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兰她袖袋里的手心,根本没出汗。
那侍卫带来的消息,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连王辅臣会选择哪条路追来,都有预案。
方才的惊慌失措,不过是演给台下的各部首领看——太皇太后遇袭,皇后心急如焚,这才合情合理。
风里渐渐有了硝烟味,珠兰望着远处隐约的尘烟,对身边的亲卫说:“快!再快点!”
声音里的急切,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要不是走到一半,阿日娜苏就劝她上了马车,搞不好控制不了表情,会露馅。
在草原上,珠兰从没有立下女强人的人设,一直都是在后方被照顾的那一个,主打一个好处都要,费劲不来,危险不沾。
马车上,珠兰默默复盘,脑力运动其实也是费劲儿的。
这最后一幕戏,从漠南的部落被引来漠西开始,到王辅臣钻进那个“空虚”的陷阱,再到此刻她带着人“惊慌失措”地去接应,每一步都像草原上的风,看似无章,实则早有轨迹。
王辅臣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是棋盘上的那颗弃子。而且,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实际是被谁算计了。
小路两旁的灌木丛刮得人脸上生疼,苏麻喇姑紧紧攥着老太太的手,这位陪了太皇太后一辈子的老人,此刻也没了往日的从容,发髻散了半边,布鞋的鞋底磨穿了洞,每走一步都硌得龇牙咧嘴。
一众老嬷嬷中,只有她有体力跟了出来,陪在太皇太后身边不曾掉队。
“咳……咳……”太后扶着雅图公主的胳膊,咳得直不起腰,苍白的脸上溅着几点尘土,原本精致的旗头歪在脑后,珠花早就不见了踪影。
阿图公主的裙摆被树枝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渗着血,她却顾不上疼,只死死盯着身后扬起的尘土——仿佛那是追兵越来越近的信号。
“将军!后面!跟上来了!”探子从斜刺里冲出来,甲胄上的铁环叮当作响,声音里带着哭腔,“离咱们不到五里地了!”
佟国纲心里一紧,回头望了眼踉跄的众人,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快!都再快点!”他嘶吼着,想扶太皇太后,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长矛磨得全是血泡,一用力就钻心地疼。
就在这时,前方的坡下忽然露出几顶毡帐的顶,烟囱里还冒着淡淡的烟。
佟国纲眼睛一亮,指着那处对众人道:“那边有个小部落!咱们去那儿躲躲!”
“不行!”雅图公主猛地拉住他,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咱们一停下,王辅臣马上就追上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阿图公主也跟着点头,声音发颤:“是啊,佟将军,还是接着往前走吧,到了漠西就安全了!”
佟国纲急得直跺脚,指着那部落的方向压低声音,“两位公主有所不知!这条路上的部落,都受过内务府商队的恩惠!皇后娘娘当年令索额图管商队时,专门给他们送过种子和盐巴,让他们活了下来;宣贵妃接手后,更是让他们跟着商队做买卖,给他们分了此地的草场,他们才能在此繁衍下去!他们认得咱们的印信!”
这些事,都是葛布喇与他炫耀过的,他家一脉相承的仁义。
说着,佟国纲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内务府商队”五个字,还盖着个印。“有这个,他们定会护着咱们!”
草场?
太皇太后喘着气,摆了摆手,“听佟将军的……走不动了……”
众人刚挪到毡帐外,就有几个牧民举着弯刀围上来,眼里满是警惕。
佟国纲连忙举起木牌,牧民们看见那印信,脸色顿时变了,领头的老者上前一步,对着太皇太后等人行了个草原礼,低声道:“是商队的贵人有难?快进帐后!”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被牧民们七手八脚地往毡帐后拖。
老者对着族人吼了几句蒙话,立刻有人搬来柴草,把他们藏身的地窖口盖得严严实实。他们带来的马匹,也被骑走了。还有人清理了他们来时的痕迹,再故意在外撒了些马粪,装作有小队人马往其他方向去了的样子。
地窖里又黑又潮,太皇太后靠在琪琪格怀里,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地窖口透进的光落在老太太脸上,映出她眼角的湿痕。
佟国纲说:“我听护军营的冯唐提起过,这一路上的小部落都是去年迁来的,靠着划给他们的草场才站稳脚跟。”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饮一啄,真是半点不由人啊……”她攥着苏麻喇姑的手,声音哽咽。
漠西分草场,就因为科尔沁多要半片山坡而不得,她心里憋着气——觉得阿日娜苏胳膊肘往外拐,忘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根本。
一气之下,不顾珠兰劝阻带着人离开,才会在半道撞上王辅臣这叛将,落得这般狼狈。
可偏偏又是这“分草场给生机”的恩惠,让眼前的小部落甘愿冒着死亡的风险护着她们。
现在要赌一把王辅臣也不想多生事端,畏惧着后头的追兵赶上来,忙于追踪太皇太后一行人,没时间造下更多杀孽。
雅图扶着她,想起额娘摔了阿日娜苏送来的分地文书,说“这丫头眼里没祖宗”,此刻也红了眼眶:“儿那时还说萱贵妃坏话来着,今日是她救了咱们……”
“别说了。”太皇太后摆摆手,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她这辈子信天命,却总觉得自己能争过天命。争过太宗的心意,争过福临的皇位,争过玄烨的亲事,争过草原的权势。
琪琪格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声音轻轻的,“额娘,这都是缘分。”
“是缘分,也是丫头们的心思好。”太皇太后擦了擦泪,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哀家以为她平分草场是糊涂,实际是心怀大义啊。”
苏麻喇姑掏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能看见地窖角落里堆着的羊皮和奶酪——这是牧民们藏着过冬的。
“他们……真的帮咱们?”阿图小声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闷,她还是怕。
佟国纲攥紧了手里的木牌,声音低沉却笃定,“皇后和宣贵妃娘娘待他们不薄,草原人记恩。”
是啊,草原人记恩。阿图一时糊涂了,自己有多久没接触过淳朴牧民了,部落权贵的勾心斗角几乎让她再也难以信任外人。她的丈夫是巴林部的郡王,可那又如何,照旧少不了纷争。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吼声和马匹嘶鸣,还夹杂着牧民们的叫声。
以这个速度来看,若非他们及时躲避,是绝对会被追上的。
有人用汉语喊着“没看见什么贵人”,还有马蹄声在毡帐外徘徊了许久,才渐渐远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者才掀开地窖口,对他们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太皇太后被扶出来时,看见牧民们正往毡帐上泼水,想洗掉马蹄印,还有个年轻媳妇正把自己的羊皮袄往瑟瑟发抖的琪琪格身上披。
年轻媳妇推着自家汉子往前走,“贵人,往漠西去的路,我们给你们带路。”
汉子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佟国纲道:“娘娘待我们好,我们不能忘恩。”
老者捧着奶茶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贵人放心,劫道的坏人走了,我们的巴图鲁会送你们去漠西。那片草场好,养的羊肥,都是托娘娘的福。”
“托娘娘的福……”太皇太后喃喃重复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总想着拿捏,想着制衡,却忘了最扎实的根基,从来都是一点点的恩惠铺起来的。
不争口舌,不争眼前的得失,只默默把人心系在草场上、商路上,这才是真正的聪明。
离开小部落时,佟国纲婉拒了他们带路的好意。
牧民们牵来几匹健壮的马,还在马鞍上垫了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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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羊毛。
太皇太后坐在马上,望着远处漠西的方向,低声对雅图说:“草场的事,她怎么分都对。”
雅图一愣,也点了点头。
风里带着青草的气息,吹得人心里敞亮。
太皇太后知道,自己这场气赌得荒唐,却也因这荒唐,看清了很多事。天命或许有定数,但把定数走成坦途的,从来都是人心。就像这片草原,你给它一分好,它就会在你需要时,给你一分安稳的依靠。
回望那些牧民黝黑的脸,风依旧冷,可与牧民们递来的热奶茶香混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佟国纲看着远处的路,心里清楚,若不是皇后和宣贵妃娘娘平日里的恩惠,此刻他们怕是早已成了王辅臣的阶下囚。
娘娘说得对,这世上最坚固的防线,从来都不是刀枪,而是人心。
前路的枯草被马蹄碾得粉碎,叶克书勒着马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弓始终搭着箭,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两侧的沙丘。
身后,两个侍卫互相搀扶着,甲胄上的血渍已经发黑——昨夜伤崩了口,走一步晃三下,佟国纲咬咬牙,让他们返回方才的小部落,“等鄂伦岱的人来了,自会带你俩回营”。
太皇太后的马由雅图牵着,老太太的脸色比羊皮还白,却依旧挺直着背。苏麻喇姑跟在旁边,从怀里摸出块奶糕,掰碎了塞进她嘴里,这是小部落的媳妇塞过来的。
“将军,鄂伦岱那边传来的信!”一个探马从侧后方疾驰而来,手里举着卷布条,“他们把王辅臣留下的残兵全清了,正往咱们这边追!说是……说是固伦靖宁公主也带着人赶来了!”
佟国纲接过布条,匆匆扫了眼上面的字,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他勒住马,刚要转身跟太皇太后回话,就听见叶克书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斜刺里的沙丘后,突然窜出一队人马,灰扑扑的甲胄上沾着干涸的血,是王辅臣叛军的形制!
为首的那人举着刀,脸上带着狞笑。
“抓住太皇太后!赏黄金百两!”那统领的吼声撕破风幕,叛军像饿狼般扑了过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
佟国纲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小部落的人明明说给王辅臣指了相反的方向,难不成……他猛地看向叛军身后,果然瞧见两个穿着蒙服戎装的人,那衣服是……
“狗东西!”佟国纲目眦欲裂,原来王辅臣根本没信牧民的话!
他反手将太皇太后往雅图怀里一推,对叶克书说道:“护着贵人走!我来挡住他们!”
侍卫们放箭,箭矢穿透一个个叛军的喉咙,却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叶克书嘶吼着,长矛捅翻一个敌人,自己的胳膊也被划了一刀,好在他的盔甲齐全,只是觉得疼。
太皇太后被雅图架着往漠西方向跑,回头望去,只见佟国纲带着仅剩的几十个侍卫,像块礁石般扎在路口,刀光剑影里,不断有人倒下。
“王辅臣军中定有向导!”太皇太后忽然明白了,声音发颤,“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这条小路……”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佟国纲的怒吼:“往西边跑!别回头!”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雅图死死咬着牙,不敢回头。
阿图扶着太后,眼泪混着沙尘往下掉。
叶克书边打边退,箭头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旁边的枯树上。
叛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统领已经看见了太皇太后的背影,狂笑着:“跑不了了!都给我站住!”
后头赶过来的王辅臣也在大笑,笑声比风还冷,“是你们不给我活路!端敏说皇上要我死,那我就拉着你们一起见阎王!”他的刀指向太皇太后,“乖乖跟我走,我保你们一时平安;不然……”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比王辅臣的骑兵更密集,更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