "圣女大人。"他的声音混着诡异的回声,"三百年了,该物归原主了。" 阿钰将锦瑟母女护在身后:"你究竟是谁?" 长老——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怪物——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当年被你们姐妹镇压的,可不止邪神一个。"利爪突然指向念瑟,"这小丫头身上的星力,本就是我族圣物!" 锦瑟立刻拔出发间嫩枝簪。枝条感应到危机,瞬间暴长如鞭,在她与怪物之间划出一道火线。长老嗤笑着踏过火焰,鳞片竟毫发无伤! "没用的。"他每走一步,身形就高大一分,"月蚀将至,星轨错乱。今夜之后,白苗寨将永沉湖底!" 阿钰突然扯断腕间所有红线。七根血线如活蛇般缠上长老四肢,银铃声响彻夜空:"带念瑟去圣树台!"她对锦瑟喊道,"用阴阳剑开启祭坛!" 锦瑟抱起女儿就跑。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打斗声,整座祖庙都在震颤。念瑟在她肩头突然尖叫:"姨姨流血了!" 锦瑟回头,恰好看见阿钰被利爪贯穿肩膀!圣女却笑了,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复杂符咒。鲜血化作锁链,将怪物暂时禁锢在原地。 "走!"阿钰冲她摆手,"按计划行事!" 圣树台位于寨子最高处,是座汉白玉砌成的圆形祭坛。锦瑟气喘吁吁地登顶时,月亮已被吞食大半,仅剩的血色光晕将云层染得猩红。更可怕的是,镜湖水位正在上涨,浪涛中隐约可见无数黑影游弋。 "娘亲,星星在哭。"念瑟突然指着天空。 锦瑟抬头,只见北斗七星竟拖着血色尾迹,如同泪痕划过夜空。小丫头从她怀中滑下,摇摇晃晃走到祭坛中央,小手按在阴阳鱼图案上。 "爹爹说...要这样..."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念瑟额间星芒脱离飞出,正落在阴阳鱼的眼睛位置!祭坛轰然震动,七个凹槽从边缘浮现,形状与湖底地宫的青铜柱一模一样。 锦瑟立刻明白过来,从腰间取下黑剑插入中央凹槽。剑身符文次第亮起,但祭坛只激活了一半,其余六个凹槽仍然黯淡无光。 "需要阳剑..."她焦急地望向北方。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同命契纹路突然灼热起来!锦瑟痛得弯下腰,眼前却浮现出北疆景象——沈华年正手持白玉剑,与某个庞然大物厮杀。他周身环绕着北斗星力,每一剑都带起璀璨流光。 "华年..."她不由自主伸手。 奇妙的是,沈华年似有所感,突然转头"看"向她。尽管相隔千里,两人目光却仿佛穿透虚空交汇。他嘴唇微动,锦瑟从口型认出是"阴阳合一"四字。 白玉剑在他手中突然脱手,悬浮在空中。沈华年咬破指尖,将血弹在剑身上。同一时刻,锦瑟福至心灵,也将染血的指尖按在黑剑柄端。 两把剑隔空共鸣,祭坛六个凹槽同时亮起!念瑟欢呼着在光柱间穿梭,小脚丫每次落地都会激起一圈涟漪状的金光。锦瑟却感到不安——这力量太强大了,根本不是人类能驾驭的... "锦瑟!"阿钰的声音从台阶传来,"快让念瑟离开祭坛!" 圣女踉跄着冲上来,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她身后,完全变异的长老正在攀爬台阶,体型已膨胀到原来的三倍,背后凸起根根骨刺。 "星图要的不是她!"阿钰的红线缠住锦瑟手腕,"是你!" 锦瑟还没反应过来,祭坛突然倾斜!念瑟惊叫着滑向边缘,被阿钰一把抱住。七个凹槽的光柱交汇处,浮现出与锦瑟锁骨上一模一样的树叶印记。 "圣树选中了你。"阿钰将念瑟推到安全处,"只有你能平衡阴阳之力。" 怪物已登顶,利爪带起腥风。阿钰转身迎敌,却被一掌拍飞,撞在祭坛边缘吐血不止。锦瑟拔出黑剑,剑锋直指怪物咽喉:"住手!" 黑剑突然变得滚烫,符文如活物般蠕动。怪物狞笑着逼近:"苏家女,你根本不懂怎么用——" 话未说完,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白玉剑破空而来,与黑剑交叉架在锦瑟面前。两把剑同时嗡鸣,剑格处的阴阳鱼玉佩竟开始旋转融合! "现在!"阿钰嘶声喊道,"念咒文!" 锦瑟本能地握住双剑。刹那间,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那是三百年前圣树祭祀的场面,她的前世正站在同样的位置吟唱咒语!嘴唇自动张开,古老音节如溪流般倾泻而出。 双剑交叉处迸发出刺目光芒。怪物惨叫后退,鳞片在强光下片片剥落。更惊人的是,锦瑟脚下浮现出巨大的星图,与天上北斗遥相呼应。每念一句咒语,就有一颗星辰亮起,直到七星贯连! "不!"怪物挣扎着扑来,"你们休想——" 光芒吞没了它。锦瑟看见长老的身体如陶器般龟裂,一缕黑烟从裂缝中逸出,在星光中灰飞烟灭。但咒语还未结束,七星之力需要通过媒介传导... "接引星力!"阿钰将念瑟推向祭坛中心,"用你的血!" 锦瑟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将血滴在星图中央。鲜血顺着纹路蔓延,很快勾勒出完整的北斗形状。最后一滴血落下时,整个祭坛腾起金色光柱,直冲霄汉! 北疆方向突然传来雷鸣般的轰响。锦瑟通过同命契看到,沈华年那边的天空也亮起七星光柱,两道光束在云层之上交汇,化作漫天光雨洒落。 光雨中,锦瑟恍惚看见沈华年向她走来。他的身影半透明,却温暖真实。当虚幻的手抚上她脸颊时,那触感熟悉得令人心碎。 "等我。"他说,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三天。" 锦瑟想抓住他,幻影却消散了。只剩双剑交叉插在祭坛上,剑身流转着星河般的光辉。念瑟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小脸上满是泪痕:"爹爹受伤了..." 阿钰艰难地爬过来,红线已所剩无几:"星力贯通,暂时压制了邪神。"她咳着血,"但沈将军那边..." 锦瑟望向北方。月蚀已达食甚,血月悬在天顶,像只窥视人间的眼睛。同命契纹路传来阵阵刺痛,那是沈华年在千里之外承受的伤痛。她握紧双剑,突然做了决定。 "我要去北疆。" 黎明前的镜湖平静如镜,倒映着渐渐褪去的血色月光。锦瑟站在湖边,看着阿钰用红线在湖面画出复杂的符阵。圣女伤势未愈,每画一笔都要停顿片刻,但手法依然精准无比。 "七星桥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阿钰指着刚完成的符阵,"踏着光柱走,一步千里。" 锦瑟紧了紧背上包裹——里面是交叉捆缚的阴阳剑。念瑟被暂时托付给寨子里最可靠的战士,小丫头哭累了,此刻正在吊脚楼熟睡。 "她醒来要是闹..." "有我。"阿钰打断她,"倒是你..."红线突然缠上锦瑟手腕,"知道风险吗?" 锦瑟点头。七星桥是禁忌之术,踏错一步就会坠入虚空。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个未满三月的胎儿——这是今晨呕吐时阿钰把脉发现的。 "一定要告诉他?"阿钰轻抚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同命契承受不住两人份的消耗。" 锦瑟将白玉扳指戴回拇指:"正因如此,更要去。"指尖轻触同命契,"我能感觉到他在衰弱。" 阿钰不再劝阻,红线在湖面点出七个光点:"跟着星芒走,不要回头。" 锦瑟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个光点。刹那间天旋地转!她仿佛被拉长成一道流光,在星辰之间穿梭。无数画面闪过:沈华年独坐雪崖擦拭伤口;玄甲军残部在冰窟中生火取暖;更远处,黑雾在山谷深处翻涌... 第二步踏出时,腰间黑剑突然变得滚烫。锦瑟强忍灼痛,看见剑身上浮现出沈华年此刻的景象——他正在风雪中跋涉,肩头伤口结了冰碴,眉睫都凝着白霜。同命契传来刺骨寒意,那是他正在承受的苦楚。 第三步,第四步...随着光点延伸,锦瑟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化作一道流星。在即将踏出第七步时,黑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上的阴阳鱼急速旋转,竟将她强行拽离星轨! "啊——" 锦瑟跌进一片刺骨冰寒。睁开眼,四周是陌生的雪原,暴风雪遮蔽了所有视线。阴阳剑在怀中发烫,是同命契唯一的温暖来源。她挣扎着站起,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 洞内隐约有火光闪动。锦瑟握紧黑剑,小心翼翼地靠近。在洞口,她听见了熟悉的咳嗽声——是沈华年!她刚要呼唤,却猛地刹住脚步。 火光映照下,沈华年正解开染血的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更骇人的是,伤口周围布满蛛网般的黑线,正缓慢地向心口蔓延。而他颈间的同命契纹路,已经变成了不祥的灰白色! "还是...被发现了啊..."他突然开口,头也不回。 锦瑟这才注意到,洞内还坐着五名玄甲军,个个带伤。陈岩的右臂不见了,用布条草草包扎着。众人震惊地看着她,仿佛见了鬼。 "夫、夫人?!" 锦瑟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沈华年。触手的体温低得吓人,血腥味混着冻伤的溃烂气息扑面而来。她颤抖着去摸他伤口,却被他捉住手腕。 "脏。"沈华年想推开她,却因虚弱反被她抱得更紧。 锦瑟取出阴阳剑,剑光映亮他消瘦的脸庞。短短十余日,他眼窝深陷,唇色青紫,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剑。她将白玉剑塞进他手中,黑剑则横在两人之间。 "阴阳合一。"她引导他的剑与自己的交叉,"阿姐说这样可以..." 双剑相触的瞬间,金光如涟漪般荡开!沈华年伤口的黑线遇到金光,如见光的蟑螂般退缩。同命契纹路重新泛起微光,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在恢复。 陈岩等人识趣地退出洞外。锦瑟趁机将沈华年的手按在自己小腹:"还有件事..." 触到她腹部的瞬间,沈华年瞳孔骤缩。同命契突然剧烈闪烁,竟分出一缕金光缠绕在她丹田处!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干裂的唇瓣颤抖着:"什么时候..." "临走那晚。"锦瑟脸热如烧,却坚定地握着他的手,"我怕你分心..." 沈华年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他埋首在她颈间,呼吸灼热而急促。锦瑟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锁骨上——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竟在哭。 "傻子。"她轻抚他后背,指尖触到嶙峋的脊骨,"我们不是说好..." 洞外突然传来陈岩的惊呼。两人迅速分开,沈华年抓过佩剑,动作比片刻前敏捷了许多。锦瑟随他冲出洞口,只见远处雪坡上,无数黑影正如潮水般涌来! "雪狼卫..."沈华年握紧白玉剑,"看来邪神等不及了。" 锦瑟的黑剑指向领头的高大黑影——那家伙比其他狼人魁梧一倍,头顶生着弯曲的犄角。当她剑尖所指时,怪物竟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在召唤更多同类。"沈华年迅速判断形势,"不能硬拼。" 锦瑟看向手中黑剑,突然有了主意。她将剑尖插入雪地,念出阿钰教过的咒语。剑身符文亮起,雪地立刻浮现出与白苗祭坛一模一样的星图! "走!"她拉起沈华年踏进星图,"七星桥还能用一次!" 玄甲军互相搀扶着跟上。当狼群扑到咫尺之距时,星图骤然亮起刺目光芒。锦瑟最后看到的,是狼王暴怒的黄色眼睛和它挥来的利爪—— 空间扭曲的眩晕感过后,众人跌在一处温暖干燥的石台上。锦瑟头晕目眩地抬头,发现周围跪满了白苗战士,而阿钰正抱着念瑟站在祭坛边缘,幽绿眼眸盈满笑意。 "欢迎回家。"圣女的红线轻轻缠上她手腕,"正好赶上日出。" 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念瑟挣脱阿钰的怀抱,跌跌撞撞扑进父母中间。小丫头额间的星芒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与父母颈间复苏的同命契交相辉映。 第二十四章 竹楼春雨润无声 春雨淅沥,打在吊脚楼的青瓦上,像无数细小的珍珠滚落。锦瑟倚在窗边绣着小衣,嫩绿的绸缎上,一对锦鲤正渐渐成形。腹中的胎儿今日格外安静,倒是前几日闹得厉害,害她吐了好几回。 "娘亲!"念瑟赤脚跑过回廊,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笼,"看我和爹爹抓的蝈蝈!" 沈华年跟在后面,蓑衣还在滴水。他肩上的箭伤已结痂,此刻被女儿硬拉着蹲在门廊逗虫子,素来冷峻的眉眼柔和得不像话。锦瑟抿嘴笑了,指尖银针在发间抿了抿,继续绣那对鱼眼睛。 "轻些闹。"她朝窗外柔声道,"爹爹伤还没好全。" 念瑟做了个鬼脸,却真的放轻了动作。小丫头自从父亲归来,整日黏在他身边,连剑法都学了三招两式。沈华年倒是有耐心,那么重的伤,还天天陪她疯玩。 "夫人。"阿钰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药熬好了。" 圣女今日换了汉家装束,素白襦裙系着红丝绦,倒比苗服更显清丽。只是心口玉莲印记处偶尔闪过痛色,提醒着那日恶战的后遗症。她手中药碗冒着热气,苦涩里混着蜜香。 "加了枇杷蜜。"阿钰将碗放在锦瑟手边,"止吐的。" 锦瑟感激地接过,药汁入喉,果然没那么难以下咽。阿钰的红线悄悄缠上她手腕,诊脉片刻后眉头舒展:"胎象稳了。"指尖轻点她小腹,"这小家伙吸收了不少星力。" "会有影响吗?"锦瑟不自觉抚上尚未显怀的肚子。 阿钰还未答话,楼下突然传来喧哗。陈岩带着几名玄甲军冒雨赶来,斗笠下脸色凝重:"将军,寨子外来了一队官兵!" 沈华年瞬间恢复将军威仪,念瑟懂事地把蝈蝈笼塞给父亲,自己躲到母亲身后。锦瑟放下绣绷,看见沈华年颈间的同命契纹路微微发亮——这是他戒备时的反应。 "什么旗号?" "靖北侯府。"陈岩递上块湿漉漉的腰牌,"说是奉旨寻人。" 锦瑟与阿钰对视一眼。靖北侯是沈华年的旧部,当年北疆血战曾并肩杀敌。但时过境迁,谁知是不是朝廷派来试探的? "我去见。"沈华年取下墙上的佩剑,"你们..." "一起。"锦瑟起身,将阴阳剑裹进包袱,"既是旧识,没道理避而不见。" 阿钰的红线无声地在地板上组成几个字:"小心有诈。" 雨幕中的寨门处,十余名披甲骑士静立如雕塑。为首者未着盔甲,一袭靛蓝锦袍被雨打湿成了墨色。见到沈华年,那人翻身下马,竟单膝跪地:"将军!" "子瑜?"沈华年扶起来人,"你怎么..." 靖北侯世子孟子瑜,当年跟在沈华年马后的小校尉,如今已长成英挺青年。他眼眶发红,从怀中取出封信:"圣旨已除将军通缉,七皇子余党尽数伏诛。"又压低声音,"但北疆出事了..." 锦瑟心头一跳。自七星桥归来那日,她就注意到沈华年偶尔会望向北方,同命契传来莫名的不安。此刻那纹路又隐隐发烫,像在预警什么。 "进来说。"沈华年揽过旧部肩膀,突然回头,"锦瑟,带念瑟先回楼。" 锦瑟会意,这是有机密军情要谈。她牵起女儿要走,却见孟子瑜盯着念瑟额间看——那里虽已无星芒,却多了个淡淡的莲花胎记。 "这位是..." "小女念瑟。"沈华年语气平淡,却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内子锦瑟,你该听说过。" 孟子瑜眼中闪过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恭敬地向锦瑟行礼:"嫂夫人。"目光扫过她腰腹时,微微一顿,"恭喜将军双喜临门。" 回吊脚楼的路上,念瑟蹦跳着踩水坑,锦瑟却心事重重。靖北侯世子那一眼太过意味深长,仿佛早知道她怀孕似的。更奇怪的是,他看念瑟的眼神,不像看个普通孩子,倒像在评估什么... "娘亲!"念瑟突然指着湖边,"水变黑了!" 锦瑟顺着望去,果然见岸边浅水泛着诡异的墨色,像被倒入大量染料。她正想细看,水面突然翻涌,浮起大片死鱼! 傍晚雨停时,寨子里已传遍死鱼的事。白苗人视镜湖为圣湖,这等异象引得长老们齐聚祖庙商议。锦瑟在厨房熬粥,时不时瞥向客厅——沈华年与孟子瑜已密谈整个下午。 "加些茯苓。"阿钰悄无声息地出现,往锅里撒了把药粉,"他失血过多,需固本培元。" 锦瑟搅动着粥勺,蒸汽熏得她脸颊发烫:"阿姐,靖北侯府..." "有古怪。"阿钰的红线缠上窗棂,监视着远处客厅,"那世子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银铃轻响,"像地窖里那些被附身的人。" 锦瑟手一抖,粥勺撞在锅沿。念瑟原本在角落玩布老虎,闻言突然抬头:"坏叔叔眼睛里有虫子。" "什么?"锦瑟和阿钰齐声问。 小丫头跑过来,踮脚在阿钰手心画了个扭曲的符号:"这样的虫子,瞳孔后面。" 阿钰脸色骤变,红线瞬间绷直:"噬心蛊!"她一把抓住锦瑟手腕,"那根本不是孟子瑜!" 话音未落,客厅方向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锦瑟抄起剁骨刀就往外冲,阿钰的红线如箭射出。两人撞开厅门时,只见沈华年单手掐着孟子瑜咽喉,将人抵在墙上。地上散落着打翻的茶具,和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 "华年!" 沈华年闻声松手,孟子瑜软倒在地,竟发出少女般的咯咯笑声:"晚了..."他——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嘴角咧到耳根,"狼王已经醒了..." 沈华年剑已出鞘,却见孟子瑜七窍突然涌出黑血,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阿钰的红线立刻结成密网罩住他:"退后!要爆体了!" 众人刚退到门口,尸体便如充气皮囊般膨胀炸裂!腥臭血雾中,无数蜈蚣状的虫子四散逃窜。阿钰银铃急响,红线织成火网将虫群尽数焚毁。 "噬心蛊王。"她踢了踢焦黑的虫尸,"能完全操控宿主言行。" 沈华年擦去脸上血点:"他说北疆出现黑雾,吞噬了三座边城。"剑尖挑起一块未被烧毁的腰牌,"但这调兵符是真的。" 锦瑟突然腹中绞痛,扶住门框才没跌倒。同命契纹路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却不是来自沈华年——是胎儿在吸收那些血腥气!阿钰立刻扶住她,红线缠上她手腕:"胎儿在自我保护..." 念瑟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小手按在母亲腹上:"妹妹说害怕。" "妹妹?"沈华年收剑入鞘,眉头微蹙。 阿钰诊脉片刻,突然笑了:"确实是女胎。"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华年,"继承了圣树的感应能力。" 沈华年罕见地怔住了。他缓缓蹲下,大手覆在锦瑟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晨露。同命契纹路流转到掌心,泛起温暖的金光。 "别怕。"他低声道,不知是对未出世的女儿还是对锦瑟,"爹爹在这。" 锦瑟鼻尖一酸。当年怀念瑟时,他远在边关,直到孩子出生都没见上一面。如今这简单的触碰,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动。 "咳咳。"陈岩在门外尴尬地提醒,"将军,那些官兵怎么处理?" 沈华年瞬间恢复冷峻。院外还有十余名靖北侯府亲兵,此刻都被玄甲军控制着。阿钰的红线在尸体上翻找,突然挑出块鳞片状的黑玉:"果然如此。" 黑玉上刻着狼头纹章,与北疆雪狼卫如出一辙。锦瑟想起湖边的死鱼,和孟子瑜看念瑟的眼神,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他们是冲着念瑟来的..." "不止。"阿钰碾碎黑玉,"噬心蛊需要星力载体。念瑟曾经额间的星芒,正是它们梦寐以求的。" 沈华年立刻下令加强寨子防卫。玄甲军虽然只剩二十余人,但个个是以一当十的精锐。锦瑟帮忙整理武器时,发现他腰间多了个锦囊,露出半截羊皮纸。 "这是什么?" 沈华年展开图纸,竟是北疆军事布防图!某处山谷被朱砂圈出,旁边批注着"狼王巢穴"四字。 "孟子瑜——或者说操控他的东西——带来的。"他指尖轻点山谷,"黑雾从这里开始蔓延。" 锦瑟细看地图,突然发现地形异常眼熟——这不就是她通过同命契看到的,沈华年被冰棱围困的地方吗?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轻轻踢了一下。 "你要去。"这不是疑问句。 沈华年收好地图,大手覆上她的小腹:"等孩子出生。"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次我发誓。"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乌云吞噬。阿钰在院中焚烧孟子瑜的遗物,火光映着她凝重的侧脸。念瑟蹲在旁边玩石子,时不时摆出奇怪的图案,又迅速抹掉。 锦瑟忽然意识到,这平静的日子就像暴风雨前的萤火,随时可能熄灭。她握住沈华年的手,同命契纹路交织处传来坚定的脉动——这一次,他们终于能并肩而战。 三更梆子响过,锦瑟从浅眠中惊醒。身侧床榻空着,沈华年的佩剑也不在架上。她轻手轻脚起身,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透过门缝,她看见沈华年正在烛下研读那卷羊皮地图,时不时用朱笔标记。烛光为他侧脸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桌上放着阴阳双剑,黑剑的符文正诡异地明灭不定。 锦瑟刚要推门,腹中突然一阵剧痛!她扶住墙壁,同命契纹路不受控制地亮起。沈华年瞬间警觉,剑已出鞘三寸:"谁?" "是我..."锦瑟冷汗涔涔地滑坐在地。 沈华年一个箭步冲来,打横将她抱起。阿钰闻声赶来,红线立刻缠上锦瑟手腕:"胎儿在吸收黑玉残留的气息。"她从腰间锦囊取出粒金色药丸,"含着,别咽。" 药丸带着莲花清香,很快缓解了疼痛。锦瑟被安置在软榻上,看见沈华年眉头拧成死结。他握着她的手,同命契纹路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能量。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小家伙太敏感了。" 阿钰的红线在锦瑟小腹上方结成网状:"女胎天生灵体,能感知邪气。"她突然皱眉,"等等...这脉象..." 沈华年立刻绷紧:"怎么?" "双胞胎。"阿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另一个藏在阴影里,直到刚才才显现。" 锦瑟震惊地摸向腹部。难怪胎动时而激烈时而微弱,原来是两个孩子!沈华年罕见地失态了,剑眉高高扬起,半晌才挤出一句:"...都好?" "一明一暗,一阴一阳。"阿钰收起红线,"完美平衡。" 这个发现冲淡了先前的紧张气氛。沈华年斟了杯参茶递给锦瑟,指尖微微发抖。锦瑟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那对未完工的锦鲤小衣:"得再绣一件了。" 沈华年接过绣绷,粗粝的指腹抚过细密针脚。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对着婴孩衣物竟有些手足无措。阿钰识趣地退出去,银铃在夜色中清脆一响。 "名字可想好了?"锦瑟故意岔开话题。 沈华年沉思片刻:"若是女儿,叫思年如何?"顿了顿,"另一个...随你取名。" 锦瑟眼眶发热。思年,思念华年。这个名字藏着多少未宣于口的情感?她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吻那些伤痕累累的指节:"那叫念钰好不好?纪念阿姐..."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沈华年瞬间拔剑,将锦瑟护在身后。阿钰的红线破窗而入,在空中急书:"敌袭"二字。 "抱紧我。"沈华年一手持剑,一手搂住锦瑟的腰。 两人刚冲出书房,整座吊脚楼就剧烈摇晃起来!瓦片雨点般坠落,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院中,阿钰正抱着念瑟与数个黑影缠斗,红线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但最骇人的是镜湖方向——湖面沸腾如煮,数十条水桶粗的触手破水而出,正向着寨子蠕动而来!每条触手上都布满吸盘,每个吸盘里竟长着人脸! "湖底怪物..."锦瑟抓紧沈华年的衣襟,"是冲着念瑟的星力来的!" 沈华年吹响警哨,玄甲军立刻从各处涌来。陈岩独臂持刀,率人护住阿钰和念瑟。阿钰趁机结印,红线在空中织成巨大符咒:"带念瑟去圣树台!" 锦瑟刚要跟上,腹中突然刀绞般剧痛!她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竟有张人脸从阴影中浮现! "锦瑟!"沈华年的剑光如电劈下。 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缩回地面。锦瑟被拦腰抱起,同命契纹路烫得吓人。沈华年几个起落冲进祖庙,将她放在祭坛中央:"待在这别动。" "不行..."锦瑟抓住他的手腕,"阴阳剑必须合一!" 沈华年犹豫片刻,将黑剑留给她。白玉剑在他手中嗡鸣,剑身倒映出庙外可怖的景象——触手已突破寨门,所过之处房屋尽毁。更可怕的是,被触手碰到的人立刻僵直倒地,影子则脱离身体,加入敌方阵营! "影子吞噬..."阿钰抱着念瑟退入祖庙,"是影魅!" 念瑟突然挣扎下地,小手按在祭坛纹路上:"我知道怎么打坏人!"她额间莲印绽放,竟投射出一幅星图,"姨姨教我的!" 星图与祭坛符文重合的刹那,整座祖庙亮如白昼!锦瑟手中的黑剑自动飞起,与沈华年的白玉剑交叉悬浮。阴阳鱼玉佩旋转着分离又重组,投射出一道璀璨光柱,直击湖心! 水面轰然炸开,露出个巨大的黑洞。触手们发出凄厉哀嚎,纷纷回缩。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时,黑洞中突然伸出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一把抓住光柱! "不好!"阿钰的红线如箭射出,"它要借星力实体化!" 锦瑟腹中双胎突然同时躁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同命契爆发,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对着黑洞虚抓一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巨爪如遭雷击,鳞片片片剥落。黑洞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镜湖的水立了起来,形成千米高的水墙! "退后!"沈华年扑向妻女。 千钧一发之际,念瑟额间莲印脱离飞出,化作光罩护住祖庙。水墙轰然砸下,却在接触光罩的瞬间冻结成冰!晶莹的冰墙外,可见无数被冻住的触手和影魅,宛如噩梦般的雕塑群。 静,死一般的静。 锦瑟第一个回过神,发现手中的黑剑不知何时已刺入祭坛中央。剑身符文全部亮起,与白玉剑的光柱相连,形成一道直通云霄的能量桥梁。 阿钰颤抖着站起身:"七星桥...被反向开启了..." 第二十五章 星桥雾锁入梦深 冰墙之外,冻结的浪涛保持着奔涌的姿态,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光芒。锦瑟扶着祭坛边缘站起身,腹中双胎的躁动仍未平息。她能清晰感觉到,暗处的那个孩子——念钰——正在吸收影魅残留的能量。 "阿姐,这七星桥..."她指向黑白双剑交汇处的光柱,"通向哪里?" 阿钰的红线缠绕在光柱表面,银铃发出异常清脆的回响:"不是我们开启的方向。"她指尖轻触铃身,"对面有东西在呼唤念瑟..." 小丫头正趴在冰墙上,好奇地戳着那些被冻住的影魅。令人惊讶的是,她手指所触之处,冰层竟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仿佛水面而非坚冰。 沈华年单手按在白玉剑柄上,同命契纹路顺着臂膀流转,与光柱能量产生微妙共鸣:"能量稳定,但尽头不明。"他转向陈岩,"清点人手,准备撤离。" 锦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将掌心贴在光柱上,"有声音..." 微弱的呼唤透过光幕传来,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喊她的名字。更奇怪的是,这声音竟与阿钰有八分相似!沈华年立刻警觉,剑锋横在光柱前:"可能是陷阱。" "不..."阿钰的红线突然全部绷直,"是三百年前的我!" 她话音刚落,光柱骤然膨胀!刺目的白光中,众人看见个与阿钰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站在星空下,身后是参天巨树的虚影。那女子嘴唇开合,却无声音传出,只有腕间银铃的脆响清晰可闻。 念瑟突然冲向光柱:"是树妈妈!" "拦住她!"阿钰惊呼。 沈华年箭步上前,却只扯下女儿半片衣角。小丫头的身影没入光幕的瞬间,整个祖庙剧烈震动!冰墙外传来"咔咔"的碎裂声,那些被冻住的触手正在复苏! "我去。"沈华年抓起白玉剑,"你留下..." 锦瑟已经拔起黑剑冲向光柱:"一家人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她的衣角被沈华年拽住,两人拉扯间同时跌入光幕。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袭来,锦瑟本能地护住小腹,感到有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圈住——沈华年即使在空间乱流中也不忘护着她。 白光散去时,三人跌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上。念瑟在不远处蹦跳着追逐萤火虫,小脸上毫无惧色。锦瑟撑起身子,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北疆,而是一座漂浮在星空中的孤岛! "这是..." "圣树秘境。"阿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跟他们一起跌入光柱的那个阿钰,而是另一个穿着古老苗服的圣女,"三百年开启一次的圣地。" 沈华年剑已出鞘,将妻女护在身后。两个阿钰隔着几步对视,银铃同时发出清鸣。年长些的圣女微微一笑,红线从袖中滑出:"别紧张,我是留在圣树中的一缕神识。" 锦瑟这才注意到,远处那棵参天巨树的枝条间,隐约可见水晶棺的轮廓——正是阿钰前世真身沉睡的地方!所以这里并非真实空间,而是类似... "梦境与现实的夹缝。"神识阿钰看穿她的想法,"你们通过反向七星桥,闯入了圣树记忆。" 念瑟跑回来抱住神识阿钰的腿,亲昵地蹭了蹭:"树妈妈好香!" 沈华年仍不放松警惕:"为何引我们前来?" "不是引,是救。"神识阿钰轻抚念瑟的发顶,"镜湖下的影魅只是开始,真正的威胁已经苏醒。"她指向天际,那里有颗异常明亮的血色星辰,"狼王星归位,意味着..." "邪神完全觉醒。"随后赶来的阿钰接话,两个圣女异口同声,"三百年大劫将至。" 锦瑟腹中突然一痛,暗胎念钰似乎对"邪神"二字反应激烈。同命契纹路自发亮起,沈华年立刻扶住她:"怎么了?" "孩子她..."锦瑟咬牙忍住绞痛,"在害怕..." 神识阿钰的红线轻轻缠上她手腕:"不是害怕,是共鸣。"幽绿眼眸直视她的小腹,"这小家伙体内,流着与邪神同源的力量。" 沈华年剑锋一转:"什么意思?" "光与影本是一体。"神识阿钰的红线分成黑白两色,"当年圣女镇压邪神时,将部分纯净影之力封入圣树。如今转世为胎,正是因果轮回。" 锦瑟想起影魅袭击时,正是念钰操控阴影救了她。难道这能力并非偶然?沈华年收剑入鞘,却仍挡在妻子身前:"如何化解?" "阴阳剑合璧。"两位阿钰同时指向孤岛中央的祭坛,"在圣树见证下重订同命契。" 祭坛上刻着与白苗祖庙相同的星图,只是更大更完整。锦瑟被神识阿钰引到阳眼位置,沈华年则立于阴眼。当两人分别举起黑白剑时,整个秘境的星辰都开始移位! "以剑为媒,以血为引。"阿钰将念瑟抱到圣树下,"你们需要重新平衡彼此的力量。" 锦瑟的黑剑突然变得滚烫,剑身符文如活物般蠕动。她感到有股阴寒能量顺着剑柄涌入,与腹中念钰的力量产生共鸣。对面,沈华年的白玉剑则绽放出刺目光芒,那是至阳至刚的剑气。 "现在,交换剑锋!" 随着神识阿钰的指令,两人同时将剑尖指向对方心口。就在剑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黑白双剑突然脱手,悬浮在空中交叉旋转!阴阳鱼玉佩完全融合,投射出巨大的太极图案,将两人笼罩其中。 锦瑟感到同命契纹路被一股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重塑。旧有的契约如蚕茧般剥落,露出底下更复杂的金色纹路——不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真正的共生共荣。 "这是..." "真正的同命契。"沈华年握住她的手,新生的纹路在他们相触的手腕上流转,"生死与共,福祸同当。" 太极图渐渐收缩,最终化作两点金光没入锦瑟腹中。两个胎儿同时安静下来,仿佛达成了某种微妙平衡。神识阿钰满意地点头:"影之力已被净化,不会再暴走。" 念瑟突然从圣树后拽出个东西:"娘亲看!" 那是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白玉娃娃,眉眼竟与念瑟有七分相似。更神奇的是,娃娃额间也有朵玉莲,只是颜色更浅些。神识阿钰面露讶异:"圣树灵童?三百年才孕育一个..." "给妹妹的礼物!"念瑟开心地抱着玉娃娃转圈。 阿钰的红线轻轻缠上娃娃手腕:"这不是普通玩偶。"她与神识对视一眼,"是圣树分支的化身。" 锦瑟突然明白过来——这玉娃娃将是念钰出生后的"容器",用来平衡她体内过于强大的影之力。沈华年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郑重地将玉娃娃收入怀中:"多谢。" 神识阿钰的身影开始变淡:"时间到了。"她最后看了眼现世的自己,"记住,邪神最怕的不是星力..." "是纯粹的光暗合一。"两个阿钰同时说完,神识化作流光回归圣树。 秘境开始崩塌,星辰如雨坠落。沈华年一手抱起念瑟,一手紧握锦瑟:"闭眼!" 强烈的下坠感袭来,锦瑟感觉自己跌进了万丈深渊。就在她即将尖叫出声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接住了她—— "醒醒!锦瑟!" 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锦瑟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祖庙祭坛上,沈华年正轻拍她的脸颊。阿钰在一旁调配药草,念瑟则抱着玉娃娃睡得正香。 "我们...没离开过?" "身体没有。"阿钰递来一碗散发着莲香的药汤,"但魂魄确实去了秘境。" 锦瑟看向庙外,冰墙完好无损,影魅依旧冻结其中。可怀中的玉娃娃证明那不是幻觉。沈华年扶她坐起,新生的同命契纹路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多久?" "整整一天。"沈华年帮她拢好散乱的发丝,"陈岩以为我们中了邪术。" 阿钰的红线在锦瑟腕间打了个结:"魂魄离体太久对胎儿不好,得补些精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华年,"最好是通过同命契直接传导。" 锦瑟耳根一热,药汤差点洒出来。沈华年面不改色地接过空碗,指尖在她掌心有意无意地刮了一下:"先回去休息。" 回吊脚楼的路上,寨子里出奇安静。白苗人都躲在家中,门窗紧闭。只有几个玄甲军在巡逻,见到沈华年纷纷行礼。陈岩独臂持刀跟在后面,汇报这一天的情况。 "冰墙开始融化,但那些怪物没动静。"他压低声音,"倒是湖面..." 锦瑟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镜湖中央竟出现个巨大的漩涡!更诡异的是,漩涡上空悬浮着七盏明灯,排列方式与北斗七星分毫不差。 "七星桥的残余能量。"阿钰眯起眼,"有人在对面做了手脚。" 念瑟突然在沈华年肩上醒来,揉着眼睛指向漩涡:"树妈妈说...要小心穿黑衣服的叔叔..." "什么叔叔?"锦瑟心头一紧。 小丫头打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眼睛里有月亮的叔叔..." 阿钰与沈华年交换了个警惕的眼神。回到吊脚楼后,锦瑟刚把念瑟安顿好,就听见两人在隔壁低声商议。 "月祭司。"阿钰的声音带着寒意,"当年协助邪神的叛徒。" "不是被灭族了?" "看来有余孽。"阿钰的红线在桌面上组成某种图案,"若真能操控七星桥残余..." 锦瑟轻手轻脚走近,看见桌上红线拼出的是个人形,额头位置嵌着弯月标记。沈华年用剑尖点了点图案:"与孟子瑜中的蛊可有关联?" "一脉相承。"阿钰收起红线,"月祭司擅长操控人心,噬心蛊不过是皮毛。" 锦瑟忍不住咳嗽一声。两人立刻停止交谈,沈华年起身扶她坐下:"该休息了。" "我有权知道危险是什么。"锦瑟按住他手腕,同命契纹路微微发亮,"尤其是关乎孩子的。" 阿钰叹了口气,银铃轻响:"月祭司一族崇拜邪神,认为吞噬星力可得永生。"她看了眼熟睡的念瑟,"而这丫头体内..." "有过星芒。"锦瑟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操控孟子瑜来寨子!" 沈华年指尖轻叩剑柄:"现在又多两个目标。"目光落在锦瑟腹间,"阴阳双胎,对邪神而言是绝佳的容器。" 锦瑟本能地护住小腹,暗胎念钰似乎感应到危险,轻轻踢了她一脚。阿钰的红线无声地缠上她手腕:"别怕,新生的同命契能屏蔽感知。" 夜深人静时,锦瑟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沈华年在窗边擦拭双剑,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银边。新生的同命契让他们的感应更加敏锐,即使不开口,也能感知到对方大致的情绪。 "过来。"她轻拍身旁空位。 沈华年收剑入鞘,和衣躺在她身侧。锦瑟顺势窝进他怀里,听着那稳健的心跳声。自从怀孕,她总是贪恋这份温暖,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 "秘境里的话...你还没说完。"她指尖描摹着他锁骨上的纹路。 沈华年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哪句?" "生死与共,福祸同当。"锦瑟抬头望进他眼底,"从前是你单方面护着我..." "现在也是。" "才不是。"她戳了戳他心口,"新契约是双向的,我能感觉到。" 沈华年突然翻身将她笼在身下,动作小心翼翼避开她的小腹。月光透过窗纱,为他眉眼蒙上柔和的轻纱。他低头吻她时,同命契纹路自发亮起,在两人肌肤相贴处形成完美的光暗交融。 "这样传导精气..."他的唇游移到她耳际,"可还满意?" 锦瑟红着脸搂住他脖颈。两人气息交融间,她清晰感觉到有股温暖的能量通过同命契流入体内,腹中胎儿发出舒适的"颤动",像是泡在温泉里的小鱼。 窗外,七盏明灯依旧悬浮在漩涡上空。其中一盏突然暗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但沉浸在温情中的夫妻俩谁都没有察觉。 晨雾弥漫的镜湖边,阿钰独自站在浅滩上。她面前摆着七枚铜钱,排列方式与漩涡上的明灯一致。红线从铜钱中心穿过,另一端没入水中,像是在垂钓什么。 锦瑟捧着暖手炉走来时,圣女刚收起第三枚铜钱。水面上的明灯随之熄灭一盏,漩涡转速明显减缓。 "这是什么阵法?" "七星钓月。"阿钰的红线轻轻颤动,"看看对面是谁在捣鬼。" 最后一线晨雾散去时,铜钱突然全部立起!红线绷得笔直,阿钰立刻结印,银铃发出刺耳鸣响。锦瑟腹中胎儿同时躁动,她不得不扶住湖边古树才能站稳。 "果然是他..."阿钰猛地扯回红线,末端竟缠着片黑色鳞甲,"月祭司还活着。" 鳞甲上刻着细小的弯月纹,与昨夜桌上红线拼出的图案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鳞甲内侧粘着半透明的卵膜,里面隐约可见蠕动的幼虫。 "噬心蛊王。"阿钰用银铃罩住鳞甲,"他在喂养蛊母,准备大规模入侵。" 锦瑟想起孟子瑜爆体而出的那些虫子,胃里一阵翻腾。腹中念钰突然"推"了她一下,某种直觉促使她看向湖面——平静的水面下,有道黑影正迅速逼近! "阿姐小心!" 黑影破水而出,竟是条布满吸盘的触手!阿钰红线如鞭抽出,却见触手突然转向,直取锦瑟腹部!千钧一发之际,玉娃娃从锦瑟怀中自动跳出,化作白光挡住这一击。 "念瑟的娃娃!" 玉娃娃落地碎裂,里面竟爬出个与念瑟一模一样的小人!小人额间玉莲绽放,双手结印间,触手如遭雷击,缩回水中。阿钰趁机掷出银铃,湖面顿时结起厚冰。 "圣树灵童..."她拉起惊魂未定的锦瑟,"看来是特意来保护你的。" 小人完成任务后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白烟钻回锦瑟袖中。锦瑟摸出块残缺的玉片——正是娃娃的一部分,此刻正微微发烫。 "月祭司发现了胎儿的力量。"阿钰盯着重归平静的湖面,"接下来会更..."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寨子方向突然腾起黑烟,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锦瑟认出那是自家吊脚楼的位置,拔腿就跑。阿钰的红线如箭射出,缠住她的腰:"别急,沈华年在。" 果然,当她们赶到时,沈华年已控制住局面。院中躺着三个黑袍人,兜帽滑落露出可怖的真容——他们的脸完全被鳞片覆盖,额头嵌着弯月形的黑玉! "月祭司的爪牙。"沈华年剑尖挑起一块黑玉,"冲着念瑟来的。" 念瑟被陈岩护在身后,小手里紧握着沈华年给她做的小木剑。见到锦瑟,她立刻扑过来:"娘亲!坏蛋要抓我!" 锦瑟抱起女儿,发现她袖口有血迹:"受伤了?" "没有。"念瑟骄傲地举起木剑,"我刺伤了一个!" 沈华年难得露出赞许的目光,揉了揉女儿的发顶。阿钰检查完黑袍人,红线挑出他们体内的蛊虫:"死士,问不出什么。"银铃碾碎虫子,"但月祭司本人应该不远了。" 仿佛回应她的话,寨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不是苗家的牛角号,而是某种骨器发出的凄厉声响。沈华年立刻下令玄甲军集结,同时将阴阳剑递给锦瑟:"带念瑟去祖庙。" "又让我躲起来?"锦瑟没接剑,"新契约白订了?" 沈华年皱眉,刚要说话,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山体滑坡般的轰响,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镜湖方向——漩涡上的七盏明灯正在逐个爆裂,每爆一盏,湖面就升起一根水柱! "来不及了。"阿钰的红线在空中急书,"他要强行打开通道!" 第七盏灯炸开的瞬间,整个镜湖的水立了起来,形成千米高的环形水墙。而在水墙中央,一个黑袍人踏浪而来,每一步都让水面凝结成黑冰。 "月祭司..."阿钰银铃全部离手,在身前结成防线。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张俊美得诡异的脸——若不是额间嵌着的弯月黑玉,几乎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停在锦瑟腹部。 "多么完美的容器..."声音如冰刀刮过玻璃,"光与暗的平衡,正是吾主所需。" 沈华年剑已出鞘,同命契纹路亮如熔金。月祭司却笑了,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念瑟突然在锦瑟怀中剧烈抽搐,额间莲印渗出鲜血!与此同时,锦瑟腹中双胎同时暴动,尤其是念钰,那股阴寒能量几乎要破体而出! "你以为圣树的封印能挡住我?"月祭司向前踏步,"三百年前,可是我帮圣女分离的魂魄..." 阿钰的红线突然全部射向他:"叛徒!"银铃发出刺耳鸣响,"你骗她邪神能带来永生!" 月祭司轻松避过红线,黑冰在他脚下蔓延:"难道不是么?"他指向自己的脸,"三百年不老不死..." 沈华年的剑光如雷霆劈下,却被突然升起的冰墙挡住。月祭司趁机逼近锦瑟,苍白的手指抓向她腹部:"把孩子给我!" 锦瑟的黑剑自发迎敌,与白玉剑产生共鸣。双剑合璧的光幕暂时逼退了月祭司,但念瑟的情况越来越糟,小脸已经煞白。 "他的目标一直是孩子!"阿钰抱起念瑟,"必须切断与黑玉的联系!" 锦瑟突然想起玉娃娃给的碎片。她掏出那块温热的玉石按在念瑟额间,莲印立刻停止流血。月祭司见状暴怒,黑冰如利箭射来! "小心!"沈华年挥剑格挡,却被震退数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精准击中月祭司额间的黑玉!他惨叫后退,黑玉出现蛛网状裂纹。众人抬头,只见圣树秘境中的神识阿钰虚立空中,手中红线如血。 "叛徒。"她冷冷道,"该清算了。" 月祭司不可置信地摸向额头:"圣女?不可能...你明明..." "魂飞魄散了?"神识阿钰的红线缠上他脖颈,"我是圣树保存的最后一丝神识,专为今日。" 趁着两人对峙,沈华年迅速将妻女护到身后。锦瑟发现他虎口震裂,鲜血顺剑柄流淌。她想帮他包扎,地面却再次剧烈震动——这次来自湖底! "不好!"阿钰银铃全部炸裂,"月祭司是在拖延时间!" 湖心漩涡突然扩大十倍,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探出水面!与秘境中看到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凝实。月祭司狂笑着挣脱红线:"太迟了!吾主已经..." 他的狂言戛然而止。巨爪突然调转方向,一把将月祭司攥在掌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个号称不老不死的叛徒,被自己的"吾主"捏成了肉泥! "愚蠢的人类。"湖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本座何需容器?" 巨爪拍向岸边的瞬间,锦瑟腹中念钰突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暗影如潮水涌出,在她面前形成绝对屏障。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念瑟额间莲印脱离飞出,与暗影完美融合! 光与暗的交汇处,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成型。那人影左手持光刃,右手握影剑,竟与阴阳双剑的姿势一模一样... 第二十六章 光暗同辉破幽冥 光与暗交织的人形悬浮在湖面上空,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锦瑟望着那与阴阳双剑如出一辙的姿势,腹中双胎突然同时躁动——念钰的影之力与思年的光之力竟自发流转,通过同命契涌向那个人影! "这是..." "圣树守卫。"神识阿钰的红线如瀑布垂落,"三百年前封印邪神的光暗化身。" 人影渐渐凝实,露出张雌雄莫辨的面容,左半边如白玉生辉,右半边似黑曜石沉黯。它双手的光刃与影剑交叉胸前,恰好挡住邪神巨爪的下一击。 湖面轰然炸开,黑水如暴雨倾盆。沈华年挥剑成幕,为妻女挡下腐蚀性的水珠。阿钰趁机结印,残余的银铃碎片在空中组成七星阵法:"趁现在,重创它!" 人影闻声而动,光暗双刃如流星坠地,在巨爪上劈出十字形裂痕。邪神发出震天咆哮,整个镜湖沸腾如煮!更多的触手破水而出,每条都长满月牙状吸盘,吸盘内里竟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带念瑟退后!"沈华年将白玉剑抛给锦瑟,"双剑必须合一!" 锦瑟接剑的刹那,腹中思年突然"推"了她一把。一股暖流顺经脉涌入双臂,白玉剑顿时光芒大盛!与此同时,念钰的力量则缠绕着黑剑,让剑身符文活物般蠕动。 两把剑隔空共鸣,剑格处的阴阳鱼急速旋转。人影感应到剑气,突然一分为二——光之化身接过白玉剑,暗之化身握住黑剑,双剑合璧的威能让天地都为之一静。 邪神巨爪迟疑了瞬间,随即以更狂暴的姿态拍下!光暗化身交叉剑锋,璀璨的太极图在剑刃交汇处绽放,与巨爪轰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太极图如磨盘般缓缓旋转,将巨爪一寸寸绞碎!黑鳞暴雨般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邪神吃痛,整个湖面陡然倾斜,试图将光暗化身卷入水底。 "它要逃!"阿钰的红线射入水中,"封印松动了!" 神识阿钰飘至锦瑟身旁:"孩子,该你了。"她指尖轻点锦瑟眉心,"圣树选择了你们一家。" 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锦瑟看到三百年前的圣女站在相同位置,身旁是持剑的伴侣和年幼的灵童。那时的邪神之战,原来也是全家并肩... "华年!"她突然喊出声,"七星站位!" 沈华年瞬间会意,抱起念瑟跃至湖东。阿钰占据湖西,神识阿钰飘在湖心上方。锦瑟自己则挺着微隆的腹部,站在祭坛方位。五个位置连成星图,恰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还差两位..."阿钰的红线指向吊脚楼。 陈岩立刻会意,带着两名玄甲军老兵补全星位。虽然人数不足,但同命契的力量通过锦瑟与沈华年相连,勉强构成完整的七星阵。 邪神似乎察觉到危机,巨爪疯狂拍打湖岸。寨子里房倒屋塌,白苗人哭喊着四散奔逃。光暗化身被一道黑浪击中,身形淡了几分。 "坚持住!"神识阿钰的红线缠上化身手腕,"念瑟,还记得树妈妈教你的歌吗?" 小丫头在父亲怀里点头,稚嫩的童声在混乱中格外清亮: "北斗斟,天河倾,光暗同辉破幽冥——" 每一句歌词都让星阵亮一分。锦瑟腹中胎儿跟着节奏胎动,同命契纹路如熔金流淌。当念瑟唱到第三遍时,光暗化身突然解体,化作流光注入阴阳双剑! 沈华年的白玉剑暴涨三丈光刃,锦瑟的黑剑则延伸出阴影之锋。夫妻俩隔空对视,同时挥剑—— 光刃与影剑在湖心交汇,炸出直径百丈的太极图!湖水被生生劈开,露出底部漆黑的深渊。在那深渊中央,赫然是扇刻满符文的青铜巨门! "封印之门..."阿钰的红线全部射向巨门,"三百年前就是用它..." 话音未落,门缝里突然渗出粘稠的黑雾。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月祭司的,有孟子瑜的,甚至还有锦瑟熟悉的苏府下人!这些人脸扭曲哀嚎着,最终融合成个模糊的巨大人形。 "愚蠢。"邪神的声音从深渊传来,"真以为光暗化身能永远困住本座?" 巨门轰然震动,门缝又扩大几分。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利爪探出,比先前那只更加凝实。锦瑟感到念钰在腹中剧烈挣扎,影之力几乎要破体而出! "不好!"神识阿钰飘到锦瑟身前,"它在吸收孩子的力量!" 沈华年立刻挡在妻子前面,白玉剑横斩,光刃劈向那只利爪。邪神吃痛缩回,但黑雾凝成的人形却扑向锦瑟!千钧一发之际,念瑟突然从父亲怀中挣脱,小手按在母亲腹部。 "妹妹不怕!" 小丫头额间莲印大放光明,与锦瑟的同命契纹路相连。令人震惊的是,思年的光之力通过这股连接,竟与念钰的影之力完美融合,在锦瑟面前形成微型太极屏障! 黑雾人形撞上屏障,发出刺耳尖啸。锦瑟趁机挥动黑剑,影锋如鞭抽散雾气。沈华年则剑指青铜门,光刃深深刺入缝隙:"阿钰!封印!" 两位圣女同时结印,红线与银铃碎片交织成网,覆向巨门。就在封印即将完成的刹那,门内突然伸出无数黑色丝线,缠住锦瑟的脚踝! "锦瑟!" 沈华年的惊呼声中,锦瑟被猛地拽向深渊!她本能地挥剑斩向丝线,黑剑却如陷泥潭。腹中双胎同时爆发力量,思年的光与念钰的暗在她周身形成漩涡,暂时减缓了下坠速度。 "华年...门!"她嘶声喊道,"别管我!" 沈华年却已飞扑而来,白玉剑脱手射出,精准斩断缠住她的丝线。两人在深渊边缘滚作一团,青铜门失去压制,又开启了几分! 一只完整的臂膀伸出巨门,鳞片缝隙间流淌着岩浆般的红光。邪神第一次显露出部分真身——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怪物,而是类似人形的存在,只是比例大得惊人。 "终于..."它的声音震得水面沸腾,"三百年了..." 阿钰的红线全部崩断,吐血倒地。神识阿钰的身影淡得几乎透明:"不行...封印需要钥匙..." "什么钥匙?"沈华年扶起锦瑟,同命契疯狂传递着能量。 "阴阳剑本是钥匙。"神识指向坠入深渊的双剑,"但现在..." 锦瑟突然福至心灵,摸出白玉扳指:"这个呢?婚约信物..." 神识阿钰眼前一亮:"试试!" 沈华年接过扳指,运劲掷向青铜门。白玉在飞行中突然变形,竟化作迷你玉剑,与门上的锁孔完美契合!邪神暴怒,巨手抓向玉剑,却被突然复活的光暗化身拦住。 "就是现在!"两位圣女齐声喝道。 锦瑟与沈华年同时将手按在对方心口,同命契纹路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通过念瑟额间莲印折射,化作七道光束注入七星阵的每个点位。 青铜门剧烈震颤,锁孔中的玉剑旋转了九十度。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门缝开始缓缓闭合!邪神的咆哮震得山峦战栗,但它探出的手臂却被门夹住,鳞片崩裂,黑血如瀑。 "不——!"它疯狂挣扎,"本座记住你们了!苏家女!沈家将!" 最后时刻,邪神突然舍弃被夹住的手臂,转而从伤口喷出一股黑血,直射念瑟!锦瑟想也不想扑向女儿,却被沈华年抢先一步——他纵身挡在妻女前,黑血尽数溅在同命契纹路上。 "华年!" 青铜门轰然关闭,邪神残臂掉落深渊。锦瑟抱住踉跄的沈华年,惊恐地发现同命契纹路正被黑血腐蚀,从鎏金色变成污浊的灰黑! "没...事。"他试图抬手擦她的泪,却发现自己指尖开始鳞片化,"别看..." 阿钰踉跄着爬来,红线缠上沈华年脖颈:"邪神诅咒..."她声音发抖,"同命契反而成了传播媒介..." 锦瑟如坠冰窟。她看着鳞片从沈华年指尖蔓延到手背,那双握剑的手正在变成怪物利爪!更可怕的是,诅咒通过同命契正向她传递,腹中胎儿发出痛苦的"颤动"。 "斩断它。"神识阿钰虚弱地建议,"趁诅咒未深入..." "不!"锦瑟死死抱住丈夫,"一定有别的方法!" 沈华年突然推开她,踉跄着退到悬崖边。他残存的理智与诅咒对抗,面部肌肉扭曲得可怕:"走...快走..." "你休想!"锦瑟扑上去抓住他衣襟,"说好同生共死的!" 念瑟突然抱住父亲大腿,小脸贴在那鳞片化的手上:"爹爹不要走!" 不可思议的是,她额间莲印接触到鳞片时,竟有缕缕黑气被吸入!阿钰见状,立刻割破手腕,将血滴在莲印上:"念瑟,唱那首歌!" 小丫头带着哭腔开口:"北斗斟,天河倾..." 随着童谣回荡,莲印渐渐转为淡金色。吸入的黑气在其中旋转,竟被净化成丝丝缕缕的能量。沈华年手臂上的鳞片停止了蔓延,但已变异的部分无法复原。 "有用!"阿钰的红线缠上沈华年手臂,"念瑟能净化诅咒!" 锦瑟将额头贴在同命契纹路上,感受着其中光与暗的交锋。思年的力量温暖如朝阳,念钰的能量清凉似月光,两股力量通过她的身体,源源不断注入沈华年体内。 "坚持住..."她哽咽着吻他龟裂的唇,"孩子们需要爹爹..." 沈华年眼中血色稍褪,艰难地抬手覆上她小腹。就在这触碰间,异变突生——腹中双胎的力量突然交汇,通过同命契涌向他心脏! 金光与银芒如两条小龙,顺着沈华年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同命契纹路也从灰黑逐渐恢复成淡金色,只是边缘多了圈红蓝交织的光晕。 "孩子们在救你..."锦瑟喜极而泣。 沈华年长舒一口气,将妻女紧紧搂住。他变异的右手尚未完全恢复,但至少停止了恶化。阿钰在一旁调配药草,神识阿钰则飘到深渊上方检查封印。 "暂时稳住了。"圣女的红线轻触青铜门,"但钥匙..." 玉剑仍插在锁孔中,却已布满裂纹。更糟的是,门缝处仍有丝丝黑雾渗出,像伤口结痂前的渗血。 "能坚持多久?"沈华年嗓音沙哑。 "至多月余。"神识阿钰的身影越来越淡,"需要真正的圣树果实重铸封印..." 她话未说完,身形突然消散,化作光点回归圣树。阿钰本尊也摇摇欲坠,被陈岩扶住:"圣女大人!" "没事..."她擦去嘴角血迹,"先回寨子..." 归途上,锦瑟始终紧握沈华年的手。他的右臂仍保留着部分鳞片,像套了半截铠甲。念瑟趴在父亲肩头,时不时用莲印轻触那些鳞片,每次都能吸走少许黑气。 "疼吗?"锦瑟轻触他手臂。 沈华年摇头,反而担心地看着她的小腹:"孩子们..." "好得很。"她将他的手拉到肚子上,"刚才还踢你呢。" 确实,掌心下传来有力的胎动,像是在打招呼。沈华年冷峻的面容柔和下来,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那微隆的曲线。同命契传来温暖脉动,是胎儿安稳睡去的信号。 吊脚楼奇迹般地躲过了这场灾难,只是院墙塌了半截。阿钰被安顿在客房养伤,念瑟则由陈岩带着去帮白苗人重建家园。锦瑟打了盆热水,仔细为沈华年擦拭身上血迹。 "转过去。"她解开他染血的内衫。 沈华年背对着她坐下,肌肉线条在烛光下如雕塑般完美——如果忽略那些新添的伤痕。锦瑟拧干布巾,轻轻擦拭他后颈的同命契纹路。当布巾碰到某处时,他突然绷紧。 "这里疼?" "不。"他声音有些哑,"是...舒服。" 锦瑟耳根一热,继续手上的动作。水换到第三盆时,终于将他收拾干净。她正想倒水,却被沈华年拉住手腕:"该你了。" "嗯?" 不等她反应,沈华年已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他单膝跪地,为她脱去沾满泥污的绣鞋。粗粝的掌心托着她玉足,温水漫过脚背时,锦瑟舒服得脚趾都蜷起来。 "我自己来..." 沈华年不语,只是固执地握住她的脚踝。他洗得很认真,连趾缝都不放过。锦瑟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想起大婚那夜,他也是这样为她洗去脚上胭脂。 "那时候你冷得像块冰。"她忍不住调侃,"现在倒是..." 话未说完,沈华年突然倾身吻住她。这个吻带着未愈的血腥味和药草的苦涩,却比任何琼浆都醉人。锦瑟攀着他的肩膀,指尖触到那些未褪的鳞片,凉丝丝的像玉。 "吓死我了..."分开时她抵着他额头,"你若变成怪物,我就..." "就怎样?" "就陪你一起变。"她咬了下他的唇,"反正同命。" 沈华年眸色转深,正要再次吻下,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岩隔着门板低报:"将军,湖面又出现漩涡!" 两人匆忙赶到湖边时,只见漩涡比先前小了许多,但中心处悬浮着一颗晶莹的珠子——正是玉剑破碎后凝结的精华!阿钰被搀扶着走来,红线轻轻触碰珠子: "圣树泪...能暂时加固封印。" 她指导沈华年将珠子嵌入青铜门锁孔。随着"咔嗒"轻响,门缝渗出的黑雾果然减少了。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需要真正的圣树果实。"阿钰望着秘境方向,"下次月圆时,圣树会结果..." 锦瑟数了数日子:"那时我该临盆了。" 沈华年握住她的手,鳞片化的右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同命契纹路微微发烫,传递着无需言明的决心——在孩子出生前,必须解决邪神威胁。 七日后,白苗寨恢复了基本秩序。被毁的吊脚楼重建了大半,镜湖也重归平静。只是每当夜幕降临,湖心总会亮起七点微光,提醒着人们危机尚未解除。 锦瑟在厨房炖着鸡汤,嫩枝簪垂下的叶片已长到三寸有余。自那日恶战后,这截圣树枝条愈发鲜活,有时甚至会无风自动。此刻它正轻轻摇曳,像是在享受灶火的温暖。 "娘亲!"念瑟举着个竹筒跑进来,"爹爹让我送这个!" 竹筒里是新采的雪莲,据说对胎儿有益。锦瑟笑着擦去女儿脸上的泥点,发现小丫头额间莲印又淡了几分——这些天她一直帮父亲净化诅咒,效果显著。 "爹爹呢?" "在练剑!"念瑟模仿着沈华年的动作,"这样,这样!" 锦瑟从窗子望出去,果然看见沈华年在院中练剑。他的右臂仍覆盖着鳞片,但已能灵活使剑。白玉剑在阳光下如冰晶剔透,每一式都带起细碎光尘。 "去叫爹爹吃饭。" 念瑟蹦跳着去了,不一会儿牵着沈华年回来。他额头带着薄汗,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彩光。锦瑟伸手触碰,发现那些硬甲变得柔软了些,触感更像玉石了。 "在好转?" "嗯。"沈华年任由她抚摸,"念瑟很努力。" 饭桌上,念瑟叽叽喳喳说着寨子里的趣事。小丫头最近交了个白苗朋友,学了几句苗语,说得颠三倒四却乐此不疲。沈华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妻女夹菜。 锦瑟注意到他胃口不佳,右手筷子用得也不灵活。她不动声色地盛了碗鸡汤推过去,沈华年勉强喝了几口,眉头始终微蹙。 "疼?" "不碍事。" 饭后,锦瑟坚持要检查他的伤势。解开绷带时,她倒吸一口冷气——诅咒虽未蔓延,但鳞片下的肌肤布满蛛网般的黑线,像是有虫子在血管里爬行! "这叫不碍事?"她声音发颤,"阿姐知道吗?" 沈华年拉好衣袖:"药石无用。"他轻抚她小腹,"等孩子出生..." "等不到那时!"锦瑟翻出阿钰给的药膏,"转过去。" 沈华年顺从地转身。当药膏抹上后背时,他肌肉明显放松了些。锦瑟趁机按摩他紧绷的肩颈,力道不轻不重。渐渐地,他呼吸变得绵长,竟是睡着了。 锦瑟轻手轻脚地扶他躺下,盖好薄被。窗外日头西斜,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她忍不住俯身,轻吻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傻子..."她小声呢喃,"总是忍着..." 沈华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鳞片化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住她腰际。同命契纹路微微发亮,传递着安稳的脉动。锦瑟靠在他怀里,听着那有力的心跳,眼皮渐渐发沉... "夫人!"陈岩的喊声惊醒了她,"圣女请您立刻过去!" 锦瑟匆忙赶到祖庙时,阿钰正对着面水镜施法。水镜中浮现出北疆景象——黑雾已吞噬了整座山谷,正向周边城镇蔓延。更可怕的是,雾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鳞爪时隐时现! "邪神在加速突破封印。"阿钰收起水镜,"我们最多还有十天。" "可圣树果实..." "提前结果了。"阿钰指向秘境方向,"就在今晚。" 锦瑟这才注意到,圣树虚影比往常清晰许多,树冠上挂着三颗发光的果实。两颗纯白如雪,一颗半黑半白,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怎么取?" "需要光暗平衡者。"阿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比如...怀有阴阳双胎的你。" 锦瑟下意识护住腹部。胎儿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踢了她一脚。阿钰的红线轻轻缠上她手腕:"别怕,我会护住胎儿。但沈华年..." "不能告诉他。"锦瑟斩钉截铁,"他一定会阻止。" 阿钰叹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含在舌下,可保一个时辰无恙。" 锦瑟接过锦囊,里面是颗冰凉的玉珠。她刚要道谢,庙门突然被推开——沈华年站在那里,鳞片化的右手按在剑柄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不准去。" 第二十七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 晨露未晞,锦瑟已在妆台前枯坐多时。铜镜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自那日祖庙争执后,她与沈华年已三日未同榻而眠。 "夫人,梳个什么髻?"丫鬟捧着檀木梳,小心翼翼地问。 "随便罢。"锦瑟指尖轻抚白玉扳指,那是沈华年今晨差人送来的。他出征在即,却连面都不肯见。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锦瑟推开雕花窗,正看见沈华年在院中点兵。玄色轻甲衬得他肩宽腰窄,晨光为轮廓镀上金边。他似乎感应到视线,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又迅速别开脸。 "夫人..."丫鬟欲言又止。 锦瑟合上窗,胸口发闷。那日他闯进祖庙,鳞片覆盖的右手死死扣住她手腕,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你敢去,我就..."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猩红。 "梳个望仙髻。"她突然说,"用那支金海棠步摇。" 那是沈华年凯旋归朝时赠她的第一件首饰。丫鬟会意,灵巧地盘起青丝。正要簪花时,门扉轻响。 "爹爹!"念瑟抱着布老虎跑进来。 小丫头今日穿着杏红衫子,像只灵巧的雀儿。她趴在锦瑟膝头,眨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凤眼:"爹爹问娘亲早膳想用些什么。" 锦瑟手中玉梳一顿。这是三日来他第一次传话。 "告诉爹爹,娘亲没胃口。" 念瑟嘟起嘴:"爹爹也没吃。"小手摸上锦瑟微隆的小腹,"妹妹们会饿。" 锦瑟心头一软。自诊出双胎,沈华年每日变着法子给她进补,连军营都去得少了。如今这般僵持,倒苦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那...熬些粳米粥罢。"她终是松口,"加些茯苓。" 念瑟欢天喜地跑了。锦瑟望着女儿蹦跳的背影,忽然瞥见廊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沈华年竟亲自来了,此刻正假装欣赏院中海棠,余光却不住往这边瞟。 她故意转身背对窗户,从镜中看见他失落的神情,又好笑又心疼。这男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她面前却总像个笨拙的少年。 粥刚熬好,前院突然传来嘈杂。锦瑟披衣出去,只见陈岩风尘仆仆地单膝跪地:"将军,北疆急报!" 沈华年展开军报,眉头越皱越紧。锦瑟不用看也知道,必是黑雾又扩散了。自镜湖一役,邪神虽被暂时封印,但北疆的异象却愈演愈烈。 "备马。"沈华年沉声道,"即刻出发。" 锦瑟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此去凶险,他右臂的诅咒尚未全消... "将军!"陈岩突然压低声音,"靖北侯府送来这个。"递上个锦盒。 盒中是把精致的银锁,锁身刻着"长命百岁"四字。沈华年脸色骤变:"哪来的?" "说是...给未出世小公子的贺礼。" 锦瑟倒吸一口凉气。靖北侯府早被月祭司渗透,此时送礼必有蹊跷。沈华年拇指摩挲锁面,突然"咔嗒"一声按开机关——锁芯竟藏着张字条: "月圆之夜,青铜门开" 落款处画着弯月标记,正是月祭司的徽记! "果然没死透。"沈华年捏碎字条,"传令,加强湖防。" 锦瑟上前两步:"我也去。" "不行。"沈华年看都不看她,"你留在寨子。"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丈夫!"他猛地转身,鳞片化的右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院中瞬间寂静。丫鬟们低头退散,连念瑟都躲到了阿钰身后。锦瑟咬唇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明白他的恐惧——他怕失去她,就像当年失去阿钰一样。 "华年..." "圣树果实我会去取。"他语气软下来,"你...好好养胎。" 锦瑟反驳,腹中胎儿却突然踢了一下,疼得她弯下腰。沈华年箭步上前,右臂僵在半空,最终还是小心地环住她肩膀:"疼得厉害?" "没事。"她趁机抓住他手腕,"孩子们舍不得爹爹。" 沈华年沉默片刻,突然将她打横抱起。锦瑟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脖颈。熟悉的松木香包围过来,混着些药草的苦涩。他走得极稳,仿佛怀中的她是易碎的琉璃。 "我让人炖了参汤。"他低声道,"多少喝些。" 锦瑟把脸埋在他肩窝,轻轻"嗯"了一声。他右臂的鳞片蹭过她手背,凉丝丝的,倒让夏日的闷热消退几分。 书房里,参汤的热气氤氲而上。沈华年亲自试了温度才递给锦瑟,自己则摊开北疆地图研究。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锦瑟小口啜饮,目光流连在他侧脸。三日不见,他下颌线条更锋利了,眼下也有淡淡青影。她忍不住伸手,指尖刚触到他眉心,就被捉住手腕。 "别闹。"他声音沙哑,"看军报呢。" 锦瑟抽回手,故意把汤匙碰得叮当响。沈华年无奈地看她一眼,突然从案下取出个锦盒:"给你的。" 盒中是支白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两颗红豆大小的明珠,一黑一白,恰似阴阳双鱼。 "这是..." "孩子们满月礼。"他低头继续看地图,"提前给了。" 锦瑟眼眶一热。这男人连送礼都这般别扭,明明是怕自己出征有闪失。她拔下金步摇,将玉簪插入发髻:"好看么?" 沈华年抬头,眸色深了几分:"嗯。" "就一个'嗯'?"她凑近些,"妾身可是特意为夫君梳妆。" 这声"夫君"叫得沈华年耳根发红。他放下军报,粗糙的指腹抚过她发间玉簪:"我走后,让陈岩守内院。阿钰在祖庙布了阵,邪祟进不来。" "你真要去取圣果?" "必须月圆前送到北疆。"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否则青铜门..." 锦瑟按住他的手:"你的伤..." "无碍。"沈华年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他难得直白,倒让锦瑟怔住了。晨光中,他眉目如画,那些战场留下的伤痕都成了最动人的点缀。她忽然想起新婚夜,少年将军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握她的手,生怕铠甲硌疼了她。 "我有个条件。"她突然说。 沈华年挑眉。 "带我一起去秘境。" "不行!"他霍然起身,案上茶盏翻倒,"你明知那里..." "我最熟悉圣树。"锦瑟平静地擦去溅出的茶水,"何况果实需阴阳调和之人采摘,不正是我么?" 沈华年胸口剧烈起伏,右臂鳞片因情绪波动而微微张开。他转身望向窗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锦瑟,我不能再..." "看着我。"她绕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当年阿姐牺牲自己保全念瑟,是因为别无选择。但现在不同——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沈华年眼中情绪翻涌。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锦瑟感到他心跳如雷,同命契的纹路隔着衣衫发烫。 "我害怕。"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耳垂,"每次你涉险,我都像死过一次。" 锦瑟鼻尖一酸。这个在万军阵前都不曾皱眉的男人,此刻竟在发抖。她轻抚他后背,指尖触到那些凹凸的旧伤:"这次有你在身边,我怕什么?" 沈华年沉默良久,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锦瑟知道这便是答应了,正要松口气,腹中突然一阵抽痛!她咬唇忍住呻吟,冷汗却已浸透重衫。 "锦瑟?"沈华年立刻察觉不对,"陈岩!叫大夫!" "别..."她抓住他衣袖,"只是胎动..." 话未说完,更剧烈的疼痛袭来。锦瑟眼前发黑,恍惚看见沈华年惨白的脸和翕动的唇,却听不清他说什么。混沌中,似乎有无数画面闪过——圣树、青铜门、黑白交织的光芒...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锦瑟发现自己躺在寝榻上,沈华年正握着她的手打盹。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嘴角还紧绷着,连睡梦中都不安稳。 "醒了?"阿钰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别动,你胎象不稳。" 锦瑟这才注意到腕上缠着红线,另一端连在阿钰手中。圣女面色疲惫,显然已守了许久。 "我怎么了?" "胎儿感应到圣树召唤。"阿钰收起红线,"好在沈将军用同命契稳住了。" 沈华年被说话声惊醒,第一反应是去摸锦瑟额头。确认无碍后,他长舒一口气,下巴抵在她发顶:"吓死我了..." 这般外露的情绪实属罕见。锦瑟心中一软,轻抚他紧绷的后背:"我没事。"却摸到一手冷汗。 阿钰识趣地告退,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秘境之事,再议。" 房门刚关,沈华年就将锦瑟紧紧搂住。他呼吸粗重,心跳快得不像话。锦瑟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如鼓的心跳渐渐平复。 "还疼么?"他低声问。 锦瑟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我昏迷时...好像看见圣树了。" 沈华年身体一僵:"看见什么?" "果实。"她努力回忆,"三颗,两颗白的,一颗半黑半白..." "还有呢?" "记不清了。"锦瑟仰头看他,"怎么了?" 沈华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他扶她躺好,又塞了个软枕在腰后:"再歇会儿,我去看看念瑟。" 锦瑟拽住他衣袖:"陪我。"软声央求,"就一会儿。" 沈华年哪里拒绝得了?和衣躺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小腹。锦瑟顺势窝进他怀里,听着那稳健的心跳,渐渐有了睡意。 朦胧间,她感觉沈华年轻轻吻了她发顶,又为她掖好被角。半梦半醒时,似乎听见他说:"这次换我护着你..." 三日后,沈华年率军开拔。锦瑟站在寨门前,看着玄甲军列队而过。他一身戎装端坐马上,右臂戴着特制的护甲,遮住了那些未消的鳞片。 念瑟被陈岩抱着,小手里攥着父亲给的木雕小马:"爹爹早点回来!" 沈华年俯身摸摸女儿发顶,目光却落在锦瑟身上。千言万语,终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锦瑟将连夜绣的平安符塞进他护心镜后:"我和孩子们等你。" 大军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中。锦瑟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挺拔的背影。阿钰轻轻搭上她肩膀:"回去吧,有消息会立刻传回。" 锦瑟摇头:"我答应过他,好好养胎。"手抚上微隆的小腹,"这两个小祖宗可折腾人呢。" 回到书房,锦瑟开始整理沈华年留下的手稿。他虽出身行伍,却写得一手好字,那些批注的兵书足有三大箱。正归置着,忽然从《孙子兵法》里掉出张信笺。 纸上寥寥数语: "锦瑟吾妻: 若有不测,匣中地契予念瑟。玉簪明珠可兑银钱,足够汝与孩儿衣食无忧。 华年手书" 墨迹很新,应是昨夜写的。锦瑟捏着信笺,胸口发闷。这傻子,临行前还惦记着这些。她将信笺贴近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些。 "夫人!"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寨外来个道士,说有将军的消息!" 锦瑟匆忙赶往前院,只见个青袍道人立在门外,手中拂尘指向北方:"沈将军途中遇伏,现困在黑雾谷!" "什么?"锦瑟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没跌倒,"详细说!" 道人从袖中取出块染血的玉佩——正是沈华年随身之物!"将军命我传话:'按计划行事,切莫来寻'。" 锦瑟接过玉佩,触手冰凉。她认得这玉,是沈家祖传的,沈华年从不离身。翻到背面,果然刻着"平安"二字,只是已被血污浸染。 "何时的事?" "昨日黄昏。"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如今黑雾封锁山谷,唯有圣女血脉可破。" 锦瑟心头警铃大作。这道人怎知圣女之事?她故作镇定地点头:"多谢道长。陈岩,取十两银子来。" 道人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只是..."他突然压低声音,"将军还说,要夫人当心腹中胎儿,尤其是...暗胎。" 锦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念钰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道人...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后退:"陈岩!拿下他!" 道人见事败露,拂尘一甩竟射出数枚毒针!陈岩挥刀格挡,却见那人身形如鬼魅,眨眼退到三丈外:"苏锦瑟,月圆之夜,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道人后心!他惨叫倒地,身体竟迅速腐烂成一滩黑水。众人惊魂未定,只见寨墙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沈华年! "华年?"锦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 沈华年跃下寨墙,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将计就计。"他擦去她脸上的泪,"果然钓出条大鱼。" 原来他早料到月祭司余党会来骗锦瑟,故意假传遇险消息。那玉佩上的血是事先涂的鸡血,连陈岩都被蒙在鼓里。 "你吓死我了!"锦瑟捶他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 沈华年任她捶打,直到她发泄够了才低声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去泪珠,"不哭了,嗯?" 锦瑟抽噎着点头,突然发现他右臂护甲不见了,鳞片竟消退了大半:"你的伤..." "今早发现的。"沈华年活动着手腕,"离北疆越远,诅咒越弱。" 这意味着邪神的力量确实被暂时封印了。锦瑟刚松口气,腹中突然传来剧痛!她弯下腰,看见鲜血正顺着裙摆滴落... "锦瑟!" 沈华年的惊呼声中,她眼前一黑,坠入无边黑暗。最后的意识里,是他颤抖的怀抱和声嘶力竭的喊声:"阿钰!快叫阿钰——!" 第二十八章 血染罗裙泪满襟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锦瑟感觉自己在下坠,耳边是遥远的呼喊声。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钧。恍惚间,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掌心粗粝的温度熟悉得令人心碎。 "锦瑟...求你了..." 是沈华年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她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这个在万军阵前都不曾变色的男人,此刻竟哽咽得像个孩子。 她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腹中绞痛如刀绞,一股热流不断从体内涌出。记忆碎片般闪过——染血的裙摆,阿钰惨白的脸,念瑟惊恐的哭声... "再止不住血..."阿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保她!"沈华年低吼,震得锦瑟耳膜生疼,"无论如何保她!" 一股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锦瑟本能地吞咽。药力发作极快,四肢百骸如浸冰水,连疼痛都变得模糊。她感觉自己被抱起,有人用温热布巾擦拭她冷汗涔涔的身体。 "华年..."她终于挤出一丝气音。 "我在。"沈华年立刻贴上来,胡茬蹭得她脸颊发痒,"一直在这儿。" 锦瑟艰难地睁开眼。烛光下,沈华年憔悴得吓人——眼窝深陷,嘴角起泡,玄色衣袍上满是褶皱和血渍。他右手的鳞片不知何时已褪尽,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腕,生怕碰疼了她。 "孩子..." "暂时稳住了。"阿钰从药箱中取出银针,"但你不能再受刺激。" 锦瑟这才发现自己小腹上扎着七根银针,排列如北斗。阿钰的红线缠绕在针尾,另一端连在她腕间同命契上。随着红线轻颤,一股温和的力量源源不断流入体内。 "月祭司的毒针虽未伤到你,但惊动了胎气。"阿钰转动银针,"尤其是念钰,她对邪气异常敏感。" 沈华年突然起身,一拳砸在柱子上。木屑纷飞中,他指节鲜血淋漓:"我该杀了那畜生!" "华年..."锦瑟想拉他,却牵动银针,疼得倒抽冷气。 沈华年立刻跪回榻前,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对不起..."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不该设那个局..." 锦瑟抚过他凌乱的鬓角。这个向来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发髻散乱,几缕白发格外刺目。她突然想起那封"遗书",胸口像堵了团棉花。 "簪子...我很喜欢。" 沈华年愣了一瞬,随即明白她看到了那封信。他低头吻她指尖,嘴唇颤抖得厉害:"等你好了,我再给你买更好的。" 阿钰轻咳一声:"让锦瑟休息吧。"她收起银针,"血止住了,但需静养三日。" 沈华年点头,却不动弹。直到锦瑟昏沉睡去,他仍保持着握手的姿势,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晨光透过纱窗,为锦瑟苍白的脸镀上暖色。沈华年守了一夜,此刻正倚在榻边浅眠。他眉头紧锁,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剑柄上,连睡梦中都戒备着。 锦瑟轻轻挪动身子,立刻惊醒了他。 "疼?"沈华年瞬间清醒,掌心贴上她额头。 锦瑟摇头,指了指窗外:"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他扶她靠坐起来,"饿不饿?厨房温着粥。" 锦瑟刚要答话,念瑟的小脑袋从门缝探进来:"娘亲醒啦!"小丫头抱着个布包跑进来,"我给妹妹们做了礼物!" 布包里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布偶,一个绣着太阳,一个绣着月亮。锦瑟眼眶一热——念瑟怎知腹中是双胎?她看向沈华年,后者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从未透露。 "为什么是两个呀?"锦瑟柔声问。 念瑟歪着头:"梦里看见的。"小手摸上锦瑟小腹,"一个暖暖的,一个凉凉的,都在喊姐姐。" 沈华年与锦瑟对视一眼。阿钰说过,念瑟虽失了星芒,但对血脉相连的感应反而更强了。锦瑟将女儿搂进怀里,嗅着她发间淡淡的奶香:"念瑟真厉害。" 小丫头得意地蹭了蹭,突然想起什么:"爹爹!药!" 沈华年这才记起灶上还煎着药,匆忙出去端。念瑟趁机爬上床榻,小脸贴着锦瑟肚子:"妹妹别怕,姐姐保护你们。" 锦瑟喉头发紧。当年阿钰是否也这样,在生命最后时刻护着腹中的念瑟?她轻抚女儿细软的发丝,突然摸到个硬物——是那支白玉并蒂莲簪。 "爹爹昨晚给你梳头呢。"念瑟天真地说,"梳着梳着就哭了..." 锦瑟心尖一颤。她想象不出沈华年落泪的样子,那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啊... 脚步声传来,沈华年端着药碗进屋。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味,锦瑟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他递上蜜饯,她摇头,反而握住他包扎的右手:"疼不疼?" "小伤。"沈华年想抽回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锦瑟拆开染血的布条,只见骨节处皮开肉绽,有些碎片还嵌在肉里。她心疼地吹了吹:"傻子,柱子惹你了?" 沈华年耳根微红,任由她重新上药包扎。念瑟看看爹又看看娘,突然跳下床:"我去找阿钰姨姨!"一溜烟跑了。 屋内只剩两人,气氛突然微妙起来。沈华年低头为她掖被角,发丝垂落,露出颈间同命契的纹路。那金色花纹比从前更鲜明了,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华年。"锦瑟轻唤,"看着我。" 沈华年抬头,眼中是未及掩饰的痛楚与后怕。锦瑟捧住他的脸,拇指抚过那些新添的皱纹:"我没事了。"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锦瑟感觉颈间一片湿热,这个从不在人前示弱的男人,此刻肩背抖得厉害。 "我差点失去你..."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灼得皮肤发烫,"又一次..." 锦瑟明白他想起阿钰。当年阿钰也是这般突然见红,最终没能挺过来。她轻拍他后背,像哄念瑟那样柔声道:"这次不一样,有你在呢。" 沈华年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过了许久,他才稍稍松开,从怀中取出个锦囊:"阿钰让我贴身带着,说是安胎的。" 锦囊里是块温润的玉佩,刻着繁复的符文。锦瑟刚触到玉面,腹中胎儿就动了动,似乎很舒适。她好奇地翻看,发现背面刻着"长乐未央"四字。 "这是..." "我娘留下的。"沈华年将玉佩系在她腰间,"本打算等孩子出生再给。" 锦瑟摩挲着玉上纹路。这分明是传家宝,他竟在这时拿出来...她突然意识到,沈华年是真的被吓坏了,才会把压箱底的护身符都翻出来。 "帮我戴上簪子吧。"她轻声说,"你送的那支。" 沈华年拿起妆台上的玉簪,动作笨拙却轻柔地为她绾发。铜镜映出两人身影,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眉眼专注得如同对待最精密的军务。 "好看么?"锦瑟故意问。 沈华年"嗯"了一声,指尖轻触簪头明珠:"白的像你,黑的像我。" 锦瑟心头一热。这木头竟也会说情话了?她正想调侃,腹中突然传来轻微的胎动,像是两个孩子也在回应。沈华年敏锐地察觉,立刻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她小腹上。 "动了!"他难得露出惊喜之色,"两个都动了!" 锦瑟笑着揉他发顶。阳光透过窗纱,为这静谧时刻镀上金边。若能永远如此,该有多好... 五日后,锦瑟终于获准下床。阿钰拆了银针,仍不许她出院子。沈华年更是紧张兮兮,连她多走两步都要搀扶。 "我又不是瓷娃娃。"锦瑟无奈地拍开他的手。 沈华年不语,只是固执地托着她肘弯。自那日险情后,他几乎寸步不离,连军务都搬到了卧房处理。锦瑟有时半夜醒来,总见他靠在榻边浅眠,手还紧紧握着她的。 这日傍晚,锦瑟在廊下绣小衣,沈华年在院中教念瑟认字。小丫头学得极快,不一会儿就能歪歪扭扭写出父母的名字。锦瑟望着父女俩相似的侧脸,心中满是柔情。 "夫人。"陈岩匆匆走来,"京城来信。" 沈华年展开信笺,眉头渐渐紧锁。锦瑟放下绣绷:"怎么了?" "七皇子余党在朝中反扑。"他将信递给她,"有人弹劾我擅离职守。" 锦瑟快速浏览信件。原来朝中有人借北疆异象大做文章,声称是沈华年当年镇压不利所致。更糟的是,皇帝已下诏令他即刻返京述职。 "什么时候动身?" "不去。"沈华年冷声道,"你这样子,我哪也不去。" 锦瑟刚要劝说,阿钰突然从祖庙方向奔来,手中红线剧烈颤动:"湖面有异动!" 众人赶到湖边时,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泛着诡异的红光。漩涡虽未再现,但水中鱼虾全部翻白,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更可怕的是,岸边的岩石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黑丝,像某种菌丝般蠕动。 "邪气外泄。"阿钰的红线刺入水中,"封印在减弱。" 沈华年立刻下令加强巡逻,同时派人去请周边苗寨的巫医相助。锦瑟站在安全距离外,腹中胎儿突然躁动起来。尤其是念钰,那股阴寒之力几乎要破体而出! "锦瑟?"沈华年敏锐地察觉异样。 她摇头示意无碍,却见阿钰神色凝重地走来:"必须提前取圣果了。" "可我的身子..." "不是你去。"阿钰看向沈华年,"我去。" 沈华年皱眉:"但秘境..." "我有办法。"阿钰从怀中取出个瓷瓶,"需要你们二人的血为引。" 锦瑟立刻明白她的打算——以血脉为桥,远程开启秘境。但这法子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她想劝阻,沈华年却已割破手掌,将血滴入瓶中。 "华年!" "相信我。"他轻握她肩膀,"这次我护着你。" 锦瑟只得照做。阿钰将混合的血液涂在眉心,闭目吟诵古老的咒语。随着吟唱,她心口玉莲渐渐亮起,红线如活物般舞动。 突然,阿钰喷出一口鲜血!红线瞬间绷断,她踉跄后退,被沈华年扶住:"不行...秘境拒绝我..." "为什么?" "圣树只认..."阿钰擦去嘴角血迹,"怀有阴阳双胎之人。" 众人沉默。这意味着唯有锦瑟能取圣果,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去。"锦瑟突然说。 "不行!"沈华年厉声喝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锦瑟平静地注视他:"若封印破裂,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她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孩子们也会没命。" 沈华年下颌绷紧,眼中风暴翻涌。就在僵持之际,念瑟突然从陈岩身后钻出,小手拽住父亲衣角:"爹爹,让我和娘亲去吧。" "胡闹!"沈华年一把抱起女儿,"那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 念瑟扁扁嘴,额间莲印若隐若现:"可是树妈妈说...只有我能保护娘亲..." 锦瑟与阿钰对视一眼。圣树竟能通过梦境与念瑟沟通?阿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莲印:"或许...真可以试试。" "绝对不行!"沈华年声音都变了调。 锦瑟握住他颤抖的手:"华年,我不会有事的。"她指向腰间玉佩,"有你娘的保护呢。" 沈华年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颓然坐下。他太了解锦瑟的倔强,正如她了解他的固执。沉默良久,他哑声问:"需要准备什么?" 阿钰立刻列出清单:朱砂、红线、银铃、还有沈华年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锦瑟注意到,当提到佩剑时,沈华年明显僵了一下。 "非它不可?" "剑上有你的杀气,能震慑邪祟。"阿钰解释道,"锦瑟需要带着。" 沈华年沉默地解下佩剑,郑重地交给锦瑟。这把伴随他征战多年的利器,此刻成了守护妻儿的最后屏障。锦瑟接过剑,沉甸甸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会完好地带回来。"她轻声承诺。 沈华年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若有个闪失,我..." 锦瑟捂住他的嘴:"没有'若'。"她踮脚吻他唇角,"等我回来。" 暮色渐沉,众人回到祖庙做准备。阿钰在地上画出七星阵图,让锦瑟坐在中央。念瑟则被安排在阵眼位置,手持银铃。沈华年站在阵外,目光一刻不离妻女。 "闭眼。"阿钰将沾血的红线缠在锦瑟腕上,"跟着念瑟的声音走。" 锦瑟合上眼,立刻感到天旋地转。念瑟的童谣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脚触到实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座孤岛上! 空中繁星如斗,脚下芳草萋萋。远处那棵参天巨树比记忆中更加茂盛,枝头挂着三颗发光的果实——两颗纯白如雪,一颗半黑半白。 "娘亲!"念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在这儿!" 锦瑟回头,看见女儿站在圣树下招手。她急忙跑去,却发现每跑一步,腹部就沉一分。等来到树下时,竟已气喘吁吁。 "慢慢走。"念瑟像个小大人似的扶她坐下,"树妈妈说你会累。" 锦瑟靠着树干休息,发现念瑟额间莲印亮得异常。小丫头指着树冠:"要那颗黑白果果。" "怎么摘?" "唱歌呀!"念瑟清清嗓子,唱起那首古老的童谣,"北斗斟,天河倾..." 随着歌声,圣树枝条缓缓垂下,黑白果实近在咫尺。锦瑟伸手去够,腹中突然剧痛!她咬牙忍住,指尖终于碰到果皮—— 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传来!锦瑟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入果实,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三百年前的祭祀、青铜门的铸造、月祭司的背叛...最后是阿钰,不,是前世的圣女,她将光暗之力分离,一半封印邪神,一半... "转世为胎。"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如今该重归一体了。" 锦瑟猛然醒悟——原来念钰体内的影之力,本就是圣女分离出的部分!而思年继承的光之力,则是为了平衡这份能量。 "娘亲!"念瑟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快摘呀!" 锦瑟咬牙摘下果实。就在脱离树枝的刹那,整个秘境剧烈震动!巨树疯狂摇摆,地面裂开无数缝隙。念瑟吓得扑进她怀里,银铃掉在地上。 "抱紧我!"锦瑟一手搂住女儿,一手紧握果实。 天崩地裂中,她恍惚看见沈华年佩剑上浮现出古老符文,剑柄处的缠绳突然伸长,如灵蛇般缠住母女俩的腰!一股强大的拉力传来,她们被猛地拽离秘境—— "锦瑟!" 现实中的呼喊与秘境的风声交织。锦瑟最后看见的,是圣树顶端绽放的七色光晕,和光晕中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人影竟与她一模一样! 第二十九章 秘影重重照前尘 "锦瑟!"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刺破黑暗。锦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祖庙的地板上,念瑟正趴在她胸口哇哇大哭。阿钰的红线缠绕在她们母女手腕上,已经绷断了大半。 "娘亲醒了!"念瑟挂着泪珠的小脸亮起来。 锦瑟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右手紧握着什么——那颗黑白相间的圣果竟已缩小到核桃大小,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更奇怪的是,她左手中指不知何时被划破,一滴血珠正缓缓渗入果皮。 "别动!"阿钰按住她肩膀,"圣果在认主。" 话音刚落,那滴血已被果实完全吸收。金纹骤然亮起,化作流光钻入锦瑟掌心!她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上行,最终汇入小腹。腹中双胎立刻有了反应——念钰的阴寒之气明显减弱,思年的暖意则更加蓬勃。 "这是..." "圣果选择了你。"阿钰长舒一口气,"看来它认可你作为媒介。" 沈华年单膝跪在锦瑟身侧,脸色比纸还白。他右手紧握佩剑,左手却颤抖着不敢碰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锦瑟主动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我没事。" 沈华年的掌心冰凉潮湿,与她记忆中永远干燥温暖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喉结滚动几下,突然一把将妻女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锦瑟肋骨生疼。 "爹爹哭啦。"念瑟小手摸上沈华年的脸。 锦瑟这才发现肩头一片湿热。她轻轻拍抚丈夫紧绷的后背,嗅到他身上混合着铁锈与冷松的气息——这是只有经历生死厮杀后才会有的味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恐怕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圣果需要七日才能完全融合。"阿钰检查过锦瑟脉象后说,"这期间你不能离开祖庙。" 沈华年立刻皱眉:"为何?" "秘境与现世有时间差。"阿钰指向窗外,"你们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湖面黑丝已经蔓延了三倍。" 锦瑟这才注意到,原本只在岸边出现的黑色菌丝,此刻已爬满半个湖面,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更可怕的是,湖心开始泛起诡异的红光,与她在秘境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必须加强封印。"阿钰取出一把银刀,"需要沈将军的血。" 沈华年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刀刃划过小臂时,锦瑟分明看到他皮肤下闪过一道金纹,但转瞬即逝。鲜血滴入青铜盆的刹那,水面突然沸腾起来! "果然..."阿钰将血水分装进七个玉瓶,"你的血脉对封印有感应。" 锦瑟心头一跳。沈华年说过他祖上是守墓人,难道与这湖底古墓有关?她正想询问,腹中突然传来剧痛,仿佛有把刀在搅动内脏! "锦瑟!" 在沈华年的惊呼声中,锦瑟看见自己腹部亮起奇异的光芒——两道纠缠的光流如同阴阳鱼般旋转,正是圣果融入时看到的景象。阿钰立刻将剩余血水泼在她小腹上,光流这才渐渐平息。 "胎气被圣果激发了。"阿钰擦着冷汗解释,"好在有沈将军的血中和。" 沈华年将锦瑟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经过铜镜时,锦瑟瞥见他右臂伤口竟已结痂,而通常这样的刀伤至少要半天才能止血。她想起那道转瞬即逝的金纹,隐约觉得丈夫身上也藏着秘密。 三日后,圣果能量趋于稳定。锦瑟被允许在祖庙范围内活动,但沈华年仍寸步不离。他眼下青黑愈发明显,显然多日未眠。 "去睡会儿吧"锦瑟揉开他紧皱的眉头,"阿钰说我已无大碍。" 沈华年摇头,执笔的手稳如磐石,正在批阅军中急报。自从京城来诏后,这样的文书就源源不断。锦瑟偷瞄了几眼,发现都是弹劾他擅离职守的奏章抄本。 "陛下怎么说?" "暂未表态。"沈华年蘸了蘸朱砂,"但七皇子党羽正在鼓动收我兵权。" 锦瑟心头一紧。沈华年半生心血都在北疆军,若被夺了兵权...她突然想到什么:"那日湖边的黑丝,是不是往京城方向蔓延?" 沈华年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一朵血似的花。他放下笔,将锦瑟拉到膝头坐着:"你察觉到了?" "有人在利用邪气。"锦瑟指向地图,"黑丝蔓延路线太规整,像是...被引导的。" 沈华年眼底闪过赞赏。他展开另一张绢布,上面标注着近半月来各地上报的异象——京城多口古井突然干涸,护城河鱼群暴毙,甚至皇陵附近的石兽都出现了裂痕。所有这些地点,恰好连成一条指向北疆的线。 "七皇子府上近日请了位'仙师'。"沈华年冷笑,"据说是从苗疆来的。" 锦瑟倒吸一口凉气。月祭司虽被囚禁,但其同党可能早已潜入中原!她突然想起秘境中看到的画面:三百年前,正是月祭司将邪神之力引入中土,导致生灵涂炭。 "必须阻止他们重新祭祀..." "已经在查。"沈华年抚着她的小腹,"但眼下你和孩子更重要。" 锦瑟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这双手布满茧子,却让她无比安心。沈华年顺势低头,前额与她相抵,呼吸交融间,锦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是安神的熏香,看来阿钰没少费心。 "华年。"她轻唤,"若真到万不得已..." "没有万不得已。"沈华年打断她,语气罕见地激烈,"我绝不会用妻儿冒险。" 锦瑟凝视他猩红的眼角,突然明白这个男人在害怕什么。二十年前,他被迫在职责与阿钰之间做选择;二十年后,同样的问题再次摆在面前。她捧住他的脸,一字一顿道:"这次我们共同面对。" 沈华年瞳孔微颤,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明日我要去趟军营。陈岩会带亲卫守着祖庙。" 锦瑟点头。她知他必须稳住军中局势,否则一旦生变,遭殃的将是整个北疆。但想到他要离开保护圈,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 "带上这个。"她从颈间解下玉佩——正是沈华年给的那块,"你比我更需要它。" 沈华年想拒绝,锦瑟却已踮脚为他系上。玉佩垂落在他胸口,与那枚从不离身的青铜钥匙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锦瑟突然想起什么:"这把钥匙...是开湖底墓门的?" 沈华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你怎么..." "猜的。"锦瑟指尖轻抚钥匙上古怪的花纹,"它和青铜门上的凹槽形状一样。" 沈华年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沉默片刻才道:"是祖上传下的。但墓门绝不能开,至少..."他看向窗外泛红的湖面,"不到最后关头不开。" 锦瑟心头一凛。她想起阿钰说过,湖底封印着邪神本体,而青铜门是最后防线。沈华年祖上既是守墓人,莫非这把钥匙就是... "将军!"陈岩突然在门外急报,"湖面有异动!" 众人赶到湖边时,景象令人毛骨悚然——黑丝已覆盖整个湖面,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更可怕的是,这些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岸上蔓延,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阿钰立刻布下红线阵,但刚接触黑丝就被腐蚀断裂。沈华年拔剑斩向最近的一丛,剑锋过处黑丝纷纷退缩,却又在片刻后重新聚拢。 "它们在试探。"沈华年收剑入鞘,"找薄弱点。" 锦瑟腹中突然传来刺痛,仿佛有什么在拉扯脐带。她踉跄了一下,被念瑟小手稳稳扶住。小丫头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盯着湖面,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念瑟?" "它们在唱歌。"念瑟歪着头,"难听死了。" 众人愕然。阿钰立刻蹲下检查念瑟的莲印,发现那朵红莲正在缓慢旋转,如同活物!她突然脸色大变:"快回祖庙!邪气在共鸣!" 沈华年一把抱起念瑟,另一手揽住锦瑟就往回跑。刚踏进祖庙门槛,身后就传来巨大的水声!回头望去,湖心竟腾起一道血色水柱,直冲云霄! "封门!"阿钰甩出七道符咒贴在门窗上。 血色水柱持续了约莫半刻钟才消散。等众人再出来查看时,湖面已恢复平静,连黑丝都缩回了水中。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屠杀。 "是血祭。"阿钰脸色惨白,"有人在别处杀人献祭,激发邪气。" 沈华年立刻召来斥候:"查方圆百里可有屠村或大规模死亡。" 锦瑟突然按住太阳穴。圣果能量在颅内震荡,带来一系列破碎画面: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燃烧的村庄、还有...一座形如莲花的祭坛?她努力捕捉这些片段,却像握住流沙般徒劳。 "锦瑟?"沈华年担忧地扶住她。 "我看到了祭坛..."她喘息着描述,"莲花形状,中央有个...月亮标记。" 阿钰与沈华年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沉声道:"是月神庙。三百年前被毁后,遗址沉入了湖底。" "现在它被唤醒了。"阿钰补充道,"看来七皇子的人找到了替代月祭司的媒介。" 念瑟突然扯了扯父亲衣角:"爹爹,那个坏叔叔来了。" 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从官道疾驰而来。为首者紫袍玉带,正是七皇子心腹——钦差大臣卢远! "来得正好。"沈华年冷笑,右手按上剑柄。 锦瑟急忙按住他:"别冲动。他是奉旨而来。" 转眼间,车队已至跟前。卢远下马拱手,脸上堆着假笑:"沈将军别来无恙啊。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启程返京。" 沈华年不动声色:"臣妻有孕在身,不便远行。" "陛下体恤,特许夫人留在北疆。"卢远眼中闪着精光,"但将军若再推辞,就是抗旨不遵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锦瑟注意到卢远随从中混着几个苗人打扮的,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更可疑的是,这些人手腕上都缠着黑绳,与湖中黑丝极为相似。 "容我三日安排家事。"沈华年突然让步。 卢远显然没料到这么顺利,愣了一瞬才道:"那...三日后下官再来接将军。" 待车队远去,沈华年立刻召集亲卫:"跟着他们,看落脚何处。"又对阿钰道,"准备'那个'。" 锦瑟心头一跳:"你要做什么?" 沈华年将她带回内室才解释:"卢远身上有邪气。我怀疑七皇子一派已经..." "被控制了。"锦瑟接话,"所以你假意应允,实则准备反击?" 沈华年点头,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竟是张精细的皇城布防图!锦瑟这才明白,他早就在准备与七皇子一党的决战。 "原计划等孩子出生后再行动。"沈华年轻抚她腹部,"但现在看来,敌人等不及了。" 锦瑟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腹中胎儿似乎感受到父亲的情绪,念钰的阴寒之气竟主动缠绕上沈华年的手指,像是在安慰。沈华年惊讶地看着自己结霜的指尖,随即苦笑:"这丫头..." "她们会平安出生的。"锦瑟坚定地说,"我们都会。" 沈华年深深看她一眼,突然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 "没有如果。"锦瑟打断他,声音发颤,"你答应过的。" 沈华年沉默地将锦囊塞进她手心。锦瑟打开一看,是半枚虎符和一把小巧的青铜钥匙——与他颈间那把形制相同,只是小了半号。 "这是..." "北疆军的另一半兵符。"沈华年低声道,"至于钥匙...阿钰会告诉你用法。" 锦瑟猛地抬头,却见他眼中是决绝的死志。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竟将软肋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她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牙齿深深陷入他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 "疼吗?"她红着眼问。 沈华年摇头,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不及我心万分之一。" 锦瑟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如同战鼓,催人奋进。她突然扯开他衣领,对着锁骨狠狠咬下! "嘶..."沈华年倒抽冷气,却未推开她。 锦瑟松口时,那里已留下个渗血的牙印。她恶狠狠道:"这是标记。你敢不回来,我就带着孩子改嫁,让他们管别人叫爹!" 沈华年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那个倔强的嘴角:"沈夫人好狠的心。"说罢低头吻住她,力道大得几乎算是撕咬。 一吻终了,两人唇上都带了血。沈华年用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粗重:"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锦瑟挑衅地挑眉:"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门外传来阿钰的轻咳。沈华年不舍地放开妻子,转身时已恢复平日的冷峻。锦瑟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秘境中那个神秘人影——若她没看错,那人腰间佩戴的,正是与沈华年一模一样的青铜钥匙! 第三十章 夜雨霖铃终不怨 暮色四合,细雨如丝。 锦瑟站在廊下,望着阿钰为沈华年重新包扎伤口。药粉洒在狰狞的剑伤上,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那血肉模糊的胳膊不是自己的。 "好了。"阿钰系紧纱布,"三日别碰水。" 沈华年点头致谢,目光却越过她肩头,与锦瑟担忧的眼神相接。雨丝在两人视线间织成朦胧的网,他嘴角微微上扬,用口型说了句"没事"。 锦瑟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窗台上的药碗。她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落泪。瓷碗边沿还沾着褐色的药渣,是今早逼他喝下的补血汤药。那碗药苦得连陈岩都皱眉,他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只因是她亲手熬的。 "夫人。"陈岩撑着油纸伞走来,"将军请您回屋。" 锦瑟摇头,指了指厨房方向。灶上还煨着当归鸡汤,她得盯着火候。陈岩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属下帮您看着吧。" "不必。"锦瑟接过伞,"我想亲自来。" 雨幕中的厨房氤氲着温暖水汽。锦瑟揭开砂锅盖子,金黄的鸡汤正在嘟嘟冒泡,几粒枸杞像红宝石般沉浮。她舀起一勺尝了尝,又加了小撮盐。这锅汤从午后就开始炖,鸡肉早已酥烂,骨缝里的髓油都熬了出来,最适合失血的人滋补。 "好香。" 低沉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锦瑟手一抖,木勺磕在锅沿。沈华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潮湿的松木气息混着药香将她笼罩。他右手还缠着纱布,左手却稳稳扶住她拿勺的手腕。 "伤者乱跑什么?"锦瑟瞪他,声音却软得没半点威慑力。 沈华年低头嗅了嗅蒸汽,鼻尖几乎碰到她鬓角:"饿了。" 两个字说得理直气壮,倒像是她亏待了他。锦瑟忍不住笑出来,盛了满满一碗递过去:"烫。" 沈华年不接,反而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沾在他唇上,亮晶晶的。锦瑟下意识用拇指去擦,却被他捉住手腕。他舌尖掠过她指尖,激起一阵战栗。 "好喝。"他低声评价,不知是说汤还是别的什么。 雨声渐密,水珠从茅檐成串坠落,在门前积成小小的水洼。锦瑟看着两人映在水中的倒影——他高大的身影微微前倾,像棵青松覆在她这株海棠上。倒影忽然模糊了,原是雨滴搅乱了水面。 "回屋吧。"她轻声说,"我给你收拾行装。"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锦瑟跪坐在樟木箱旁,仔细折叠着沈华年的中衣。棉布已经浆洗得极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她特意多备了几套,知道他行军时总顾不上换洗。 "够了。"沈华年按住她忙碌的手,"又不是不回来。" 锦瑟不应,继续往箱底塞进两双新纳的布袜。袜跟加了软垫,能减轻长途跋涉的磨损。她捏着针线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塞进了侧袋——他虽会缝补,但总粗糙得吓人。 沈华年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未束的长发垂落,与她的青丝纠缠在一起。他下巴搁在她肩头,呼吸喷在颈间,痒得她缩了缩脖子。 "别闹。"锦瑟拍他手背,"还差药包没收拾。" 沈华年不语,只是收紧手臂。隔着两层衣衫,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那道横贯后背的旧伤——五年前为救同僚留下的,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锦瑟转身,指尖轻抚那道凸起的疤痕。当时军医说伤口再偏半寸就会刺穿肺叶,她接到消息时险些晕过去。如今疤痕早已愈合,摸起来却仍让她心尖发颤。 "这次..."她嗓子发紧,"别逞英雄。" 沈华年捉住她手指放在唇边:"嗯。" "按时吃饭。" "嗯。" "夜里警醒些。" "嗯。" 每一声应答都伴随着温热的吻落在指尖。锦瑟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沈华年叹息着将她搂进怀里,掌心贴在她后心,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像块暖玉。 窗外雨声渐急,瓦片上如同有千万颗珍珠滚动。远处传来隐约的雷鸣,衬得屋内愈发静谧。锦瑟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沉稳有力,是她最熟悉的安全感。 "锦瑟。"沈华年突然唤她,"抬头。" 她刚仰起脸,就被吻住了。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急切,温柔得令人心碎。他的唇有些干,蹭得她微微发疼,却舍不得分开。当她忍不住轻喘时,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扫过她上颚,激起一阵酥麻。 烛花爆响,惊醒了沉醉的两人。沈华年稍稍退开,拇指抚过她湿润的唇角。锦瑟这才发现自己的衣带不知何时松了,中衣滑落半边,露出杏色肚兜的系带。她慌忙去拉,却被他拦住。 "让我看看。"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锦瑟耳根发烫,却不再躲避。沈华年小心地掀开她衣摆,露出日渐圆润的小腹。五个月的身孕已很明显,皮肤绷得发亮,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他掌心轻轻覆上去,恰好感受到一阵微弱的胎动。 "思年醒了。"锦瑟柔声道。 仿佛回应她的话,又一处鼓起个小包。沈华年惊讶地触碰那个鼓包,它立刻缩了回去,片刻后又在旁边冒出来,像在和他玩捉迷藏。 "念钰比较害羞。"锦瑟笑着引导他的手移向右侧,"要这样轻轻..." 话音未落,一股寒意突然透过皮肤传来。沈华年指尖瞬间结了一层薄霜,惊得他瞳孔微缩。锦瑟连忙捂住他手:"疼吗?" "不。"沈华年摇头,反而好奇地摩挲那片冰凉区域,"她在保护你。" 锦瑟鼻尖一酸。是啊,就像她父亲一样,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在意的人。她正想说什么,腹中突然传来剧烈的翻腾——两个孩子似乎感应到父母都在,竟同时活跃起来! "哎哟..."锦瑟弯下腰,额头抵在沈华年肩上。 沈华年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事。"她苦笑,"就是...有点热闹。" 仿佛为了证明这点,肚皮上接连鼓起小包,像是有两只调皮的小鱼在嬉戏。沈华年看得入神,突然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她腹间。锦瑟揉着他散落的长发,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从枕下取出个绣囊,倒出两枚金铃铛。铃铛只有黄豆大小,做工却极精巧,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越的声响。 "系在脚腕上的。"她红着脸解释,"等孩子出生后..." 沈华年立刻会意。中原有习俗,新生儿戴铃铛可驱邪避灾。他接过铃铛,珍重地收入贴身香囊中,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物件:"巧了,我也有东西给你。" 那是把精致的黄杨木梳,梳背上雕着并蒂莲,花心嵌着两颗明珠——一黑一白,恰似他们的定情信物。锦瑟爱不释手地抚摸梳齿,发现每根都打磨得极为光滑,绝不会扯痛头发。 "你做的?"她惊讶地问。 沈华年耳根微红:"军中无聊时雕的。" 锦瑟心头一热。难以想象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是如何耐心地雕刻这些精细花纹。她转身背对他,递过木梳:"帮我梳头。" 青丝如瀑垂落,沈华年动作生疏却轻柔,从发根慢慢梳到发梢。遇到打结处就格外小心,生怕扯疼她。锦瑟透过铜镜看他专注的神情,胸口涨得发疼。 梳到末尾时,他突然从袖中取出段红绳,笨拙地给她编起发辫。锦瑟安静地看着,直到他系好最后一个结,才轻声问:"什么时候学的?" "昨晚。"沈华年将辫子拨到她肩前,"阿钰教的。" 锦瑟转身搂住他脖子。烛光下,他眼下青黑更加明显,显然为了学这个熬了通宵。她吻了吻那些疲惫的痕迹,又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最终停在紧抿的唇上。 "我很喜欢。"她贴着那两片薄唇呢喃。 沈华年眸色转深,扣住她后脑加深了个吻。锦瑟被他带着向后倒去,后背陷入柔软的锦被中。他小心地撑在她上方,避免压到肚子,这个姿势却让两人贴得更紧。 "可以吗?"他喘息着问。 锦瑟拉下他的衣领作为回答。 寅时三刻,雨停了。 锦瑟悄悄起身,尽量不惊动身旁熟睡的人。沈华年难得睡得沉,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忍不住俯身轻吻他眉心,却被突然揽住腰身。 "偷跑?"沈华年眼睛还没睁开,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锦瑟拍他手背:"给你煮面。" 按北疆习俗,远行前要吃一碗长面,寓意平安归来。沈华年这才松手,却也跟着起身:"一起。" 厨房里,锦瑟揉着面团,沈华年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像幅流动的画卷。面团要醒一会儿,锦瑟便靠在他肩头等待,两人谁都不说话,只听得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水开了。"沈华年轻声提醒。 锦瑟麻利地擀面、切条,雪白的面丝如银线般滑入滚水。她又另起小锅炒了肉臊子,加入今早现摘的野菌。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沈华年喉结动了动,像个等食的大孩子。 "尝尝咸淡。"锦瑟舀了勺汤递过去。 沈华年就着她手喝了一口,突然皱眉:"太咸。" "怎么会?"锦瑟疑惑地尝了尝,立刻瞪他,"骗子!明明刚好。" 沈华年低笑,趁机偷了个吻:"现在更好了。" 面出锅时,天边已泛起蟹壳青。锦瑟特意用海碗盛了满满一碗,又卧了两个荷包蛋。沈华年吃相向来斯文,这次却狼吞虎咽,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够吗?"锦瑟问。 沈华年摇头,却放下筷子:"留着回来吃。" 院外传来马蹄声,是陈岩带着亲卫来接了。锦瑟胸口突然发闷,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沈华年起身佩剑,玄色劲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金线刺绣的云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我走了。"他系紧披风带子。 锦瑟点头,递过连夜赶制的护身符:"贴身带着。" 沈华年接过放入怀中,又摸了摸她肚子:"听话,等爹爹回来。" 锦瑟送他到院门,突然扯住他衣袖:"等等。"她飞快跑回屋,取出那把黄杨木梳,"带着它。" 沈华年怔了怔,郑重地收进贴胸口袋。晨风吹乱锦瑟的长发,他伸手为她别到耳后,指尖在耳垂流连片刻,最终收回身侧。 "沈华年。"锦瑟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你还欠我一支金步摇。" 这是指他"遗书"中的承诺。沈华年眸光一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给你买一匣子。" 马蹄声渐远,锦瑟站在沾满露水的石阶上,直到那抹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中。她摸着小腹,那里有两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正在闹腾,仿佛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愁绪。 "乖。"她轻声哄道,"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东方的天空彻底亮起来,一缕金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院角的桃树上。昨夜的风雨打落了不少花瓣,但枝头仍有几个倔强的花苞,正迎着朝阳缓缓绽放。 第三十一章 孤光自照肝胆冰雪 晨露从桃枝坠落,在石阶上碎成八瓣。 锦瑟仍站在院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华年临别时碰过的耳垂。那里还残留着他粗粝掌心的温度,像块将熄未熄的炭火。远处马蹄声彻底消散后,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晨鸟都噤了声。 "夫人。"阿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湖边有动静。" 锦瑟猛地回神,腹部因转身太急而传来一阵抽痛。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跟着阿钰穿过雾气弥漫的庭院。晨雾湿冷,打湿了她的绣鞋和裙裾,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脚印。 祖庙前的湖泊此刻平静得诡异。昨夜蔓延的黑丝全部缩回了水中,湖面像块墨玉般光滑。但岸边新出现了几处焦黑的痕迹,仿佛被雷火劈过。 "寅时落过一道闪电。"阿钰指着最大的一块焦痕,"之后就成这样了。" 锦瑟蹲下察看,发现焦土中混着些晶亮的碎屑。她拈起一片对着晨光,竟映出七彩光晕——像极了沈华年临行前佩剑上的纹路。 "是将军的剑气。"阿钰声道,"他走前在湖边布了剑阵。" 锦瑟胸口一热。那个男人啊,明明急着赶路,却还惦记着在湖边设防。她小心地将碎屑收入香囊,忽然注意到湖心泛起一圈微弱的金光,形状恰似一朵莲花。 "那是..." "圣树投影。"阿钰神色复杂地看向锦瑟小腹,"圣果在与本体共鸣。" 仿佛印证她的话,锦瑟腹中传来一阵温热。她下意识护住肚子,发现那团暖意正随着湖心金光的明暗而起伏。更奇妙的是,每当金光闪烁,岸边的焦痕就会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 "剑阵认主。"阿钰惊讶道,"它把你也纳入了保护范围。" 锦瑟鼻尖发酸。沈华年的剑阵竟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念瑟揉着眼睛从祖庙跑出来,小手紧攥着个东西。 "娘亲!爹爹落下的!" 摊开的小掌心里,是半枚青铜钥匙——与沈华年颈间那把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一半。锦瑟心头一跳,这不正是他昨夜交给她的"锦囊之物"吗?怎么会... "在哪找到的?"她蹲下平视女儿。 念瑟歪着头想了想:"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给的。" 阿钰闻言立刻检查念瑟的莲印,发现那朵红莲竟变成了金色!她倒吸一口凉气,匆忙拉着母女俩回到祖庙,在门窗上连贴七道符咒才开口: "圣树托梦。这把钥匙怕是..." "阴阳匙。"锦瑟接话,突然福至心灵,"沈华年那把开阳门,这把启阴户。" 阿钰凝重地点头:"两匙合一方能操控青铜门。" 锦瑟将小钥匙贴身收好,指尖触到沈华年留下的黄杨木梳。她突然明白他为何要赶制这把梳子——梳齿间的暗纹恐怕也是某种机关图。这个习惯她太熟悉了,当年在北疆大营,他就常把布防图藏在日常物件里。 "夫人!"陈岩急匆匆跑来,"钦差的人在寨子外徘徊!" 日头渐高,晒干了晨露。 锦瑟端坐在祖庙正厅,面前跪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探子。都是生面孔,但腰间悬着钦差衙门的令牌。最年轻的那个一直偷瞄她隆起的腹部,眼神令人不适。 "卢大人派你们来做什么?"锦瑟慢条斯理地抚平裙褶。 为首的汉子梗着脖子不答。陈岩一脚踹在他膝窝,骨头磕在青砖上的声音令人牙酸。 "搜过了吗?"锦瑟问。 "搜出这个。"陈岩递上张羊皮纸。 锦瑟展开一看,竟是沈家别院的布局图!各处通道标得清清楚楚,连她寝居的窗户尺寸都有标注。图纸边缘还有些古怪符号,像是某种行动暗号。 "好个钦差。"锦瑟冷笑,"朝廷命官也干起鸡鸣狗盗的勾当?" 年轻探子突然啐了一口:"沈华年抗旨不尊,家眷还嚣张什么!" 陈岩的刀瞬间出鞘三寸,被锦瑟抬手拦住。她缓缓起身,绣鞋碾过地上那口唾沫,停在探子面前。孕肚几乎碰到对方鼻尖,那人不得不狼狈后仰。 "听着。"她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念瑟睡觉,"回去告诉你主子,沈将军府上有孕妇,最忌血光。若再有鼠辈擅闯..."她抽出陈岩腰间佩刀,刀尖轻轻划过探子耳垂,"我就用他的人头,给未出世的孩儿压惊。" 刀锋寒意渗入皮肤,探子脸色煞白。锦瑟满意地看到恐惧漫上对方眼底,这才收刀入鞘。她转身时宽袖翻飞,带起一阵香风,与方才的狠戾判若两人。 "放他们走。" 陈岩急道:"夫人!" "总要有人回去报信。"锦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东南方,"况且...将军应该已经到黑松林了。" 探子们连滚带爬地逃走后,阿钰从屏风后转出:"你故意的。" 锦瑟笑而不答。她当然要打草惊蛇——沈华年离府是明棋,但走哪条路却是暗招。若卢远以为将军取道黑松林,真正的轻骑就能从鹰嘴崖绕道南下。 "午饭想吃什么?"她突然问。 阿钰愣了下,随即会意:"厨房腌的酸笋该能吃了。" 两人相视一笑。院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轻晃,投下斑驳的影子。锦瑟眯眼望去,发现几片叶子背面闪着金属光泽——是沈华年布置的暗哨。他虽人不在府中,却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午饭后,锦瑟带着念瑟在书房习字。小丫头握笔的姿势像极了沈华年,连皱眉的神态都如出一辙。锦瑟忍不住用炭笔勾勒起来,几笔就勾出个迷你版的沈将军。 "娘亲画爹爹!"念瑟拍手笑道。 锦瑟添上几缕散发,画中人顿时鲜活起来。这是沈华年晨起时的模样,慵懒又性感,只有她见过。画到一半,炭笔突然折断,碎屑撒了满纸。她心头无端一紧,抬眼望向南方。 "夫人?"陈岩在门外轻唤,"有信到。" 牛皮信封上烙着北疆军的火漆,拆开后却只有半张空白信笺。锦瑟会意,取出沈华年留下的药粉洒在纸上,隐形的字迹逐渐显现: "已过鹰嘴崖,安。七日后抵京。湖西南柳树下有备。" 锦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烧尽,灰烬落进茶盏时竟排成个箭头形状,指向西南。这手法是沈华年教她的,灰烬指向往往暗示着真正的密讯位置。 "念瑟,陪娘亲去散步好不好?" 小丫头立刻丢下毛笔,蹦蹦跳跳地跟上。锦瑟故意绕到厨房取了篮鲜果,又去库房翻找旧布料,最后才慢悠悠晃到西南角的柳树下。这棵老柳有些年头了,树干中空,正好能藏东西。 "娘亲找什么呀?"念瑟好奇地往洞里张望。 锦瑟摸到个油纸包,抽出来是卷竹简。展开一看,竟是沈家别院的密道图!图上显示祖庙神龛下有条暗道直通后山,而这条密道连她都不知道。 "爹爹藏的宝贝吗?"念瑟踮脚想看。 锦瑟迅速收好竹简:"是啊,很重要的宝贝。" 回屋后,她对照着沈华年留下的两幅图,渐渐拼凑出全貌。原来沈家别院底下竟有四通八达的暗道网,最远能通到三十里外的青枫峡。而青铜钥匙标记的位置,正是湖底墓门的机关所在。 "阿钰,"她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封印完全破裂会怎样?" 阿钰正在研磨药粉的手顿了顿:"三百年前的惨剧会重演。"她放下药杵,"邪气所过之处,草木枯竭,人畜癫狂。" 锦瑟摸着小腹沉思。沈华年明知危险却不得不离开,这份煎熬她比谁都清楚。当年在北疆,每次他出征前夜,她都会偷偷把他的战甲再检查一遍,生怕遗漏哪个暗扣。 "我们得做两手准备。"她展开竹简,"先熟悉每条密道。" 暮色四合,蛙声渐起。 锦瑟在灯下缝制小衣裳,针脚细密均匀。念瑟趴在一旁的软垫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个未完成的布偶。阿钰说孕期多动手对孩子好,她便给未出世的孩子们各做了套衣衫——思年的用杏黄软绸,念钰的则是浅碧纱衣。 烛花突然爆响,惊得她针尖一歪,扎在指腹上。血珠渗出,在浅色布料上洇开一点红。锦瑟皱眉吮掉血珠,莫名想起沈华年临走前夜,他指腹也是这样被她咬破的。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陈岩。锦瑟立刻吹灭蜡烛,抽出枕下的匕首。月光将人影投在窗纸上,看身形是个女子。 "谁?" "奴婢奉将军之命而来。"声音很陌生,"有密信。" 锦瑟不动声色:"将军离府前说了什么?" "说夫人若不安分,回来要好好收拾。"对方对答如流。 确实是沈华年式的回答。锦瑟稍稍放松,但仍握着匕首:"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是个苗人打扮的少女,腰间银饰叮当作响。她行礼时露出后颈的莲花刺青——与阿钰的一模一样,是月隐族的标记。 "奴婢星奴,是圣女旧部。"她奉上一枚竹筒,"刚从京城来的。" 竹筒里的绢布写着潦草字迹:"七皇子府有异,卢远非本人。勿饮井水,慎用熏香。念卿甚。" 最后三个字写得极重,几乎划破绢布。锦瑟将绢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字人的温度。星奴又取出个小瓷瓶: "将军说,若湖面黑丝过岸,就将此药倒入东南西北四角。" 锦瑟接过瓷瓶,发现瓶底刻着北斗七星。她突然想起圣树顶端的七色光晕,以及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人影。无数线索在脑中盘旋,却始终拼不出全貌。 "京城情况如何?" 星奴摇头:"很不好。护城河的水变成红色,半夜能听见哭声。"她压低声音,"最奇怪的是,七皇子府上近日运进大量冰块,明明还没到用冰的季节..." 锦瑟心头一跳。沈华年信中说卢远"非本人",再联系七皇子的异常举动,莫非...她猛地站起身,腹中胎儿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安地躁动起来。 "阿钰!"她急唤,"七皇子可能被邪气侵体了!" 阿钰匆匆赶来,听完叙述后脸色大变:"必须通知沈将军!若七皇子已成傀儡,他进京就是自投罗网!" 锦瑟却摇头:"信是两天前发出的,他现在应该快到涿州了。"她铺开地图,"我们得派人在漳河渡口截住他。" "我去。"陈岩自告奋勇。 "不行,府里离不开你。"锦瑟思索片刻,"星奴,你认识漳河附近的月隐族人吗?" 少女点头:"有个堂兄在渡口摆渡。" "好。"锦瑟取下发间玉簪交给她,"拿着这个信物去找他,务必在初七前将消息传到将军手中。" 星奴领命而去,银铃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锦瑟站在廊下远眺,东南方的天空隐约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像抹擦不净的血迹。 念瑟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抱住她大腿:"娘亲,冷..." 锦瑟弯腰想抱女儿,腹部却传来尖锐的疼痛。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廊柱才没摔倒。阿钰立刻为她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锦瑟强撑着问。 "圣果能量在波动。"阿钰取出银针,"你最近太劳神了。" 银针刺入穴位后,疼痛稍缓。锦瑟靠在软枕上,看阿钰用红线缠绕她手腕。那些红线如同活物,在皮肤上蜿蜒出复杂的图案,最后连成一个莲花形状。 "同命契在保护胎儿。"阿钰解释道,"但也透支了你的元气。" 念瑟爬上床榻,小手轻轻摸上锦瑟的肚子:"妹妹们说,娘亲要乖乖吃药。" 锦瑟笑着捏女儿脸蛋:"你怎么知道是妹妹们?" "因为..."念瑟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一个像爹爹,一个像阿钰姨姨呀!" 阿钰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锦瑟也怔住了——若说思年继承沈华年的阳刚之气,那念钰身上的阴寒之力确实与阿钰同源。难道圣女的传承并非简单的转世,而是...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是暗号!陈岩冲进来时铠甲都没穿好:"夫人!湖面出现漩涡!" 锦瑟强忍腹痛赶到湖边,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翻涌如沸,巨大的漩涡正在湖心形成。更可怕的是,那些黑丝顺着水浪爬上湖岸,像无数细小的触手朝祖庙蔓延! "剑阵要撑不住了。"阿钰的红线刚接触黑丝就被腐蚀,"得启动备用方案。" 锦瑟想起星奴送来的瓷瓶,急忙取来。按照指示,她将药水分成四份,由陈岩带人洒在院落四角。当最后一处药水落地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祖庙屋檐上的铜铃无风自响,七道金光从不同方位射出,在空中交织成网。黑丝触到光网立刻退缩,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锦瑟认出这是放大版的北斗剑阵,沈华年竟将整个别院都纳入了保护范围。 "有效!"陈岩欣喜道。 然而喜悦还未蔓延,湖心突然腾起一道血柱!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漩涡中心缓缓浮出个模糊的影子——像人,却又过于高大,头顶几乎要碰到光网。 "退后!"阿钰一把拉过锦瑟,"是邪神投影!" 锦瑟护住腹部连连后退。那影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向她的方向。即使没有五官,锦瑟也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 "它盯上胎儿了..."阿钰声音发颤。 千钧一发之际,锦瑟腹中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两道纠缠的光流破体而出,在半空中化作莲花形状,与剑阵光网融为一体。邪神投影发出痛苦的嚎叫,渐渐消散在血雾中。 湖面恢复平静时,锦瑟已冷汗淋漓。腹中胎儿安静得出奇,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力气。阿钰为她把脉,神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锦瑟虚弱地问。 "圣果能量消耗过大。"阿钰沉声道,"从现在起,你必须卧床静养,直到将军回来。" 锦瑟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漳河渡口距此三百里,若星奴的堂兄脚程快,沈华年此刻应该已经收到警告了。她摸着藏在衣内的小钥匙,默默祈祷他能及时察觉京城的陷阱。 夜风吹动老桃树,几片花瓣飘落在她肩头。锦瑟捻起一片放在唇边,仿佛这样就能尝到离别那日,沈华年吻中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