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闻央这话乔之若明显怔了一秒，而后她迅速转开脸——
不敢再看闻央。
医院白灯的“炙烤”中，她的脸微微泛红，一下又一下干咽着喉咙，好似这样才能缓解她此刻心中的躁动。
闻央静静看了会儿这样的乔之若，从乔之若红透的耳朵看到乔之若正在不停吞咽的喉咙。
她收回目光，将身上的包往旁边座椅上一放，拿着手机起身说：“我去买瓶水。”
乔之若没有接话，但她迅速抬起头，脸跟着经过她面前的闻央一路向右转。后者径直走到一台自动贩卖机面前，于右侧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看上去目标非常明确。
紧接着，安静的走廊里响起“轰隆”一声闷响。
闻央蹲下身，取出矿泉水。
走回来的时候塑料瓶已经被闻央拧开了，她站定在乔之若面前：“给。”
“我不渴。”
乔之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先强调这句，她说完才接住闻央给她买的水，小小声再回了个，“谢谢。”
平日跟别人出门玩，只要是坐下了，无论再有趣的话题乔之若都会走神。
她要么是捏着自己的包扣发呆，要么就干脆拿出手机，偶尔抬头笑着附和一声了事。
可跟闻央在一起，只要是跟闻央，她一点都不想看手机。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低头“噼噼啪啪”捏着瓶子玩，她也不会觉得无聊。
大概，大概是因为她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闻央身上——这真是改不掉的坏习惯。
乔之若眉眼间浮起一丝愁绪，心里想看闻央又不想看闻央，纠结得不得了。
而她旁边的闻央呢，看似拿起手机，拇指不停滑动，实则在花花绿绿的界面里一条都没有认真看。
她也在注意乔之若，她见乔之若双手翻来覆去捧着一个塑料瓶折腾，心想乔之若为什么不玩手机呢？
是不是……
她想和我说点什么，或者，在等我说点什么？
“……”
想到这，闻央吸吸鼻子，将手机“咔嚓”一锁。
她没看见她下意识挺直后背的同时，她身边的乔之若也跟着坐直了。
两人都忐忑得不行。
闻央快速瞥眼旁边这个持续面无表情的乔之若，尽量轻松道：“对了，你们是多久回去呀？”
乔之若一句“对了，其实我们快要回去了”被堵住，她有些吃惊地看向闻央。后者目视前方，非常平静的侧脸，好像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跟她闲聊。
“没多久，最多……还有一周吧。”
“哦。”闻央点头，“一周，时间过得好快。”
乔之若笑了笑，心里在想的竟然也是这句话，只感觉她跟闻央重逢的夜晚仿佛就在昨天。
她承认，原本她根本没兴趣参加这个很普通的交流活动。是看见目的地在闻央的老家，才想着，万一呢……不，不是，她是想着万一这个活动比想象中有意义许多呢。
她努力拉上高粤和薛莹，她当时不断告诉自己外出交流就是外出交流。
是为学习、成长，和闻央没有半点关系。
再说，一座城市再小，它也是那么大，怎么可能毫无联系的两个人说见就见到了呢。
可惜又幸运的是，她所有心理建设、自我欺骗，在出站没多久误打误撞看见闻央那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她那会儿看着闻央的脸，脑海里只有一句。
……闻央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那晚她回到酒店整个人都扑在被子里傻笑，虽然对于闻央转身就走的事情她有些失望，可她总觉得她跟闻央又有可能了。
如今看来……
是她把她跟闻央的感情想得太深刻。
从医院出来，闻央右手帮乔之若提着装有喷雾和护具的塑料袋，左手稍微用力抬着乔之若的手。
室外风刮得好大，一层又一层阴绿的树浪映在两人的瞳孔中。
闻央手机响了，乔之若自动停下脚步，抽回手，示意闻央先接电话。
“钥匙？你们才下班？”闻央问完，皱眉听了几句，叹口气，“好吧，东西放进去，我明早去处理。”
通话间，闻央将手机换到了右手，左手依旧来扶乔之若，带着乔之若往台阶下走。
两人一路慢行到车棚，闻央沉沉地“嗯”了声，垂眸：“我知道她要回来了……好了不说这个，我还有事，明天聊吧。”
等闻央挂掉通话，人单独往里去找摩托车。
乔之若凝视着闻央没入黑暗的身影，忽然朗声笑问：“学姐，谁要回来啊？”
“……”短暂静默后，闻央声音远远响起，“祝语宁，她现在去新西兰了，下周回来过暑假。”
乔之若心中一句“果然是她”，又为自己这神奇的第六感无奈。她这些天明明听闻央打过几次电话，一次都没在意过电话内容，偏偏就是这一次，她察觉到闻央言语间的异常，也一下就猜到那个“她”是谁。
闻央推着车走出来，乔之若静站在原地，垂低目光，左手搓右手的指腹。
都过这么久了……
还是一听见这个名字就不舒服。
乔之若越想脸色越差，冷得结冰。
闻央让人上车，乔之若没反应，闻央琢磨了一秒，又说：“如果你更想打车，那我们可——”
“所以你下周会跟她见面吗？”乔之若死死盯着闻央的眼睛。
“见她干什么？”闻央顿了顿，“石嘉园和她关系好，我跟她已经不联系了。”
听到“不联系”三个字，乔之若脸色稍有缓和，她松开绷紧的唇角：“哦。”
一滴雨点落在小摩托的仪表盘上。
“快上车吧。”闻央说，“飘雨了，早点回酒店。”
乔之若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往闻央的车后坐，她搂住闻央的时候，轻声喃喃一句：“回酒店我一个人怎么上药？”
“怎么上药”这四个字其实毫无道理。
检查下来，乔之若脚腕的伤很轻，又是弯弯腰就能碰到的距离。上药是喷剂，最多揉开的时候不那么方便，但自己给自己揉肯定可以。
听见乔之若这一声颇具暗示意味的嘀咕，闻央被逗得笑了下，她没吭声，握住车把，只说：“扶好，走了。”
闻央身后的人见闻央居然这么冷漠，嘴角一沉，头一撇，手赌气松开，在骤起的狂风中撂狠话：“不！扶！学姐你也不用送我了，反正你不想管我——诶你慢点我还没扶好！”
车身忽地启动，尽管速度不快，乔之若仍是一瞬间扑回到闻央的肩上。
没有第一时间搂腰，而是像小猫似的两只手都死死抓住闻央的肩膀。她眼睛冒火地瞪着，脸被闻央的头发撩着，又不甘心又气恼地想要骂闻央两句。
但由于与闻央靠得太近了，脸上，呼吸里，心脏里，全是闻央身上的香味。
她。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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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骂不出口。
这几天，偶尔与薛莹她们在这座小城市闲逛，乔之若勉强记住几条路。当小摩托车行进到一个分岔路口，她看见熟悉的中国移动招牌，想起从这往左转，过去没多远就是她入住的酒店。
等红灯这30秒，乔之若决心要有点骨气，不能一直被闻央牵着走。
她松开闻央的腰，环起胳膊，撇头看向路侧的围栏说：“过马路把我放下，我自己走回去。”
闻央淡淡地“嗯”了声，表示听见，这又给乔之若气得不行。
闻央我脚受伤你居然还真打算让我自己走回去？
你……你现在根本不是人！
她鼻尖泛酸，深呼吸，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作。
信号灯转绿后，她们身侧的电瓶车、自行车都陆陆续续往前骑走，闻央没动，先提醒了句：“就算只是过马路，你也扶好。”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乔之若哽着声音回，只勉强扯住闻央的衣服。
闻央摇摇头，默默拧动车把，小摩托“嗡嗡嗡”前行一刻不停地穿过马路，直往下一个路口骑去。
扯着衣角的手迟疑了，从衣角往前挪，再往前挪，最后乖乖环住了闻央的腰。
乔之若上身慢慢靠近闻央，下巴悬在闻央肩上，她“咳、咳”这样刻意地咳了两下，明知故问——
“闻央，这是回酒店的路吗，你是不是走错了？”
闻央发现了，这些天乔之若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阴阳怪气或冷冰冰地喊她一声“学姐”。偶尔心情好了，就又会像现在这样，柔声柔调喊她“闻央”。
像只讨到喜爱零食的小猫，心情不错，就蹭主人一下。
“啊。”她配合装傻，“是不小心骑过了，这是回我家的路。”
“喔。”乔之若完全抱紧闻央，下巴倚靠闻央的右肩，“你家啊。”
此后谁都没再吭声，让幸福的雨安安静静落在她们的发丝上。
到该下车的时候，闻央抬手揽住乔之若的腰，乔之若更是毫不客气，双手都环住闻央的脖子——就差直接要求闻央你抱我下来。
闻央这个家只有一室一厅，收拾得很整齐，客厅沙发上摆了几个排排坐的企鹅玩偶。
其中有一个巴掌大戴有蓝色蝴蝶结的小企鹅……乔之若觉得非常眼熟，像是她跟闻央刚恋爱那会儿，她送给闻央的礼物。
不过没等她仔细瞧，闻央已经背对她走过去，将一堆玩偶囫囵一抱。
“今晚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乔之若愣住，脱口而出：“你不跟我一起睡？”
闻央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不方便。”
这晚，她们各自洗澡，闻央敲门想要帮乔之若上药。
乔之若打开一条缝，冷眼对她，说话跟机器人似的：“谢谢，不用，我自己来，你早点休息。”随后门“砰”一声关上。
闻央坐回沙发，左右看看，伸手无思无想地撩了下她自己拿出来的薄毯。
忽然想到她曾经发现乔之若不开心的那晚，乔之若半夜像个鬼似的，披着毯子坐在客厅里。
那晚，她心惊肉跳地走到乔之若跟前，挥了挥手……
乔之若一直感叹说她们之间的初吻是闻央主动的，她很遗憾。
不是的。
只有闻央知道不是的。
她们的初吻，就发生在乔之若初次梦游那一晚。
是乔之若先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