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偏门推开条缝,一股带着银丝炭的暖气流出来,裹着淡淡的药香。
李院判领着三个或年老或年轻的御医走出来,刚踏上廊下的青石板,身后的门就轻轻合上了。
走在最后的御医还没长胡子,是今年刚提拔的,名叫周谨,家中是医药世家,医术超群,且与院判有些亲戚关系,性子还带着几分没磨掉的憨直。
他左右瞅了瞅,见廊下只有扫地的小太监在远处忙活,便快步追上李院判,压低声音问:“师父,您给皇上下的方子,怎么都是些温和的药材?弟子瞧着皇上的眼疾,是长期劳累积下的肝火上炎,用‘清肝明目汤’再配着‘黄连膏’外敷,三天就能见效啊!您开的这‘枸杞菊花散’、‘珍珠敷眼方’,也太四平八稳了……”
话还没说完,李院判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他左右看看,“你这小子,毛躁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御医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却带着几分严厉,“贵人的身子,是民间百姓能比的?你当在乡下给农夫治病呢,抓几副虎狼药,就能猛药去疴?”
周谨捂着额头往后缩了缩,眼眶有点发红,却还是不服气:“可皇上的眼疾已经到了……,再拖下去……”
“拖?”李院判冷笑一声,指了指旁边两个垂手站着、不敢吭声的大弟子,“你问问你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敢跟你似的瞎琢磨?给贵人用药,讲究的是‘周全’二字,不是‘速效’之法。皇上是万金之躯,肝火旺是真,可常年熬夜、心神不宁也是根由——你那‘清肝明目汤’里有龙胆草,性寒,是能快些降肝火,可伤了皇上的脾胃怎么办?‘黄连膏’虽能清热,可皇上眼周皮肤薄,万一敷着发了红,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胡子花白的大弟子连忙上前打圆场,低声道:“小师弟,师父说得对。前几年庄亲王得了风寒,有个太医开了麻黄汤,是两天就退了烧,可亲王底子虚,愣是咳了半个月,最后那太医因为毛躁被调去了盛京当差。咱们太医院的规矩,就是‘稳’字当头。”
同样一把胡子的二弟子也跟着点头,小声说:“对,民间治病是‘急则治其标’,可给贵人用药,得‘缓则治其本’。皇上这眼疾,不是一天两天熬出来的,哪能指望三天就好?慢慢调理,把肝火平下去,把心神养回来,才是正经。”
周谨捂着额头,这才蔫蔫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刚进太医院时,师父就教过“用药三忌”:忌猛药、忌速效、忌偏性,只是今日见皇上闭着眼听奏折的模样,实在急得慌,才忘了规矩。
李院判见他听进去了,语气才软了些,“不是师父不让你治病,是咱们伺候的是天子,一步都错不得。你想想,若是用了你的药,三天眼疾好了,可皇上要是觉得脾胃不舒服,或是后续又反复了,到时候追责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四平八稳的药虽见效慢,可胜在安全,能把所有风险都考虑到——这才是给贵人用药的门道。”
几人说着话,慢慢走到宫门口。
周谨回头望了眼养心殿的方向,心里暗暗叹气:明明三天就能好的眼疾,这么一折腾,怕是十三天都不见得能痊愈。
可他也明白,在这皇宫里,用药的规矩比治病的效果更重要,哪怕是为了皇上好,也不能坏了这“周全”二字。
李院判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多学着点,别总想着民间的法子。在太医院当差,稳比什么都强。”这小子虽然不开窍,但是世交家的孩子,他怎么也得把他带出来才行,太医院就那么两三家知根知底的,必然要相互提携,才好世代有这碗皇家的饭吃。
周谨点点头,跟着师父往太医院的方向走。
廊下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得宫灯轻轻摇晃,他望着师父的背影,觉得这太医院的门道,比他在家学的那些药方,要复杂得多。
太医院的人进出养心殿,总绕不开“皇后身子不适”的由头。
李院判领着御医们来诊脉时,头先得跟宫门口的侍卫念叨一句“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回去后入档的脉案,也全是“皇后偶感肝火,需温和调理”的字样,真正关乎皇帝眼疾的记录,被梁九功锁进了养心殿的暗柜,连太医院的人都碰不着。
这般遮掩了三日,慈宁宫与寿康宫的问讯就递了过来。
太皇太后、太后都派人来传话说“想瞧瞧皇后的脉案”,李院判没法子,只能把那份“皇后肝火上升”的假脉案抄了一份,让人送往两宫。
太后本就不懂医术,看了脉案只跟着忧心,“珠兰这孩子,定是伺候皇上太劳累了,可得好好歇着。”
可脉案送到慈宁宫,苏麻喇姑只扫了一眼药方,眉头就皱了起来。
“格格,这方子是平肝火的,可皇后娘娘前几日来慈宁宫,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哪有半分肝火上升的样子?”苏麻喇姑把脉案递到太皇太后面前,语气里带着疑惑,“皇上这几日也蹊跷,往常再忙,每日也得来慈宁宫站一站,这都三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天天就跟皇后娘娘黏在一起。”
太皇太后捏着脉案,指尖轻轻划过“温和调理”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去请皇后娘娘。”
不多时,皇后便到了。
她抬眼看向站在下首的珠兰,手里的纸“哗啦”抖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珠兰,你跟哀家说实话,养心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拿假脉案糊弄人?”
珠兰早知老太太要问,面上立刻堆起委屈的神色,快步凑到太皇太后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轻轻晃着,“皇祖母,您别逼我呀。”
太皇太后皱皱眉,嘴角却是翘起来的。
珠兰垂下眼睫,声音放软,“不是臣妾故意瞒您,是皇上特意吩咐了,不让往外说……”
“他不让说,你就真不说?”太皇太后故作愠怒,可看着珠兰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想起草原上她亲来救驾的狼狈焦急样子,心里的气散了大半。
自草原之行后,她对珠兰的亲密度突破了60,祖孙相处模式大变。
如今见她眼底带着点可怜,竟不忍心再逼问。
太皇太后早有疑心,皇帝向来恪守规矩,就算再宠皇后,也从没在养心殿留宿过,这几日却连乾清宫都不回。
再说上朝,虽听人说“皇上照常理政”,可她召他来慈宁宫,他竟以“政务繁忙”推脱——这孩子打小就尊重她,从来不敢这般敷衍,若不是出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断不会如此。
方才召珠兰来,本是想“诈”她一诈,可看她这咬牙不肯松口的模样,太皇太后反倒软了心。
她拍了拍珠兰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哀家不逼你。只是你回去跟皇上说,他要是再不来慈宁宫,哀家可就自己去养心殿找他了。”
珠兰连忙点头,笑着应下:“臣妾一定把话带到!”说着又黏着太皇太后说了几句家常,才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待珠兰走后,太皇太后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转头对苏麻喇姑道:“你去太和殿门口等着,皇上散朝后,务必把他请来慈宁宫。就说哀家身子不舒服,要是他不来,老太婆就亲自去养心殿。”
苏麻喇姑心里一凛,晓得自家主子的意思,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太皇太后这话不是玩笑——若皇上真敢再躲,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人,真能放下身段去养心殿,到时候,再大的遮掩,也得露馅。
慈宁宫的窗棂透进午后的阳光,太皇太后捏着那份假脉案,指尖微微用力。
她虽不忍心逼珠兰,却也容不得皇帝这般瞒着掖着。
这两个孩子,定是有什么猫腻,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真相问出来。
太和殿的朝会刚散,官员们躬身退下时,康熙扶着梁九功的手,眯着眼睛出来,熟门熟路的正准备迈上轿辇。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旁传来,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苏麻喇姑——那脚步轻而稳,带着幼时无数次催他起身读书的熟悉节奏。
康熙心里微沉,旁人或许看不出他的异样,可这位自小照顾他的老人,眼尖心细,怕是瞒不过去。
他停下脚步,对梁九功低声吩咐:“把苏麻喇姑请去偏殿。”
偏殿里只点了一盏烛,光线柔和却也昏暗。
苏麻喇姑刚进门就屈膝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
“免礼,近前来。”康熙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可坐在椅上的身子,却下意识微微偏了偏——他怕苏麻喇姑看清自己眼底的红,更怕她瞧见自己视物时那抹不自觉的茫然。
苏麻喇姑依言上前,刚走两步,目光就定在了康熙的眼睛上。
往日里清亮锐利的眸子,此刻半睁着,眼尾泛着红,连眨眼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滞涩。
她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猛地顿住,声音都发颤了,“皇上……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康熙知道瞒不住,长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语气放软,“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熬夜批奏折,肝火上涌,把眼睛熬坏了。太医院开了药,这三日用下来,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苏麻喇姑往前凑了凑,想伸手摸摸他的眼睛,指尖抬到半空,又猛地缩了回去——她是奴才,哪敢碰天子的龙颜。
可看着皇帝这副模样,心疼与着急像两股绳子,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起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的吩咐,想起格格说“要是皇上不来,我就亲自去养心殿”,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就要屈膝下跪,“皇上,太皇太后还在宫里等着您呢,她……”
“朕知道。”康熙模糊中瞥见她屈膝的动作,连忙伸手一把捞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连自己都没察觉,“您别跪,朕这就随您去慈宁宫。”
他何尝不知道苏麻喇姑的来意,太皇太后召了他三次,他都以“政务忙”推脱,如今苏麻喇姑亲自来请,再躲下去,只会让老人家更疑心。
再一说,对着苏麻喇姑,对着太皇太后,他也实在硬不起心肠再瞒。
苏麻喇姑被他攥着手腕,只觉得皇帝的指尖有些凉,也有些抖。
她抬头看着康熙苍白的脸色,眼眶微微发红:“皇上,您早该跟老祖宗说的。老祖宗要是知道您伤了眼睛,哪会让您这么硬撑着?”
康熙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不过是点小毛病,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心。再说,朕是天子,这种时候总不能让朝臣们知道朕看不清了。”
苏麻喇姑没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他的胳膊:“皇上,奴才扶您走。”
康熙点点头,任由她扶着起身。
偏殿的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
苏麻喇姑见状,连忙用身子替他挡了挡光线,轻声道:“皇上慢些走,不着急。”
慈宁宫的门刚被推开,太皇太后就从榻上猛地站起身。
往日里总是端着“深宫老祖宗”沉稳气度的她,此刻连手里的佛珠都忘了捻,快步朝着门口扑过去——她一眼就看见康熙半眯着眼,被苏麻喇姑小心翼翼扶着,眼尾的红在暖光下格外刺眼。
“玄烨!”太皇太后的声音都带着颤,伸手就抚上康熙的眼睛,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眼周,眼泪差点掉下来,“你这眼睛是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康熙攥住祖母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幼时她抚摸自己脸颊时一模一样。
殿内只有他们祖孙,没有朝臣的窥探,没有帝王的威仪,他紧绷了多日的神经松了些,声音放得极柔:“祖母别急,就是前些日子熬夜多了,眼睛有些看不清,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太皇太后拉着他往榻上坐,指尖轻轻按了按他的眉骨,见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心疼得不行,“都看不清了还叫没大事?珠兰跟哀家说,你不让她往外说,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熬垮才甘心?”
康熙靠在榻上,望着祖母鬓边的白发,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孙儿坐明堂,总不能让朝臣们知道……软肋。不过祖母放心,珠兰最近在帮孙儿梳理朝政,各部堂的奏折她让女官们按类整理好,念给孙儿听,孙儿盲写朱批,夫妻二人一起,也能把朝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太皇太后没接话,只是转头对着殿外厉声道:“梁九功!滚进来!”
殿外的梁九功听见传唤,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奴才在!”
“哀家不问皇上,只问你。”太皇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御医怎么说的?皇上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用的什么药?多久能好?一句都不许瞒,原原本本说!”
梁九功抖着嗓子,把李院判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回太皇太后,御医说皇上是长期用眼过度、熬夜伤神,肝火上炎扰了目力,已经到了积劳成疾的地步……开的都是温和的汤药和敷药,说要慢慢来,不能用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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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调理个十来天,才能慢慢看清东西,要是想彻底好,还得养上一两个月……”
“十来天?”太皇太后捏着康熙的手,力道不自觉重了些,“玄烨,你可别忘了唐高宗的故事!”
康熙心里一震,唐高宗李治就是因眼疾日渐严重,后来才让武则天得以参与朝政,一步步揽了大权。
祖母这话,是在提醒他,哪怕眼疾难受,也不能把朝政大权全交出去,更不能让旁人借着他眼疾的由头钻了空子。
“祖母放心,孙儿明白。”康熙反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语气坚定,“珠兰帮孙儿整理奏折,却从不多说一句评判的话,所有决断都是孙儿来做;六部之首、宗室大臣的动向,孙儿也日日让人汇报,大权绝不会旁落。”
太皇太后听他说的清明,心里稍稍松了些。
她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康熙的衣领,语气又软下来:“哀家不是不信珠兰,也不是要拦着你们夫妻同心。只是你是大清的天子,这江山是爱新觉罗的江山,哪怕是眼疾这样的小事,也容不得半点马虎。”
“孙儿听祖母的。”康熙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不是唐高宗,珠兰也不是武则天。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头对苏麻喇姑道:“去把太医院的李院判叫来,哀家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怎么用药才能让皇上好得快些,要是敢糊弄哀家,仔细他的脑袋!”
苏麻喇姑连忙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太皇太后握着康熙的手,轻轻摩挲着,眼眶里的红意还没退去——她这辈子见惯了宫廷倾轧、帝王薄命,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儿,如今见他遭这份罪,心里比针扎还难受。
康熙闭着眼,感受着祖母掌心的温度,这眼疾虽是祸事,却也让他难得卸下帝王的重担,再享一次祖孙间的温情。
只要祖母不插手前朝之事,就不会有解不开的结。
于太皇太后而言,慈宁宫内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人心里发闷。
她握着康熙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眼周温度时的心疼。可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唐高宗故事”,却像根细刺,悄悄扎在了自己心头。
她想起漠西草原上的那场惊魂——那时她见皇帝与珠兰情深意笃,却迟迟没有嫡子,便动了心思,想远离聒噪的宗室是真,给皇帝留出处理近臣的空间是真,逼着皇帝尽快诞下皇嗣也是真。
当流连草原不归,遇上了王辅臣的叛军,毡帐被围、生死一线时,她大脑是空白的。
逃亡路上,她在篝火旁告诉自己:不该挑拨帝后和睦,这必然是长生天动了怒,往后再不能有这种心思。
果然,很快便得救了。
可今日见康熙眼疾难愈,又听说珠兰帮着梳理朝政、代念奏折,旧日里对“后宫干政”的忌惮又冒了出来,脱口就提了唐高宗与武则天的旧事。
太皇太后暗自叹气——珠兰待她向来恭敬,草原上事事以她为先;对科尔沁的族人,也总想着多接济些粮草、多安排些差事,是个心善又懂分寸的孩子。
自己怎么就凭着“干政”两个字,把她和武则天扯到了一起?
这话要是传到珠兰耳朵里,怕是要寒了那孩子的心。
可话已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唐高宗的教训是刻在史书里的警示,哪怕只是提一句,也足够在皇帝心里埋下警惕的种子。
这根刺就算她后悔,也得让玄烨疼——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绝不能重蹈李氏的覆辙。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压下心里的复杂,话锋一转,又绕回了最牵挂的事,“皇帝眼下眼疾未愈,朝政上有珠兰帮衬是好事,可子嗣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
她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郑重,“你的孩子,不能都出自珠兰腹中。她是皇后,嫡子若多,容易让外戚势力坐大,到时候真成了···,悔都来不及。爱新觉罗家,不同于前朝,决然经不住这样的风险。”
康熙握着祖母的手紧了紧,指尖传来的力道让太皇太后微微一怔。
他抬起头,眼中是茫然之色,虽看不清旁人的神情,自己的语气却格外笃定:“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子嗣很快就会有,而且绝不出自同母。”
“绝不出自同母?”太皇太后愣住了,手里的佛珠差点滑落在榻上。
她原以为康熙是懂了她的意思——往后多召些嫔妃侍寝,让其他妃嫔也诞下子嗣,平衡后宫势力。
可“绝不出自同母”这六个字,怎么听都不对劲。
难不成……他是不想让珠兰生孩子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太皇太后心里就是一紧。
她看着康熙俊秀的侧脸,这孩子比他父亲生的好。
想起他前几日还跟珠兰说“要再办一次洞房花烛”,还盼着梦里的嫡子能成真,怎么短短几日,就改了主意?
是因为眼疾时珠兰帮着理政,让他生了忌惮?
还是自己那句“唐高宗”的话,让他把对“外戚”的防备,迁到了珠兰身上?
“玄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不让珠兰生养?”
康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孙儿不是……,是……”他顿了顿,想起那些夜夜重复的噩梦——皇后躺在床上,浑身是血,而他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却只能摸着她冰冷的手。
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上来,让他语气都松软了些,“孙儿只是觉得,孩子晚些有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珠兰无恙,孙儿的眼睛无恙,江山无恙。至于子嗣……总会有的,只是不必都从珠兰这里来。”康熙念叨着自己的梦,那样清晰连贯的预知梦,必然是天命示警。
太皇太后听出了一种没由来的恐惧,这孩子是怕了——怕珠兰像梦里那样,为嫡子丢了性命。
她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却又生出新的担忧:帝王的心思最是难测,今日是怕失去皇后,才不愿她生养;可他日若珠兰真的一直没有子嗣,朝臣们的议论、宗室的压力,又会让他生出怎样的心思?
殿外的风轻轻吹过窗棂,带着几分凉意。
太皇太后握着康熙的手,这帝王家的情分与江山,从来都是拧在一起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孙儿的手背,低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珠兰那边,你得好好跟她说说,别让她多心。”
康熙点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