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说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游小姐痴心一片,实在是让兄弟我都动容了,我看你还有戏,江墅总不能两个都娶,不如你再抢一次婚!”
富豫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你,富娆跟我说游小姐之前对我似乎有几分情意,但你放心,我对她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难怪她要悔婚,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如果游兰露不喜欢江墅,那张纸条又是怎么回事。
“别的也没有什么,其实除夕的纸条是富娆给你的,我知道你对富娆无意,你没收到也是好事,皇上他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傅聿知深吸了一口气,才忍着没被富豫气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居然会造成今日这般难堪的局面。
他抬脚往江墅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他该不该告诉江墅事实,可他又凭何身份。
“我们别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了,走,进去喝酒!”
出了这样的闹剧,祝贺的人虽然抱着看好戏的想法,但来做客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好太失风度,各自入席吃起酒来。
江府只是个三进院的宅子,东西厢房若有一点大动静,也是躲不过耳尖的人听了去。
江墅等人一进书房便紧闭房门,枕山和栖谷守在门外不让外人靠近。
屋内四人一言不发,每人心中各有计较,都不好先说出口。
最后还是作为唯一的长辈江寄舟开了头:“游……二位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是大小姐穿着嫁衣,二小姐你又是去了何处?”
游兰露才经历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一遭,着实有些灰头土脸,发丝凌乱,一点也看不出是今日准备出嫁之人。
“我……江公子,是我对你不住,任凭你处置,我绝无怨言。”
江墅背对众人,没有转头看她,亦不出声。
天已渐渐暖和起来,可江家的书房依然烧着炭火。
游家两姐妹心中忐忑,一个刚从虎口脱险,而另一个则是担心自己的希冀落空,两人都坐立不安,只觉喘不过气。
游凝雨听说游兰露逃婚,诧异之余更是隐隐期待这个机会回到自己手里。她一点也不觉得替嫁委屈,没人看到花轿抬向江府这一路她有多开心。
本打算等拜了堂后,再说出游兰露不愿与江墅成亲的事情,而自己仰慕他已久,到时已无转圜的余地,她便能如愿以偿。
上天给了她机会,叫众人看见是她入了江府的大门,可没料到游兰露又重新出现。她怕游兰露会反悔。
“江公子,此事和游家无关,是我不愿成亲才一走了之,我姐姐定是想要替我隐瞒迫不得已才上了花轿。”
“不是……”
游凝雨情急之下想对江墅把心意表明,正好被赶来的游柏森打断:“寄舟老弟,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管教好她,今日所有损失全部由我游府承担。”
“这不是银子的事,若是二小姐不愿意同小儿成婚,为何不提早说,事到如今你我两家如何下得来台?”
“不如就说今日是给贤侄庆祝高中才设宴款待,千错万错都是小女的错,我向二位赔罪了。”
江寄舟虚扶了一扶游柏森,没叫他真拜下去:“柏森兄,你我两家素有姻亲,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闹成这样实在是圆不了场。”
“是是是,江墅是个好孩子,露儿顽劣难当良配。贤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伯父一定尽力满足。”
江墅缓缓转过身,眼底泛上猩红,直视游柏森:“既然是先前不愿,但人都送回来了,想必已经回心转意。吉时误了也不要紧,还请二小姐换好嫁衣,随我拜堂。”
几人俱是一惊,没想到江墅会这样说,担心他是否受了刺激太过。
“域阑……”
江寄舟想要告诉他不要对游柏森无礼,可突然对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感到十分陌生。
从接回江墅母子到江家,他对江墅说不上亲近也没刻意疏远,视如己出并非嘴上说说而已。但始终不是自己的亲儿,身上又流着那人的血,不自觉会感到尊卑有别。
江墅又向游兰露越走越近,逼得她不得不仰视他。
“我可以不计较今日你给我的难堪,只要二小姐日后克己复礼,我一定好好待你。”
“不……”
游兰露从没见过江墅这副样子,从前的温润有礼不复存在,只剩下富有压迫力的眼神。她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一旁的游凝雨快速伸手捞起游兰露,扶她站稳。江墅此举已是十分失态,她不免暗自心惊,原来岿然不动的山也会为凡人哗然。
“江公子,我愿意代替露妹妹嫁进江家,希望江公子不要再为难她。”
江墅像是听见了极其好笑的笑话,对游凝雨的话嗤笑出声,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婚服扔进火盆,继而大声斥责游家人。
“怎么,我江墅是什么死物滞货么?我为难你们?呵,游小姐可真会颠倒黑白。除夕表白的是二小姐,赐婚不拒的也是二小姐,逃婚的还是二小姐,我有没有说错!”
话说得急,江墅扶住书桌猛咳几声,“大小姐当我是什么,街上摇尾乞怜的弃犬么,嫁给我是觉得我可怜,想要施舍我?”
枕山和栖谷透过门缝看见屋里有火光冒起,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赶紧把衣服从火里拨到地上,拼命踩灭火苗。
江墅推开枕山递过来的茶杯,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
正在院里吃饭的客人也听见屋内争吵的声音,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个究竟。
傅聿知他们坐在离书房最近的一桌,他和富豫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对江墅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墅也是倒霉,幸亏他是男子,吃亏也不是什么大事,被人笑几日就过去了。看来二小姐是铁了心不嫁他。”
富豫轻声说,“他一向被人捧得极高,大概是头一回不如意,可别再被气出病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太痴情也不好。”
“聿知,你也别太迷恋游小姐了,就算你追到人,说不准将来她也敢逃你的婚。” 这话就说得更小声了。
方才傅聿知送游兰露回来肯定会惹起非议,要是江墅今日成不了亲,曲京城明日就会上演狗血的三人行。
屋内一片狼籍,游兰露和游凝雨不好出去露面,只能是其他几人退出去。
江寄舟和游柏森出来后忙着给来宾敬酒,只是对大婚之喜避而不谈,心里都想着赶紧把人都送走。
江墅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平日穿的常服,还是熟悉的月白色。
脸上早就不见了先前饮酒的喜色,也没有像一般新人那样挨个去敬酒,而是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来。
好巧不巧就是傅聿知这一桌。
“江公子,恭喜啊!齐人之福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你可要多吃点啊!”
若是放在平时,酒桌上的浑话说说倒也无妨,可显然不适宜对今晚的江墅说,听起来不像是无心,倒像是讽刺他无能一般。
“多谢,不过不劳你费心。来,我敬你,今晚不醉不归。” 江墅看上去丝毫不介意,只是一味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旁人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喝法,一个两个都起身推辞先走一步,喝到最后这一桌只剩下寥寥几人。
冷酒伤身,江墅却像是浑然不觉,一壶喝完立马叫人续上,仿佛要把过去没喝的酒一饮而尽。
枕山和栖谷不敢下去休息,站在自家少爷身后担忧地看着,想劝又不敢劝。
浪叶和放鹤寻过来,想问问他们主子要不要回贤王府。其他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告辞离去。
富豫先站起来,他也喝了不少,搭着放鹤的肩膀打酒嗝:“别管你家少爷了,先扶我回去。聿知,我先走了,你慢慢喝啊。江公子,你想喝酒就找他,他能陪你喝到天明!”
宝锋一个人架不住富豫,无奈放鹤和浪叶也帮忙搭了一把手。
“你们去吃饭,不用管我。”
江墅摆摆手让枕山和栖谷走开,这下整个院子只有他和傅聿知两人还没下桌。
“你怎么还不走,还想继续看我笑话?”
“游小姐在城外遇到劫匪,我路过救下她和她的丫鬟。”
“呵,哦,可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要不要夸你英勇,还是你要别的什么嘉奖?”
傅聿知按下他想要接着倒酒的手,夹了几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你喝太多了,吃几口菜垫垫肚子,否则夜里睡不安生。”
江墅撇开他的手没理会,继续倒酒喝。冷风随酒入喉,呛得他忍不住弯下腰去。
感觉到傅聿知拍在他背上的手,江墅回头看了一眼,眼里一半清醒一半朦胧。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傅聿知没有回答他,稍一用力把人扶起来:“走得动么,冒犯了。”
说完揽着他的腰送人回屋,入眼是刺目的红。
门关上的一刹那,原本整个席间都安静不露破绽的江墅,在看到装饰好的新房这一瞬间突然失控,疯了一般把红绸缎喜被枕头一股脑全撂在地上。
又想去砸杯盘烛台,傅聿知怕他伤到自己,赶紧环腰拦住他。江墅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双臂卸了力垂在身旁两侧。
喝醉了酒的人比清醒时要重上许多,饶是傅聿知整日习武,也不能支撑住完全倚靠在他身上的人。
二人双双跪倒在刚才拂下地的被褥上,傅聿知双手撑住江墅,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江墅闹了一通过后顿觉头重脚轻,没有力气推开眼前的人,脑袋一下又一下点在傅聿知的额头上。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口渴么,要不要喝点水?”
傅聿知腾不开手去拨开挡住江墅眼睛的发丝,只好用脸轻轻蹭开,而江墅正好顺势偏头倒在他的肩膀上。
“不喝,要喝酒,拿酒来!”
“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有,你也看不起我?”
明明江墅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傅聿知却听得愈发清晰,因为他们两人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今日江墅身上并没有药香只有酒香,傅聿知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
“江墅,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