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活动室的窗户大开着,五月的风卷着梧桐絮飘进来,落在年意面前的诗稿上。她轻轻拂去那团绒毛,指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这是南风上周交来的《恒星通信》,天文社为星空诗会准备的压轴作品。
"年主编,这些怎么分类?"新社员抱着一摞投稿站在桌前,打断了年意的出神。
"按题材分开,抒情诗放左边,科普类放右边。"年意将南风的诗稿小心地放在专用文件夹里,"注意把每份投稿的联系方式单独记下来。"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林小满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批下来了!校长同意我们的预算申请!"
社员们欢呼起来。年意接过批文,目光落在最后那个鲜红的公章上——星空诗会真的要办了,她和南风的名字将并列出现在宣传海报上。
"南社长那边通知了吗?"林小满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俩最近...挺频繁见面的嘛。"
年意耳根一热:"都是公事。"
自从那晚天文台观测后,她和南风确实多了不少接触。每周二、四的午休时间,他们会在图书馆角落讨论诗会细节;偶尔放学后,南风会"恰好"出现在文学社活动室门口,递给她最新观测到的星云照片作为创作素材。
"公事~"林小满拖长声调,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那这个也是''公事''咯?天文社刚送来的,指定要年主编亲启。"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材质,但封口处贴着一枚小小的星形贴纸。年意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南风的标记,她在他观星笔记的页脚见过同样的星星。
等所有人都去吃饭后,年意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照片和一张便签。第一张照片上是璀璨的银河,第二张却让年意呼吸一滞——那是她在天文台观测时的侧影,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而她正专注地望着望远镜,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便签上只有一行字:"昨晚拍摄的仙女座,但这张更美。——南风"
年意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南风会拍她,更没想到他会把照片送来。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5月16日,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观测的那天。
她把照片夹进日记本最隐秘的一页,却听见活动室的门又被推开。抬头时,南风正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收到照片了吗?"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年意点点头,突然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拍得很好...谢谢。"
南风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他今天没戴眼镜,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透的浅棕色,像是琥珀里封存的星光。
"诗会宣传海报设计好了。"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图纸,"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海报顶部是深邃的星空图案,下方用艺术字体写着"星河入梦·光年之外——晨曦中学首届星空诗会"。最下方的主办方署名处,"文学社年意"与"天文社南风"并列在一起,两个名字挨得极近。
"很完美。"年意轻声说。
南风突然倾身向前,伸手拂过她的发梢。年意僵在原地,闻到他指尖淡淡的铅笔石墨味。
"梧桐絮。"他摊开手掌,一小团白色绒毛静静地躺在掌心。
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文学社社员说笑着涌进来。南风迅速收回手,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年意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周六的彩排安排好了吗?"南风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嗯,上午九点礼堂见。"年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会带完整流程表。"
南风点点头,离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让年意想起他照片背面的那句话——"这张更美"。
周六早晨,年意提前半小时到达学校礼堂。推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南风已经在那里了,正站在梯子上调整横幅的位置。晨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来得真早。"年意放下包,仰头望着他。
南风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想确保万无一失。"
他从梯子上下来时,年意注意到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件衬衫的颜色,和她第一次在作文里描写的"深蓝校服"几乎一模一样。
"你的诗,"南风突然说,"《银河铁道》,我很喜欢。"
年意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会......"
"林小满给我的。"南风从包里拿出一本校刊,"最新这期《晨曦》,你用了化名,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年意脸颊发烫。那首诗确实写的是她与南风在天文台的夜晚,只不过把望远镜换成了银河铁道的意象。她用"林夏"这个笔名投稿,就是不想让南风发现。
"诗里的''列车长'',"南风翻到折角的那页,"是我吗?"
年意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你觉得呢?"
南风没有回答。礼堂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鸟鸣。当年意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发现南风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让她心尖发颤。
"我很荣幸。"他轻声说。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中午休息时,年意独自在后台整理诗稿。她正要把南风的《恒星通信》放进文件夹,突然发现诗稿背面有铅笔写的细小字迹——这分明是另一首诗的开头,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反复擦拭过。
"当你凝视星空时,
星空也在凝视你。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光年,
而是不敢说出口的,
''我也喜欢你''。"
年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这是南风的笔迹,但比平时潦草,像是在某种强烈情绪下匆匆写就的。她突然想起评刊会那天神秘消失的诗稿——难道这就是那首诗的残页?
"找到宝藏了?"
南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意慌忙把诗稿翻回正面。转身时,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直接泼在南风的衬衫上。
"对不起!"年意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
南风接过纸巾,却没有立即擦拭。水渍在他胸口洇开一片深蓝,像是夜空中突然出现的星云。
"没关系。"他说,目光落在年意手中的诗稿上,"你看到了?"
年意咬着下唇点点头:"这是...评刊会那天的那首诗吗?"
南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从她手中抽走诗稿,翻到背面:"三月份写的,一直没勇气投出去。"他的声音很低,"后来觉得太直白,就重写了《恒星通信》。"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年意鼓起勇气问道。
南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确认什么:"因为周六晚上,天文社有流星雨观测活动。"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年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什么答案?"
"为什么我的观星笔记里,全是你的文字。"南风说完,转身走向舞台,留下年意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张承载着秘密的诗稿。
下午的彩排结束后,年意留下来收拾资料。当她整理到诗会报名表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陈默,高三理科班,投稿诗《星坠》。
年意皱起眉头。陈默是南风班上的学霸,也是出了名的孤僻。更奇怪的是,他在联系方式一栏写的不是自己的电话,而是"通过南风转交"。
她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准备周一问问南风。正要离开时,发现舞台角落有个反光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支铅笔——不是普通的铅笔,笔杆上刻着天文社的标志和南风的名字。
年意捡起铅笔,想起自己在日记里写过的话:"他画星星的铅笔,和我写他的钢笔,曾在失物招领处紧挨着躺了一整个夏天。"
她鬼使神差地把铅笔放进书包,决定周六晚上亲自还给南风。
回到家,年意从书柜深处取出那本珍藏的校刊合集。翻到三月份的目录,她找到了陈默的名字——他曾在《晨曦》上发表过一篇《宇宙尘埃》,当时获得不少好评。但奇怪的是,那篇文章的文风与今天的投稿诗截然不同。
年意打开电脑,在校园论坛搜索"陈默诗",跳出的结果却全是关于他数学竞赛的新闻。唯一一篇文学作品,还是高一时的古文鉴赏。
手机突然震动,林小满发来消息:"紧急!贴吧有人发了你和南风在天文台的合照!"
年意的心猛地一沉。点开链接,果然看到那晚南风拍的照片被匿名发布,配文是"文学社主编与天文社社长的秘密约会"。照片拍得很模糊,但熟悉的人一定能认出是他们。
最让她心惊的是下面的评论: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听说南风经常往文学社跑。"
"年意那篇《猎户座停电时》写的根本就是南风!"
"卧槽,所以那些作文全是情书?"
年意的手开始发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被曝光。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条新评论跳出来:
"无聊。那张照片是合成的好吗?我是天文社的,那晚我们全社都在观测室。"
评论者的ID是"Orion_NF"——猎户座_南风。
年意盯着那个ID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她想起南风诗稿背面那句话:"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光年,而是不敢说出口的''我也喜欢你''。"
窗外,初夏的夜空清澈如洗,猎户座已经沉入地平线。但年意知道,在某个地方,那些星星依然亮着,就像某些未曾言明的心意,虽然看不见,却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