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挥着扇子,迈进后院,寻把凳子坐下,姿态放松,就像在自家花园里赏茶。
“虽然不是首次见你,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孟秋枕,秋枕迢迢梦故乡,我母亲在外时为我取的名字。俗气点就是,秋天的秋,枕头的枕。”
望年收起目光,躺回椅子上,简单擦拭刀,刀身反射他双眸,语气冷淡:“有事?”
“没,隔三年再遇,有些好奇而已,之前……”
“我们不熟,你可以走了。”望年打断他说话。
孟秋枕没半点被驱赶的羞愧,靠着椅背,抬头望向天空,笑盈盈地说:
“失忆的人脾气都会这么大?”
“其实我没想明白,你会参加考试,对你来说,猜不透学院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目的是什么?难道你失去的十七年里,有它的影子?”
太阳即将落幕,云彩变了颜色,展示各种绚烂,且越发热烈,边缘泛出金光,为整片天空镀上金箔。电影般得场景,出现在眼前,却无法打破院子的沉默,只会衬得望年更为孤寂。
衣袖的黑雾再次溜出,它缠绕长刀,一丝不漏。
望年呢喃:“不是。”
“那群人能让你出来,承担了不少后果吧。”孟秋枕嗤笑,合上扇子,轻敲把手。
“他们并无恶意。”
“年轻,像一个没接受社会毒打的小孩。”扇子撑着下巴,转头看向一旁的青年。望年低头,收起黑雾,刀逐渐露出原样,可黑雾不肯回去,到处乱跑。
孟秋枕注视他周围的黑雾,然后重新望着天空,几秒后发出感慨:“也是,一两年的记忆,不就是孩子嘛。”
望年把黑雾硬塞进身体里,听到他的话,微微皱眉,“我成年了。”
“嗯嗯,长大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孟秋枕手腕一抖,“唰”地展开扇子,流苏簌簌落下,随风畅游。之前没注意上面有字,用毛笔写的,龙飞凤舞,洒脱自在。
“都要夜晚了,吃饭了吗?”他摸索半天,翻出几包饼干抛给望年,“饼干换线索,饿肚子可不好受。”
望年把饼干扔回去,“不用,再见。”
孟秋枕接住飞来飞去的饼干,放在中间桌子上,无奈道:“一言不合就赶人,从哪学的。请您放心,没下毒,从外面带进来的,就当我要个线索,行不?”
望年没有回话,思索利弊。
“先不管其他,入学考试你我肯定会录取,以后还是同学,提前增进感情,没什么不好的。”
望年起身,拿走饼干,“第一天不能进房屋。”
“我看到他们出来后,没缺肢体,没被标记,人也没变。还是说你进去了?那为什么第一天不能?”孟秋枕抬头,手指点点扶手,探究地询问。
“直觉。”
“我好歹贡献几包饼干诶,不能给我误导吧!”
“信不信由你。”
“行吧,我信自己看人水准。”孟秋枕转移视线,幽幽叹气,“真是小孩脾气。”
望年半阖着眼皮,嘴角下垂,快步流星。青年握刀的背影,杀气腾腾,别人撞到估计吓一跳。
身后突然传来孟秋枕的声音,“遗忘何尝不是种幸运,怎么不学着接受?”
他没停顿,没回头,消失在拐角处。
孟秋枕把扇子放下,随手抓起饼干,欣赏眼前的景色,说话时藏着遗憾:“这么美的天空,也就容身处还能看见了。”
刚刚的对话,一直在望年脑子里徘徊,甩都甩不掉。
他闷头直走,侧边闪过刺眼的光,是一面全身镜,村民挂的灯反射上去,正好看清容貌。
镜中人皮肤白晢,额头饱满,眉毛浓密修长,眼尾略微上扬,鼻梁高挺流畅,三庭五眼比例均衡,和谐自然。他挺直腰背,仪态端正,面无表情,显得更加清澈英俊,是路上被叫大帅哥的程度。
黑雾又从衣袖冒出,在镜子前来会扭动,占据大半视野,最后比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爱心,还挺骄傲。
看的他孔瞳地震,脑袋瞬即空白。什么记忆,什么线索,什么人,通通抛到脑后,只想让这个舞动的东西滚远点。
于是提起刀,用力挥去,“卡擦”一声,镜子分成两半,碰倒在地上。黑雾哆嗦一下,又偷偷摸摸地缩回去,静悄悄,像从没来过一样。
望年心里的火撒出去,整个人轻松不少。
他将碎裂的镜片整理好,堆放在角落,诚恳地说:“对不住,都是异能的错,回头我会好好教训它,安息吧。”
将村子逛了几圈,地下室只发现一个,起码有两个人看守。没有发现走出村子的路,村民是如何出去的,隔壁村的路也没找着。
或者,考生看不见,出不去,张家村就是这次考场最大范围,那有点麻烦。
去找村民问话,他们倒是友善,但答非所问,不停邀请考生帮忙,进屋休息。除了刚开始的黑影外,没有考生受伤死亡,说明还没到时间。
考试一共三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最迟明天中午。老奶奶说明日中午举行婚礼,是村里的大事。众所周知,容身处的大事,不是你死我死,就是一起死。
自始至终,新郎还未出现,村民回避此话题。新娘是隔壁的,两人年纪不大,包办婚姻?
新郎难道在地下室,被锁起来,明天中午才放出来结婚。
发疯?病变?没脸见人?
望年准备去地下室探查,没走几步,大风席卷而来。
屋内外漆黑一团,树叶“沙沙”作响,红丝绸肆意飘扬,旁边的红灯笼亮起,一盏跟着一盏,接连发出红光,村子留下暗红。
枯萎的叶子纷纷掉落,飘在半空,铺在地面,树枝上只挂着红丝绸,白字变得暗沉,红底更加鲜艳。
“咕噜咕噜……”
像球一样的东西,在石子路上滚动,由远到近,一路直通,然后撞到脚边,停下。
望年低头,垂眼,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视线,彼此眨眼。不远处,无头人顿住,它的四肢如煮烂的面条,绵软无力,不受控的摆弄,弯腰曲背,在地上找头。
他默默移开脚,好心地说:“你头在这,往左手边走五十米。”
对面的无头人缓慢行走,胳膊似断不断,□□的来到身前,腰部成一百八十度曲折,它捡起脑袋,像果冻般弹回。
安上脑袋的它,脖子左右摇摆,五官四处乱串,身高目测一米七。
因此望年依旧低着头,碎发遮住双眼。
对方五官恢复正常,只是看起来不太适应,“谢谢,但这不是我的。”
望年惭愧:“抱歉,我帮你再找找。”
它讥笑道:“没事,我看你的脑袋就很完美。”
话音未落,迎面袭来尖锐的手指,后退躲开。刀挡住伸长的四肢,顺手砍断一只腿,有些迟疑地开口:“谢谢,但不必了。”
对方看着跑远的腿,怒火中烧,“啊啊啊啊啊啊!”
它疯狂挥动双臂,望年侧身再次闪过,迈出右脚,反手拿刀,冲向前,削掉它一半身体。接着,绕到背后,高举长刀,满眼的轻蔑之色。
“咕噜咕噜……”脑袋从身体上掉落,快速翻滚,躲到树后,惊恐万状。
七八刀下去,无头人碎成块,散落一地。他踩着血水,将刀尖刺中心脏,不跳动后,甩开。
望年的脸上沾点红,衣服上也有些血迹,握着的长刀更像被净泡过。他抬手抹眼尾,然后一把抓住黑雾,卷成团,塞回身体。
“砰。”
墙壁炸开,飞出一个人,砸到另一栋房子,墙块和墙灰哗啦啦落下。
一张符咒跟在后面,以及熟悉的嗓音。
“兄弟,你还好吗?还活着吗?”宋浩咏轻手轻脚,扶着快塌的墙,两眼通红,哽咽:“对不起,这个符我也是第一次用,手感有一点点小问题,绝对不是拿你做实验。”
废墟传来微弱的声音:“没死。”
“太好啦,你等等,我马上来救你。”宋浩咏跑到他周围,徒手挖掘,挖着挖着,突然笑出声。
梁成羽双手撑着地面,用力跳跃,站在他旁边,拍拍身上的灰尘,翻白眼。
“笑屁!你不是说能行嘛!现在是什么鬼啊!”
“哈哈哈……我哈哈哈……对不起,真的没想到你会飞出去,还飞那么高……”
“有病。”
宋浩咏抖动肩膀,忍不住转头,一下瞅到他。立刻起身,抹干眼泪,手臂抬到他肩膀,嬉皮笑脸,“朋友,我们又见面啦,缘分呀!”
“好巧。”望年避开陌生的手,让他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他也不在乎,打量半天,勃然大怒问:“咋全是血,谁欺负你,跟朋友说,帮你报仇。”
望年指了指远处的心脏,抬眼看他。
宋浩咏:“……”
梁成羽:“这死得透透的!”
他垂下头,扯下衣角,默默地擦干净刀,一言不发。
三人相互沉默,谁也没说话。
“儿子!!!”
一个身影,横穿房屋,撞烂附近的墙壁,留下几米高的洞口。奔跑到他们面前,望年才想起,这是早上的老奶奶。
“是你们,杀了我儿!”老奶奶愤恨,眼睛流出血柱。
望年不解,“你还有儿子,没听你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宋浩咏拼命翻口袋,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看见眼前的场景,愣住,“诶,不是……”
那个巨大的怪物,走上前,挨了几刀,然后抢走人家的刀,折成两半,吞,吞进去了!
“朋友,你的刀好像,被吃了也。”
“嗯,很烦。”
秋枕迢迢梦故乡。
选自《梦归故园》刘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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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