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离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却驱不散太皇太后身上的药味。
珠兰端着宫女刚温好的参汤,轻手轻脚地送到榻前,看着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捏着佛珠,一圈圈地转。完成了端参汤这个动作,她今天的任务量就没了。
“哀家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太皇太后眼皮都没抬,“你就留在这儿侍疾,外头那些杂事,让底下人去办。”
珠兰应着“是”,心里却明镜似的。太皇太后哪里是要她侍疾,分明是怕她再插手草原的事,尤其是商路——自从阿日娜苏把科尔沁三旗的商路搅得重新洗牌,老太太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到了晚上,写信的时辰就到了。太皇太后让人把紫檀木桌搬到榻边,逼着珠兰坐在跟前写,写完一页就得念给她听。但是珠兰绞尽脑汁,都写不出三行字,困的老太太睡了,她也写不出一页来。可太皇太后已经睡下,她只好回自己房间去写了。
旁人以为皇后娘娘夜夜在东厢挑灯写信,实则房间里,吉雅早就写好了,珠兰回去直接就睡了。
头几封信,珠兰也是干脆让吉雅代笔。吉雅是她从潜邸带出来的侍女,最会模仿她的笔迹,写的全是“皇上今日吃了什么”“承德的雪比京城大”之类的絮语,末了还加一句“臣妾夜里总梦到皇上”。
太皇太后听得眉头直皱,等珠兰念到“臣妾把皇上送的玉簪戴在头上,就像皇上在身边”时,终于忍不住打断:“写这些没用的!说正事!说说科尔沁的工坊,说说班第这孩子!”
珠兰心里偷笑,面上却恭顺地应了。第二天的信里,果然多了些“正事”:“科尔沁的奶糖比江南的还甜,牧民都说托了太皇太后的福”“世子班第年轻有为,把中旗治理得井井有条”。可那语气,公事公办得像查账,连个形容词都懒得多用。
康熙收到信时,正在看端敏送来的军报。
展开信纸,扫了几眼就笑了——珠兰夸科尔沁的话,跟当年户部尚书报祥瑞的口吻如出一辙,假得不能再假。
他捏着信纸,指尖划过“世子班第年轻有为”那行字,忽然想起端敏信里说“班第被阿日娜苏扣了三十车羊毛,正蹲在帐里哭”,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丫头,敷衍起人来,倒挺会找由头。
太后看不过眼,趁着太皇太后午睡,叮嘱珠兰说:“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信慢慢写,实在没话说,就说身子乏了。”母后从不会落下磋磨人的话儿,但是最善于打击人的心,让人像蜡烛似的损耗心神,董鄂氏就是这么熬着,直到油尽灯枯的。这定然又是皇帝做事不合老太太的心意,她故技重施,要拿珠兰作伐子,逼迫皇帝让步了。
珠兰正让吉雅往信里塞一张承德的雪景画,闻言笑着谢了,“您放心,我并不辛苦,每日侍奉太皇太后很有精神。”
她哪里会委屈了自己,又哪里会去多想什么祖孙间的暗战。两人的数据都在系统上,明晃晃的,她自然没有多思多虑的道理。
太皇太后说是盯着她写信,却管不了离宫的人——管茶水的太监是她当年从内务府提上来的,守宫门的侍卫是她娘家送来的族亲,连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嬷嬷,每月都能收到她让人送去的江南胭脂。老太太以为把她攥在手里,殊不知这离宫的方方面面,早就成了她的地盘。
这天太皇太后又催着写信,珠兰干脆让吉雅抄了段《科尔沁风土记》,只在末尾加了句“臣妾一切安好,皇上勿念”。
太皇太后听着听着就打了哈欠,挥挥手让她退下:“行了行了,往后信就这么写吧,别总腻腻歪歪的。”
珠兰忍着笑退出来,刚到廊下就撞见太后。
太后瞅着她手里的信纸,无奈地叹气:“你啊,哄着母后点,别总那么傻,让你写信你就光写信。身体要是不舒服,就休息去,别硬撑着。”
“能让祖母舒心就是,珠兰巴不得多与祖母相处,在这边就神清气爽的,一点不累。”珠兰望着窗外的雪,眼里闪着光,太皇太后哪天要是不见她了,她才要麻爪呢。
暖阁里,太皇太后捏着珠兰刚写的信,想着那孩子单纯的敬爱情谊,重重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贾敏从草原发来的密报,已经由粘杆处发往京中,上面写着:“前旗工坊盈利三成,后旗、中旗已愿归顺,只待开春……”
而京城的乾清宫里,康熙将珠兰那封“公事公办”的信折起来,夹在端敏的军报里。
他仿佛能看见珠兰坐在太皇太后榻前,一边应付着念信,一边偷偷翻白眼的模样,不由得低声笑了:“这丫头,倒会苦中作乐。”
离宫的雪还在下,可帝后之间的默契,早已穿透风雪,心照不宣的玩笑起来。
暖阁里,太皇太后捏着康熙的回信,指节都泛了白。
信纸被她揉得发皱,上面“朕每夜梦回,总见卿灯下理账的模样”“承德苦寒,卿可要多添件衣裳,莫教朕挂心”之类的话,像滚热的糖浆,粘得她嘴巴发苦。
“这……这叫什么话!”老太太把信往案上一拍,银质佛珠在腕间乱响,“哀家看信之事,玄烨怎么会不知道。他倒好,通篇都是这些没羞没臊的!故意气哀家不成!”
旁边侍立的嬷嬷大气不敢喘,皇帝的信来得勤,皇后五天能有一封信寄出去,回信几乎三天一封,每封都像浸了蜜,字字句句都是对皇后的牵挂。
前几日那封更离谱,竟写“朕把卿绣的荷包带在身边,闻着线头的香气,就像卿在跟前”,听得太皇太后当时就差点把茶碗摔了。谁家的皇帝与皇后,是这般通信的。
“珠兰!”老太太扬声唤道,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你瞧瞧你夫君写的这叫什么!他倒跟你诉起相思来了!”
珠兰正坐在窗边剥橘子,闻言慢悠悠地转过头,接过信扫了两眼,嘴角噙着点似有若无的笑,“皇上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妾,是臣妾的福气。”
“福气?”太皇太后被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噎得够呛,“他这是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拘着你侍疾,他不来求情也就罢了,反倒跟你腻歪起来,是故意气哀家吗?”大家都是聪明人,互相给个台阶不好吗。老太太要玩儿高端宫斗,不想看你们的低配情书,连个押韵都没有!难看!
珠兰剥好一瓣橘子,递到老太太嘴边,声音软和,“老祖宗息怒。皇上是心疼臣妾,才多说了几句体己话。您看这信里,不也提了让科尔沁的奶糖多运些到京城吗?”
太皇太后偏过头不吃,奶糖暴利,居然不是后旗独揽,老太太就为了这事儿不高兴,这对夫妻心里明镜一般,就是不肯配合。她眼睛盯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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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你就不觉得委屈?哀家日日让你侍疾,连你们夫妻通信都要过目,换了旁人,早哭着求皇上救命了!”
珠兰揽着祖母的胳膊,撒娇,说自己就喜欢和皇祖母待在一起,说的十分真心。
太皇太后颇为无奈,即便知道她是装的,也没法真的把家族势力强大的皇后怎么着了。而且,皇后说话怎么听着像真的呢,她真喜欢与哀家这老太太待着?琪琪格有时候都不爱在这里陪着,珠兰会喜欢?
按照一般套路,只要把珠兰磋磨得狠些,她定会在信里向皇帝诉苦,到时候皇帝心疼媳妇,自然要向她服软,答应让端敏嫁去科尔沁,答应让科尔沁垄断商路。
皇帝对皇后的情谊,她看的清楚,即便有些理智在,但也是很上头的。
可珠兰偏不,她与当年的董鄂氏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求饶,不怨恨,也不焦虑,每日就笑着来,笑着走。
伺候汤药,手脚麻利;让她念佛经,她就一句句念得清清楚楚;晚上夜夜写回信,白天居然精神头还不错。
更气人的是,这女子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早上陪用早膳,能吃两大块奶黄糕;中午歇午觉,睡得比谁都沉;傍晚还能就着烛火的光,把信写好。
“臣妾有什么可委屈的?”珠兰把橘子瓣放进自己嘴里,清甜的汁水漫开来,“老祖宗身子不适,臣妾侍奉是应当的。皇上信里惦记着咱们呢,这日子挺好的。”
她这话是真心的,太皇太后盯着她写信又如何?反正吉雅代笔时,早把该说的正事夹在相思话里了——“皇上送的那匹云锦,臣妾给老祖宗做了件坎肩,科尔沁的绣娘手艺真好”,实则是说科尔沁的工坊已能承接精细绣活;“离宫的炭火够烧到开春,都是内务府按规矩送来的”,暗指离宫的事没有脱离掌控。
康熙何等精明,一看就懂。所以他的回信才故意写得情意绵绵,既是给太皇太后看的“障眼法”,也是在跟珠兰说悄悄话——“你的意思,朕懂了”。
太后来看望时,见珠兰正就着鸡汤啃鸡腿,吃得满嘴流油,不由得叹气:“你呀,心也太大了。老太太那样盯着,你倒吃得下睡得着。”这样好,这样活得长。
珠兰咽下嘴里的肉,笑着给太后盛了碗汤,“您尝尝,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乌鸡,炖得烂乎。”心理战就是这样,打的是信息差,可在珠兰这里,没有信息差。
太后看着她眼里的清亮,这是神经粗大,也是心里有数。
太皇太后想让她向皇帝求救,从而拿捏住皇帝,可她偏不接招;皇帝呢,也配合得极好,只管跟媳妇谈情说爱,把太皇太后的算计当成了背景板。
暖阁里,太皇太后还在对着皇帝的信气结。
这招“釜底抽薪”对付福临足矣,能皇帝服软。
没料到到了孙子辈,一个熬得住,一个拎得清,倒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急吼吼地想掺和人家夫妻的事。
“哼,这对小的!”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却没再发作。
炭火明明灭灭,映着她脸上的皱纹,竟有了几分无力——她想让珠兰难受,想让皇帝服软,可这两人,一个吃得香睡得好,一个只管写情书,仿佛她这个太皇太后,真的不存在似的。
有些宫斗模式啊,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