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一片泪,落在男人身上,刺着沈惜的心。
周礼扶着方向盘问,“先生,送您去哪儿?”
“先去林宅,再去澜苑。”顾驰渊垂着眼,目光散淡。
澜苑是顾家的新宅,近机场,离市区远,顾驰渊密集出差的时候,会去这里住。
沈惜的手指在车窗上划,刮着玻璃上的水汽。
老宅要翻新是真的,顾驰渊并没调侃。
沈惜整理情绪,坐直身体,“周师傅,前面右拐,公交站停一下。”
周礼为难,微微侧头,等顾驰渊发话。
顾驰渊敛着眉目,扫过沈惜瓷白的侧脸,耳垂薄,近透明的颜色。
“随她。”他轻描淡写,目光又落在窗外。
沈惜下车时,扫到顾驰渊的脸。
他微微仰头,闭上眼,仿佛在沉睡。
林丽莹在一旁嗔,“钟橙橙的事,这丫头也有份,驰渊你……”
话没说完,顾驰渊抬起手,修长的指绕住她粉白的手心。
似慰藉,似安抚。
“澜苑新修了腊梅园,你今晚同我去看看。”顾驰渊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看着林丽莹。
沈惜扶着车门的手紧了紧,啪嗒一声关上车门。
……
澜苑的腊梅还没开,含了小花苞,悠悠待放。
一大早,下了雪,天气骤凉。
顾驰渊穿过腊梅园,走上雪松旁的木亭里。
看见秘书周续的信息,划手机,拨了回去,“顾总,田有阔公司的视频调到了。”
“拿来我看。”
周续看看表,早6点,“顾总,这时间……”
昨夜顾驰渊打进电话时,秘书听见那头林丽莹在说话……
门当户对的公子和小姐,关系也是半公开的状态。
春宵一刻,水到渠成。
顾驰渊虽自律,却也会沉迷。
跟沈惜最初的那段日子,有几次,日上三竿。
这一次,冬日天寒,顾公子怎么舍得温柔乡?
“就现在。”话筒里的声音浅而淡,停顿中,有打火机的碎响。随即挂断。
视频是田有阔架在床头自己录的,他有癖好,喜欢角色扮演。
自己戴超人面具,他旗下的小明星们,古今中外,扮演了个遍。
田有阔不许她们遮脸,一个个拍得清晰。
甩女人时,用视频做威胁,女人还要倒贴钱。
顾驰渊不看视频,大部分污点,都是听私家侦探汇报。
“停。”顾驰渊的手指扣着下巴,定住一个画面。
沈惜被雷缦领进房间,好像在交代文件。
一会儿,田有阔来了,凑过去听两人讲话。
他扶着沈惜身后的沙发,压下身,一张肉脸几乎贴在沈惜肩膀。
周续皱起眉头,听说是林丽莹闹着要查田有阔的经纪公司,顾驰渊用了手段,拿到视频。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画面里,沈惜意识到田有阔别有用心,“不小心”碰到了水杯,跳起来,逃过一劫……
周续松了口气,低头看向顾驰渊。
男人坐在软椅上,好像万年火山爆发前的黑夜。
沉毅,冷寂,内里翻卷着炙热的岩浆。
顾驰渊扔下遥控,站起身。
投屏幕布的荧白映着他轮廓。
凛烈,锋利。
他抓起外套,扯开门,沉声到,“找到田有阔,我要见他。”
……
展会上的一幕幕,惹得沈惜在梦里翻覆。
遥盼过很多顾驰渊吻她的场面。
却从未想,发生时,是那样一番事……
仍记得他扯开距离时,眉宇间的悲苦……
淡,戳人,几度难忘。
怎么会有悲苦?
沈惜想,一定是看错了。
他应像从前跟她折腾后,半面餍足,半面放荡……
不够,扯过去,再来一场。
苦腥在喉间翻涌,连带着胃也揪起来。
一大早,她醒来,夜里出汗多,灌了一大杯水。
杯底碰着木桌案,"叮"的一声。
"再瘦下去,风都能把你吹跑了。"朱珊珊攥着衣服叹气。
沈惜忽然笑开,指尖描摹着杯沿,泛起回忆,"一碗清汤面,足以慰我心......"
尾音轻,散在冬月寂冷的空气里。
没人相信,顾驰渊会下厨。
四爷那双手,生来就是执笔写字的。
他脾气上来,连茶盏都要人捧到面前……
沈惜站在寝室的窄窗前。
又落雪。
好像那一年的冬夜,她九岁,初到北城。
受了凉,发高热。
荣莉心疼她,让鞠佑芝将人带来顾宅。
第二天,大人们出门办急事,鞠佑芝也被叫去。
沈惜肚子饿。
跑下楼,找点心。
点心甜而油腻,她咬了半块,哭起来。
泪光中,空荡荡的厨房亮起一盏灯。
顾家的少爷卷袖口,站在灶台前。
他有些无措。
盐罐打翻,醋瓶也倒。
他心里急,抓着食材,七手八脚往锅里放。
"酸死了。"沈惜皱着鼻子,端起碗。
少年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扔,“你倒是饿不饿?”
沈惜噤声,一碗面,吃得汤都不剩。
后来鞠佑芝说复刻不出这味道—哪家厨子会用半瓶醋配龙须面?
想想也是啊,有些滋味,是要用十年光阴来怀念。
急促的手机铃声拉回沈惜的魂。
雷缦在那头哭,“小沈,你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沈惜赶到时,雷缦蜷缩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双腿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沈惜扶起她。
要不是雷缦哭得惨烈,沈惜肯定不会出现。
能这样雷霆手段,一定是顾驰渊。
他为了林丽莹,是真的拼啊。
雷缦哆哆嗦嗦讲了经过,“来了人,把老田带走了,得罪了林家,我没好下场。”
雷缦揉着红肿的眼,“临走时,我听有人打电话。是说沈小姐的工资条也找到了……我糊涂了,得罪谁?你?还是林小姐?”
……
田有阔醒来时,坐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
潮湿的空气,泛着优雅的旧木香。
他一挣,嘴里的烂布被人拿了出来。
这是一间酒窖,以他见过的世面判断,这酒窖造价不菲。
他的目光随着空冷的脚步声慢慢上移。
顾驰渊从暗影里出现。
黑衣,长靴,腰身劲窄,像一柄披荆斩棘的刀。
他缓步,走到田有阔面前。
对方抬头,看不清顾驰渊掩在阴影里的眉眼。
但田有阔觉得,这份压迫,比直视面前人的眼,更令人窒息。
“顾少,我错了,你放我回去,我好好收拾雷缦那婊子,明知您对林小姐一往情深,却还把女人塞您怀里!”
田有阔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我保证收拾她!顾总,看在我表弟周礼对您忠心耿耿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吧!”
惨白的雪,落在酒窖巨大的穹顶上,无声无息。
顾驰渊俯下身,按住椅子的扶手,一双眼,似有铁钩,能钩出田有阔的五脏六腑。
他薄唇绷成一条直线,拍拍田有阔的脸,漾出危险的笑,“你说说,我请田老板来,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