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靠正门的这个位置是秦娇特意安排给温折春的,为的就是能让每科老师以及值班的主任一进来就能看见她在干什么,约束得住她。
温折春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位置,提问一点一个准,作业也是第一个查,根本不给人缓两口气的机会,每日过的心惊肉跳,时不时地受惊吓。
她和秦娇提过,但是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宋屿的位置被安排在她后面三排,她知道他对今天的事心里有数,这一整天下来,总觉得背后有道惹人讨厌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瞥,烦得她恨不得过去骂上两句。
不过又转念一想,怨气这么大,肯定是因为在办公室被秦娇骂了个狗血淋头才会如此,心情一下子就痛快起来了。
许恒然耍杂技似的在空中和手心来回抛着三颗阿尔卑斯糖走进来,扭头往温折春桌上丢了一颗,下巴一抬:“赏你一个。”
她顺势接过来,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直接嚼碎了:“最后一节什么课来着?”
甜甜的橙子味儿在口腔内爆开。
“自习。”
她点头,朝窗外阴沉沉的天看了一眼:“好吧,睡觉。”
许恒然轻嗤,“那你可得小心点,娇娇最近频繁看监控,别叫她逮到你。”
温折春点头,但不以为意,最后嚼了两口糖吞到肚子里,二话不说趴到桌子上闭上眼了。
许恒然仍然在抛着剩下的两颗糖,在过道上走,随便挑了个人送出了一颗。
“同学,请你吃糖。”
“……谢谢。”
-
阴天睡觉最舒服,等温折春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放学十分钟了。
天色比之前更暗了,风也开始刮了起来,吹得窗外树枝摇晃着往玻璃上砸。
她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皮子,打了个哈欠,耳边除了自己的动静外再无其他。
别人早都走光了。
温折春习惯性地转过头扫了一圈,却猛地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还有个人?
宋屿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双手抱胸,垂眸盯着什么都没有的桌面看。搁置在一旁的简洁黑色书包里,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规整放着,安静等待。
等待着……
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温折春疑惑几秒钟,完全清醒过来之后大概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想赶紧去收拾东西先走一步了。
只是在欲要转过来头的前一秒,那宋屿就跟预判到了似的,同时抬起了眼。
温折春没空管他,胡乱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一脚踹开同桌的凳子,一边在心里默默跟同桌道歉,一边加快步子往前门跑。
然而没想到的却是前门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抓着门把手摇晃两下,除了让外头的那把锁子来回晃荡两下外没有丝毫用处。
于是果断放弃了前门,背着书包往敞开的后门跑。
桌椅相碰,磕碰声刺耳,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一段虚影从她眼前从容闪过去,就在她即将跑到后门处的时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身前,距离仅有一拳之隔。
一片黑影。
温折春来不及刹车,惊叫一声狠狠撞到宋屿身上,鼻梁遭受重击,生理性泪花冒出来。她捂着鼻子后退,庆幸着还好没流鼻血。
宋屿不主动开口讲话,漆黑的瞳仁看着她。
连个道歉都不会说,不愧是那个死男人的儿子,和他一样没素质。
温折春心里莫名一股小火,语气也不算好:“同学,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不愿意看他,说完这句话后迟迟不见他闪开,想见缝插针从宋屿身后钻出去。
只步子还没迈出去,前方的那点小空隙又被人拦截了。
与此同时,头顶上落下来一道清冽低沉的男声:
“惹你了?”
语气起伏并不大,但是能让他主动来问话,定是已经被烦透了的。
温折春抬起头,一脸无辜:“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宋屿拧眉:“别装,不是你告的?”
“哦……你是说那事啊,”温折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理所当然:“是我呀,不过我也是出于好心,毕竟是咱们班的学委,被我看见总比被教导主任抓到强。”
“你不说没人会发现。”他唇线抿直,心烦意乱。
温折春轻哼一声,扬着下巴:“你可真自私呐,你说没人发现就没人发现吗?万一被发现了,跟着你受牵连的不还是秦老师和无辜的同学?我身为班级的一份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
“你?”宋屿嗤笑出声,眉宇间都乐得舒展开,毫不留情地说:“倒数第一最应该担心的是睁开眼睛看看别人怎么贴的条形码,不是这个。”
温折春厉声反驳:“你的眼睛又睁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倒数第一!”
宋屿目光偏转,往不远处看过去,教室后排贴着那张纸上,是这个班里所有学生分班前最后一次考试的成绩。
还真不是。
是倒数第二。
宋屿收回视线,垂眸瞧她:“我和你认识吗?”
“不认识。”她摇摇头。
“不认识?”
不认识从来这个班第一天就想方设法地给他使绊子?
不过七天,他谁的名字都还没记住,光记得她的了。
温折春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同学,你又不是国际巨星,又不是全世界人都得认识你。”
她抓紧了书包带,防止书包被自己的动作拱得飞出去,硬是从宋屿身侧挤了出去,挤得脸色涨红了几瞬,脚下跨过门槛,欢快地飞奔出去了。
宋屿没拦,缓转身过去,眼神轻蔑地扫过她逃跑出去的背影。
讨人嫌。
莫名其妙。
-
“大点声!把嘴都张开!早上没吃饭吗都?”
早七点半,晨读的声音低迷消沉,就如最近这天气那般,人与周边环境总是十分密切的。
像雨突地下大了一样,教导主任周正拔高嗓音喊出这一句话后,全班念书的声音瞬间高涨上来,群魔乱舞,也忘了黑板上写的背诵要求,各念各的。
即使这样,周正这样子看起来还是不满意,声量愈发提高:“再大点声!你们班五十多号人声音还没我的大?”
又来。
温折春默默腹诽,却还是认怂捧起了书,直立在桌上,周正就站在她前方,因此她故意念得很大声很清晰: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就用你这把嗓子读上半个小时试试……”
耳边突兀传过来后面的人嘀嘀咕咕的抱怨,一字不落地让温折春听了去,她感慨这人心大胆大,明明周正还在前面站着,就这么一点也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好在周正什么都没听到,仍然皱着眉头一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担忧,来回扫视着。
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正的注意力一率放在了后面几排,根本没注意到眼皮子底下的暗潮涌动。
温折春替后桌那女生松下一口气,趁周正仍然在放眼远望时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女生满脸写着不耐烦,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不肯张嘴,羊毛卷发带着点擦边的染黄,延至背后,长相却与其性格不太相符,是小家碧玉型,下巴尖俏漂亮,眼睛呈浅棕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静乖巧。
温折春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好像就是前两天刚被秦娇没收了一本漫画书的那个同学,那天秦娇收走书之后,她一脸平静地从抽屉里翻出了另一本来看。
但是,但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死活想不起来了……
她毫无兴趣地盯着自己的课本看,没注意到温折春回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更是没注意到下一秒,周正就被她那一头与众不同的发型吸引了注意力。
“嘶……”周正缓步行到她们那一排,眉毛皱得紧:“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她故作疑惑:“有问题吗,周主任?”
“你说有问题吗?又是烫又是染的,你看你还有个学生样子吗?回去给我拉直了,染回来!”
“没有啊,主任,没有烫,我是自来卷,而且我发色就是偏黄,不是染的,是遗传,我妈妈就是黄头发。”
周正一下子竟哑口无言,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哪懂怎么看得出来别人头发是烫的还是天生的,在这里僵了将近一分钟才半信半疑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那边后门刚出去了人,前门就悄悄冒出了一颗黑脑袋,许恒然卡着视野成功躲避掉周正,手里攥着两个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的是刚出锅的煎饼果子,还冒着热气,另一个里面是四个渗着红油的大肉包。
吃这么多。
“你怎么天天迟到?”温折春问。
许恒然伸长脖子往外面看,直到亲眼见到周正去了楼上班级才放下心。
他拎拎手里的煎饼果子:“排这个排了我半个小时,人真是多。”
“明明知道人多还排。”
“瞧你说的,我总不能为了早读不吃饭吧。”许恒然没所谓道,提着早饭回去了。
温折春靠在墙上,目光随着许恒然而移动,手悄摸伸进书包里,掏出来偷偷带过来的小相机,打开之后,放在脸前,对着在那边偷吃东西的许恒然拍摄。
一口煎饼塞进嘴里,被烫得面目狰狞,愣是在嘴里重新翻炒了一遍才咽下去,一边吃着一边还要时刻注意着后门有没有来人。
似乎是觉得担心了,他从桌子上抄出一本书来,随便翻开一页,单手执着挡在饼前,低下头深凿,没过一会儿书本翻着仰了过去,他又暴露在外面,急着去摆正书,煎饼里夹着的一根火腿肠“啪唧”一下掉了出去。
许恒然傻眼了,愣在原地,几近心痛地盯着地上的那根完美无缺的火腿肠。
温折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镜头随之晃动,她再看的时候,早就不是正对着许恒然了,而是一张让她嘴角一下子拉下来的脸,他此时正直视着摄像头,单眉微微挑起,意味不明。
温折春笑不出来了,关都来不及关,急忙藏起来手里的违纪物,冲着他恶意满满地翻了个大白眼。
感觉镜头被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