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初今天第一次接触到了王寻一直面临的残酷世界,心里酸涩难言。
他在心里默默回答着刚才内心的疑惑:有意义的,能陪着王寻走过一段路便是有意义的…
王寻没有注意到这些,利落地翻身下马,急匆匆地去了徐正营帐,详细地汇报了首战的情况,并大致商议着之后的备战方向。
这一番下来,不禁身心俱疲。
王寻轻轻地拍了拍额头,缓步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着。
就在这时,王寻突然看到了徐淮初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冲向他的身影。
随后,是一个落在额间夹杂着心疼与恐惧的吻和一句“寻哥…”,那声音呜咽着,破碎不堪。
王寻顿了顿,能猜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于是默不作声地抱着徐淮初给予鼓励和安慰。
徐淮初后知后觉地脸红,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嘴巴不住地嗫嚅着说:“寻哥,对不起…你之前说的话是对的,战场确实很残酷,但我不畏惧!我以后也会和你一起打仗,做一番男子汉当做的大事业!”
王寻笑着拍拍他的肩,有些疲惫地说:“你这么想很好…待我先去休息一下,之后再与你细说…你忙完了也去休息吧。”
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突然莫名有些昏沉。
营帐内,
王寻简单洗漱完,便被一波强烈的困意拉着进了梦乡。
他久违地又做起了噩梦…
还是熟悉的场景,
但他这次看到了穿着藏蓝色军装的男人唇边的小痣,与他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第一指节腹侧的厚茧。
那男人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将一枚有些光滑的戒指用力地塞进了他的掌心,“阿寻,活下去!!活下去才能…”
话音未落,梦境突然闪回—
他又看到了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将他围了起来,身后是海浪不断拍打的声音。
王寻皱紧了眉毛,在现实中不停挣扎着却无法醒来…
“寻哥!醒醒寻哥!”
徐淮初忙完了便来给王寻送药膏,他刚才看到了王寻手上磨出的伤口。刚掀开营帐的帘子就听到了王寻的闷哼,急忙冲了进来!
王寻悠悠转醒,脑子里还有些迷茫,头痛也得厉害,“唔…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注意到你手上有伤,寻哥!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吧!”徐淮初轻轻地拉起了王寻的双手,见王寻没有回应,便轻柔地包扎起来。
室内一片宁静,
“刚才做噩梦了吗?怕是因为今日劳累过度。寻哥…你不能光说我,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徐淮初轻声嘟囔着。
“无妨,只是噩梦罢了。”王寻还沉浸在那个噩梦的痛苦中,他心中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压抑得厉害。但是看到徐淮初那小媳妇的样子,还是冲着他扯出了柔和的笑。
徐淮初微微脸红,坚定地说:“我会抓紧时间好好锻炼的!以后去战场上替你分担!”
王寻笑骂道:“你小子想得还挺美!枪都没摸过还惦记起我的活了!慢慢来吧,不必操之过急。我现在好一些了,咱们去吃饭吧,忙了一天有些饿了。”
“好!”徐淮初笑得眼睛弯弯,专注地看着王寻。
……
首战结束后又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
徐淮初终于有时间可以进行军事训练了!他一门心思沉下来,铁了心地想从后勤调出去。
徐淮初从早到晚地泡在练武场内,向老兵们虚心讨教,与新兵们摔跤切磋…
他这般不要命的练法终于被徐正发现了。
某天早上,
徐正像往常一样在燕城漫步巡视着,突然听到有两个百夫长聊天说最近一个后勤队的长得英俊的小孩拼了命地在练武场训练,人就是想上战场,别说还挺有天赋,今天摔跤把他们手下的几个老兵都撂倒了。
徐正侧耳听着觉得十分有趣,是个有傲气的!便打算移步去练武场看看情况。
真可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徐正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这不是他那个窝囊二儿子吗?!怎么没有在京城带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他嘴巴哆哆嗦嗦地喊着:“徐淮初?”只希望一切是他的幻觉…
可那人听到声音居然回头了!徐正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
徐淮初倒是十分淡定,在他来练武场的那一天就已经无数次设想过他爹会知道这件事了,大抵也像王寻之前那样不会同意。
可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还是想上前线,那他爹的意见便不重要。
更何况这每天训练也有其他好处?
他之前怕他爹打他疼得要命,现在倒是可以很轻松地跑得飞快了,嘿,他爹打不着他!
徐淮初淡定地将徐正扶起来,爷俩找了个树荫下坐着。徐正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太多疑问一时无法问起,便等着他先说话。
徐淮初手抵下巴轻轻地咳了一下:“爹,我知道我之前不是个东西,这次偷偷来边境也是一头热就冲过来了,”徐淮初顿了顿,接着道,
“但是我旁观了与北狄的首战后我突然意识到了我也可以是个有用的男人!我想上战场保家卫国!…您打了一辈子仗了,应该能懂我的想法。更何况我哥他就是个笔杆子,最后还得是我继承了您的优良品格啊!您可得支持我,是吧?”他说完肆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心窝子掏给他爹看。
徐正看着他儿子那侃侃而谈的样子,不禁双眼通红,老脸上泪水纵横。
“好好好!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我回去了得多磕几个!好!不愧是我儿子!有骨气有天赋!爹支持你!不过上了前线我可护不了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娘担心!”
“谢谢爹,你最好啦~”
徐淮初用头蹭了蹭徐正,孩子气地笑着,他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旋转着跳舞!
……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气。
北狄军再度来袭,来势汹汹。
王寻拄着长刀,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他环顾四周,扫过不远处徐淮初的身影。徐淮初挥动长枪时带着一股子蛮力和显而易见的犹豫,好几次险象环生。
昨日,王寻从徐正那里得知了徐淮初从后勤调往前线的消息。
徐正自豪而严肃,以父亲的身份拜托王寻让徐淮初自己去闯闯看,只是希望他可以护好徐淮初的命。
徐正的拳拳爱子之心让王寻只能苦笑着应下。
此时,徐淮初那小子支着枪,直挺挺地戳在那儿。他头盔歪了,平日里还算有神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脚边一具北狄兵的尸首。
那人的喉咙被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暗红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涌,很快就染透了身下的土。
王寻心里咯噔一下。徐淮初是新兵,头回杀了人,哪怕这人是个烧杀抢掠的敌人。
王寻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过去,脚下的土地黏腻湿滑,“徐淮初?”他声音有些沙哑。
徐淮初猛地抬起头。眼神惊慌,嘴唇哆嗦着,握着枪杆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害怕了?”王寻的声音放低了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徐淮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着,声音嘶哑得像厉害:“…他扑过来…我…杀了他…”
王寻没说话。他沉默地走上前,伸出自己同样沾满血污的手,用力地按在徐淮初紧紧攥着枪杆的冰冷手背上。
“看着我的眼睛,徐淮初!”王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徐淮初涣散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聚焦在王寻脸上,他四散的神志逐渐回笼。
“不是你死,就是他亡。”王寻一字一顿:“你犹豫,倒下的就是你!记住那感觉,你才能活下来,才能护着你想护的人。懂吗?!”
徐淮初的呼吸依旧急促,他下意识地反握了一下王寻的手,王寻话语里的重量让他定了定心神。
王寻感受到了那一下微弱的回握,心头微微一松:“喘匀了气,仗还没打完,狄狗说不定还会反扑。别像个娘们似的杵在这儿当靶子!”
徐淮初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擦去汗水和血污,点了点头。
“跟上,别掉队。” 王寻转身,迈开的步伐虽疲惫却坚定。
徐淮初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复杂,惊恐犹在,但多了一丝沉甸甸的东西。他迈开脚步,紧紧地跟在了王寻身后。
他眼神黏着王寻的背影,他想他要记住那感觉,才能保护好自己,也能护好想要背后的人…!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在王寻和徐淮初之间,悄然产生了一种无需过多言语的情谊。
他们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当然,兄弟情只是他们稍显稚嫩的想法。
……
北地的风一年比一年冷,刮得人脸生疼。战事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永不停歇。
王寻拖着疲惫的身躯刚从一场小规模遭遇战上撤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目光习惯性地在营地里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淮初正蹲在篝火旁,就着火光仔细擦拭着他的长枪。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面上那曾经初上战场时的青涩早已被坚硬的线条取代,眼神沉静锐利,动作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流畅。
徐淮初这些日子已经从新兵一步步成长,成为了一名善战勇猛的百夫长,像白杨一样笔直地立在边疆!
王寻看在眼里,心头掠过难得的宽慰。剧情的事情系统一直没有回应,不论最后处理结果如何,徐淮初的变化让他很惊讶也很欣慰。
“寻哥,”徐淮初抬起头,眉头紧锁,将擦拭好的刀归入鞘中,声音压得很低:“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自我们入了燕城以来,城内便一直没什么物资供给我们,连城内驻军都像老油条一样滑头得很。”他边说着边摇了摇头:“如今,京城那边的补给一次比一次少,一次比一次迟,徐家军的伤亡也不断增多…这样下去,恐怕连守住现有防线都捉襟见肘。”
王寻当然知道原因,皇帝正不动声色地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想把徐家军主力生生耗死在北地。
更可怕的是,今年的北狄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攻势一反常态的疯狂,几乎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背后,若说没有边城某些官员为了拥兵自重而养寇的手笔,王寻是断然不信的。
“淮初,眼下,我们只能咬紧牙关,打赢眼前的每一场仗。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其他。”他拍了拍徐淮初的肩膀,接着说道,“今日你陪我喝些酒吧,放松一下心神。最近战场情况越发焦灼,北狄那边估计要坐不住了,决战…怕是很快就要来了…”
两人坐在王寻的营帐里,徐淮初带着醉意地谈天说地,聊往日聊今朝。气氛难得的轻快,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面朝下地倒在桌子上。
此时,
系统的声音突然传来:“宿主,主系统回应了剧情偏离的处理结果。据数据推测,徐淮初的入伍造成了徐正此次决战大捷时于疲惫之际被皇帝眼线刺杀成功的结果偏离…”
王寻有些昏沉的头脑被突然惊醒,“…宿主需全力辅助剧情,使徐淮初达成预定的丧父情绪波动值。”
“同时,主系统检测到徐淮初偏离剧情轨迹与宿主的行为有关,作为惩戒,宿主新手保护期的参谋王寻身份将被收回,于一月后强制脱离,并于未来随机时间以新身份回归本世界,情宿主做好准备,尽快通过第一个关键剧情。”
王寻眼神凌厉,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快速地细细思索着主系统的回应。
突然一顿,“达成预定的丧父情绪波动”?而并非直指徐正的死亡事实…他反复地琢磨着,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