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刻,悬魂崖的云雾在脚下翻涌。
沈攸宁望着眼前垂落的青藤,指尖捏了捏藤条——表面粗糙,却缠着细密的青铜丝,是千机谷特有的“承力藤”,能承受百斤重量。
她转头看向叶清婉,后者正盯着崖壁上的幽蓝荧光——那是“还魂草”的叶片,在暮色里泛着微光,长在离地三丈的凸石缝中。
“我背你下去。”沈攸宁忽然开口,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背,“抓住我的肩膀,别松手。”
叶清婉一愣,指尖触到她肩头未愈合的伤口——虽敷了药,却仍渗着淡淡的血迹。她忽然轻笑,指尖戳了戳沈攸宁的腰:“孤峰阁的大侠也会撒娇?”
“谁撒娇了!”沈攸宁耳尖爆红,忽然抓住叶清婉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穗上,“抓稳了,剑穗上的冰蚕丝耐磨,拽断了算我的。”
叶清婉指尖摩挲着剑穗上的歪扭绳结——那是沈攸宁亲手编的,尾端还缠着她去年送的兰草干花。她忽然凑近,在沈攸宁耳边低语:“拽断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帮你编新的,用天山最白的冰蚕丝,再缝上会发光的夜兰草。”
沈攸宁浑身一僵,差点没站稳——清婉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药草的清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比迷心瘴的幻象更让人眩晕。
她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扣住崖壁凸起的石块,借力跃下——背上传来叶清婉的重量,不算沉,却让她莫名想起十年前在秦岭,小清婉抱着药箱跟不上队伍,她第一次蹲下身说“我背你”。
“左边三寸,有块菱形石。”叶清婉的声音忽然响起,指尖指着崖壁,“石缝里缠着‘缠丝蛛’的网,别碰——蛛丝沾到皮肤会溃烂。”
沈攸宁侧目——果然,石缝间泛着银白的光,蛛丝上还挂着几只风干的甲虫。她屏息绕过,脚尖踩在凸石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齿轮转动声——千机谷的机关竟延伸到了崖壁,上方的青铜板正缓缓倾斜,眼看就要砸下来!
“低头!”叶清婉忽然伸手,按住沈攸宁的后脑勺——青铜板擦着她们的发顶掠过,带起的劲风刮乱了叶清婉的发丝,却让她更紧地贴在沈攸宁背上。
她忽然摸到沈攸宁腰间的机关袖箭,立刻按下按钮——改良后的袖箭带着倒钩,精准勾住上方的承力藤,硬生生将两人悬在半空。
“好险。”沈攸宁喘息着抬头,看见叶清婉的指尖还扣在袖箭开关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清婉,你的手……”
“没事。”叶清婉轻笑,指尖替沈攸宁拂开被风吹乱的额发,“比起这个——你瞧,还魂草就在前方石台上,叶片有七片,是最成熟的植株。”
沈攸宁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果然,前方半丈外的凸石上,几簇幽蓝荧光轻轻摇曳。她握紧袖箭的倒钩,借力荡向石台,却觉脚下的凸石忽然松动——竟是块伪装成岩石的青铜板,踩上去便会下陷!
“跳!”叶清婉忽然环紧沈攸宁的脖子,指尖在她肩上连拍三下——这是她们昨夜约定的“紧急避险信号”。
沈攸宁立刻运力,脚尖蹬向青铜板,借着反作用力跃向还魂草所在的石台——落地瞬间,她忽然听见叶清婉的闷哼,低头一看,只见她的袖口被石缝里的尖刺划破,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
“清婉!”沈攸宁慌忙蹲下,看见尖刺上沾着墨绿色的汁液——是“蚀骨毒”,比普通毒药更烈。
她想起在松鹤门,清婉替她吸出伤口毒液的场景,此刻指尖发颤,却仍稳准地替她点住手腕的止血穴位,“忍着点,我帮你吸毒。”
叶清婉一愣,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不行!这毒会通过口腔进入体内,你……”
“闭嘴!”
沈攸宁忽然抬高她的手臂,低头含住伤口——毒液的苦味在舌尖炸开,却比想象中更让她心惊。
她强迫自己运功逼毒,直到看见流出的血变成鲜红,才松开嘴,“没事了,毒吸出来了。”
叶清婉望着她泛白的嘴唇,忽然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指尖触到她唇间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更烫,像团火,烧得她指尖发颤。
她想起十年前在破庙,沈攸宁抱着她冲出爆炸的场景,那时她便知道,这个总把“没事”挂在嘴边的人,才是最让她心疼的存在。
“攸宁,你……”她刚要开口,却听见头顶传来尖锐的鸟鸣——竟是千机谷的机关玄鹤,正拍打着青铜翅膀俯冲而下,利爪泛着幽蓝的光!
沈攸宁立刻拔剑——“裁云”剑在暮色中划出银弧,斩断玄鹤的一只翅膀。机关鹤失去平衡,撞向崖壁,却带动更多承力藤断裂——她们所在的石台开始晃动,碎石纷纷坠落!
“抱紧我!”沈攸宁忽然横抱起叶清婉,脚尖蹬向崖壁,借力跃向最近的承力藤——却见藤条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缠丝蛛,正吐着丝向她们爬来。
她咬牙挥剑,斩断蛛丝的瞬间,忽然听见叶清婉在耳边低语:“往左三尺,有根铁索,是千机谷旧年的吊桥残段。”
铁索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安。
沈攸宁拽着铁索站稳,低头看见叶清婉正盯着她的嘴唇——那里因吸毒液而泛起淡淡的青紫色,却仍紧抿着,像在强撑着什么。
她忽然轻笑,指尖摸了摸沈攸宁的眉心:“傻不傻?下次再敢用嘴吸毒,我就……”
“就怎样?”
沈攸宁挑眉,忽然发现清婉的指尖还沾着她的血,“你先管好自己——伤口还疼吗?”
“不疼。”
叶清婉撒谎,却见沈攸宁忽然低头,替她吹了吹伤口——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让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沈攸宁替她吹凉烫嘴的粥,那时她便觉得,这个总板着脸的小师姐,其实比谁都暖。
“拿到还魂草了吗?”阿烈的呼声从崖顶传来,带着小满的机关齿轮声,“我们把暗渊的追兵引开了,你们快上来!”
沈攸宁抬头,看见阿烈正趴在崖边,手里攥着根粗绳——是小满用机关兽的零件改良的“承重索”。
她忽然想起四人小队从镇圩到千机谷的一路奔波,忽然觉得,所谓江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仗剑天涯,而是有人与你并肩,有人替你守后方。
“清婉,抓好我。”她低声说,忽然将还魂草塞进叶清婉手里,“这草沾了你的血,说不定药效更好。”
叶清婉一愣,忽然轻笑——还魂草的幽蓝荧光映着沈攸宁的脸,让她想起十年前的篝火,那时沈攸宁也是这样,把最后一块能救命的干粮塞给她,自己却饿肚子。
她忽然伸手,将还魂草别在沈攸宁的剑穗上——幽蓝的叶片衬着玄色剑穗,像夜空中的星子,落在了剑尖上。
“好。”她轻声说,指尖勾住沈攸宁的小拇指,“等回去炼了解药,我给你熬药——加你爱吃的麻辣牛肉干,好不好?”
沈攸宁耳尖爆红,却没躲开,任由彼此的手在暮色里相牵。
承重索缓缓上升,崖底的云雾渐渐散去,露出漫天的晚霞——玄色剑穗上的还魂草轻轻摇曳,月白衣袖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安。
山风掠过悬魂崖,带着千机谷的机关声和远处的鸟鸣。
沈攸宁望着叶清婉发间沾着的草叶,忽然很想告诉她——从十年前的篝火,到此刻的悬魂崖,她的剑,她的人,早已在时光里,悄悄成了属于叶清婉的归处。
“清婉。”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山风更轻,“其实……”
“嘘——”叶清婉忽然按住她的嘴唇,指尖触到她唇间的温度,“等江湖的风雨停了再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暮色渐浓,四人小队在崖顶会合。阿烈吵着要看还魂草,小满摆弄着机关零件,叶清婉则靠在沈攸宁肩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剑穗上的还魂草——幽蓝的叶片上,还沾着两人的血,像朵开在江湖风雨里的花,虽经磨难,却愈发鲜艳。
沈攸宁望着远方的暮色,忽然轻笑——江湖的路还长,暗渊的威胁还在,但此刻身边人的温度,让她忽然觉得,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只要清婉在,剑便有了归处,心便有了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