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大沽码头,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拍在人脸上生疼。
海事衙门的两艘官船泊在岸边,船身漆成深褐色,船头悬挂的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码头上挤满了来送行的朝中同僚,三品以上的官员站在靠前的位置,锦袍玉带在白雪的映衬下,透出几分肃穆;品级稍低的郎官们则自觉地站在后排,低声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人群中心——那里站着的,是商部尚书明珠与海事衙门尚书索额图。
这两位如今是朝中出了名的“死对头”,过往的默契配合仿佛成了过眼云烟一朝散尽。
自打不知何日起,两人各领一派,开始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议事时常常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
两位主官尚且不曾撕破脸,但是底下人已经呈现剑拔弩张之态。
今日,不明真相的众人却看到了一幕令人大跌眼镜的景象:明珠身着宝蓝色锦袍,脸上堆着爽朗的笑容,双手紧紧抓着索额图的右手,死活不肯松开。
他语气热络,嗓门也比寻常洪亮几分:“索大人,此次南下,还要仰仗你海事衙门的船只护送,先谢过了!”
索额图站在原地,身着石青色常服,平日里那份稳重自持的模样,今日却有了几分裂痕。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嘴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却比哭还难看,脸上的沉稳像是被生生冻裂的冰面,片片龟裂。
他试图抽回手,可明珠握得极紧,力道大得让他指尖泛白。
索额图只能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忍耐:“明大人客气了,皆是为朝廷办事,分内之责。”
“分内之责也得大人有心照拂啊!”明珠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耐,反而笑得更欢了,“此去广州督办南洋贸易,路途遥远,往后朝中诸事,还要劳烦大人多费心。尤其是皇后娘娘主持听政,大人身为重臣,可得多帮衬着点,莫让小人钻了空子。”
这话看似是托付,实则话里有话,暗指赫舍里氏借着皇后辅政的机会扩张势力。围观的众人频频点头,这个劲头儿才对。
索额图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力道,终于抽回了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被握得发僵的地方,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皇后娘娘聪慧贤明,朝中诸事自有章法,明大人只管安心南下,京中之事,自有圣裁,无需多虑。”
气氛开始焦灼,周围的郎官们见状,纷纷自觉地转过头去,有的假装欣赏江景,有的低头与身边人低语,没人敢再多看一眼。
这两位大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实则暗潮汹涌,这种高层之间的交锋,他们这些品级低微的官员,还是少掺和为妙,只等着两位大人“叙旧”完毕,再上前向明珠大人诉说离别之情。
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法保穿着一身劲装,腰间佩着一把短刀,正与几位内务府衙门的官员交代着南下的事宜。
他目光扫过索额图与明珠,见自家三哥那副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也就明珠敢这么“拿捏”三哥,换做旁人,早就被索额图不动声色地怼回去了。
“六爷,都安排妥当了,人都已上船,粮草也备足了。”一位管事上前回话。
法保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码头中央的两位尚书,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咱们这位明大人,倒真是会玩儿。”
管事不敢接话,只是躬身站在一旁。
法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也好,大家都看得见我家与明尚书之间隙,朝中的格局,可就更清楚了。”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经过东南战事的惨败,庙堂的权力格局早已悄然改变。
杰书、岳乐两位宗室亲王损兵折将,被康熙圈禁终身,宗室势力遭受重创,彻底失去了崛起的机会,往日里那些跃跃欲试的宗亲,如今也都沉寂了下去,再不敢轻易触碰皇权的底线。
而勋贵集团则趁机崛起,赫舍里氏作为当朝第一勋贵,葛布喇手握京营兵权,索额图执掌海事衙门,其余子弟分布各紧要之处,皇后珠兰更是以辅助听政之名,深度参与朝政,势力盘根错节。
其他勋贵也纷纷跟进,开始悄然蚕食宗室留下来的权力真空,朝堂之上,勋贵占据绝大部分势力的格局已然成型。
在这样的背景下,赫舍里氏与以明珠为代表的其余勋贵,在宗室与勋贵之后,又一次形成了勋贵内部的两大派系。
赫舍里氏势大,朝中不少官员都争相依附;而明珠则成了唯一敢公然与赫舍里氏唱反调的重臣,他身为商部尚书,手握经济大权,又素来善于笼络人心,那些没能贴上赫舍里氏的朝臣,为了自保,也为了在朝堂上寻得一席之地,只能纷纷站到明珠这边。
“索大人,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京中若有什么变故,还望大人能互通声气啊。”明珠又上前一步,凑近索额图,旁人听着,那语气带着几分隐晦的试探。
索额图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疏离:“明大人放心,朝廷自有法度,不会出什么变故。倒是大人南下,一路艰险,还需多保重身体。”他顿了顿,补充道,“南洋贸易事关国本,大人肩上的担子不轻,莫要分心于其他事。”
明珠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只是普通的嘱咐。
旁人听着,心里却清楚,索大人这是在警告他明珠安分守己。
只听明大人哈哈一笑,拍了拍索额图的肩膀:“索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定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创收,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说罢,他终于松开了索额图,转身朝着等候在一旁的郎官们走去。
郎官们见状,连忙上前,纷纷向明珠道别:“明大人一路顺风!”“大人保重身体,早日凯旋!”
明珠一一颔首回应,神色依旧爽朗,仿佛刚才与索额图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而索额图则站在原地,望着明珠的背影,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明珠这一去,看似是被外放,实则是在南方为势弱的勋贵积蓄势力,未来的朝堂,这场派系之争,只会愈发激烈。
寒风依旧,码头上的送行声渐渐平息。
明珠与法保先后登上官船,船桨划动,破开冰冷的水面,缓缓驶离码头。
站在岸边的索额图望着远去的船只,轻轻叹了口气——宗室沉寂,勋贵崛起,两派对立的格局已然形成。
大沽港的寒风卷着咸腥,送别的鼓乐与官船启航的水声交织,而紫禁城中的养心殿内,却因一纸捷报透着暖意。
珠兰端坐在窗边的紫檀椅上,指尖轻叩案几,女官正以清亮的嗓音,逐字逐句念诵着东南送来的紧急军情折子,字字皆是久违的好消息。
“……自绿营辅兵就地屯田,佟国纲大人与赫舍里氏常泰、常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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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大人接手以来,连获大胜。山中隐避流民尽数被招募归籍,泉州城外又有三城已着手重建。虽值寒冬,施工艰难,然安抚流民、清点人丁、分发粮米棉衣诸事皆有序推进,简易营房已搭建过半,待来年开春便可行耕种之礼,恢复地方生产……”
女官的声音落下,养心殿内静了片刻,药香与暖炉的炭火气息交织,衬得这份捷报愈发振奋人心。
康熙半靠在龙榻上,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血色,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自杰书、岳乐损兵折将后,他日夜悬心东南局势,生怕乱局蔓延,如今听闻泉州重建、流民归心,连日来的郁结总算散了大半。
珠兰抬眸望向皇帝,见他眼底藏着欣慰,便轻声补充:“佟大人与常泰兄弟办事稳妥,既稳住了军心,又安抚了民心,总算是不负皇上所托。”
康熙微微颔首,尚未开口,便听女官继续念道:“……唯现下东南局势未稳,田产边界划分尚不明晰,为防争端,暂将所有田产挂于内务府名下,仅授予百姓耕种之权,待日后秩序安定,再作详议。”
这一句话刚落地,康熙原本舒展的眉心骤然一挑,虽目不能视,却能从他周身的气场中感受到一丝了然的锐利。
他沉默片刻,唇边缓缓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赞许:“佟国纲……果然会办事。”
珠兰心中通透,见皇帝这般神色,便知这一步恰好走到了他的心坎里。
她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东南田产挂名内务府,意味着这片土地的赋税收益,将尽数流入皇帝的私库,而非朝廷的公帑。
户部向来被勋贵文官集团掣肘,账目往来繁杂,多有掣肘,而内务府直属皇权,分毫不需与旁人分润。
如此一来,既避开了庙堂上下的盘剥与争议,又为皇帝积累了实打实的财力,无论是后续八旗重建,还是南洋贸易的拓展,都多了一笔底气。
“皇上英明。”珠兰温声说道,“佟大人此举,既稳住了当下的田产秩序,避□□民因地界起纷争,又为皇上预留了后手,可谓一举两得。”
康熙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笃定:“他晓得朕的心思。东南历经战乱,田产本就混乱,此时归入内务府,既名正言顺,又无人敢置喙——毕竟是为了安抚流民、恢复生产,谁还能说什么?”
珠兰点头附和:“正是如此。宗室刚出了乱子,朝臣们心思各异,此时将田产交由内务府打理,反倒更稳妥。”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明黄的锦缎被褥上,映得殿内暖意融融。
大沽港的送别声或许还能顺着风传到皇城根下,但养心殿内的二人,心思已全然落在了东南的田地百姓与未来的布局上。
康熙靠在软枕上,听着珠兰轻声说话,心中愈发笃定:这场因惨败而起的危机,终究是朝着有利于皇权的方向,一步步转化了。
女官将折子收好,躬身退至殿外,养心殿内复归宁静。
珠兰起身走到龙榻边,为皇帝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皇上既已安心,便再歇片刻吧。东南诸事顺遂,后续自有佟大人与常泰兄弟盯着,无需急于一时。”
康熙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了几分:“有你在,朕放心。”
一句话,道尽了依赖与信任,也让这养心殿内的暖意,愈发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