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辰时一刻刺目的日光被纱帐滤过,照在谢兰疏脸上时,他才睁开眼。
“嘶……”他刚动了一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仅仅浑身要散架似的,他还看见了一个埋在他肩膀处,搂着他睡觉的青年。谢兰疏下意识一推,没推动,那人却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师睡的好吗?”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近在咫尺,甚至还能看见瞳孔里倒映着的脸。
谢兰疏惊吓之余,猛的推了殷空青一把,向后挪了挪。这时,他一低头,发现昨夜的一身尚未消退的痕迹。
谢兰疏昨日零碎的记忆,因为这句话,连到了一起。
……
窗外漫天墨云浓泼雨,窗内红绡帐底卧鸳鸯。
“阿宁,帮帮我……”
“好。”殷空青笑容愈发深了。
“阿宁,唔……”
一吻毕,殷空青微笑着说:“我好喜欢你啊,老师。”
谢兰疏那时已经在**里迷迷糊糊,于是回道:“我也喜欢阿宁。阿宁!”
殷空青又压了上来,雕花架子床被二人压的吱吱响。
……
殷空青往床榻里挪了挪,贴了上来:“老师喜欢阿宁吗?”
和自己教了六年还有旧怨的学生睡到一起已经够惊悚了,偏偏对方还春风满面地看着他。
谢兰疏后背抵着床栏,已经退无可退,他双手紧紧地揪着被褥,揉成了一团。
殷空青昨天和他上了床?殷空青昨天怎么就和他上了床?
他还以为殷空青会欣赏他煎熬的神情。
“老师,这身衣裳,穿着舒服吗?”殷空青笑容满面。
谢兰疏低头,身上的旧衫果然已经被换过了,新的衣衫套在身上,如春日的水波,暗彩流转。
昨天手臂上被玉簪划破的地方也敷了药,用纱布包好。
但是一身的红痕还是太过刺眼,不只是锁骨上,就连手腕,脚腕,乃至……
“臣的衣裳呢?”谢兰疏问完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昨天两个人动作这么激烈,这衣服必然不能完好无损。
“已经托人补了。昨天是学生太用力了,扯坏了衣服。”
殷空青这用词相当暧昧,说“太用力了”时特意将脸往前凑了凑。
谢兰疏哪经得住这种撩拨,耳畔渐渐染上一片红晕。
“殿下请自重。”面对这不怀好意的青年,谢兰疏伸手阻止对方要往前挪的动作。
“昨晚老师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殷空青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亲了一口。
“混账东西,你!”谢兰疏被气得说不出话。
殷空青努力忍着笑,有些人读了十几年书,就是没学怎么骂人。
“老师,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喜欢阿宁,是吗?”殷空青攥着他的手腕,就像拿着什么爱不释手的珍宝似的,摩挲着。
让殷空青睡了他,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疯了,殷空青!”谢兰疏用力抽出手腕,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两人都愣了片刻。
谢兰疏想,这下,殷空青可能真的要杀了他了。
然而想象中的厉喝并没有听到。
“老师,手疼不疼?”
谢兰疏被这句话砸的晕头转向,心说这人是真傻了。
殷空青神情无辜道:“老师,我脸疼。”
他还委屈上了。
这时,有内侍在外面喊:“殿下,太医到了。”殷空青只能悻悻作罢。
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殷空青没喊宫女进来,自己下床换了衣衫,蹬上软靴。
谢兰疏正要起身更衣,殷空青按住他,道:“太医是来给您号脉的,一会千万别动,别说话。”说完,把纱帘拉上,只留谢兰疏一只手漏出来。
刘太医战战兢兢地进来了:“臣拜见太子殿下。”
今天宫里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无一例外被太子压住了。
要是真如他们所言,殿下带着太傅回了东宫……
这帘子里的人,是死是活呐?
“起来吧。”
刘敬又觑了一眼脸上带伤的太子,殷空青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孤方才碰了一下,回头把药方和伤药一并送过来。”
刘敬哪里敢多问,连连应是。
“去诊脉吧。”
刘敬垫着帕子号过脉,眉头不禁皱起来,殷空青见这神情,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这位贵人脉沉而迟,有阳虚气衰之症,平时可是畏冷?”
殷空青沉吟片刻,道:“他从前的确如此。”
“那臣便去写方子了。”刘敬递了个眼神,二人出了内室。
“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妥?”殷空青低声问。
“这位贵人的病,没有那么简单,气血两亏,还有病根。老臣料想殿下若是知道,也就不用太医院来号脉了。这位贵人,可是三年前受过什么重伤?”
三年前,巫蛊案,谢兰疏还受了重伤?
殷空青如遭雷击,过了一会,讷讷道:“孤实不知。这伤可严重?”
“若不劳心费神,静养几年,或许还有希望,只是这,这……”
殷空青受不了他磨磨蹭蹭,神色一冷:“好好说话,到底怎么样?”
“恐怕熬不五六年光景就该去了。”
殷空青默然许久。
刘敬又道:“殿下年轻气盛,但这位贵人……恐怕受不了如此折腾,殿下往后在床帏之事上还要多加留意才是。昨夜老臣送来的方子,您,看了吧?”
“嗯,怎么了?”
刘敬送来的当然不是什么方子,而是所交代的事后洗浴上药等种种事项。殷空青都一一照做了。
“殿下肯如此用心,老臣便无甚要嘱托的了。方子臣会让白澍送来,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
“昨儿老师回来了,陈蒿若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吧?论理,孤应该亲自给他上一回坟,只是两个月实在也不得闲……”
“老臣明日休沐,出城去瞧瞧这孩子。”
殷空青颔首,刘敬便退下了。
他之所以打击报复那些审理案件的官员,不是他气量狭窄容不得人,只是那些官员为了邀功,肆意攀扯无关人。
这桩巫蛊案受牵连的人里,他的妹妹乐清公主因为是皇室中人,只是去观中修行。
旁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的伴读赵延父亲被免职,后举家迁往黄州,至今杳无音信。
与他相熟的太医院学徒陈蒿被判为同党,活活打死,陈家人为了避祸,隐姓埋名逃去乡下。
刘敬从前手下的学徒便是陈蒿,本来要连坐,但因为刘敬素来谨小慎微,又逢丁忧,侥幸躲过一劫。
谢兰疏能回来,实属难得。
殷空青回到内室,轻轻挑开纱帐。谢兰疏被他折腾了半夜,精力不济,方才帘帐拉上就睡过去了。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白玉般的脸颊上,谢兰疏一头乌发如瀑,散落在肩头。眼睫在微微颤动,像一双落在花蕊上的蝴蝶。
许是殷空青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光线,又或许是被衣襟上香料的味道刺激到,谢兰疏从浅梦里惊醒。
对方直勾勾的眼神还是太过于惊悚,谢兰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衫,遮住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痕。
殷空青随手拾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眼见谢兰疏眼神越来越冷,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老师现在可要穿衣?我来……”
“就不劳殿下纡尊降贵了。”谢兰疏推开他的手,,忍着不适,将准备的衣衫一一穿好。
这身宝石蓝的袍衫,旁人穿着可能压不住,可谢兰疏穿着,却像量身定做一般。
“还合身吧?”殷空青眼中浮出一丝戏谑,“刚回宫时,尚服局赶制了一身衣裳,奈何有些不合身,我试过一次后就收起来了。”
耳畔传来殷空青略带得意的轻笑,谢兰疏根本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这人真是诚心捉弄他的!
“臣的簪子呢?”
“在西暖阁跌碎了,老师莫非忘了?”殷空青将人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我来给您束发。”
谢兰疏上回这么如坐针毡,是在昨日的马车上。
殷空青握着玉梳,动作轻缓地给人梳着发,像绣娘打理绣线一般。打磨的像水面一样的镜子清楚地映出二人的脸。
谢兰疏瞧着,他那好学生瘦了些。一个公子哥儿在建州磋磨三年,不死已经算命大了。只是建州对殷空青而言可不比岭南对他,这人生地不熟的,他怎么熬过来的……
事毕,殷空青将玉冠扣在发髻上。谢兰疏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志在必得,像看着已经进了陷阱的猎物。
殷空青的吻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落在他的脸颊和唇上,谢兰疏想后退却被扼住后颈。略微粗糙的指腹压在他后颈,那触感让他恨不能缩成一团。殷空青欣赏着他隐忍的神情,吻完了才肯放开手,谢兰疏恼了,起身瞪着他。
真是色迷心窍!
殷空青确实被美色迷昏头了,这会谢兰疏唇色被吻得嫣红,白皙的颈侧也悄然漫上粉色。
殷空青看入迷了,竟还歪了歪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下一刻,谢兰疏拂袖而去。
“老师这幅样子,是要去哪里?”殷空青几步就拦在他前面。
“不劳殿下费心。”
“老师今天出了这个门,昨晚的事可就遮掩不住了。”殷空青伸手,用指尖在他颈侧一蹭,“方才束发的时候,老师不会没照过镜子吧?”
谢兰疏一摸颈侧,痒痒麻麻的感觉传来,他料想这里昨夜也被亲的惨不忍睹。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他掐了一下指尖,努力保持镇定。
“是老师生的白,怎么能怪我呢。”
谢兰疏后退一步:“殿下究竟想做什么,此时不妨把话说明白。”
“老师不好好待在东宫,难道还想回岭南吗?”
“岭南有什么不好?”
谢兰疏生在岭南,长在岭南,如果不是殷空青十年前的稚童之言,他早已经请求外放到岭南做官了。
“老师想回家,我以后可以陪您,但不是现在。外面想杀了您向我邀功的,不在少数。”
“这种事情何须别人,殿下现在就可以做到。”
“老师这话真教人伤心。”殷空青向前一步,将人揽进怀里,“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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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