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这故事发生在民国某年,那时有座城名叫玉清城。
玉清城,举国三清境之一。
那阵儿,发生了件血染梨花的案子。
说犯事儿这人,偷盗、伤人、杀人、抢劫,为非作歹了几天,这事儿传到了玉清城元帅耳朵里,可这城里城外贴满了抓他的通缉令,竟无一人来告他。防他兴风作浪惯了惹得民众百姓恐慌,这元帅决定亲自去城关那视察。
您瞧,城关这黑压压的一群队伍就是那元帅带着呢。
不过…这打头人一头长发,个头儿倒是高些。
哦,原是个男的。
这人就是玉清城元帅,何绍玉。
瞧他身板儿板正着,肩头坠着长发,脸蛋儿清透,除了偶尔的一两处疤。
也是,上了战场的哪有溜光水滑的了。
他简直称得上美,美过寻常女子。不加粉饰。从眼睑垂下的睫毛挡住瞳仁儿,垂下万丝绦,看不清神情。只见得嘴角带笑,荡起那只不明显的黑痣。
一笑万古春。
美人相。
轻嗅。
淡淡的金属味混着沁人的梨花香。
这简直和军队里扎堆的粗汉没法儿比。
他站的很直,就这么审视着那些新兵蛋子,“今儿个是来打探风声,当然,见着了他更好,若是见着了,莫得喧哗,惹得人心恐慌…”他的嗓子像腊月底最冷最冷的地方那趟冰泉,很清凉,一点儿人味没有,和他这玉面一点儿不沾边儿。
随即在城关四处打听着。
在那些新兵打听的时候,何绍玉倏地看见一抹人影儿,和手中纸张上画的人儿模样相似。
“元帅,是他了。”旁边的兵提醒他道。
“呵。”何绍玉嗤笑一声,这足以让后面在他训练下的新兵们心口一毛。“他倒也真敢出来晃荡。”他随即往前走,担心打草惊蛇,补了一句,“分头走。”
那人似乎有察觉,嗖的一下从柱子后溜走了。随机在街口疾跑。
“元帅!他跑了!”身旁又一小兵!说道。
他真把何绍玉说的话抛脑后了。
何绍玉嘴角漾起一抹寻常的笑。
这个笑…
身边的士兵反应过来,后背冷汗涔涔。
“这幅表情么…会死的吧…”他怯怯的想。
何绍玉突然揽住他的肩,脚步没有停止。“你似乎嗓子很好。”
“不去唱戏可惜了。”
他仍不改一脸笑意,旁边的士兵只觉着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此时如果何绍玉甩了他一耳光他也会不这么心慌。
可这元帅不是寻常人。
他从不当面动怒失态,始终就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笑面虎。
“往城南边儿跑了。”他嘴角笑意止住,眼底打不透的神情,写着不满。
“城南边儿能藏身的地儿只有一家喜万戏院。”
“啧。”何绍玉罕见直接显现出不耐烦“麻烦。”
如果抓到那人,那人怕是惨的很。
何绍玉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戏院。
门口地面浮灰的脚印已经诉说了那人的行径。
何绍玉却面露困色。
何绍玉从没来过这种地界。说来也怪,那些高官贵族军阀什么都爱听戏,就他不愿。
他最恨这种地方,满是脂粉气和假模假样的笑。可子弹已经上膛,容不得犹豫。
“啊…不想进去…”
“进去的都得是什么人。”
“什么人会来这消遣时光?”
“定是些闲散懒汉、登徒子。”
不是重点。
还有。
看这些有什么用么。
何绍玉在内心做了一番抗衡。
身边士兵看向迟迟不进屋的何绍玉。
他的小臂肌肉突然颤抖,麻的他一激。
“连身体也抗拒这种地方呢…要赶紧抓人回去了。”
不能再耽搁了。
他轻舒一口气,推开了戏院门,方才若隐若现的戏曲声已然清晰了然。
他看向屋内。戏台上一青衣扮相的戏子正唱着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之断壁颓垣。”
这出戏,唱的跟勾魂儿了似的,透亮的赛过云遮月!
“毕秋!”
“好”
“好角儿!身上有玩应儿!”
台下听众不断夸奖、打赏。
原来他是玉清城的名伶,姓毕,单名一个秋字的。
虽不知扮的是谁,可还是觉着漂亮。
小腰儿那么一把,妆一画。姑娘似的。
“好漂亮。”何绍玉心里不断想着这句话。
“在想什么?!”他倏地回神。
肌肉抖动的更厉害了。
不对。
这不对
要抓紧。
“一会儿抓紧疏散人群。”
“是。”
那些士兵忙不迭的进屋里,与那些听众说着、劝着,让他们离开。
这话说的本就唐突,台上的角儿唱的还好,让这些戏痴怎舍得离开。
“去去去。”
“呸!别扰了姑奶奶的兴致!”
“哪家的混小子?边儿去。”
他们只觉着这是哪家与这戏院子有过节的砸场子的。
这一切被何绍玉看在眼里,他眉心发乱,只觉着有股怪异的感受萦绕在那儿,他烦躁的踏着青石板路走进屋内,从腰间掏出红皮勃朗宁手枪。
“砰”的一声,子弹朝着上空炸开。唱戏声戛然而止。
“想活命就甭墨迹!”何绍玉忍受不住朝棚顶开枪,眉头拧成一股儿绳。
他更厌恶这儿了。
一时间,方才死活不走的人们都慌忙四周逃窜,士兵们帮着疏散人群。
那抹身影儿,也终于现身,鬼鬼祟祟混在人堆儿里,想趁乱离开。
可这也被眼尖的何绍玉发现了。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这些人都在跑,可没一个人顾及台上那位角儿。台上身着繁重戏服的毕秋,没人帮他,他只得提起罗裙,心里再急也没法儿,他只能慢悠悠的走。
一人突然略过他。
何绍玉的胳膊抖的更厉害了,目眦欲裂,他眼神狠厉,咬着牙,忍着骨缝儿里的不适,扣动扳机。
“啊——”台上毕秋惨叫一声,那人恰好从他身边略过,而那枚失误的子弹,理所应当打在他膝弯处,他的腿瞬间无力,跌落在地。
他只觉得那儿的筋骨迸裂了,鲜血顺着腿弯儿汩汩流出,蜿蜒出一条浅浅的河。他揭开覆在上头的衣襟。
血淋淋的一个洞。
血啊肉啊骨头啊滚作一团,浑然一体。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我的腿!”毕秋嘴里止不住的喊痛,疼痛带来的酸涩促使他流下了泪,晕开了脸上的妆,流出一道血泪。
“好疼!腿…”后面的话他几乎没力气喊出来了,他好久没这么痛过了,哪怕是小时候在戏班被师傅打。
他晕死了过去。
何绍玉太阳穴突突直跳,后槽牙咬得生疼。本该射向那人的子弹,此刻正嵌在毕秋膝弯里。
那人妄想撞开侧门,何绍玉用另一只手控制住握枪的手,甩手又是一枪,那人栽倒在门槛边,脑浆溅在朱漆门板上。
何绍玉喘着粗气,肌肉仍在不受控的抖动,但比刚才缓和了些许,他无力跌坐在地上,摸着内衬兜里的东西,眉头微蹙,嘴角颤抖“怎么会…那药…”他此刻骨缝里简直要生出千万条蝼蚁。何绍玉跌坐在椅子里,军装被冷汗浸透。他摸到内袋里的针管,扎进手臂。神色稍作缓和。
“封锁现场。”何绍玉冷声道,警戒线迅速拉开,圈住满屋狼籍。
过了一会儿,外面警报迭起,警卫队的人来了,何绍玉与警署长简略说了大概,那人的尸体被套进裹尸袋,带走了。
地上血淋淋还有一片。
那是谁?
何绍玉缓缓走近,发觉那人是台上唱戏的毕秋!
“来人!送卫生院去!”他冷声冲警卫队的人说。
一个担架,一个裹尸袋。
这场闹剧,一死一伤。
其实何绍玉为什么会觉得毕秋的扮相美。
跟同时看到《霸王别姬》里小四和程蝶衣的扮相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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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梨园一面枪缨乱,筋骨迸裂金肢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