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舞大会在即,各家舞馆都已选出参赛的人,是以知州想在比舞之前召集各家舞女见上一见。
这天一大早,宋管事便安排了车马,宋管事、我与兰窕共坐一乘,秋离等几个丫头跟在车马旁,往知州府去。
车上,宋管事不住地叮嘱我与兰窕,进了知州府,务必循规蹈矩,不得私下乱走乱看。知州府规矩森严,一旦闯出了祸,丢掉性命都是可能的。
此次只是私下召见各家领舞的舞姬,乐师、歌姬等原不必前往,但宋管事仍将兰窕带在身边,可见是极重视她的。
可兰窕看上去有些紧张,我心下好奇,她可是名动青州的歌姬,私下接待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如今只是进知州府拜见,何故如此?
正欲开口询问,却听秋离在车外唤道:“姑娘,游曦楼云梨姑娘邀您到她家车马一坐。”
沈云梨?自上次竞选一别后未再听闻她的消息,原来她竟是投身了游曦楼。再看宋管事和兰窕,她二人都有些讶异。
“沈云梨竟然去叩游曦楼的门,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宋管事半是惊讶半是惋惜地感叹。
“是呀,好歹她也曾是青州城风头无两的人物,怎么竟也沦落到游曦楼了呢?”兰窕也跟着叹息。
看她二人的反应,难道这游曦楼是什么不堪之地?可此刻也来不及细问,正欲下车,兰窕却拦住了我:“姑娘,恕兰窕多嘴,此刻您二人乃是对家,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见的好。”
我看她言语真诚,知道她说的话确有道理。可当日竞选沈云梨拔簪助我,事后落选也并未言语苛责于我,显见得是个磊落大方之人,想来并不会算计我什么。
宋管事并不拦我,只说道:“只见一面也无碍,正好可以一探对方虚实。不过兰窕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当心些。”
同路的车马皆是各家歌舞乐馆,悦声阁与游曦楼正好是一前一后,不过三两步路,便已行至沈云梨车驾前。她掀开车帘迎我:“仲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她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风韵。
沈云梨的车驾较我们的大些,此驾只她一人独坐,两个丫鬟跟在车马旁伺候。车内陈设华丽,茶果点心数样。看来,游曦楼对她十分重视。
见我打量她的车马,沈云梨轻轻笑着:“仲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同你聊聊天。”
“自上次一别,未听闻云梨姑娘消息,如今再见,云梨姑娘仍是雅望非常。”
“说来奇怪,像这般夸赞,当年的我不知听了多少,可是如今听仲姑娘夸起我来,内心竟隐隐有些高兴。”说着,她又微微蹙眉,“可我毕竟不是当初的沈云梨了。”
我见她似有心事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当日初见她容颜明媚,自信从容,怎么才几日变化就如此之大?难道是担忧比舞大会没有胜算么?想到这里,我也安慰起她来:“沈姑娘不必担忧,你当初既能冠绝青州,如今必也实力过人。没看见你之前,我还信心满满呢。如今见你也入选了,我这心里一下子就不平静了。有你在,该担忧的得是我们啊。”
许是我的话说得太直白,沈云梨愣了一下,接着呵呵笑起来:“你还真是个直肠子,也不怕这话说出来我听了不高兴。”
“可你现在笑得很开心啊,显见得你是喜欢我这般直肠子的。”
沈云梨又被我逗得咯咯笑起来。
我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幽默的人,怎么今日竟逗得沈云梨笑声不断。一路上,我们也并未再聊什么,只对坐着吃了几口茶果子。
很快便到了知州府,各家车马都停在府外小门,只人进入。
有管事带路,我们一路过了两进院子,才到一处花园。花园不大,但却有各色花草,开得姹紫嫣红。从花园过拱门,后有假山鱼池,又过回廊,竟有一大片湖。湖中铺满了荷叶,此时正值夏日,已有不少荷花吐蕊,点缀其中,煞是好看。想不到,这知州府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到了里面竟别有洞天。
管事将我们带至湖畔观景台,这里设了丝竹管弦,旁有桌案,想来一会儿就是在此处拜见知州了。
知州未到,舞馆、乐馆诸人先各自攀谈起来。各家选派的舞姬皆是青州小有名气的,此番比舞大会都想崭露头角,博得前程。因此众人攀谈看似一派和谐,实则都在打量对家实力,看看谁家能压过自家一头。
悦声阁本为乐馆,在一众舞馆中根本说不上话。宋管事原还想让我去与别家舞姬攀谈一二,可我一报身份,人家便都敷衍两句走开了。没人来和我扯闲话,我倒乐得清净。
沈云梨被众人环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恭维之话,皆夸赞她容色不凡,舞技超群,定能一举夺魁。
的确,沈云梨之风姿,便是在这一群舞姬中,亦是出色的。三年前她便冠绝青州,三年后仍旧如此。
兰窕见我一直盯着沈云梨看,以为我是压力大,便靠过来宽慰我:“姑娘不必过于烦忧,凭姑娘的舞技,必定能在比舞大会上一鸣惊人。”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听来甚感舒适:“兰窕说的可是实话。场上众人,唯有沈云梨可与姑娘一较高下。但那日在阁中时,姑娘就已胜过她了。更何况,游曦楼可不比我们悦声阁宽厚,沈云梨在游曦楼的日子未必有姑娘您过得松快。”
我听兰窕似是话中有话,正欲追问,却见沈云梨朝我看过来。一时间,我也只得放下疑惑。
只一会儿,便听得一男子粗犷豪迈的笑声传来,伴随着三两声说话声和应着,管事告诉我们,知州吴广宜到了。众人立即规矩站好,恭候知州。
只见两人并肩走来,一人着文官服饰,一人着常服,但气宇轩昂,掩盖不了一身的武将气息。二人身后还跟了几位官员,但看上去是没有前面两人官大的,也说不上什么话的样子,只是陪衬前面二人的谈话。
那着文官服饰的应就是吴广宜了,这人在自家府邸还穿着全套官服,言谈举止一丝不苟,对一旁的武将言语间也是十分恭敬:“刘兄可不知道,自陈王将比舞大会此等大事交由弟弟操办之日起,我就愣是给自己上了根弦,数月来,不敢松懈,就怕有负陈王的嘱托。”
武将道:“吴老弟不必自谦,陈王对你多加看重,此番将比舞大会之事都交给老弟你了,那是信任老弟的能耐。”
吴广宜道:“广宜不敢当,不敢当。若论倚重,谁不知道陈王最看重刘威将军。还是多亏了刘兄为弟弟美言,才能得此差事,兄长你就是弟弟的主心骨。明日就是比舞大会了,弟弟还是放心不下,今晨才厚颜请兄长前来相看,为弟弟指点一二。”
比舞大会在即,便是真指点出了问题,今日整改也来不及了。很明显,这只是吴广宜的自谦之词,顺道恭维这刘威。这么多吹嘘之话,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说出来的。不过效果倒是很好,这一番马屁拍下来,刘威乐得开怀大笑。
“哈哈哈,老弟啊老弟,人都说你吴广宜是狡猾奸诈、巧言令色,依我看,那些话都是有心之人编排你的。你分明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徒惹人嫉妒!”
吴广宜又道:“为人臣子,上为君王事。为一方父母官,下为百姓奔。是好是坏,是奸是忠,只要自己行得端,便是了。旁人说什么,我们哪里管得了。不过,皆因兄长爱护弟弟,才见广宜百般都是好。”
这二人互相夸赞,相互吹嘘,一时竟停不下来。他们身后的官员时不时附和两句,我们舞馆诸人只得老实等着听命行事,便是听到好笑之处,也得忍住,不能表露出来。又是两个回合,吴广宜才将话引到我们身上。
“诸位,连日来已因比舞大会一应事宜多次叨扰,想是都不乐意看见吴某这张老脸了。幸而,明日即是见证各家管事、女郎本事之日。于诸位而言,苦练多年,尽在明朝。若是得以扬名,便是多年心酸熬到头啊!”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等着训话的众人都略觉动容,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有不少女郎自小苦学技艺,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扬名立万,飞上枝头。比舞大会给了许多人寄托,虽然明白能脱颖而出者少之又少,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不是那些个佼佼者呢?何况,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越过不少同行了,离成功或许就是一步之遥。
吴广宜的话激起了诸人心中的斗志,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我青州繁盛,周边小国贸易往来,多有仰慕。尤其这比舞大会,甚得楼兰、柔然两国民众喜爱。这原本是一件好事,青州开放豁达,自然欢迎他们参加。可,接连三年,我青州已错失了头名,唉......”
什么?原来近几年比舞大会的头名都不是出自青州,而是出自他国.......难怪吴广宜如此大张旗鼓,看来他是想在此事上让青州一雪前耻,也好给自己上任添一把火。可他难道不担心此次青州也无法拔得头筹吗?到时候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的目光转向沈云梨,宋管事曾说三年前沈云梨是最有希望夺得头名的,而接连三年青州已没有比得过她的女郎出现。也就是说,沈云梨便是青州最有希望夺得头名的女郎。
“月更”小说续上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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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