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这惊世之言裴兆已经无力反驳,倒是宁华吓了一跳,倒不是惊讶于父亲要再娶,只是这年龄也太小了些!
裴兆哭笑不得看着比自己女儿高出半个头的石兰,耳边听着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心想我可得给你爹好好写一封信说道说道!
但眼下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众人解释道:“石兰姑娘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她暂住在府上期间,一应的吃食用品要和小姐一样。”说罢便借口处理公务,匆匆离去。
宁华见此情形,也明白不是多了个后母,而是多了个姐妹。
见如今已是初夏,石兰还身着皮毛领的外套,赶紧嘱咐下人准备沐浴卧房,先将人安顿下来。
石兰在家里的时候,通常是跳进湖里游两圈就算是洗澡了,有时还得边洗澡边抓羊,如今来了建康当真是不一样,不禁有飘着花瓣的浴桶,还有香喷喷的衣服穿,就连给自己系衣带的姐姐都带着花,当真是好看的紧。
收拾一番后,石兰叫人领着去了后堂,宁华眼见她身着和自己样式一样的衣衫,远远看去,和中原女子没什么区别,又想起她的豪言壮语,心里好笑,还当后母呢,当个妹妹还差不多。
眼见刚好到了晌午,宁华身边的大丫鬟木槿吩咐准备饭菜,两人边吃边说起石兰这一路的经历,听她半夜偷偷爬进父母的帐篷偷雪莲,又听她一路单枪匹马跑来中原求亲,虽然中间几次迷路又丢了钱,不过好在后来都是有惊无险的化解,最后用了快一个月才最终到了建康,当真是惊心动魄,种种经历听的人入迷,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自石兰来了之后,开始还是宁华带着她在府中参观,没有两日,便是石兰想出种种花样,领着宁华带着丫头小子们处处玩乐,木槿在府中伺候多年,还是头一次这样热闹,不只石兰讨人喜爱,就连小姐原本看着羸弱的身子也有活力了许多。
裴兆深知丢孩子的心焦,当天便写了信快马送去草原,可信送出去不到三日,就有一队人马上门。
领头的是石兰的哥哥,也就是部落首领的独子石川。他们这一队人马人数不多,却带了几口大箱子,来了建康就直奔裴府,听到石兰在这里也丝毫不惊讶,像是一早就知道。
裴兆见此便知事有蹊跷,便让其他人先去安顿,单独留下石川谈话。
比起石兰的无所畏惧,石川面对裴兆要局促的多,他比石兰年长,幼年时就在部落里见过裴兆,那时裴大人年少风流意气风发,帮助部落解决了大麻烦,全族上下无不感激,自己那时便立志要追随裴大人,如今自己已长大且能当大任,可面对裴大人还是有些紧张。
石川从怀里掏出一封父亲的亲笔信交给裴兆,裴兆看过后不禁陷入深思,信中言明,石部如今强敌环伺,危若累卵,希望裴兆能从中撮合,石部愿举族归附。
对于此事,裴兆早有预料,石部世代居住在草原与中原的交锋地带,既是缓冲之地也是受难之地,多年来,数次想要迁移,却抢不到任何的有主之地。好在前些年草原诸部混乱,中原王室式微,才勉强残存,如今陛下登基,北归还都之心坚决,草原近年来也有一统之势,大战无可避免,而石部首当其冲,迟早要被灭族。
裴兆仔细将信收起来,抬头看向石川:“你父亲真的想好了吗?”
石川心知父亲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易,只是苦笑:“裴大人,蚍蜉撼树,无论是哪边,都能轻易把我们绞杀。”
石部人丁稀少,靠放牧难以养活全族,因靠近中原地区,便学着种起庄稼,学着与边境贸易往来,日子才慢慢好过。可这也让他们成了草原的异类,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说他们背弃祖先。
石部首领心知,他们这样的小部落不堪一击,唯有依附强权才能存活,可草原局势混乱,处处饥荒,不比中原物质丰美,再加上裴兆的关系,这才下定决心,举族归降。
但建康路远,也不知朝廷的态度,草原诸部虎视眈眈,如若轻易宣布归降,恐怕还不等朝廷派兵,自己就已被灭族。于是,趁着石兰留书出走中原的机会,借口寻人,叫石川带了一路人马偷偷跟在石兰身后,一同去了建康,密见裴兆。
裴兆与石氏一族关系匪浅,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必要一力成全,但也深知此事不是他一人能做主,便嘱咐石川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石川表示,自己与族人会先到城中客栈住下,等候裴大人吩咐,但就在他要走出书房门时,忽然回头严肃的对裴兆说道:“裴大人,石兰要跟您求亲,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裴兆看着这如出一辙的倔强神色,当即便要再写一封信寄往草原,问问族长,一天天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兹事体大,第二天一早,裴兆便赶在朝会前进宫奏陈。天还蒙蒙亮,虽还未到开门的时辰,但守门禁军认出是他便顺利放行,还特意找了几盏大灯笼照明。
小黄门一路领着裴兆熟门熟路的到了寝殿,陛下已梳洗完毕正在用早膳,晋王司马寰出身行伍,不比建康士人资质风流,即便随意坐着也有股武人的凶悍之气。
只是今日他眼下微青,神色恹恹,想是又被失眠头痛折磨了一夜。
裴兆与晋王司马寰年幼时便相识,一路辅佐他从皇子成为今日的晋朝国君,自然知晓他这老毛病,以前是风餐露宿,如今是日理万机,即便是想了种种办法,也都没有什么成效。又因司马寰不喜热,即便数九寒冬也饮凉茶,自然难以缓和。
见裴兆这样早进了宫,知晓他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司马寰吩咐宫人备了热粥小菜,与他一同用膳。
热粥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点寒意,裴兆余光瞥见司马寰手里一丝热气也没有的茶杯,心里大逆不道的嘀咕,头痛完了胃痛,我看是在作死。
司马寰看过石部首领的亲笔信后没什么表示,依旧慢条斯理的喝茶吃点心,像是不怎么上心。可裴兆清楚,陛下早有北归洛阳之心,只是登基日短,国力不支,只能来日方长,如今石部归降,自然是好事。只是陛下多疑,什么都要问个究竟。
“他怎么先去找你,不直接来找朕?”司马寰想起数年前与石部首领的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裴兆也只是个潦倒的破落贵族,
“他这是想把你拉到他的船上。”
石家兄妹的事不出半日已是人尽皆知,谁都能看出石部的打算,他们与裴兆如此交好,难免让人议论是内外勾连。
“他仅有的一双儿女都在我手上,”裴兆与首领相识多年,深信他的人品,在外人看来也许是逼迫,但在他看来无异于孤注一掷。
“是他上了我这条船才是。”
司马寰见裴兆如此坚持,也便不在此事上纠缠,主动投靠怎么说都是好事,既不费一兵一卒,也给草原诸部做了表率,今后北归洛阳,从此开始便能一步步蚕食草原势力,收归一统。
只是司冠英寰常驻边关,深知不经武力压迫便归降总有反叛的风险,不得不防。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安排石川正式拜见,再图以后。
“正好给你把亲事也一起办了吧。”司马寰这话才出口便听见左右两边尽是窃窃的笑声,裴兆脸上也闪过一丝恼怒,不过他向来不愿吃亏,对着司马寰遥遥一拜,恭敬的回话:“陛下还是少喝些凉茶吧,省的头风胃痛一起发作,没法给臣赐婚!
裴兆在朝会上奏请石川觐见后,果然满朝臣工无不欢喜,皆赞陛下威震四海,九州來降,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至于石川正式觐见则定于十日后,一应事务皆交由鸿胪寺办理。
又因裴兆与石部交好,司寰任命其为鸿胪寺少卿,主理此次公务。
当天鸿胪寺便派人将石川一众人等迎到国宾馆,除了石部的归降文书外,一应用度全部重新置办。原本洗的发白的旧衣和污浊的皮草尽数换为镶满珠宝,金针银线的礼服。建康城内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石部是个边关小部落,按理不配有这样高规格的接待,但由于是头一个主动归降的部落,所以格外重视。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司马寰年少便离开建康,成年后又久驻边关,当年登基也是因先皇及两位皇子接连崩逝,才被从北边召回,仓促登基。
民间早有传闻,他是杀父弑兄,谋逆篡位!
因此,司马寰有意借此彰显皇威,已示正统。
一时之间,建康百姓人人皆知,全赖陛下当年勇武,威名传遍草原,才有今日盛事!
裴兆一连几日忙碌,只知道家里两个姑娘相见恨晚,折腾了不少花样。石川那边虽事多,但石兰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安心呆在裴府玩乐。
这日他夜半归府,却见宁华还未就寝,而是亲自熬了一碗参汤在书房等候。
父女俩多日不见,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话,宁华看裴兆这几日辛苦,虽不能分担,却还是想宽慰父亲,于是说到:“女儿这几日跟石兰学着如何制奶茶,惹得满府的人都来讨要,不过石兰说还不够好,要再等等才能拿给爹爹品尝。”
裴兆一听自然欢喜,他也多年不曾喝过奶茶,又是闺女亲制,当然期待。
宁华今夜前来一则是想念父亲。二则确是因为李府上门送贴,李府的三小姐邀约宁华明日共赴清谈会。
"若只有女儿一人也没什么,只是不知该不该带石兰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