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真有良心,就不该做那些事。”谢兰疏试图挣开箍着他腰的手臂,可常年习武之人的臂膀,哪有那么好挣脱?
殷空青有了被扇脸的教训,哪肯随便放手,仍旧环着谢兰疏的腰:“这算什么,我母妃还是皇爷爷的人,不也被父皇纳进后宫了吗?老师对父皇忠心耿耿,想必不会介意这些吧?”
温淑妃是先帝的后妃?先帝难道效法过西晋武帝司马炎,赐后妃给太子?
谢兰疏想到定国公府,遂问:“殿下往后若是娶妻生子,臣又当如何自处?”
“那要是我不娶妻,也不要孩子,老师就愿意答应我了?”
这人每次都能给出让人眼前一黑的答案。
北晋传到这种人手里,可不完了?
山盟海誓,非卿不娶,要是话本戏文里有这种桥段,谢兰疏最多一笑了之,可这事就在眼前,主人公还是自己,让他直呼不妙。
“臣不愿意给殿下暖床,可外面多的是愿意的。”谢兰疏神情冷肃。
殷空青眼珠一转,胡话也是张嘴就来:“是我给老师暖床啊。老师昨夜睡着时,不还冷的把手伸过来了吗?我见老师脚也冰凉的很,于是一并暖了。”
他手脚冷伸过去了?殷空青顺理成章地给他暖了?所以他们今早醒来时几乎贴着脸是因为这个?
殷空青现在不计较巫蛊案,居然是因为看上他的脸,想和他欢好?
这个答案不要说对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书生如何,就是寻常人,也是很有冲击性的。
眼看着太傅的神色又要维持不住,殷空青才松了手,笑眯眯地让人进来摆早膳。
谢兰疏今晨起来怄了一遭气,哪还有心情吃?
“老师好歹吃些,这事皇祖母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责骂我一顿。”
“你还有脸提。”谢兰疏昨天晚膳一口没吃自不必说,在驿站用午膳用的也匆忙,这会脸色已经不太好看,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胃口。
“用了膳,还有药喝。方才太医把了脉,已经开方子了。”殷空青舀了一勺粥,递到人嘴边,那人才肯张嘴喝下。
“殿下与其要臣喝好几日的药汤,倒不如一杯毒酒来的快。殿下素来喜欢折磨人的么?”
殷空青来不及辩驳,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殿下,詹事府府丞求见。”
“他怎的这时来了。”殷空青嘀咕一声,随即扬声道,“让他来吧。”
詹事府府丞是个新人,不过二十**岁年纪,看着年轻的很。他一进来便规规矩矩地叩拜。
殷空青让他直说今日来意,那府丞也没见旁边坐着的谢兰疏——见了也不认识谢兰疏,从袖里掏出一份文书递过去。
宫女取过交与太子,府丞便将来意道明。
“殿下,三法司将当年涉案的官员名单一一列出,如今其余人等已经处置,还余一人。”
“何人?”
“是当年诬告殿下的谢兰疏。但他昨日已被陛下授太傅一职,殿下还要追究吗?”
殷空青笑眯眯地看过来,谢兰疏手一抖,攥着的筷子就要掉到地上。殷空青眼疾手快接住了,淡然道:“不用了。”
他向宫女使了个眼神,那宫女便领会,将炭盆挪过来。
纸被揉作一团,丢进炭盆。
谢兰疏看着红碳一点点将那份写了密密麻麻名字的纸吞噬,心里似乎有什么也随着飞烟去了。
“殿下为何……”
“孤不欲再追究了,此案到此为止,通知三法司,结案吧。”
府丞还有些不可置信,只听头上太子道:“起来吧,给这位大人见个礼。”
府丞依言起身,一抬眼,就见一位清俊青年坐在太子身侧,玉冠蓝袍,眉似远山黛,眼如水波横,正所谓九天仙人落凡尘,月里神君难到此。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好似佛堂里一尊白玉神像,带着莹莹光彩。
才看了两眼,太子冷飕飕的目光就刺在他身上,府丞赶紧垂下头。
“这位大人,不知什么品级,如何称呼?”府丞拱了拱手。
“你年纪同我差不多,唤我一声谢蔚便好。”这位小谢大人的声音如风过柳梢,泉过山涧,使人心里十分熨帖。
太子冷冷的声音响起来:“谢太傅是从一品,你是从六品,这么喊,你瞧着合适吗?”
谢太傅?太傅谢兰疏?他耳朵没聋了吧?
他方才是不是说,要追究他当年诬告殿下的罪过?但他怎么还好好地坐在殿下旁边啊?
也没人告诉他,谢兰疏长得这么好看啊?
府丞脸色惨白地跪坐在地,谢兰疏神色讶异:“这位府丞,是有什么不适吗?”
“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您您您……”府丞欲哭无泪地跪行过来,给他磕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下官一命。”
谢兰疏被他的动作惊的站起身,又因为眼前眩晕险些摔倒,殷空青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起来。我还没死,你这么磕,真是折了我的寿了。”
殷空青听见“折寿”,心一紧,呵斥府丞道:“还不快起来。”
府丞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安地垂着手。
“快让他回去吧。”谢兰疏扶着椅子扶手坐下,揉了揉眉心。
殷空青正有此意,赶紧催促道:“啧,快回去吧。”要不然又耽误他喂老师喝粥了。
府丞一走,殷空青忙不迭地给人喂起饭来,谢兰疏实在看不下去,自己拿过碗来喝了。
“这几日要侍疾,皇祖母免了我的请安,今日说什么也要去瞧瞧皇祖母。皇祖母昨日听说老师要回来,还想见见您呢。”
皇太后姓谢,但与谢兰疏并无血缘关系。元乐帝是谢太后养子,二人关系早已十分紧张。
谢太后退居后宫“养病”十多年,今年才“痊愈”。
“殿下若要顶着这张脸去慈宁宫,太后娘娘问起,殿下想怎么解释?”
殷空青讪讪地摸了一下脸,果然还火辣辣的。他也懒得擦药,从梳妆台的镜子下面拿出一盒妆粉,扑了一层。
“这也太明显了。”谢兰疏端详片刻,“左边脸也抹一点。”
“皇祖母看不清,你放心,慈宁宫里人人的嘴都比铁焊的结实,没人乱说的。”
慈宁宫。
谢太后谢湘今年五十有余,簪着一只凤头流苏步摇,披着雪青色外衫,虽精心保养但仍见缕缕白发。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哎呦,是阿宁啊,快坐快坐。这是带那孩子来了吧?快起来快起来,给哀家瞧瞧。”
谢兰疏依言起身近前去,只是仍然不敢离的太近。
太后接过苕荣姑姑手里的叆叇,戴到鼻梁上细细地看。
“果然是俊模样,皇帝的眼光不错,看中这么一个人。好孩子,快坐快坐吧。”
苕荣引着谢兰疏坐于太子上首的座位,谢兰疏还要推辞,太后发了话:“你是他长辈,你该坐这的。”
谢兰疏和殷空青眼观鼻鼻观心,都有些心虚。昨晚发生的事若是让太后知道,他们就该完了。
“前些日子林相家查抄入库好些东西,父皇让儿臣挑些好的给皇祖母送来,有六十粒大东珠,孙儿瞧着还不错,用来给祖母镶冠子、做耳坠正好。”
随从将一个箱子抬上来,苕荣拿帕子取了一颗来给太后看。
太后细细端详了珠子一番,慨叹道:“你这孩子,哀家就是有三个头六臂,也戴不下这么些大东珠啊。不过既是你父皇和你的一片孝心,哀家也不好不收。要是你娘在……”
提起温淑妃,殿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母妃走得早,来不及享这份福,孙儿便来孝敬皇祖母了。”
“实在不是哀家嘴碎,你娘当年,真是被皇帝连累了。你道哀家怎么想起来要分她东珠?这里面有缘故的。”
太后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着实惊了一下殷空青:“皇祖母,您……”
“苕荣,把门关好。哀家闷了这些年,说什么也要讲。”
“是。”
“你娘过的着实遭罪,当时皇帝和哀家关系很是紧张,于是让她来照顾哀家的病。起初哀家总不爱给她好脸色,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有孕四个月,吓得哀家连夜把人送回去请太医。”
“什么?!”殷空青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谢兰疏伸手按住他,才没让殷空青站起来。
“温蕙,她本来是先帝的妃嫔啊。哀家是先帝的继后,当时家中急着要哀家巩固地位,可先帝对哀家又提不起兴趣。偏偏先帝下了个江南,就对她一见倾心了。”
谢兰疏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新皇看上先帝的嫔妃,也就隋炀帝干得出来。
“不管怎么样,她毕竟年纪小,真舍不得让她殉葬,谁能想到皇帝看上了她!哀家起初气不过,就这件事过后,突然想开了。”
殷空青一只手被谢兰疏握住,另一只手把椅子扶手攥的嘎吱嘎吱响。
“皇帝哪里把她当人看了?不过一枚棋子,想舍便舍。这就是你娘当年生下乐清后,不久郁郁而终的真相啊。”太后说的有些快了,微微有些喘气。
苕荣上来给太后顺气。
“哀家和先帝老夫少妻,你父皇也不是哀家的亲儿子,本来觉着他看在哀家抚养他的份上,哀家能得个好结局,结果就是哀家在慈宁宫闭门不出十余年。”
“皇祖母的意思,孙儿都明白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最迟不用一年,皇祖母要等的事,就有结果了。”
谢兰疏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们,自己从前是帝党,还告发过殷空青。
“好孩子,你不要怕,皇帝惯用栽赃陷害了,你和阿宁那案子,哀家在后宫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皇帝拿你当枪使呢。阿宁的确被冤枉了,你去陪个罪这事就了了。”
“皇祖母,老师在东宫已经赔罪过了。孙儿往后定会如前面一般尊敬老师。”殷空青没懂太后的言外之意,只是替谢兰疏掩饰。
想到昨夜的翻云覆雨,束发时的强吻,谢兰疏身上忽然有些不舒服。他当然没赔罪,因为殷空青已经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和从前一样尊敬?笑话。
有人问温蕙原型?董鄂妃。怀孕照顾太后这段就是参考历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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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