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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映山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022年,三月,吉林延边,二道白河。


    【你们真的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人类吗?】


    姜觅两个拇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串文字后,忍着后背上传来的虫蚁啃食般的刺痛,像猫弓背一样伸展身体,换成了跪在沙发上的姿势,刷新自己留言过的页面。


    几秒,评论数不变。直到姜觅退出页面,去了别的软件冲浪,手机顶部突然出现一条新消息的提醒。


    陌生网友:“???姐妹快去睡吧,别是熬夜熬得精神不正常了,生活再怎么活得活人微死也要适度放过自己啊。”


    姜觅浅笑,想详细说说,又担心引发不必要的后果,默默往上拉,找到自己的评论。按下删除和确认,最后目光落在顶端配图的黑色加粗的标题上。


    【很好奇:大家有没有因很怪异的事情,怀疑遇见的人不是人?】


    帖子是傍晚时发的,那会儿姜觅背上的伤口刚刚裂开。


    这是姜家的每一任族长,都会在月经初潮后生出的一种叫‘皮开肉绽’的怪病。怪病从每个农历十四的子时开始,背上莫名裂开三条横着的刀伤。


    伤口两旁的皮肉翻开,中央会像碳酸饮料冒小气泡一样,持续渗出血珠子。人的骨头肌肉会像被虫蚁啃食般刺痛。一直等到农历十六的亥时才结束。


    单论这点,其实也不足以令姜觅怀疑,毕竟人生在世,难免有点小毛病。怪就怪在她还得生饮一种市面上没有,名叫颌针鱼的鱼血才能完全恢复如初。


    姜觅曾问养大自己的姨婆这是什么原因,慈眉善目的姨婆摇摇头说:不清楚,姜家的历史早就在动荡中丢失,先人总结出了经验,后人就得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去照做。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后,落地窗的玻璃倒映出姜觅缓慢回正坐着的样子。


    一双长腿随意的搭在沙发边缘,只穿了件露背吊带的背脊挺得笔直,挽在脑后的长卷发垂了一缕在略宽的鹅蛋脸边,微微遮住强势而有力的下颌线,眼眸里没有半点情绪。


    啪——类似重物从高空中砸向水面,猛地传出的水响声引得姜觅外耳廓抖动。


    砰砰砰——像是在炸烟花,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彼时天还未亮,观山墅向来安静,姜觅眉头一皱,光着脚移步到窗边,顺着声源的方向一看。


    后山和主楼之间,夹着的起鱼潭,也就是圈养颌针鱼的地方,此刻池子里的水花飞溅得有几米高,道道银光在空中乱舞,似是颌针鱼在漫天飞舞?


    出事了!姜觅冲到衣帽间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一裹,系上腰带,抽了一把尖端翘起,刀鞘柄部烧蓝的古刀,做好随时取血镇鱼的准备,就往起鱼潭跑。


    -


    起鱼潭的移门在前,布满监控设备的小房间里亮着幽幽的光晕。


    姜觅耳边的噼里啪啦水声不止……


    这么大的动静,负责养鱼的小子,还有姜家的两个管事都不在?姜觅走近看监控画面,一张被定格放大数倍的脸吸引了她注意力。


    一个陌生男人似乎在对着什么出神,他微微偏着头,脸部线条利落,锋利的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明明是这么凌厉的一张脸,神情却出奇的柔和。


    姜觅猜管事就是因为他,而没有守在起鱼潭。


    移门缓缓打开,还未迈步,一条颌针鱼迎面飞来。


    姜觅一手擒住,巴掌大的鱼在她掌心里扭动。


    这鱼生得奇怪,身子短,尾巴厚,无论什么大小,都只有八十一片鱼鳞,大大小小按照九乘以九排列,细尖似针刺,足足有十来公分长的嘴巴一怼,将姜觅的指腹扎出血。


    鲜血一出,手里的鱼静止,从半空中入水的鱼掉头,其他朝着后山方向游的鱼转向,全部都朝着姜觅这边来。鱼蜂拥而至,自带的腥臭味扑鼻。


    姜觅嫌弃得眉头直皱。她鼻子比耳朵更灵,耳力能像海豚一样听到高频的声音不说,还能与嗅觉联用,判断环境信息,精准定位。


    她很少来起鱼潭,就是因为不喜颌针鱼身上,那股与死鱼接近的恶臭。


    姜觅把鱼抛回池子里,仅仅半秒,哗啦啦的水流声再起,是颌针鱼又开始作妖。


    她顺着它们拱的东边看去。


    那是一块造型普通,约莫两米高,在中式园林里随处可见的假山。


    假山底部长了一圈苔藓,淡金色的晨光照得苔藓青绿,倾斜入水的那一缕光影中,是起鱼潭中最大的那条颌针鱼在摆尾。


    姨婆曾指着它对姜觅说:“也许它比姜家存在的时间更为古老。”


    很早以前,姜家出生的新族长都是由老族长教养,到了她们这几代,连传承都成了问题。家族中有先见之明的人,就在寿长的旁支里挑了人以防万一,生怕断了传代。


    姜觅死死盯着那条鱼,一分钟后,她发现鱼尾每隔三秒,就会摆动一次。


    这鱼一动,其他颌针鱼也跟着动,因为都挤在了一起,就更像是往假山冲。


    颌针鱼嗜血食肉。平日里生肉、鲜鱼、活虾不断,每年还要给喂几次人血。每每一池子血腥味才起,就被它们吞得干干净净。最是不能短它们的吃食,一短就会闹腾。


    现在角落里堆放着的桶是空的,显然是凌晨喂过吃食。


    最靠外的那条小鱼也很奇怪,在摆动尾巴时似乎有意避开中央那块方形古砖。


    -


    姜家有一种和砖有关、少用的控鱼法,名‘抱善’,以砖为心,一连九步,延伸至起鱼潭中央,抱以善行,利用水流让鱼平缓。


    姜觅将古刀插后腰带上,选了个正好能走到古砖的位置,脱了鞋,赤着脚,双腿打开至与肩同宽,


    “深流起,心息合一。”


    她念诵的同时,右脚脚尖在地上轻点,前掌前一秒触碰到地面,下一秒就一跃跳到一米远外,落地的位置靠左,她的掌心往起鱼潭一推,“


    柔波动,松缓入定。”


    池水顿时涌动,从山石那倾泻而下的流水变得湍急,似


    直直砸入水底。水波滚动,浪花朝着东边推,在靠到鱼身上时,节奏放缓,似春风而过,波纹微荡。


    “静水止,意引自如。”颌针鱼被水流推着动,冒出的水腥味漂浮在空中。


    姜觅莹白的手指一弯,似握住了一股寒凉的风,游刃有余往一撇,聚集的水腥被打散。


    她开始用


    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接着第三步,第四步,直至走到第八步。她每跃动一次后,就会让整个脚掌心用力贴地。每动一次,就念诵一次,“静水。”


    八个动作后,她正好入水,站在那块古砖边,垂在脸庞的长卷发随风飘动,细长的眼尾一凝,原先挤在一起的鱼朝外散开。


    旁人看不出这古砖的特殊,因为雕刻着动物图案的那面藏在水中。


    姜家的历史失传,现今只能猜测,古砖上描绘的是一种叫作混沌的凶兽,因为它长须长鬓长尾,正好六只腿,还对着一团火焰。


    姜觅眼眸微垂,伸出双手,掌心朝下,直至那条古老的颌针鱼游到她面前,她似感觉到了般,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并拢的五指


    微微倾斜,从左到右,重复几次,似在轻轻抚摸颌针鱼。


    鱼群逐渐回到水中,不再朝着一处蹦跶。


    万籁俱寂时,她说:“去。”


    最大的那条颌针鱼,嘴巴从上往下一动,自然摆动鱼尾,领着鱼群朝四周散开。


    起鱼潭归于平静。


    姜觅感觉背上湿漉漉的,像是打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的那种触感,想来是伤口渗血,和布料粘在了一起,她回到移门,姜家管事之一的姜二匆匆而来。


    一向嘻嘻哈哈的姜二此刻神情凝重,闻到血腥气后愣住:“阿觅!你!”


    “我不要紧,你这副表情……先说你要说的。”姜觅指着姜二手中紧握的手机。


    姜二长吁出一口气说:“东门来了两个人,帅的那个说自己有事要找当家人。”


    姜觅记起监控上的那张脸,笑着承认:“是挺帅的。当家人?挺有意思的称呼。没什么大不了的,来者是客,请他们进来,按照新客的礼仪招呼,十点后带到会客厅,我去会会就是。”


    姜家在古代有养门客的传统,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就算家族没落了,也时常有奇怪的人登门。


    姜二忧心道:“我担心来者不善,帅哥和胖子好像在讨论什么奇石,咱家的栒山璧不就是……”


    栒山璧是姜家的传世之物,似乎和颌针鱼也存在某些联系。


    每年的午月午日,姜家全族上下齐聚一堂吃炙鱼羹时,就要在起鱼之前,把这老物件请出来。


    说话间,再度有哗——哗——声,回头一看,是颌针鱼又在往东边挤,它们势头比先前更猛,引得水流晃动,拍得水花到处都是。


    旭日东升,洒下的金色阳光璀璨,水面波光熠熠,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姜二问:“您是因为鱼的异常,来的这里吗?”


    姜觅默认:“姨婆曾说,鱼若有变,姜家生变。”


    姜二蹙眉:“他们在东门,我过去察看情况时,远远看见有一只翠鸟站在帅哥的肩膀,啧啧,帅哥挺拔的身姿跟山松似的……扯远了,上次鱼变是三十八年前?鱼突然死了一大半,老族长晕倒后卧床不起。可这活蹦乱跳的,不影响吧……”


    姜觅轻声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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