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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91章 野心


    杨玉燕在学校已经养成了非常健康的生活习惯,每天早上七点准时醒来。她醒过来以后,就躺在床上沉思怎么对付苏纯钧。


    昨天晚上虽然与大姐聊了很多,但那都是瞎聊。要怎么杜绝未婚夫花心的机会,杨二小姐心里是早有定计的。昨天晚上把人给留在小红楼只是第一步,今天才是重点。


    她设想了许多话题场景,自觉胸有成竹后,才起床穿衣服。


    张妈敲门催她:“还不下来?全家就差你了!”


    杨玉燕一边穿袜子一边说:“我来了我来了!”


    她推开门,往楼下看,挽着张妈小声说:“苏老师走了没有?”


    张妈:“没呢,没吃早饭怎么会走?快下去。”


    杨玉燕跑下楼,进了餐厅,餐桌上已经坐齐了人,杨玉蝉和苏纯钧中间空着一个位子就是给她留的。


    杨玉蝉不知为何正在自闭,苏纯钧从她下楼就一直盯着她看,双目炙热,他笑着替她拉开椅子,“快过来。”他说。


    杨玉燕心中智计万千,装得特别淑女温柔,她柔柔一笑,走过去坐下来,张妈过来问她:“有粥和牛奶,你喝哪一个?”


    杨玉燕:“牛奶。”


    张妈就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关于牛奶,有一个美国来的故事。


    起因是美国一个科学家做了一项实验,测量了一下几大洲的人的平均身高、平均年龄,还有日常食用最多的食物种类,然后将这些数据扩展成了一个篇论文。


    跳过中间,结论就是黄种人的身体素质最差,身高最低,平均寿命最低,食物种类中蛋白质的摄取严重不足,这是导致黄种人在白种人、黑人这些人种之间垫底的根本原因。


    得益于现在美国与中国在商业上的交流频繁,这篇在美国科学界引起小小的轰动并获得多方转载的新闻很快就流传到中国来了,画报很快将全篇论文翻译并登出来。


    虽然画报只是一个时尚杂志,但事实上它的内容相当前卫,会刊登很多国外的消息。


    画报上一报道出来,国内的很多报纸也都转裁了。


    当然,大部分的中国人只是看个热闹就算了,不可能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但在学校里,却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


    校长立刻要求学校食堂每天提供给每一个学生一枚鸡蛋,学校里也有公益组织号召大家每天都要吃一颗鸡蛋,喝一杯牛奶,要保证自己的体质可以跟美国人看齐。


    有留学背景的代教授也马上就在课堂上讲了为什么美国人那边的饮食结构跟中国人不一样呢?那是因为中国是农耕社会,而美国和英国则更像是牧猎社会。中国靠着两河广袤的平原开展农耕,这才发展出了中原文明,并且在几千年前就养活了数以万万计的人民。因为假如不依靠农耕,而靠放牧打猎打渔的话是不可能发展出那么庞大的部族的,所以中国古代时期发展的很快,就是因为我们是农耕社会,人口众多。而英国和欧洲那边全是星罗棋布的小国家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多的食物,食物少,人口就少,发展起来就缓慢。


    至于蛋白质对人身体的作用到底有多少,这个还很难讲,总之,不应该对外国的科学研究过于盲目,我们应该通过研究得出自己的结论。


    下面就有学生问,那校长要大家每天吃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是不是在追捧外国人?


    代教授说,当然不是。因为现在大部分的人营养都不够充分,学校里很多同学都把精力花在了学习上,营养不够,牛奶和鸡蛋可以补充身体所需要的营养,校长是出于关心大家的目的才要让大家多吃鸡蛋喝牛奶。我们不能盲目的相信外国,也不能盲目的将所有关心我们的人都推开,要能分清好坏。


    代教授开过课后,学校里的其他教授也都陆续向学生们解释,让他们不要因为外国的一篇研究报道就自卑——竟然真的有人自卑!还有人说中国人就是比不上外国人,外国人长得那么高大,人家的人种就比我们优秀。被杨玉燕听到立刻起了个生动的外号送给这位发言的仁兄:“慕洋犬”。


    其用词之刁钻辛辣,剥皮见骨,足以令人买凶了。


    虽然这个外号确实叫开了,学校里也再也难以见到有人说黄种人人种低劣比不上白种人了,但倒是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外号是杨玉燕先喊出来的。


    早餐桌上听到这一段故事,苏纯钧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再看身边一脸娇羞的未婚妻,深深的觉得——这小女子放到学校杀伤力变大了。


    以前在家,嘴皮子再利索也就怼怼他,怼怼她姐,偶尔发表什么高论也是对着画报上的明星或报纸上的闲人,不管是明星还是闲人都不会反驳她,也就任由她去骂。


    可她现在对着别人骂,别人是会听到的呀。


    祝颜舒冷笑:“这才是头一回呢。燕燕,快给苏先生讲一讲你还干了什么好事。”


    杨玉燕拿眼睛怯怯的望着苏老师,摇摇头,轻声说:“我……也没干什么呀。我都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那句“慕洋犬”之后,她足足被关在家里四天,全家都禁止她出去,连课都由代教授亲授,不需要她去教室上,写作业由杨玉蝉监督,少一题都不行。


    她苦不堪言,放出来之后再也不敢仗嘴欺人了。


    苏纯钧深知她积极认错,坚决不改的作风。但对着她这张脸,当着一桌人的面,还是不想骂她,要保存她的面子呀。


    他说:“我相信燕燕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杨玉蝉从上桌起就不敢抬头,因为对面坐着施无为,他一直在看着她!


    此时听到苏先生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杨玉燕,忍不住说:“苏先生,你待燕燕不要太宽松了。你还是说说她吧,我看她对你的话还是会听的。她在学校里真的太张扬了,这不是好事。现在日本人都挺注意她的了。”


    苏纯钧立刻警觉起来,目光扫过祝颜舒、代教授,问他们:“日本人注意燕燕?为什么?”


    祝颜舒与代教授交换一个眼神。祝颜舒先开口,迟疑的说:“其实是日本的老师都对燕燕太好了,让我有点不安。”


    代教授看苏纯钧脸色都变了,插口说:“你了解燕燕,她很有一些小聪明,老师们对这样的学生都是挺头疼的。但日本老师对燕燕,就有点过于宽容了。不过也不止是燕燕,他们从来没有惩罚过一个中国学生。”


    苏纯钧听到最后松了口气,他说:“日本人对中国人一直是走怀柔政策,他们对上欺压,对下就怀柔,所以现在外面说日本人好话的百姓也有不少。”


    这是一种特别奇特的现象。


    现在宪兵队天天上街抓人,小流氓天天捣乱。但由于日本人在城市的势力渐渐扩大,宪兵队和小流氓是不敢去招惹日本人的。


    结果就有一些商家和居民发现了,他们开始在门口和窗户上挂日本国旗,以此来避开小流氓和宪兵队。


    苏纯钧:“日本人还有商会在施粥、施药,很是聚揽了一些民心。”


    学校里有粮还不明显,民间很多菜市场早就不开张了,粮店也关门了,小百姓没有地方买吃的喝的,手里的钱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很多人都吃不饱饭了。


    这时日本商会施粮,施药,自然就有人说他们的好话。


    代教授叹气:“日本人的野心不小啊。”


    像法国人、意大利人、葡萄牙人,这些外国人来中国劫掠一番就走,从来没有操心过在中国他们的名声如何。而美国人和日本人却一直在经营自己的名声,现在民间说这两国好话的是大有人在。


    愿意花钱、花精力买一个好名声,意味着他们需要在中国拥有支持者,他们需要在中国经营自己的势力。


    美国离得远还好说,日本就太近了。东三省已经差不多算是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了,难道他们还想要整个中国吗?


    第192章 偷香


    杨玉燕其实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疯”了。


    以前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挺“疯”的,不过那都是在网上“疯”,现实中她可是个乖宝宝,邻居同学都众口一词的评价她是个好人,特别温柔,跟谁都没矛盾,没有一点脾气的那种。


    其实她特别烦当时的自己必须要乖,要对谁都笑。可她当时只能那样啊,不敢跟同学发生一点问题,生怕被老师告状,在微信上被说两句闲话。


    因为要是她亲妈知道了,那是会把她揍死的。


    她小时候天天挨打,都是挨亲妈的打。亲妈倒是也没把她打出个毛病,身上连块疤都留不下来,让她想对外人哭诉都不行。她以前看法律条文最恨的就是为什么法律规定的轻伤标准那么高?挨打是会疼的啊,哪怕打不出严重的伤,那也会疼啊!


    现在回忆起来,可能那时亲妈打她也打得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重,可当时她就记得几乎每天都要挨打,每天都要受疼。可能是上完小学,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吧,才不怎么挨打了。


    她当时被管得特别乖,特别懂礼貌,知道自己写作业看书,考试没考好知道认错。她亲妈就非常自豪,她把孩子养得特别好,她觉得孩子就是要打才能乖,才能听话。


    其实她特别恨当时假乖的自己,特别特别的恨,觉得自己当时特别假,特别装。


    所以她在网上什么都敢说,一天手机不离手,到处跟人抬杠撕X,那时真的好快乐好愉快。


    现在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像当时在网上时的样子了。


    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在网上能干的事,在现实中肯定不能干啊。


    但她也忍不住,每回都不等思考一下,她就已经冲上去了,完全是条件反射。


    现在家里人都管着她,她都明白。她也知道这样干太危险,她也想改一改这个坏毛病,不能把网上撕X的习惯带到现实中来了。


    她低头忏悔,样子很可怜。苏纯钧就一点都没办法再教训她了,等吃过早饭,他牵着她的手,想跟她到外面去两人说说悄悄话,趁机再劝她不要太冲动,但杨玉燕拉着他又回到楼上去了,门一关,就他们两人在卧室里。


    这间临时改成的卧室并排放着两张床,两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圆桌,一个衣架。


    圆桌上放着妆镜、梳子、粉盒,还有一个妆盒,里面放着两条金项链和金耳钉。


    杨玉燕把妆盒的下面拉开,取出苏纯钧送给她的那串碧玺,说:“我就放在这里,左边第一个格子。”她拉开第二个格子说,“这里放的是妈给姐买的金表。还有你给我买的金表。”


    粉色的窗帘随风飘扬。


    两张床都叠的整整齐齐。


    苏纯钧虽然是送床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这张床。


    “这张是我的床。”杨玉燕指着右边的那一张床说。他看到上面的毛毯是蓝色的花。


    她牵着苏纯钧走过去,推着他,让他坐到床上。


    苏纯钧本来没想坐下来,他还要赶着去市长家。他本来只是想站着说两句话,但从进来起就什么都忘了。


    他被那只小手一推就往后坐在了床上,床垫挺软的,是他特意订做的席梦思床垫。


    他仿佛还能闻到床上的香粉味。


    苏纯钧身上有些僵硬,他直手直脚的要站起来,但肩上的那一只小手坚定的把他按在床上。


    她不让他站起来。


    苏纯钧领悟到这个以后,真的全身发僵了。


    他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


    现在是早上。


    她还要去上课。


    楼下有祝女士,有代教授,还有杨玉蝉和施无为,还有张妈。


    所以,这不可能是她的意思。


    她可能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女孩子脾气硬,娇气,不喜欢别人跟她唱反调。


    她不让他起来,让他坐床上,肯定都只是普通的意思,就是让他坐着而已。


    苏纯钧思考片刻,镇定下来,头都不敢抬——他生怕自己再理解错什么!万一铸下大错怎么办!


    祝女士就在楼下,代教授也在,还有杨玉蝉、施无为、张妈!


    “燕燕……”苏纯钧声音柔弱,带着哀求:“我还要去上班呢。”


    话音未落,两条玉臂就缠到他脖子上来,像一条绞索。


    一个香软娇嫩的身躯,她温热,柔软得不可思议,碰不到一点点骨头,滑溜溜,软绵绵。


    皮光肉滑。


    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理解过这四个字。


    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苏纯钧的脑海一片空白,两条手臂有自己的意识抱了上去,大腿和胸口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灵敏。


    “你下班能不能回到这里来?”杨玉燕施展她想出的绝计,靠在他的肩头撒娇:“我想见你,想每天都见到你呀。你有汽车,反正都要开车回家,去祝家楼和到这里来也没有多少区别啊,就是路上花的时间多一点,但又不要你自己掏油费。你今天下班回来好不好?”


    ——只要不让苏纯钧回祝家楼,他不就见不到小妖精了吗?


    多么简洁高较的计策。


    只要让苏纯钧同意每天在城里绕半圈就行,不过是上班下班单程两个小时而已,没什么,社畜都是这么过来的。


    杨玉燕哼叽:“好不好,好不好嘛。”


    苏纯钧:“好。”


    杨玉燕:“……”才求了一句,前后不到一分钟,这就答应了?那还用不用再多求求?


    头回撒娇求人,拿不准轻重,杨玉燕决心多花些功夫来巩固一下成果。


    她收紧手臂,声音发的更粘:“你不会哄我吧?说好的哦,你下班要回来这里哦。”


    她还待再抱着人晃一晃,不料苏先生的腰大概是铁铸的,她自己晃起来,他根本没动,倒像是她抱着一根铁柱子磨了磨。


    磨完,铁柱子开始喷热气了。


    呼吸粗重。


    下面有一个钥匙在顶着人。


    他车钥匙放裤兜里了?


    杨玉燕茫然的想。


    苏纯钧悄悄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趁她没发现,贴了两秒,看她还没发现,又贴了上去,一边在心里读秒,一边不舍得移开。


    很想亲吻她。


    可是却不敢。


    楼下有很多人。


    可他的嘴唇有自己的意识,从她的脸颊慢慢挪到了她的嘴唇上。


    先贴在了一起,像是怕惊吓到对方,又像是已经吓呆了。


    他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也睁着,正好奇又惊慌的向他望。


    太近了,她从没有离得这么近去看一个人。


    原来他的睫毛这么长,双眼皮这么深,鼻梁真的很高,眉毛又浓,眉型又好看,还有,他竟然有美人尖。


    他比她要好看呢。


    杨玉燕有一点点失落。


    男孩子用不着这么长的眼睫毛,也用不着这么高的鼻梁。


    慢慢的,她的眼睛闭上了,像睡着了。


    亲吻像什么呢?


    杨玉燕头一回干这种事,觉得像喝多了咖啡以后心慌,可心慌的又很快乐,像让心脏继续这么慌下去,仿佛后面还有更快乐的事。


    舌头上仿佛有一根筋与心相连,咬着舌头就是扯到了筋,让心都不听话了。


    喉咙仿佛被羽毛掻过,背上好像生出了一大片的麻筋。


    然后——


    施无为在门外等了片刻,又敲了一次,轻轻敲。


    他特别小声的在门外喊:“苏剑,苏剑,已经十分钟了,你上来已经有十分钟了。”


    门打开了,苏纯钧站在门后,他身后躲着低着头的杨玉燕。


    施无为盯着他在昏暗的地方也发亮的眼睛和那张仿佛吃了仙丹的脸,沉默片刻,给了他一拳,打得苏纯钧打嗝。


    苏纯钧没反抗,只是捂着肚子说了一句:“你还没正名呢。”


    施无为举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闭嘴,我这完全是看在同窗情谊的份上手下留情了,赶紧下去。”


    苏纯钧牵着杨玉燕下楼,穿过在客厅盯着他的祝女士和代教授,在厨房走廊上盯着他的张妈和杨玉蝉。


    他牵着人走到外面。


    “我晚上回来。”他笑着说。


    施无为在后头举着拳头恐吓他。


    第193章 学术之争


    杨玉燕非常镇定,泰然自若,面无表情。


    她根本不敢往祝颜舒和张妈那边去看,站在外面让施无为把她的书本拿出来。


    “我就不进去了,在前面等你,快一点啊。”杨二小姐若无其事的样子很能唬人,她也没给施无为说话的机会,甩着手就先跑了。


    施无为想教育她两句,可又怕被杨二小姐顶回来,他倒不怕失面子,只怕杨二小姐那张嘴太厉害,想一想他也没有太多立场,教育她的事还是交给杨玉蝉吧,想到杨大姐,施无为就充满了信心。


    虽然杨大姐和杨二小姐是两姐妹,但他就是觉得杨二小姐身上充满了小资本主义的气质,是个标准的大小姐,而杨玉蝉就温柔得多,又充满智慧,纯朴、可爱、贤淑、美好……等等。


    总之,他一向觉得杨玉蝉比杨玉燕更优秀美丽,也觉得她更有能力。


    施无为走回去拿书本,看到祝教授抱着胳膊站在客厅里,代教授和张妈都在旁边劝她。


    祝教授吊着眉毛,连连冷笑:“不要管她,她也是大姑娘了,一点事也不懂,跟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叫人占了便宜也是活该。”


    代教授微笑着说:“他们是未婚男女,已经有了名分,发乎情,止乎礼,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这么生气。”


    张妈看了代教授一眼,说:“小姐,我瞧二小姐这是像你。大姐多么正经端庄,从不动小脑筋,二小姐偏偏古灵精怪,不是跟你一模一样?你以前跟人跳舞跳个通宵,一晚上换四五个舞伴呢。”


    祝颜舒不妨张妈拆台,可她又不习惯认输,嘴上强硬道:“我那时是在自己家里,旁边还有你们在,我爸妈都在楼上,怎么也不会出事。何况那都是我的朋友,男男女女一大群,大家天天一起读书看报,叫你说的好像是什么淫窟。”


    代教授笑呵呵的说:“祝教授会跳舞呀,那太好了,五月端午节学校一定会举办舞会的,到时还要请您赏光哟。”


    祝颜舒已经有多年未跳舞了,更别提参加舞会。此时听说学校里还要办舞会,心立刻活动起来,顿时将自家二小姐刚才的事忘到了脑后——孩子回来再打也不迟啊。


    “学校里真有舞会?怎么端午节要跳舞呢?”她好奇的问。


    代教授笑道:“这是为了增加男女同学之间正常、健全的交往。校长说堵不如疏,与其让学生们都往小树林里钻,不如光明正大的给他们交流的机会。除了端午要办舞会,新年也要办新年舞会的,校庆也有。”


    大学里一年足有那么四五次机会是可以一起跳舞的,全校男女一起来,教授们做先行官替学生们带好头,学生们才敢下场跳舞。


    代教授说:“祝教授到时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


    每次都会请社会名流和校友前来参加,这也缓解了学校里女老师不足,男老师没有舞伴的窘境,毕竟男老师抱着女学生跳舞容易出事。


    可以想像今年祝颜舒一定会被全校的男老师邀舞的。


    代玉书在心底暗想,校长肯定是要排第一位的,他第二个,后面的人就不必想了。


    张妈乐得见祝颜舒忘了教训杨玉燕,忙说:“小姐,你要不要做两条新舞裙?跳舞还是穿洋装裙子才好看。”西洋裙子裙摆像花朵一样,转圈时会散开,美丽的很。


    祝颜舒的跳舞裙子都是旧裙子了,少说也放了十年,听了这话心动不已,可是最近学校里有棉布运动,她难免觉得做新裙子太浪费钱了。


    她面露踌躇,代教授已经拂掌赞成:“应该!应该!祝教授不是已经收到了薪水?正好拿这薪水去做新裙子,到时穿新裙子跳舞更应景。”


    祝颜舒做教授,一个月开八十几块,在学校里已经算是高薪人士。但这点小钱,祝女士从未看在眼里,拿到手以后就塞给张妈做日用了。此时代教授提起,祝颜舒乐得多了一个借口做新裙子,笑道:“好啊,代教授说的对,我听您的,这就去做新裙子。”


    张妈的眼睛都要瞪出来,多亏祝颜舒给她使眼色才没有叫嚷,心道做一条新的跳舞裙至少要四五百块钱,那点薪水用来镶花边吗?


    杨玉燕站在道边等了十分钟才看到杨玉蝉与施无为两人跑来。


    杨玉蝉一看到她就露出判官脸,黑黢黢,她瞪着她骂道:“你以后不许再跟苏先生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知不知道?”


    杨玉燕杠精之魂发作,立刻杠道:“凭什么?我就不信你以前没跟马天保亲过!”


    施无为听了面色大窘,怕杨玉蝉不自在,大声清了清喉咙,说:“我先去教室打扫卫生。”说完就把书本塞给杨玉燕就先跑了。


    杨玉蝉的脸已经是史无前例的黑。


    杨玉燕杠完也后悔,待施无为走后就立刻道歉:“姐,我不是有心的。”


    杨玉蝉举手要打,杨玉燕缩脖子闭眼,但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杨玉蝉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骂道:“你知道什么!我就是跟他亲过……也只亲过一回。何况苏先生能跟马天保比吗?”


    杨玉燕好奇之心大起,立刻巴上去抱着杨玉蝉的胳膊,一半是为了转移话题,一半是好奇,问:“你们真亲过啊?怎么亲的?”


    她也是才亲过,对亲这件事太好奇了,巴不得把世界上所有人的亲亲都拿过来比较一番。


    杨玉蝉想打听杨玉燕和苏纯钧关在屋里都做了什么,要钓鱼就要下饵,所以她也老老实实的跟杨玉燕坦白。


    “就那么亲呗。跟电影里演的似的,站着,他抱着我,嘴贴上来,就这么,没什么意思。”杨玉蝉轻描淡写的说。


    其实还是有点意思的。当时两人是在校园里边走边讨论,走到静处,四下无人,就这么发生了。杨玉蝉当时满心都是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到,还有非常非常的紧张,亲完两人就不说话了,沉默的快步又回到教室,马天保又把她送到学校大门口,看着她坐上黄包车回家,第二天再来校,两人就仿佛有了一个秘密,有了与众不同的默契。


    不得不说,杨玉蝉是从那以后就有了“认定他”的这个念头的。


    后来这个念头就被杨玉燕和祝颜舒联手撕碎了。


    杨玉蝉从自身经历想起,就觉得杨玉燕和苏先生在屋里亲,肯定也不止是亲,因为亲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可是在楼上待了好久的!


    杨玉燕兴致勃勃:“有什么感觉?”


    杨玉蝉仔细回忆:“紧张。”


    她也紧张!杨玉燕还想听更多,就接着问:“还有呢?”


    杨玉蝉:“……就有点紧张,担心被人看到。”


    杨玉燕:“除此之外呢?”


    杨玉蝉急燥道:“没了呀,我们又没做别的!你跟苏先生是不是做了什么?”


    杨玉燕听了觉得……这明明少了很大一段体验啊!


    “不是,姐,我是问你什么感觉啊。”她问。


    杨玉蝉:“我就很紧张啊,很担心啊。”


    杨玉燕:“……你舒服吗?”


    杨玉蝉从天灵盖到脚底心都发毛了,脑中已经想到了将苏纯钧炮制出来的满清十大酷刑!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她目露凶光。


    杨玉燕:“……”


    杨玉燕发现,可能、也许、大概,她跟她姐在体验上有一点差别。


    杨玉蝉发现杨玉燕的目光有些不对,怎么说呢?透着一股同情的味道。


    “姐,你当时到底是怎么亲的?”杨玉燕真诚的问,“是不是就是嘴巴碰了一下而已?”


    杨玉蝉不理解:“不然呢?电影上都是这么亲的啊。”


    杨玉燕:“……”


    杨玉燕轻轻叹了口气,安慰的摸了摸杨玉蝉的胳膊。


    杨玉蝉也发现问题了,好奇之心也起来了,反问她:“那你是怎么亲的?”


    杨玉燕用传授武功绝学的语气小声说:“姐,亲是要用舌头的。”


    施无为打扫完教室,担心的站在教室门口往外看,想看一看这对姐妹有没有吵起来,有没有打起来,最重要的是……杨玉蝉能不能打赢杨玉燕呢?要是她吃了亏,他也好赶紧出去帮忙挡着杨二小姐。


    他站在道边,看到树荫下两姐妹并排走过来,妹妹抱着姐姐的胳膊,姐姐微微歪头听妹妹说悄悄话。


    两人走近了,姐姐直起身,皱眉问:“那样太脏了吧?”


    施无为好奇,什么太脏了?


    第194章 跑!


    杨氏两姐妹,不欢而散。


    施无为看到杨家两姐妹竟然坐了一南一北的位置,离了有八丈远。这肯定是吵嘴了啊。


    他关心的走到杨玉蝉旁边,问:“你跟燕燕吵嘴了?为什么?”


    杨玉蝉携风雷之势瞪了他一眼,把他的胆子都给瞪没了。


    “你消消气,消消气。”他说。


    然后像根柱子一样站在她旁边。


    杨玉蝉本来气得快要爆炸。她觉得她跟马天保才是纯洁的爱情,所以他们的亲吻没有掺杂□□,这才是爱情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苏纯钧那都是官油子了,他哪里还有纯洁的感情?所以第一次亲燕燕才会亲得那么恶心。


    她语重心长的提醒杨玉燕要小心苏纯钧,虽然两人发生爱情的时候很美好,但现在苏纯钧可能已经变了。


    她知道她说这话不讨人喜欢,也很清楚杨玉燕的脾气不好,猜到她肯定会生气。


    果然,杨玉燕就是生气了,还对她这个关心她的姐姐说:“管好你自己吧!苏老师好着呢!他的高贵品德不是你能理解得了的!别学个新词就乱用,什么叫官油子?那我还要说马天保是假冒公子呢!“


    杨玉蝉瞬间气得七窍生烟。马天保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假装过自己是什么大家公子!他也早就把他父母是下人的事告诉她了。他确实是天真了一点,但他并没有存心欺骗她。


    杨玉燕:“骗子你才认不出来呢!七分真,三分假,你才会越来越相信他。他家的条件和环境,我就不相信全家三个人没有一个发现他想要给你的生活凭他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他天真,他父母也天真?全家都天真?况且,他从小就在金公馆长大,不是在象牙塔里。金公馆是怎么对金小姐的?我不信他们对下人如春风般温暖。他比你我的生活环境复杂的多,你跟我都可能会天真,他是没有天真的条件的!”


    杨玉蝉没办法反驳,可她已经能理解马天保了,比当时谈恋爱时更能理解他。马天保,是一个天真的人。当时他们谈恋爱时,他就很喜欢述说以后两人幸福的生活,他也很喜欢畅想怎么去建设新世界。他喜欢想像,喜欢讲述。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亲手去做而已。


    回忆两人当年所有的点滴,杨玉蝉发现她正是被他所讲述的东西迷住的,她也喜欢那些幸福的场景。但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该如何去做。


    现在他们分手了,她冷静下来后,终于看清了马天保。他真的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不能承受生活中的困难和不堪,喜欢沉浸在想像中的一个好人。


    燕燕说的不对,马天保不是有心骗她,他是无心的,他连自己都骗了,可能马父马母也被他“骗”了,也可能他们没有受骗,但愿意去相信马天保说的那个好日子就在前面。


    马天保的话就如同精神鸦片,他是一个不自知的传教者。


    杨玉蝉因为想起马天保而变得消沉,等她反应过来时,施无为和傅佩仙都坐到了她身边,还有另外四个女生和两个男生。班级里的学生全都组成了一个个学习小组。


    施无为看她回神了,就把刚才抄写的笔记递给她让她看。


    杨玉蝉抬头看了一眼杨玉燕那边,见她也跟同学好好的在学习才放了心。


    傅佩仙小声说:“你刚才怎么了?”她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杨玉燕,问:“跟你妹妹吵架了?”


    杨玉蝉:“没有。”


    傅佩仙不相信,杨玉燕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虽然才认识一个多月,但杨二小姐是出了名的小辣椒,呛人的很。


    “那你们怎么没坐在一起?”


    杨玉蝉:“她不想受我管才坐远的。你昨天怎么没来上学?”


    杨大小姐转移话题也是一整套。


    傅佩仙沉默下来,过一会儿说:“下课我有话跟你说。”


    下了课,傅佩仙挽着杨玉蝉避开其他同学先走了。


    两人在校园里散步,慢慢走到了学校新栽种的日本樱花树下。


    这一片日本樱花树移过来时都是带着花枝的,现在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花全掉了,树枝上是新萌发出的嫩绿的芽,倒像是走错季节了。


    两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


    杨玉蝉:“你找我说什么事?”


    傅佩仙叹气,说:“我要结婚了。”


    杨玉蝉想起来了,说:“跟你表哥?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傅佩仙:“一周以后。我想举行西式的婚礼,表哥也同意,但爸妈他们还是想办中式的,就决定我先坐花轿从家里到表哥家拜天地,第二天再去酒店办西式的婚礼。”


    杨玉蝉:“要办两场?那要花好多钱啊。”


    傅佩仙点点头:“嗯。”她低落的说,“唉,聘礼给的很厚,我姨母送了我一套凤冠霞披,嫁衣是请老凤祥的织娘做的,金子都用了三两,还订了英国的婚纱。表哥还送了我一枚钻戒。”


    杨玉蝉听了完全没有羡慕的意思,她只是感受到了傅佩仙身上的压力,被这沉重的聘礼给施加的压力。


    傅佩仙的语气里也完全没有雀跃与兴奋,她就是很平静的述说。


    “姨母在家里给我们准备了新房,家具都是重新打的。他们还说小夫妻可能想自己住,还特意在南京路给我们买了一间洋房。姨母说不用我自己做家务,已经替我请好了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丫头,薪水由姨母来付。姨母还说,等表哥走了以后,由着我是想回家住还是想搬回娘家都可以,不过我妈说让我等表哥走了就搬回去陪姨母和姨父,说我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要懂规矩,要孝顺。”


    她的声音低低的说:“姨母对我这么好,我好害怕……”


    她靠在了杨玉蝉的肩上。


    杨玉蝉前面还在批评杨玉燕与苏先生的爱情不纯洁,但现在她就改主意了。她觉得要是跟傅佩仙的婚姻相比,至少燕燕与苏先生之间还有爱情。就算苏先生是官场混子,他的爱情也无法掩盖,人人都能看得出,他深爱燕燕,燕燕也深爱着他。


    有爱的婚姻才是正确的。


    她们反对的父母之命,盲婚哑嫁,不就是因为没有爱情吗?


    但杨玉蝉说不出口。


    她体会到了傅佩仙的无奈与恐惧,也体会到了她的父母与姨母一家加诸在她身上的压力与期盼。


    她知道傅佩仙来找她,并不是想听到祝福,而是想听到她说——


    可她说不出来!


    她多希望她能说出来。


    但体谅父母,爱护家人,这在杨玉蝉的心目中远比爱情更重要。她可以为了马天保去过贫穷的生活,她也可以为了妈妈与妹妹的反对而放弃马天保,放弃她理想中的爱情。


    她不如燕燕。


    她多希望是燕燕在这里。


    她一定能给傅佩仙勇气。


    “你在这里啊。”杨玉燕拿着道歉的苹果,走过来,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看她的姐姐,她举着苹果摇了摇:“吃不吃?老师给我的。”


    大概是因为祝颜舒是一个单身的女士,这座学校里同样是单身(也有不是单身的)男老师都冲动起来了。


    他们不但对祝教授多番夸赞,对杨玉燕和杨玉蝉也是很照顾的,特别是杨玉燕,上课的教授只要是男的,只要是对祝颜舒有淑女之思的,都爱塞零食给她,糖果巧克力苹果葡萄……她统统都收到过,收到她就跟同学一起分吃了,根本没跟她妈讲过。


    女儿要保护妈妈呀。


    今天的苹果就是刚才上课的老师给的,给了两个,青青的小苹果。


    杨玉燕拿着过来,想借机跟杨玉蝉和解,结果就看到了傅佩仙也在,只好将两只苹果都贡献出来。


    她从眼角看杨玉蝉的神色,万幸!她已经不生气了。这样她就是没吃苹果也行啊。


    “你们在说什么呢?”杨玉燕好奇之心发作。


    傅佩仙微笑着说:“我要结婚了。”


    杨玉燕:“哦,跟你那个表哥?恭喜恭喜呀。”


    杨玉蝉瞪过去。


    杨玉燕:“?”


    傅佩仙:“谢谢,我发请柬给你,请你们来吃酒席。”


    杨玉燕:“是西式的婚礼吗?你要穿婚纱?”


    傅佩仙:“对,穿婚纱,但不请神父,也不拜上帝。唉,乱七八糟的。”


    杨玉燕发挥杠精观察入微,大胆发言的KY精神:“你怎么好像不怎么开心啊?”


    说完就后悔,再看杨玉蝉,以为姐姐要瞪过来了!


    嗯?怎么把头转开了?


    杨玉蝉扭头看樱花的枯枝子,哦,这株树干死了,没种活。


    杨玉燕没有被人阻止,就停不下来。


    傅佩仙今天就是来吐怨气的,说:“我开心什么?这婚礼又不是给我办的,婚也不是我要结的。”


    杨玉燕也想起了前情,不负责任的说:“不想结,你就不要结啊。”


    傅佩仙:“不结这个婚,我不但没有了姨母和表哥,也没有父母了。”


    这可真是严重了。


    杨玉燕沉默片刻,问:“那你有收入来源吗?有安全的住所吗?”


    傅佩仙不解:“什么?”


    杨玉燕:“我是问你有没有钱,有没有住的地方。你要是不结这个婚,那就肯定不能回家住了,也不能从家里拿钱了吧?那你要住在哪里?又有什么生活来源呢?”


    傅佩仙的心思完全被这个念头迷住了。


    她肯定是不能不结婚的。


    但……哪怕只是设想一下不结婚的后果,也让她兴奋不已。


    是啊,她要怎么赚钱,怎么养活自己呢?


    她可以住在学校,可以去教会做公益赚一点收入,对了,教会医院一直在招收护士,她可以去医院应聘,这样就有收入了。


    等过上几年,爸爸妈妈不生气了,她就写信回家,说不定爸爸妈妈会原谅她,以后姨母也会原谅她。


    杨玉燕继续KY:“假如你逃婚了,那你表哥会不会找别人结婚留种啊?”


    留种。


    杨玉蝉盯着那棵枯掉的樱花树,在心里打了杨玉燕八百遍。


    反倒是傅佩仙接受良好。


    自从跟表哥订婚以后,她的爹妈,姨母姨父,表哥,都明示过很多遍让她尽快生个孩子,给表哥留种。


    所以傅佩仙很平静的说:“可能吧,我表哥也有其他的女朋友。”


    她表哥以前虽然不是个花花公子,但舞厅也没少去,女朋友也没少交,花天酒地什么的,那就是公子哥的日常。


    而且她知道,姨母身边有个漂亮丫头就跟表哥有暧昧,日后差不多就是个房里人。


    姨母选她做儿媳妇,也是想借傅家的势。漂亮丫头可以生孩子,却没有傅佩仙身后有傅家管用。姨母没了儿子,姨父可能会纳小,也可能会休妻,这时就需要傅佩仙这个儿媳妇出来做事了。


    杨玉燕听完啧啧,说:“那你就跑嘛。私奔可是女大学生做的最时髦的事了,你也做一回,赶一回潮流。”


    这桩婚姻完全就是拿傅佩仙去献祭。人人得实惠,就她拿肉身布施,这都可以立地成佛了。


    人嘛,有时自私点不是坏事。


    太无私了反而傻了。


    傅佩仙一天都精神恍惚,坐着黄包车回家时,心里仍在想。


    跑吗?


    要跑吗?


    跑!


    “师傅,劳驾,送我去教会医院!”


    第195章 后悔吗


    傅佩仙失踪的事,傅家在当天晚上就发现了,但他们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悄悄的寻找。


    傅家自然是愁云惨雾,可他们发愁的不是傅佩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而是担心会対傅家的名声造成影响,対亲戚不好。


    傅妈妈在家里垂泪,跟亲信的老妈子说:“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这一走,名声还要不要!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下你看哪一家还敢要她!”


    老妈子:“太太,要不然我们报警吧。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多吓人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傅妈妈也担心傅佩仙的安全,可她却不想报警。


    “警察局的胃口太大,请他们找人不知要花多少钱。仙仙肯定是自己躲起来了,我们等一等,找她的同学、朋友打听打听,悄悄把人找回来就好了。”傅妈妈说。


    傅妈妈说:“最要紧的是瞒住那边。”


    可是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马上就要结婚了,两家正是来往最密切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新娘子,怎么可能不发现?


    傅妈妈心惊胆战的等了两天,老妈子就来说:“姨太太来了,说是来看望您和小姐的。”


    这下,傅佩仙失踪的事就彻底暴露了。


    姨妈家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対傅家那是大大的不满,甚至想悔婚。


    可是表哥和姨妈都不同意,只有姨父想退掉傅家的婚事。


    姨父讲:“傅家那个小丫头我一开始就不满意!天天在学校跟男男女女一起上课,不守妇道!是你们讲她是傅家女儿,家教严格我才同意的。现在怎么说?还不是跟人私奔了?这样的媳妇娶回来不安于室,早晚要出岔子。”


    表哥跟姨妈讲:“我看仙仙并不想嫁给我。”


    姨妈说:“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唉,你长得玉树临风,迷住多少小姑娘,怎么仙仙就没被你迷住呢。”


    表哥笑道:“我与仙仙从小像兄妹一样长大,怎么可能会有爱情呢?妈,我看这婚事要不然就算了吧。我们这边退了婚,仙仙说不定就不躲了,就愿意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真出了事,是我们家対不起亲戚了。”


    姨妈说:“我懂你的意思。唉,亲事眼看就要做成仇家了。不过退亲的事不能由我们来提,要提也是傅家来提。”


    表哥:“那傅家怎么还不来提?”


    姨妈笑着说:“傅家当然不会来提退亲。仙仙私奔跑了,名声都没了,傅家怕退了亲自家更是站不住理。”


    表哥说:“那怎么办?妈,难道你还想作成这桩亲事?”


    姨妈叹了口气,说:“现在你说句话马上就要开拔,临时叫我去哪里再给你寻一门门当户対的亲事?傅家知根知底,仙仙以前我嫌她脾气古怪,嘴里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现在出了这个事,正好杀杀她的性子。就是要委屈你了。”


    表哥说:“这个我心里有数。就算仙仙不是完璧,我也会好好待她,只要她孝顺妈就行。”


    姨妈安慰他道:“要不然,妈做主,先给你把妾娶了吧。出了这种事,傅家也不敢再跟我们计较这点小事了。就是仙仙也不怕她生气。”


    表哥说:“还是等仙仙进门再说吧,总要给她大妇的面子才行。”


    傅家来大学里打听,学生中间开始渐渐有流言传出来。杨玉蝉才知道傅佩仙不是感冒在家休息,而是失踪了。


    杨玉燕:“……不是我说了那些话的原因吧?”


    杨玉蝉有心要吓吓她,好让她不要那么大胆,什么都敢说。


    “我看就是你的缘故。”她说。


    杨玉燕急了:“怎么能是我的原因呢?我当时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开玩笑啊。”


    杨玉蝉:“你开玩笑,在有心人的眼里就不是开玩笑了。傅佩仙本来就不想嫁表哥,正在犹豫,你那些话她听着自然就都听进去了。”


    杨玉燕:“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杨玉蝉:“这谁知道呢?”


    傅家一直暗中查找,直到拖过了原定的婚期,才有一封信寄到了傅家。


    正是傅佩仙寄来的。


    傅佩仙写这封信是向父母道歉,也是表明她的去处。


    还顺便让父母代为向表哥和姨母道歉。


    她要解除与表哥的婚约,以后两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在信中就先预祝表哥以后夫妇和美,白头到老。


    傅家自然是气得不轻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解除了婚约。


    傅佩仙的姨妈也没有办法。没有新娘子,婚事自然要做罢。


    傅佩仙的表哥在八月份开拔前往四川,临行前一天与另一位于家小姐成亲,洞房刚过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傅佩仙除了给家人寄了一封信以后,还寄了一封信给杨玉蝉。


    杨玉蝉收到信时是在七月末,窗外的桂花散发出浓香。


    她与杨玉燕一起读了这封信。


    “杨同学:展信佳。


    一别月余,校园里的桂花是不是都开了呢?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家乡的城市,到了另一个地方。


    请你代我向大家说一声抱歉,我们未完成的事业,我已经无法与大家一起完成了,我做了一个逃兵,深感愧疚。


    离开家乡的每一个日夜都让我更加的思念它。


    我现在的日子过的并不能说是很幸福,与我想像中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差距,这让我时常去思考,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


    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跟十几个人一起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睡在地上,只能垫一张布。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每天只能吃很少的饭。


    假如说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是可以称赞的,那就是我一直在帮助别人。


    我成了一个护士。”


    傅佩仙的信写得很长,足有好几页。她从她那天晚上逃到教会医院写起,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全都告诉了杨玉蝉。


    杨玉燕看着信啧啧称奇,她有点同情傅佩仙,但也有点佩服她。因为比起在学校里夸夸其谈,找不到出路的学生,傅佩仙倒是真实的践行了她的诺言。


    虽然诺言的道路有些痛苦,但她现在看起来仍未后悔。


    “护士是什么时候都缺的。带着我的护士长说。比起医生,护士要做更多的工作。


    有时我觉得我更像一个奴隶,而不是一个救死扶伤的护士。


    这份工作或许崇高,但那是建立在繁重的工作上的。可能因为它不能令人得到足够多的报酬,也不能得到更多的技术进步,那就只剩下称赞它的崇高之处了。


    我的工作内容中更多的是给病人擦洗身体,洗衣、洗被褥、喂饭,以及被人责骂。我需要记住每一个病人的情况,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在他们身边,知晓他们的每一次痛呼,知道他们的每一次病程变化。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也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


    以前我以为我们缺少药物,缺少技术,缺少熟练的医生。但这其实远远不够。


    我们还缺少医院,足以建设起医院的场地。


    缺少汽车,用来运送病人与药物和物资。


    缺少认识我们的人。太多的人根本不认识医生也不认识护士,他们叫我们凶手。


    你一定不相信,我来的第二天就参加了一次手术,而动手术的医生根本不是医生。那个病人死在了手术床上。


    有时我觉得,可能他们真的是凶手,我也是凶手的帮凶。


    但令我安慰的是,我们还是救了一些人的,还是有一些人在我们的帮助下痊愈出院了。”


    杨玉燕把傅佩仙的信讲给苏纯钧听。


    她说:“现在医生的技术是不是还很落后?”


    苏纯钧摇摇头,讲给她听:“西方医学才发展起来不到一百年,它当然是落后的。现在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西方的药,而不是他们的医术。西方的医生提出了很多有用的观点,这是我们中国的医生需要学习的。”


    杨玉燕:“没想到傅佩仙真的去当护士了。她怎么一去教会医院就当上护士了呢?教会医院居然真的敢收下她。”


    苏纯钧笑道:“教会医院可不关心中国的法律与中国的人民,他们本来就是来传教的,巴不得我们的百姓不要祖宗父母投入他们主的怀抱中。”


    杨玉燕叹气:“唉,我还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她到现在还无法释怀,真的是她的话造成的吗?


    苏纯钧若有所思,摸着她的头说:“这是你最近这么沉默的原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怎么知道,傅小姐不感激你当时的那一番话呢?她当时走或不走,其实都会后悔。”


    就像他。不走,就必须要忍受家人的伤害。可离开家以后,就再也得不到家族的帮助,生活会变得贫穷,也会发现不受家人的伤害,就要受外人的伤害。


    他也曾经在深夜中一边饿着肚子一边想,假如他当时没有离开家,会是什么样呢?


    他想,傅小姐一定也想过同样的问题。


    第196章 舞会故事


    深夜十一点钟,冯市长府邸一楼的大座钟发出沉闷的响声。


    吕莺芳穿着跳舞裙,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和指甲油,穿着高跟鞋与玻璃丝袜,从二楼轻盈的下来往舞厅去。


    一个老妈子看到她,殷勤的打招呼:“莺芳小姐,要不要吃宵夜?才煮好的燕窝羹。”


    吕莺芳站住问她:“邵太太在哪里?”


    老妈子笑道:“邵太太自然是在跳舞。”


    正聊着,邵太太挽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臂从舞厅里出来,走近一看,正是苏纯钧。


    邵太太看到吕莺芳,忙问:“夫人睡了?”


    市长夫人冯夫人年纪大了,从来不参加跳舞会,每天十点就要上楼睡觉。吕莺芳这个外八路的亲戚侄女十分的有孝心,每天都会来给冯夫人念一卷经书,侍候冯夫人睡觉。等冯夫人睡着之后,她再出来参加舞会。


    吕莺芳把眼睛往苏纯钧身上一转,答邵太太的话:“已经睡下了。”


    邵太太道:“那便好。你进去玩吧,我去送送苏先生。”


    苏纯钧现在穿一件白衬衣,一条烟灰色的背带裤,手臂上搭着西服外套。他站着三七步,背挺直如松,哪怕身边倚着美艳的邵太太也不为所动,看到吕莺芳也只是轻轻点头为礼,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吕莺芳气他不主动开口说话,也不对他讲话,只对邵太太说:“怎么不留苏先生多玩一会儿?”


    冯市长的府邸是天天晚上都有舞会的,各界朋友都来,很是热闹有趣。市长的亲近之人也都会在其中掺一脚,或是搂着舞小姐偷个香,或是为了展示与冯市长的亲密关系,当然都不肯缺席。


    唯有苏纯钧这个异类。以前有舞会,十天里总会留下参加个两三回,最近倒是一天都不肯留,回回都要在十二点以前走。


    吕莺芳听到一点流言,嗤之以鼻,今天碰到苏纯钧,非要他亲口证实不可。


    邵太太是情场上的将军,对这男女之间的事嗅觉灵敏得很,她察觉吕莺芳态度有异,只想看笑话,就故意说:“留不得,留不得。苏先生家有悍妻,每日要查他的岗呢。”


    苏纯钧听到这话,不得不开口替自家杨二小姐辩白,他硬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邵太太取笑我了,是我不习惯跳舞,留下也无用啊。”


    邵太太对这不肯给她占便宜,也不肯占她便宜的男人没有办法,也生出几分尊敬,笑道:“知道你是个情圣了,不要再骗我们了。只是我听说怎么是有人给你往家里塞了个丫头,才吓得你不敢回家?”


    这就牵扯到金公馆的事了。


    苏纯钧就只是微笑了一下,一个字也不肯吐出。


    邵太太最精明,没有追问,送了苏纯钧出去,回来看到吕莺芳还站在原地,就知道这小丫头心眼太多,虽然看不上苏纯钧,但又不许他对她视若无睹,因他对她视若无睹,更要起意将他降服在石榴裙下。


    她笑嘻嘻的过去挽住吕莺芳,不等她问就主动讲:“我听人讲,苏先生家里多出个漂亮丫头,叫他未婚妻知道了,怕他生出二心来,就天天使唤他,叫他不能回家。”


    吕莺芳也早就听说了,这等有趣的八卦早就在下人司机中间传遍了,传这话的正是苏纯钧的司机。


    吕莺芳是不愿意相信的,不管是苏纯钧家里被人送了漂亮丫头,还是他那个未婚妻能使唤得到他,都显得她跟这些女人比起来,不如她们对苏纯钧有办法。


    苏纯钧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是她手到擒来的,结果他不但没有追求她,反而对她不宵一顾,这就令她着恼!之后他更是捧着那破落户家的穷小姐当宝贝看,显得她还不如那穷小姐,更让她不快。


    吕莺芳在心底发誓,非要让苏纯钧以后跪着求她不可。到时她再将他甩去,方能解心头这口怨气。


    吕莺芳说:“苏先生看着精明,竟然是这么个糊涂人。”


    邵太太在心里笑破肚皮了,嘴上还要附和她:“可不是?就为了未婚妻的一句戏言,连前程都不顾了,你说说,这傻不傻?”


    两个妙龄女郎手挽着手,一模一样的年轻漂亮,出现在舞厅里时,周围的男士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邵太太挽着吕莺芳去找冯市长,笑眯眯的把吕莺芳推上前:“市长,快哄哄莺芳吧,她都快被不解风情的苏处长气死了。”


    吕莺芳听了有气,甩开她的手:“我哪有!”


    冯市长年过六旬,头发花白,已经是个老人了。但他可不服老,头发梳得整齐溜光,还染黑了。


    他笑呵呵的问:“怎么回事?莺芳,是不是苏处长对你不客气?”


    旁边的人是蔡文华,是冯市长的幕僚,他担任外交部长的职责。他笑呵呵的说:“苏处长虽然人年轻了些,可是一向懂礼貌有规矩,恐怕是误会吧?”


    周围的人都交换一个眼神,暗中看戏。


    蔡文华与苏纯钧不和,正因为不和,所以他当着外人的面时,最喜欢讲苏纯钧的好话。


    吕莺芳敢对邵太太不客气,可不敢对冯市长使性子。


    “没有什么,是邵太太乱讲话。”她说。


    舞会之上本来就不必特别严肃,何况冯市长也一直想拉拢苏纯钧,把他变成自己人。怎么变成自己人呢?假如苏纯钧娶了吕莺芳,那不就是自己人了?


    冯市长就问邵太太:“你来讲。”


    邵太太最会说话了,故意眉眼作色,望着吕莺芳说:“是我的错,是我说错了话。刚才我送苏先生出去,遇上莺芳。可是苏先生急着回家见太座,就没有与我们多说什么就走了。想来是因为这个才叫莺芳不开心吧。”


    以冯市长为首的一群中年男子就笑。


    蔡文华说:“我记得苏处长还没有结婚吧?只是订了婚。”


    一个很会捧哏的人接话:“是,跟苏处长订婚的是他以前的女学生。”


    “苏处长这是监守自盗啊。”


    “那怎么到这里就做道学了呢?也该盗一盗我们的吕小姐啊。”


    冯市长对吕莺芳说:“莺芳,你是现代女性,对待爱情要大胆,你要去争取自己的爱情啊。”


    吕莺芳根本看不上苏纯钧,也从来没想过要嫁一个小科员,她自有鸿图之志,怎么会屈就这样一桩不如意的婚姻呢?


    可她也不敢当面反驳冯市长,一张俏脸气得惨白铁青,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是邵太太机灵,连忙打岔:“老冯,你不要乱讲话,女孩面皮薄,要恼的。好了好了,我们去跳舞。”她上前挽住冯市长要请他进舞池跳舞,还顺手推了一把吕莺芳:“莺芳也去跳,开心玩嘛。”


    冯市长挽着邵太太进舞池,在周围的男人中扫了一眼,指着一个日本商人说:“铃木先生,就请您与吕小姐共舞一曲吧。”


    这个铃木是主动找上门来要跟冯市长做生意的日本商人,对冯市长十分的友好。冯市长虽然不想对日本人让步太多,但现在有些事也只能依靠日本人,对这个姓铃木的日本商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好这个铃木十分的聪明,从不仗着自己是日本人对冯市长不客气,相反,他还会帮着冯市长去日本驻军那里讲好话,叫冯市长对他也是越看越顺眼。


    铃木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舞会,还主动提供了舞会上的许多酒和许多鱼,现在日本船队已经霸占了码头与港口,没有日本人的条子,就是冯市长也没办法运输东西。


    吕莺芳虽然不认识铃木,但她不敢反对冯市长的吩咐。她主动走向铃木,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把手递过去。


    铃木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一吻:“吕小姐,我非常荣幸。”


    两人手挽着手滑进舞池,翩翩起舞。


    另一边,邵太太伏在冯市长耳边说话,自己就笑得筋酥骨软,冯市长抱着她也是心猿意马。


    邵太太讲:“我就说莺芳这孩子只能用激将法,她现在可是不服气的很呢。”


    冯市长笑道:“年轻人不知轻重,像苏纯钧那样的是少数。他那个未婚妻,不也是不讲理的很吗?”


    邵太太:“杨二小姐不讲理,苏先生是吃那一套的。女人讲不讲理,全在男人。莺芳现在就不讲理可不行,她还没抓住人家的心呢,等她抓住了,再不讲理也不迟啊。”


    冯市长:“那你觉得莺芳跟苏纯钧有可能吗?”


    邵太太靠在冯市长肩头,说:“要是莺芳肯伏低作小,未必不可能。但这头一件事就难得很。苏先生心高气傲的,不可能把她当公主去哄。这一男一女要勾搭上,总要有一个先伸手,都不肯伸手,这事就成不了。”


    冯市长沉吟片刻,叹道:“要是不行,只能算了。”


    邵太太笑道:“老冯,你这是瞧不上莺芳的本事啊。”


    冯市长:“她除了狐假虎威,作威作福,还有什么本事?”


    邵太太笑得厉害,声音快要掀破屋顶了。索性舞厅里人声鼎沸,舞曲悠扬,倒也并没有惊动了别人。


    第197章 夜宵


    杨玉燕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旁边床上的杨玉蝉,她已经睡熟了,她就悄悄摸黑爬起来,轻手轻脚的下床,打开门,赤着脚走到楼下去。


    苏纯钧是自己开车回来的,这几天都是如此,他让司机早早的回去,自己开车回大学来,早上再自己开车去上班。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分,他解下领带,从厨房的后门进来。后门因为挨着柴房,早上有人送柴送菜,所以门没有锁上,只是挂着的。


    他自己进来就不用从前门惊动大家了。


    他没有开灯,摸黑走进来,路过厨房,肚子就饿起来。他在市长家的舞会上什么也没有吃,就喝了一杯酒,现在也早没了。他想这厨房里应该会有凉馒头,没有放起来的酱菜,说不定还有晚饭时喝剩的汤。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就要转向厨房。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转头一看,杨玉燕的小脸在昏暗的室内也仿佛闪着光,跟着就明白了,那是她的皮肤太白,反射了外面的月光。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黑夜中的星星,一看到他就像摩西见到上帝般,散发出无尽的喜爱之情。


    他最喜欢她的眼睛,因为她看向他的时候,每一刻都叫他相信自己正被人深深的爱着。


    “你回来了!”杨玉燕放轻声音,欢喜的说,“你是不是肚子饿?”她看到他想进厨房,“我知道哪儿有吃的!一楼客厅的书柜里还放着一个酒精炉!我用酒精炉给你下面条吃吧!”


    烧灶这么高难度的事,杨二小姐肯定是不会的。这里又没有煤气和天然气那么方便快捷的点火工具,幸而还有用来做化学试验的酒精炉子,可以为此时此刻的夜宵添砖加瓦。


    苏纯钧从上到下打量她,马上发现她没穿鞋。


    想到她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跑过来见她,就让他心头发热。


    大概是黑夜带来了无穷的想像,他把手里的皮包随手放在地上,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这一抱,就把杨玉燕脑子里的菜单抱跑了,她瞬间忘了她原本想干什么。


    苏纯钧还想着“正事”。


    “你说哪里有吃的?”


    ——虽然现在没有人。


    ——虽然现在的天是黑的。


    ——虽然似乎天时地利与人和都齐了。


    ——但他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还能干什么呢?


    只能继续做夜宵吃了。


    于是,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一男一女,单独相处,其中,女子穿着睡衣,被男子抱在怀中,两人于漆黑中——在厨房探索,找出了放凉馒头的大筐,找到了酱菜罐子,找到了碗筷,还找到了酒精炉。


    打开酒精炉的玻璃帽子,拿火柴点着,放上铁架子,摆上玻璃量杯,往里注入清水,待水沸腾后,加入一根切片的黄瓜,打入一个鸡蛋花,再放一小把虾米,加一点香油,一个黄瓜鸡蛋汤就做好了。


    再将玻璃量杯取下,放上一张铁丝网,将切成片的凉馒头放在上面烤,适时翻面,等其焦黄,散发出香味,即可食用。


    于是烤馒头片也做好了。


    杨玉燕坐在桌子上,把张妈腌好的酱黄瓜夹出来放在小碟子中,一边不忘夸一夸张妈的手艺:“这黄瓜腌得可好吃了,是甜的!”


    甜辣口的酱黄瓜,确实十分的美味和下饭。


    苏纯钧站在桌子旁,自己端着玻璃罐子喝汤,被未婚妻用小手拿着烤馒头片喂着,自己再空出一只手拿筷子挟酱黄瓜吃。


    香啊。


    隔着走廊,漆黑的楼梯上,施无为打着哈欠,坐在台阶上,暗中叹气。


    他在背书,听到杨玉蝉和杨玉燕那屋的门响了,以为杨玉蝉想下楼来喝水什么的,特意想跟出来帮她打开灯,没料到遛出来的是杨玉燕,更没料到会撞上苏纯钧跟她半夜幽会。


    当然,最没料到的,还是这两人半夜幽会是拿代教授的酒精炉子煮夜宵吃。


    他留到现在就是担心杨玉燕被苏纯钧欺负了。都是男人,他实在是信不过苏纯钧自己的定力。


    但现在看起来,苏纯钧的定力足以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男人了。


    可见在他的心中,杨玉燕是比自己的欲望更重要的人。


    此时,他听到杨二小姐软软的声音在说:“把锡纸叠个碗放上去,我给你再煎个鸡蛋吧。”


    施无为:“……”


    代教授的实验材料快被祸害光了。


    不一会儿,黄油煎鸡蛋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看来被祸害的不止是实验材料,还有代教授从外面特意买回来的外国食材。


    杨二小姐:“我记得还有腊肠。”


    施无为心道,苏纯钧,你是打算吃一顿满汉全席吗?


    幸好苏纯钧的肚子没有那么大,他说:“我吃饱了。”


    施无为松了一口气。


    跟着就听苏纯钧说:“别动,我抱你下来。”


    抱?


    施无为不解,为什么要抱?又从哪里抱下来?


    杨二小姐笑嘻嘻:“那你背我好了。”


    苏纯钧就转过身去:“好,我背你,你抱好了。”


    杨二小姐就像一只乌龟壳,双手双脚都缠在苏纯钧背上,两条玉白的小脚还在他的腹前打了个结,勾到了一起,脚趾头还不安分的动了动。


    苏纯钧气沉丹田,把桌子收拾干净,将犯罪证据都销毁掉,再转身背着她从厨房出来,上楼梯,送她回房间。


    施无为连三赶四的先跑回去,心如擂鼓。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继续监视苏纯钧,防着他突然露出真面目。


    ——其实他是想多学两手。他觉得苏纯钧比他会说话的多,他到小蝉面前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楼梯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杨二小姐趴在苏纯钧的背上,像是身上多了一个包袱。


    她说:“自从你住进来以后,我就只能在吃早饭时看到你,都不知道你是几点回来的。你是不是都是这么晚才回来?”


    苏纯钧:“不是。今天是市长家里办舞会,我才回来晚了,前几天都是十一点就回来了。”


    杨二小姐:“十一点我还没睡呢。你果然是骗我的。”


    苏纯钧:“你怎么会十一点还没睡?你应该十点就睡了。”


    杨二小姐:“我想等你回来跟你说说话,可都等不到。我就想,你肯定回来的很晚。”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的低沉了。


    苏纯钧的两只手在背后托住她,柔声问:“怎么了?”


    杨玉燕的良心已经折磨她很久了。她觉得自己不该为了那一点醋劲就这么折腾苏纯钧,害他这么辛苦奔波。


    她明明应该相信他。


    “我觉得,我不该让你每天回到这里来。”她消沉的说,手臂收紧,下巴放在他的脖子根,轻声说:“你明天就还回祝家楼吧,这样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苏纯钧往上颠了颠她,说:“我喜欢回到这边来。我是真的喜欢,一点也不勉强。”


    他在她的房门前放下她,推她进去:“快进去吧,快点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再见面再说话。”


    实在是太晚了,杨玉燕没有再坚持,顺从的走进去。


    苏纯钧这才回到他与施无为共住的房间里,一推门进去就听到了很假的呼噜声。


    苏纯钧就装不知道,脱鞋上床,躺下以后,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当眼皮感觉到了光明,天就已经亮了。


    苏纯钧被晒醒了,睁开眼睛就见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楼下的声音,有许多人的,张妈、代教授、祝女士、施无为、杨玉蝉。


    还有杨二小姐。


    他不自觉的就露出个笑来。


    浑身充满力气的爬起来,脱掉皱巴巴的衣服,从衣架上取下另一件干净的换上,再拿着换下的衣服出来。


    一推开门,楼下的声音就更响了。


    “鸡蛋怎么少了三个?”张妈说,“老鼠偷鸡蛋也不会把蛋壳扔进垃圾箱啊?还有黄瓜也少了一只。”


    杨玉燕:“黄瓜是我用的,我切片敷面膜了。用完都吃了。”


    代教授:“谁用酒精炉了?酒精都快用完了。”


    杨玉燕:“我昨天做实验了。”


    代教授笑着说:“实验用锡纸煎黄油吗?锡纸也少了一张。”


    祝女士:“你到底做什么了?不说就扣你零花钱。”


    代教授:“不用扣零花钱,我相信燕燕不会浪费,她肯定是有用的。”


    张妈:“她吃了就吃了,不用扣零花钱了。是不是晚上没吃饱?”


    苏纯钧拿着衣服下楼,迎面,施无为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苏纯钧:“是我用了,昨天晚上我回来肚子饿,又不会烧灶,就用酒精灯烧东西吃。”


    代教授笑:“你毕业两年,还记得酒精炉放在哪里。”


    杨玉燕低头保持沉默。


    杨玉蝉发现不对,盯着她:“你昨晚不是早就睡了?你又爬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祝颜舒也懂了,看杨玉燕:“你们昨天夜里用酒精炉做吃的?本事不小啊,学以致用。”


    张妈不解:“啊?他们就用这个小玻璃瓶子和这么薄的银纸祸害了三个鸡蛋和一根黄瓜?这怎么可能啊。”


    代教授开始在书柜前挨个检查所有的实验器具,一个个拿起来闻,很快发现了另一个作案工具:玻璃量杯。


    代教授发笑:“鸡蛋黄瓜汤。”


    祝颜舒:“菜单还挺丰富。”


    张妈:“就用这小玻璃瓶子做汤?没烧炸了?”


    第198章 金老爷死了


    金喜山死了。


    多年以前,别人叫他都是尊称一声“金老爷”,他的大名已经很久没有人提了。特别是自从父母在老家去世之后,连叫一声“小山”的人都没了。


    他的发妻是书香世家出身。可这书香世家出来的人,偏偏一身的铜臭味。


    他还记得很清楚,娶回这书香世家的老婆之后,从掀了盖头圆房起,这老婆就看不起他,不爱挨着他,还特别贤惠的总把他往丫头那边推。


    行吧,他金喜山也不爱勉强人,既然这书香世家娶回来的大小姐嫌他,那他也不稀罕她了。


    他开始花天酒地,姨娘一年能抬回来七个。结果您猜怎么着?


    这大小姐出身的老婆又开始回来找他了!


    回来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不稀罕。


    他爹跟他说,让他跟老婆生个儿子,说这老婆不能白娶,聘礼不能白给,钱不能白花。


    可那时大清国都没了,皇帝都跑了,他寻思着,就是真生出来个状元种子又有什么用呢?朝廷都完蛋了啊。


    不过书香世家的老婆还是有用的,她学了英语,能跟英国人说话,他就把她送去侍候那英国贵族,不想她竟然跟贵族老婆交上了朋友,倒让他刮目相看。


    为了保住英国那条航线,他把这怀了孕的老婆送上了去英国的船,告诉她,保住这条航线,她就能坐稳金太太的宝座。保不住,他就休妻另娶。


    结果他的老婆也是厉害,竟然把刚生下的女儿送了人,自己一个人悄悄就回来了。


    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要,这样心狠的女人,叫他怎么敢信呢?


    可不知是不是这大宅门里的女人有手段,他娶了那么多的姨娘,就没有一个生下孩子的。他疑心是她给他下了药,跑到外面置小公馆别娶都没用,还是生不下来。


    于是他就勾引她抽上了大烟,想逼她吐实。


    结果这女人太厉害了,发现自己抽烟上了瘾,竟然自己偷偷跑去找大夫硬是把烟瘾给戒了。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他也是坐五望六的人了,也不折腾了。


    她大概也是怕他要害她,就把两人的女儿拉过来当挡箭牌。


    这个女儿从回来的那一天起,金喜山就不喜欢。


    虽然看模样是他的孩子,但是说话做事都是外国人的样子,穿衣打扮也不像中国人,哪怕换上旗袍也像披错了皮。


    那个女人知道他不喜欢女儿,就一心一意训练女儿改回中国人的样子。


    有这么个狠心的妈,回来时连爸妈都喊得别别扭扭的女儿不到一年就学会了中国话,说话做事都成了大家小姐,倒像是从小就在中国长大一样。


    女儿跟这个女人越来越像,他就越来越不喜欢。


    原本想好歹生养一场,替她结一门好亲,也算是全了这一世父女的情份。


    谁料这女儿天生反骨,竟然敢跟人私奔!


    他总没有把她许给什么贩夫走足,不过是个日本人,可山本先生也是日本的望族,日本的官都是世袭的,她嫁给山本先生,哪怕只是当一个中国夫人,生下的孩子也可以送回日本啊。就是孩子没有送回日本,有山本先生在,孩子又有中国与日本两国的血脉,日后山本先生留在中国的遗产不都是他的了吗?


    这样一门贵亲,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自己能找一个英国大兵,兜里连十块钱都没有,他把她许给一个日本贵族男子就不行了吗?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就真是大小姐,她妈还不是嫁了他这个商人?


    别的没跟她妈学,这假清高劲倒是一模一样。


    他把这个女儿绑上车,送给山本先生。


    送走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不舍。他也没有再见一见这个女儿,也没有跟她再说什么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但金喜山躺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这一生所有的人时,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的公司、船队、车队、生意、钱,很快就会被人瓜分。


    他的父母早就死了,兄弟姐妹也大多死光了,就是没死的,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挣命。


    他对兄弟姐妹没有感情,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


    他的妻子是个心黑手狠的女人,与他没有丝毫夫妻情分。


    他娶了那么多妾,收了那么多姨娘,他死后,不知她们是什么下场。好一些的,就像那些生意和钱被人抢去了倒还算能活,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活不了了。


    他这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被他送给了日本人。


    这个女儿打从心底恨他,又继承了他们夫妻的血,应该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会顾忌父母亲情。


    他现在就要死了。


    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狂乱的跳动。


    血在向心脏集中。


    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冷。


    他努力瞪大眼睛,望着脏污的天花板,想看到比这更美的风景,更多的风景。


    他不想死。


    但死亡,还是来了。


    金老爷一双金鱼眼突着,直直瞪着人,嘴长得老大,但人已经不动了,眼珠也不转了,人也不喘了。


    陈阿娣席地坐着,六百多块的杭州真丝旗袍就这么坐在这地下室的地上,她趴在金老爷身上,伏耳在他的胸口听了半天,黑色的发丝挂在她雪白的脸蛋上。她坐直身,把发丝捋回耳后,放下手里的烟袋,对张队长说:“人没气了。”


    张队长挟着根烟,一脚踩在血迹斑斑的凳子上,浑身是汗。


    他皱眉说:“人死了?”


    陈阿娣点点头:“死了。”


    今天,张队长例行下来审问金老爷。虽然按说是该打别人,吓吓金老爷就可以,毕竟金老爷关系重大,身上的东西没掏干净前不能让他死。


    可人就在张队长手里,张队长时不时的拿鞭子吓唬金老爷几下,金老爷就会送上金银珠宝,房子汽车,漂亮姨娘,店铺生意……等等。


    张队长从金老爷手里拿好东西拿多了,就忍不住总来找金老爷。


    可金老爷也不是聚宝盆,不能凭空变出宝贝来。他自己的小金库被张队长都给掏空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给张队长好处了。


    可张队长哪里知道金老爷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一不留神,就把人给打死了。


    他见人快死了,就急忙喊陈阿娣拿大烟来给金老爷抽,这玩意止疼,有时人看着是闭过气去了,抽上两口说不定就能缓过来。


    以前也这么搞过几回,陈阿娣用嘴把烟吐进去几口,金老爷还能睁开眼。


    但这回没用了,陈阿娣把一袋烟都给吐完了,金老爷还是死了。


    张队长把手里的鞭子扔到地上,恨道:“真他娘的晦气!”


    陈阿娣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挽着他,担心的说:“这怎么办?苏处长不会生气吧?”


    张队长装得若无其事,说:“我跟苏处长谁跟谁?我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都有十几天没来了,估计早忘了金老爷了。”


    可他心里也在打鼓。虽然苏纯钧每次见他都客气的很,一直叫他大哥,可他就是对苏纯钧犯怵,老觉得他阴得很。


    何况现在苏纯钧在市长身边如日中天,听说蔡先生都要退一舍之地,要是想弄死他,那估计跟玩似的。


    陈阿娣说:“那这尸体怎么办?这种天气可不能在家里放太久。”


    张队长:“别担心,我去扔了,扔到海里就没事了。”


    张队长把金老爷身上的东西都剥下来,拿火烫坏了他的脸,还有他身上带痣带疤的地方,然后拿席子一裹,放进了车里,送到码头,找了条船,掏了两百块钱,带着“行李”上船,船行到海上,他就把“行李”给丢下去了。


    尸体丢了,可张队长还是担心,他想了想,特意备了一份重礼,亲自上门去找苏纯钧试探一下。


    他找到了祝家楼,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个瘸腿的下人,说苏先生不在,礼物也没办法收,要是有信或名帖可以留下,他会代为转交。


    张队长哪里敢留下名帖呢?他与苏纯钧是暗地里相交,不是能光明正大来往的。至于信件就更不可能了,他的事怎么也不能写下来。只好回去,下回再来。


    张队长去了三回,回回都是这样,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疑心苏纯钧是有意不见他。


    为什么呢?


    他猜不出来,但他怀疑苏纯钧要害他。


    苏纯钧怎么害他,他不知道。


    可他觉得苏纯钧是肯定要害他的。


    那他只能先下手了。


    第199章 家务劳动


    终于所有人都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杨二小姐因为被发现在半夜胡来所以格外的安静,没有像以前似的对早饭有诸多要求。


    小红楼的早饭近来开始走向单调。


    因为张妈终于发现了“偷懒”的快乐!


    干了一辈子家务活的张妈在遇上施无为这个“冤大头”以后,开始逐渐将手里的活一件件的交给了这个勤快的年轻人。


    一开始,大家都发现了,但大家都觉得张妈辛苦了一辈子,这点小心机不算什么。


    张妈一到干活时就“失踪”,直到施大头干完了才回来指点几句,家务活就慢慢转移到了施大头的身上。


    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发现了这样的坏处。


    那就是施大头真的没有张妈好!


    张妈做的饭,重点突出一个好吃!


    施大头做饭,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


    所以他们就开始一天三顿吃面条,顿顿青菜面、葱花面。偶尔做点复杂的,那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唯有祝颜舒的三餐不受影响,张妈再偷懒也没有偷懒到发钱的大老板身上。


    至于杨二小姐,施无为倒是很乐意亲手包包子给杨二小姐吃,但他调的馅实在是太难吃了。对施无为来讲,好吃的秘诀就是加酱油,所以杨二小姐的包子馅就永远都是酱油色的了。


    她拒绝吃看不出是什么馅的包子。


    杨二小姐能对张妈撒娇点菜,对同学就不是那么容易张开口,又有杨玉蝉在一旁教育她“你不做就不要指挥别人,想吃就自己动手好了”。


    所以杨二小姐最近也不得不点亮了厨艺这个技能,目前停留在鸡蛋料理上面,正在开发鸡蛋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看到家里的孩子都“长进”了,张妈的偷懒也更加师出有名。


    苏纯钧在小红楼吃早饭已经吃了快有一周了,对每天早上的青菜面条已经习惯了,就是有点心疼杨二小姐,但一大早的,大家都饿,有饥饿做调料,杨二小姐对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也嗦得很香。


    好歹面条汤是用炸小黄鱼的鱼骨煮的啊,很香呢!


    吃完面条还有煮鸡蛋,营养还是很充分的。


    一群人很快的吃完早饭,开始早间聊天时间。


    杨二小姐打开饼干盒吃饼干。


    在每天都只能吃青菜面条的时候还能吃上黄油饼干,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因为饼干都是苏纯钧从外面买回来的。


    全家吃饼干的只有杨二小姐。


    施无为和杨玉蝉把碗盘都拿回厨房,清洗干净后出来,对苏纯钧说:“你换下来的衣服呢?给我,我拿去洗。”


    苏纯钧连忙把换下来的衬衣西裤拿给他。


    施无为就拿去外面泡在桶里,准备中午回来洗。


    这倒不是苏纯钧欺负人,而是整个小红楼里,原本只有张妈和代教授会侍候这娇贵的西装。


    西装包括一件外套,一条西裤,一件衬衣,一条领带,如果再讲究些,还有一件马甲。


    洗干净只是最基本的,麻烦的是它还需要烫平整理。


    张妈是祝家的下人,侍候西装这些洋装是她的本行。代教授则是留学时自学成才。


    但替苏纯钧洗衣服并烫平的工作却落到了施无为的手上。


    因为张妈干了一辈子家务活,现在手痛、肩痛、腰痛。


    因为代教授是老师,叫他每天替苏纯钧洗衣服似乎不太合适。


    施无为就自己主动接过来了。


    代教授也主动的告诉他怎么对付西装,他说:“你现在学会了,等留学后就能自己干了,要是你到了那边没钱雇仆人的话,最好还是自己学会。”


    施无为是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自己还要用下人。


    可代教授说:“下人的用处很大,有很多事你都不能自己做,如果你真的不想用下人,那你就要现在自己学习。”


    毕竟施无为到时留学去上的学校可不是什么平民学校,英国根本就没有平民学校,平民不需要上学,他们所有的学校都是贵族学校,不是给贵族上的,就是给中产阶级的有钱人上的,每个学生上学带一个仆人是很正常的,哪怕是不能带贴身仆人的学校,也有女仆负责做琐事。


    既然有仆人,那就必须要使用。假如你不想用仆人,那就只好自己学着做所有的工作。


    洗衣烫衣,准备得体的服装是一件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


    施无为就开始用苏纯钧的衣服做练习了,他用做功课的认真态度去对待,但杨玉蝉总觉得……代教授是在恶作剧。


    因为祝颜舒和杨玉燕其实都很喜欢恶作剧,她有这样的母亲和妹妹,仿佛就有了一个雷达。


    她就觉得代教授一本正经的教施无为洗衣服烫衣服擦皮鞋很不对头!


    他甚至还教施无为怎么刮出有好看形状的胡子,怎么换发型——就是左分、右分、三七分,还有怎么搭配服装。


    这怎么可能会是正经东西?


    但杨玉蝉又不想错怪代教授,主要是代教授一直都很正经,她也想过是不是她神经过敏搞错了。


    她跟杨玉燕说,杨玉燕反倒认为施无为真的应该学一学怎么打理自己。


    施无为自从认识了祝家人以后,确实是比以前更爱干净了。现在每天都会洗澡刷牙,胡子也会每天刮,衣服也会每天换。


    但他的衣服还是那几套,而且永远没办法把衣服穿整齐,鞋也总是把后跟踩扁的穿法。


    自家人看习惯了也觉得他这样挺纯朴可爱的,但去留学……


    杨玉燕:“我怀疑他连校门都进不去。”


    杨玉蝉当时就想反驳!


    她觉得施无为没有那么糟!


    但当她重新审视他的外表时却发现……杨二小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但他大大咧咧,又天真可爱。


    她在心里反驳。


    外表并不能代表一切!


    她相信施无为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不过她之后也没有再反驳代教授借着洗衣服的机会教施无为一切知识了。


    ——现在,整个小红楼的衣服都归施无为去洗了,他因此了解了市面上所有的洗衣剂和增香剂的作用,还能熟练的使用羊毛柔顺剂,还能将真丝衣物整齐干净没有折痕。


    在杨玉蝉和施无为一起收拾苏纯钧的衣服时,杨二小姐在送未婚夫出门。


    她担心的问:“你这样会不会睡眠不足?”


    苏纯钧笑道:“我中午有空都会补个觉。”


    杨玉燕惊讶:“你在哪里睡觉?市长家吗?”


    苏纯钧点点头。市长府邸有一整层都是给工作人员准备的房间,他身为最近十分受重用的苏处长,怎么会没有一间单独的房间呢?


    杨玉燕眯起眼睛。


    虽然只是中午睡个午觉的时间,但谁能保证这点时间不会出现一两朵桃花呢?


    可她昨天晚上才暗自发誓绝不再用无谓的理由来折磨未婚夫,要相信他。


    那这些话就不能说了。


    于是她只是开玩笑般说了一句:“那市长家有没有适龄的小姐呀?”


    苏纯钧叹了口气,说:“市长有两子两女,都没了。”


    市长虽然姨娘很多,小老婆也娶了不少,私生子按说也是有的,但他就特别爱惜名誉,真正承认的孩子只有跟原配冯夫人生下的那四个,现在死光了以后就等于是无子无女了——这也是冯市长献身革命的原因啊,四个孩子都没了,儿子都献身战场,马革裹尸,女儿也都早死,他了无牵挂,正好可以为革命奉献终身。


    有这样的好名声,冯市长的私生子们大概是永远也出不了头了。


    苏纯钧就一个都没见过,听说是根本就不在这里,估计不是在老家,就是连孩子娘一起不知丢在哪里了,没有带在身边。


    杨二小姐听说冯市长只跟原配生了孩子,没有私生子,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苏纯钧也没有解释冯市长的私生子传闻,反正他也没有亲见,全是听说。


    杨玉燕道:“没想到……他人还不错。”


    苏纯钧想了想,点点头:“冯市长人品还可以。”


    虽然贪财了点,贪权了点,无能了点,左右摇摆,瞻前顾后,但在对待侵略者上,还是有半分血性在的。只凭这一点血性,就足以让他对冯市长的评价升高了。


    第200章 意外


    苏纯钧现如今的工作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挺枯燥的。


    在市长府邸有一座侧楼,那才是他日常办公的地方。


    在二楼西侧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电话,苏纯钧就守着这个电话,接电话,再把电话里的内容记下来,去找市长禀告。


    电话只会在固定的时间响起,在这个时间里,他就在这里“睡午觉”。


    苏纯钧在市长家的餐厅吃完一顿精致的混搭午餐,擦嘴告辞下桌。


    吕莺芳看了他的盘子一眼,主动搭话:“苏先生是不喜欢今日的牛排吗?”


    冯市长不在楼下吃,而是在楼上陪着夫人用餐。在楼下吃饭的就是市长家的闲人了。


    现在正是盛夏,冯夫人睡不安稳,吕莺芳就天天来。市长家每晚都有舞会,吕小姐就参加完舞会住下睡一觉,早上吃过早饭,下午回家,晚上再来,也是忙碌的很。


    楼下的午餐是由大厨精心制作,要吃干什么都看各人的口味。蔡先生是成都人,喜欢吃放足了花椒辣椒的菜,什么牛肉豆腐上都盖着一层干红椒鲜青麻,烧个猪肉片都要放半盘子小青椒,让人看着就流口水。


    吕小姐是新青年,自然要吃西餐,最爱的就是牛排。


    苏纯钧以前住在祝家楼,每天就在家里吃一顿饭,马婶的手艺只是普通,他也不好点菜,就是人家做什么他吃什么,好不好吃也不管,只是填饱肚而已。所以在市长这里吃的午餐就会多吃一点,牛排肉多,他也挺喜欢吃牛排的。整张餐桌上,就只有他和吕莺芳吃牛排,邵太太偶尔下楼用午餐,也是只吃一小碗面就行了。


    次数多了,吕莺芳不免把“牛排”当成了她与苏处长之间的默契。


    苏纯钧自是对此一无所知。


    他现在每天在小红楼吃早饭,有杨二小姐佐味,萝卜也能吃出御膳的味来,何况施无为做饭,人人都当成大胃王,他做的手擀面又粗又劲道,一碗就有半斤,苏纯钧回回都撑得厉害,又有杨二小姐关心他,替他剥鸡蛋、倒牛奶,等吃过早饭还有饼干。


    所以到了中午,苏纯钧肚里还有早餐未消化完的早饭,看到牛排就饱了,也就跟着蔡先生吃一碗米,就点鲜辣适口的小菜算了。


    他一连几天不吃牛排,吕莺芳都看在眼里,她不是苏纯钧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晓得缘故,自己径直脑补出一篇十八相送出来,将苏纯钧的一言一行都放在心里仔细揣摩,终不得其解,今日终于开口问他。


    苏纯钧对这位心高气傲的吕小姐避之唯恐不及,他既不想做她的裙下拜臣,也不想跟她玩暧昧游戏,于是就冷冷淡淡的说:“我这几日胃口不好,牛排不容易克化,我就不能吃了。”


    吕小姐望着苏纯钧面前那一盘铺满了盘子的小炒肉,肉不见几块,整盘都是鲜椒,青翠油亮,那股子鲜味都飘到这边来了。


    胃口不好?


    当她没吃过这道菜吗?那鲜绿的青椒吃一口就能辣掉人的舌头。苏纯钧至少吃了半盘子,这哪里像胃口不好了?


    吕小姐冷哼一声,丢下半盘没吃完的牛排走了。


    同桌的蔡文华蔡先生笑着说:“苏先生,还不快去哄一哄?”


    苏纯钧也笑回去,说:“免了。吕小姐的闭门羹我可不想尝。”


    同桌的其他人都只想看男女之间的笑话,吕小姐一个年轻小姐,加上苏先生一个年轻先生,正合适佐餐下饭。


    “小姐们的心事都是一样的,要么烦你不理他,要么烦你太粘人。苏处长,我看吕小姐是气你不搭理她。”


    “苏处长,我看你还是去寻吕小姐赔个不是。”


    苏纯钧对桌上的人笑着说:“诸位还请饶了我吧。吕小姐是大家小姐,我高攀不上,可不敢去招人烦。”


    蔡文华笑道:“我看吕小姐倒是挺愿意让你招的。你不去招她,她才跟你生气。”


    苏纯钧转过来对他说:“蔡部长说别的我不信,论起女人来,我是最信服的。”


    蔡文华家中大小姨娘能排三桌麻将,什么女记者女学生之类的红颜知已也不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为官多年,只有这一个好色的短处。


    桌上众人马上转而笑话起蔡文华来。


    “蔡先生这是金玉之言啊。”


    “蔡先生往日可有遇上像这样不去理她反而生气的女子?”


    “蔡先生必定是遇上过的。”


    男人在一起说话,不是黄就是赌。


    蔡文华一向也自称是多情种子、天涯浪子,就差真的在自己家里盖一座怡红院了。他与桌上的人嘻笑起来,苏纯钧就趁机走了。


    苏纯钧去侧楼“睡午觉”。


    吕莺芳上楼休息片刻就准备回家去,她到楼下要管家备车,不想今日家里的汽车刚好不是在开出去了,就是正在检修,没有现成的汽车。


    管家为难的说:“不然,我给您叫一辆黄包车吧。”


    吕莺芳立刻就黑了脸。她最要面子,每次回家都能坐市长家的汽车乃是她最风光的事之一,怎么愿意屈就黄包车?


    要是她今天坐黄包车回去,家里的姨娘和姐妹非要笑死她不可。


    吕莺芳不死心,问:“邵太太的汽车呢?我先借用她的好了。”


    管家却不肯把邵太太的汽车借给她用,拒绝道:“邵太太下午要出去打牌,叮嘱我们把汽车加满油准备好的。您要用,不如您上楼跟邵太太讲一声?”


    邵太太现在正在陪伴冯市长。


    吕莺芳怎么敢上去打扰冯市长?


    她站在门厅处生气,突然看到外面有一辆停着的汽车,马上指着问:“那不是就有一辆汽车?”


    管家说:“那是苏处长的汽车。”


    邵太太的汽车是冯市长买给小情人的礼物,吕莺芳借一借倒无妨。可苏纯钧的汽车就是公家派给他的交通工具,连司机都是一套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管家哪怕听过苏处长与吕小姐的故事也不敢说要把苏先生的汽车借她用。


    吕莺芳站住片刻,抬脚往外走,对管家说:“那我就借苏先生的汽车用一用。”


    管家的眼睛都瞪起来了,眼睁睁看着吕莺芳出去坐上了车。


    管家傻了眼,他既不敢去把吕莺芳拉出来,也没办法联系苏纯钧,只好去找苏处长的司机,问他这该怎么办。


    小陈司机在下人房跟几个司机门房打牌呢,被管家叫过去,听了这事,眉头就是一皱,走到门边看了看,见吕小姐在汽车里坐得挺安稳的,生气道:“真他娘的麻烦!”


    小陈司机虽然干着司机的活,但正正经经是士兵,腰里有枪的。


    管家也在叹气,说:“这可怎么办?邵太太在睡午觉,也不能去喊,让吕小姐在车里坐着干等……唉,之后还是要吵起来的。”


    小陈司机也不能去把吕小姐叫出来,他想了想,只得去寻苏纯钧。


    苏纯钧“睡午觉”的时候是不许别人靠近的,小陈司机知道轻重,就隔着门把事情给说了。


    苏纯钧手里提着枪,站在门的一边,听完就说:“那你就去送她一趟。这种小事以后不用再跟我啰嗦。”


    小陈司机得令,出来就直奔汽车,客客气气又规规矩矩的对吕小姐说:“吕小姐,苏先生听说您要用汽车,特意让我来送您。”


    吕莺芳干坐在汽车上已经有五分钟了,心里不是不打鼓,现在听了小陈司机的话才放下心,冷冷的说:“那你还不快一点?磨蹭什么!”


    小陈司机就上了车,风驰电掣的把汽车开上了路,一路飞奔,送吕小姐回家。


    半小时后,苏纯钧“睡午觉”的房间又来人敲门了。


    苏纯钧再次提着枪站在门的一侧,问:“什么人?”


    来人很紧张急切:“苏处长,请问您在屋里吗?能请您出来吗?”


    苏纯钧举着枪说:“我在休息,有什么急事吗?”


    外面换了一个人,是蔡文华。


    蔡文华换了一副声气,平静的说:“小苏,你的车在外面遇上了袭击,市长现在要见你。”


    苏纯钧这才打开门,只打开一条缝,提枪的手背在身后,站在门缝处:“谁袭击的我?”


    蔡文华:“人已经跑了,是一伙匪徒。幸而小陈机警,开车硬撞了过去,车上的人没有大碍。”


    苏纯钧这才想起刚才的事,心里一动,开门出来:“吕小姐受伤了?”


    蔡文华:“中了两枪。”


    苏纯钧吁了一口气,跟蔡文华交换了一个眼神。


    蔡文华心有戚戚之感,难得对苏纯钧不带恶意的说:“真是万幸啊,苏处长。”


    苏纯钧摇头叹气:“唉,麻烦来了。”


    蔡文华兴灾乐祸的哈哈笑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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