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长鸣,比赛开始。
第一局,萧翊如黑色闪电疾驰而出,轻易截断谢临舟的传球。
楚晚棠策马上前封堵,两马交错瞬间,他低沉的声音裹挟着风声灌入她耳中:“伤可疼?”
关切的话语,此刻听来却像另一种形式的桎梏。
楚晚棠心神微震,萧翊已挥杆得分。场边欢呼雷动,秦悦投来得意一瞥。
“专注!”谢临舟策马掠过提醒。
第二局,楚晚棠摒除杂念,与队友配合渐入佳境。
当萧翊再次带球突进,她毫不犹豫迎上。骏马嘶鸣,眼看就要相撞,她猛地侧身,球杆巧妙一拨,球精准传至谢临舟杆下。
“好。”谢临舟抓住空档,突破防守,挥杆击球入网。
1:1平
景德帝抚掌大笑:“精彩。”
决胜局,气氛剑拔弩张。
双方缠斗激烈,比分胶着。关键时刻,秦悦接球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从马背重重摔落。
比赛暂停。秦悦捂着右腿,脸色惨白,痛呼连连。
御医检查后,在她大腿外侧发现几个细小针眼,血迹斑斑。检查马鞍,竟在内衬里寻到几根细若牛毛的银针
“岂有此理。”景德帝震怒,“何人胆敢行此阴私之事?”
秦悦梨花带雨,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楚晚棠,哀泣道:“陛下……臣女……臣女也不知……”
萧翊冷眼旁观,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昨夜那几根针,不过是他对她多嘴多舌的小小惩戒,效果倒是意外地……好。
“秦小姐可还能战?”裁判询问。
秦悦咬牙站起,强忍剧痛:“能……臣女为陛下,为殿下,定不负使命!” 她换了马,重新上场,但动作明显迟滞。
楚晚棠一方抓住战机,由谢临舟再下一城。比分变为2:1。
“最后一球定乾坤。”裁判高喊,全场屏息。
萧翊眼神骤厉,周身戾气暴涨。
他一夹马腹,墨玉般的骏马如离弦之箭,瞬间撕裂谢临舟等人的防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冲球门。
楚晚棠瞳孔一缩,不假思索催动流云迎上。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距离急速缩短。
她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愤怒、焦灼,还有她无法解读的深沉旋涡。
“让开!”他厉喝,速度不减反增。
楚晚棠置若罔闻,反而猛夹马腹。流云嘶鸣着加速。眼看就要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楚晚棠猛地侧身挥杆。
球杆与萧翊的狠狠撞击,发出刺耳的“铿”鸣!巨大的反震力让她身体瞬间失衡,向马侧倒去。
“晚棠!”谢临舟惊呼。
萧翊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电光火石间,楚晚棠凭借惊人的腰力死死扣住马鞍,硬生生将自己拽回马背。
而就在这瞬息,被她奋力挑起的彩球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入谢临舟的掌控范围。谢临舟毫不犹豫,一记势大力沉的挥杆——
彩球如流星,直贯风流眼。
“赢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楚晚棠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额角细汗涔涔,心口狂跳尚未平息。
她抬起头,正对上萧翊近在咫尺的阴沉目光。
他策马缓缓逼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骨:“为了赢,为了避开孤,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楚晚棠倔强地仰起脸,苍白的唇瓣微启:“殿下不也是……”
话音未落,萧翊骤然俯身。一只铁臂如闪电般箍住她的纤腰,巨大的力量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从流云背上掳起。天旋地转间,她已被他牢牢禁锢在身前,紧贴着他坚硬滚烫的胸膛。
“啊——”全场哗然。
“太子!”景德帝惊怒起身。
萧翊充耳不闻,一手紧揽着怀中挣扎的人儿,一手猛拽缰绳。
墨玉骏马长嘶一声,调转方向,四蹄腾空,如一道黑色飓风,卷起漫天烟尘,冲破人群的惊愕目光,绝尘而去。
“放开我,萧翊!”楚晚棠惊怒交加,奋力挣扎,指甲深深陷入他箍在腰间的手臂。
回应她的,是他胸膛下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和他喷薄在耳畔、带着怒意与灼热龙涎香的气息。
他手臂如铁箍,将她死死按在身前,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她的骨头。
“再动,孤就把你扔下去。”他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裹挟着疾驰的风声,危险而压抑。
楚晚棠挣扎的力道一滞。她能清晰感受到身后这具身体里蕴藏的磅礴怒火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躁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将她紧紧包裹。
她不再徒劳反抗,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任由骏马载着两人,冲向未知的方向,逃离那片喧嚣的球场,也逃离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身后,秦悦捂着渗血的伤处,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眼中怨毒如淬毒的蛇信,几乎要燃烧起来。
马蹄声歇,停驻在一条僻静的小溪旁。
萧翊翻身下马,不容分说地将楚晚棠抱下。
她脚刚沾地便要挣脱,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径直拽到溪边一块青石上。
“坐下。”命令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楚晚棠倔强地挺直背脊,胸口起伏:“殿下凭什么——”
话未竟,萧翊的手已抚上她额角。
刺痛传来,楚晚棠倒吸一口凉气,才发觉马球场上激烈的冲撞撕裂了旧伤,血丝渗出,染红了结痂的边缘。
“谁准你带着伤上场?”他声音冰冷,
动作却奇异地轻柔,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丝帕,印在她伤口上。
楚晚棠偏过头:“不劳殿下费心。”
萧翊眸光骤冷,捏住她下巴迫她直视自己:“看着我说话。”
溪水淙淙,映着两人无声的对峙。
楚晚棠这才看清他:额发微乱,眼底血丝未褪,显然昨夜无眠。
那双惯常冷静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暗潮,似风暴前夕的深海。
“昨日帐中掷杯,今日马场当众掳人,”楚晚棠声音微颤,带着压抑的屈辱,
“臣女究竟何处得罪了殿下,要受此折辱?”
“折辱?”萧翊手上力道微松,却未放开,“明知危险,为何还要迎上来?若坠马……”
“与殿下无关。”楚晚棠猛地站起,眼前却一阵发黑,踉跄欲倒。
萧翊立刻扶住她肩,迅速从马鞍囊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坐下,上药。”
“我说了不用。”楚晚棠猛地挥开他的手。
“啪嗒。”瓷瓶砸在青石上,应声碎裂珍贵的药粉瞬间撒落尘埃。
空气骤然冻结。萧翊盯着地上的狼藉,指节捏得泛白。
当他再抬眸时,眼底席卷的风暴令楚晚棠心惊,下意识后退半步。
“你就这般厌恶我的触碰?”他一步步逼近,声音轻得骇人,
“谢临舟扶你上马时,你倒是笑靥如花。”
溪边碎石硌着鞋底,楚晚棠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
萧翊双手撑在她耳侧,将她彻底困于方寸之间。
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每一丝翻涌的情绪,呼吸间带着清冽的茶香——他饮过醒酒茶了。
“殿下监视我,如今连我与谁相交也要过问?”楚晚棠仰头迎视,目光如炬,
“您以什么立场管我?”
这句话如利刃,精准刺入萧翊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瞳孔猛地一缩,撑在树干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喉结滚动,却终究无言。
斑驳树影落在两人之间。沉默,令人窒息。
“既然殿下无话可说,”楚晚棠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
“请放臣女回去,清阳她们该忧心了。”
她试图从他臂弯下钻出,却被他一把拽回。温热的大掌扣住她后颈,力道恰到好处地禁锢了她。
“你可知我……”
他嗓音沙哑,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罢了。”
这声“罢了”,带着罕见的挫败与无奈,竟让楚晚棠心头莫名一颤。
强大如他,竟也有这般欲言又止的瞬间。
僵持间,楚晚棠无意扯开了萧翊的领口。一抹刺目的海棠红从里衣领口露了出来——是她亲手所绣的香囊。丝线磨损,显然被主人日夜摩挲,贴身珍藏。
萧翊顺着她的目光,迅速拢紧衣领,耳尖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与他冷峻的侧脸形成奇异的反差。
“殿下既贴身留着它,”
楚晚棠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触那露出的红线头,“又为何要掷杯伤我?”
萧翊呼吸一滞。仿佛被戳破了什么隐秘,他骤然松开钳制,后退半步,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姿态。
“本宫醉了。”他丢下这简短四字,仿佛一个仓促的封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回深潭。
他转身去牵马,背影挺拔孤绝,方才的失控恍如幻觉。
楚晚棠望着他,指尖无意识抚过额上染血的龙纹丝帕。那抹红,在阳光下灼目刺心。
溪水依旧流淌。楚晚棠刚欲迈步——
“咔嚓!”林间骤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楚晚棠循声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一头体型骇人的野猪,獠牙森白如匕,裹挟着腥风从灌木丛中狂冲而出,直扑她而来。
“闭眼!”一声厉喝炸响耳畔。
玄色身影如闪电般挡在她身前。
萧翊一手将她狠狠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严严实实覆住她的双眼,另一手寒光乍现,长剑破空,发出尖锐的厉啸。
“噗嗤!”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伴随着野猪凄厉的濒死哀嚎。温热的液体溅上楚晚棠的手背,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
她被死死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眼前一片黑暗,唯有耳畔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野兽最后挣扎的响动。
“别看。”
他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竭力维持平稳,覆在她眼上的手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楚晚棠浑身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他胸前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那覆眼的手终于移开。视线恢复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萧翊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
“殿下……”
她刚开口,目光倏地凝住——他右肩玄色衣料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正迅速洇染开来。
“无碍。”萧翊低头瞥了一眼,眉头未皱。
他话音未落,挺拔的身躯竟是一个剧烈的踉跄。
楚晚棠心头一紧,几乎是扑过去撑住他。待绕至身后,目光触及那伤口的刹那,她呼吸骤然停滞——
一道狰狞的创口斜贯他整个脊背。足有三寸余长,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刺目的猩红早已浸透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怎会是小伤。”
楚晚棠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内衫一角,用力按在伤口上试图止血,布料顷刻被染红,
“必须立刻传御医……”
“不可!”萧翊一把抓住她颤抖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坚决,
“北境初定,储君受伤的消息传出,必引动荡。”
他气息不稳,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楚晚棠这才惊觉事态严重,看着手中迅速被血浸透的布条,急得眼眶发红。
萧翊喘息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特制的信号烟花塞入她手中:“放……李十六……会来……莫声张……”
等待救援的每一刻都无比煎熬。她扶着萧翊靠坐在老树下,双手死死压住那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指缝渗出,染红她的双手。
“怕血?”萧翊闭着眼,声音因失血而愈发沙哑。
楚晚棠摇头,又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