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药堂外一道人影提灯而立,眺望着高处房屋,不知在想什么。
“杨叔,你怎么了?”
杨叔转头,只见蒋橖外衣披在肩上,看起来颇为休闲,脚下的鞋子倒是干净,没沾泥迹。
“你去哪了?”
蒋橖眼中渐渐盈满泪水,鼻尖通红:“我......我做噩梦了,睡不着,便起夜在附近逛了逛......杨叔,我想我爹娘了。”
杨叔叹了口气:“快去睡吧,今夜不太平。”
蒋橖回房,再次回头看了眼,往向杨叔看的方向,一顿,那里隐隐有些火光,正是他今夜所去之地。
一队穿着布甲的壮汉来到药堂,为首之人问:“杨医师,你昨夜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蒋橖心里一紧,却见杨叔如常回答:“没啊,昨晚怎么了?”
杨叔作为山寨唯一一个医师,显然人缘很是不错,壮汉犹豫了一下,靠近他悄声说,“那里被人闯了。”
“还有人敢闯那啊?除了祭祀时,都没人敢靠近吧。”杨叔咋舌。
“是啊,我估计不是凡人,只能自认倒霉了。”壮汉耸耸肩,“例行搜查下。”
杨叔点点头,招呼一旁默默磨粉降低存在感的蒋橖站到一边。
“这是?哪来的小孩?”
“少当家送来的,前些日子选的书童,生了病,放我这照顾几日。”
听到是少当家的命令,壮汉不再多问,在房间内四处搜寻了下就离开了。
“站直!”龙泉不耐烦地看着远处顶着苹果的少年。
少年脸上涕泗横流,抖着腿勉强挺了挺胸脯。
刚被这几日心情都很不好的父亲骂了的龙泉越发恼火,直接提弓随手一射——正中眉心。
少年人“呯!”地一声倒下,周围人习以为常,两个仆从默默上前把尸首拖走,简单清洗了下地面,血铺了满地,陈年的血垢已然擦不干净。
龙泉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突然想起了前几日领的小宠物,随口问:“我的新宠物呢?”
女婢回:“应当还在杨医师那。”
“宠物竟然不会自己找主人?太不乖了。”龙泉阴沉着脸,将布巾随手一扔。
今天的天怎么这么阴,可能要下雨了,喊羊蛋儿一起把晒着的药收了吧。
蒋橖正要进门,突然见不远处,龙泉在几人的簇拥下靠近。
蒋橖按下心底的不安,飞奔过去,扑进龙泉怀里:“主人!你终于来接我了,我好害怕。”
“......”龙泉罕见地怔了一下,俯身抱起蒋橖,平视他,眼中带着审视。
龙泉长得倒是不错,但生了一双三白眼,眼神阴戾,脸部线条冷硬,盯着人看时仿佛在想方设法怎么弄死对方。
蒋橖掐着掌心警告自己别害怕,泪眼朦胧地和龙泉对视:“主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龙泉觉得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东西还挺好玩的,下狠劲儿捏了把他的脸,把小孩的眼泪彻底捏了出来,又拿衣袖抹了抹,哼着歌抱着小孩跑了。
不管蒋橖这厮如何在心底狂骂龙泉心理变态,总之二人和和美美地一同回了龙泉的院子。
龙泉抱着蒋橖坐到桌前,问:“你学过什么文?”
“我学了《千字文》,《三字经》等启蒙书。都记熟了。”蒋橖观察着龙泉的神色,见他微蹙着眉似有不满,于是又补充道:“母亲教兄长们念书时我也常在旁边,跟着学了些四书五经,不过只是一知半解。”
“做本少主的宠物还是差了些,”龙泉哪里会教小孩,乱定目标,“你今日把《大学》记熟,我明日抽查你,要是没背成功,就滚回去等死。”
“......”蒋橖无力吐槽一个八岁孩童如何一日背完《大学》,乞求:“主人,背完可不可以要奖励。”
龙泉嗤笑:“想知道你兄长的下落是不是?你现在是我的宠物,与其他人没人任何关系,记住你的身份。”
他又软了语气:“你乖乖的,我心情好了会带你见见他,放心,那些人知道你被我带走了,不敢动你兄长的。”
蒋橖在龙泉脸上“吧唧”一下,感动道:“主人,你对我真好。”
龙泉很是受用,继续道:“我不管你以前叫是,你现在是我的宠物,我给你取名......白水。”
什么狗/屁名字,我只叫蒋橖
蒋橖乖巧点头:“好的主人,白水记住了。”
一处不知名密室内,蒋越结束了重复性的刺、劈、砍动作,手一松,匕首摔在地上,他径直往地上一躺,浑身被汗液浸湿。密室门开,有人走进来,蒋越仍旧闭着眼不动弹。
“你弟弟又被龙泉带走了,”来人道:“说起来,你弟弟胆子可真大,前几日,若不是我的人杨医师为他掩护,他可就不是完好无损地在龙泉那,而是血肉被拿去喂养邪阵了。”
蒋越眼珠子转了转,来人继续感叹:“也是奇怪,你弟弟夜出和那地方被闯是同一日发生的,可一个小孩又怎么可能进得去那地方?”
蒋越不受他的试探,眉眼一片冰凉,直言不讳道:“说好了的,我帮你刺杀龙宇,联系上帝都里的大人物,你帮我们兄弟二人隐姓埋名。”
“当然,三月后的大祭祀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只有你能靠近他。”
二虎离开,蒋越嘲讽地冷嗤一声。
难怪只能当二把手,也不想想,他若是能联系上大人物,又怎么会与弟弟落到这小小山寨,等到三月后,自己便带弟弟浑水摸鱼逃出去。
蒋橖在书海中欲生欲死了一日夜。
“......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
蒋橖怨念横生地盯着闭着眼摇头晃脑的龙泉。想了想,故意漏了一句:“诗云:‘赡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
龙泉似笑非笑地抬眼:“瑟兮涧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
......这家伙根本不像会背大学的人,也不像被大学熏陶过的正人君子啊!
充满怨念地背完《大学》,又被问完了几句词义,龙泉终于松口起身,抱起蒋橖出门。
......其实我会走路。
终于有机会见到哥哥,担忧又弥漫上心头。不知这几日哥哥过得怎么样。
牢房外,被拦住的龙泉直接抬脚把人踹开,被踹者不敢反抗,只急声喊:“少主,大当家的吩咐!”
“记住谁是你们未来的主子。”龙泉阴戾一笑,又踹开牢房门,见满地被惊住的孩子,不耐烦道:“找吧。”
他如此说,抱着蒋橖的手却不肯松开,只嫌恶道:“别弄脏了我给你买的新靴子。”
蒋橖只好抱着他脖子四处张望:“哥哥!哥哥!”
“你哥哥前几日被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带走了。”一个女孩细声细气开口。
蒋橖定睛一看,想起来了,这是前几日牢房里和自己哥哥呆在一起的女孩,迷糊中似乎记得也是她照顾过自己。
蒋橖怒视龙泉:“是谁?”
龙泉也微微拧眉,二叔他确实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自己这小家伙长得不错,他哥必然也不会差。......想必凶多吉少了。
“带你去找你哥,”龙泉不乐道,刚转身,正要走,又被蒋橖喊住,他从衣袖中掏出两个今早藏下给哥哥准备的大油饼,递向女孩,又环视牢房一圈,凶狠道:“不许抢!”
龙泉噗嗤一笑,被蒋橖似委屈似愤怒地瞪了一眼后才正色,示意女孩接下,随意道:“他们不敢抢的,吃吧。”
二虎才从大当家那讨论完关于禁地守卫之事,就听说少当家找他,颇感意外地把抱着蒋橖的龙泉迎进来。
“二叔,听说你前几日从牢房带走了个小孩?”
二当家瞥了蒋橖一眼,爽朗一笑:“是啊,那小孩,脾气坏了些,但长得倒是真不错,你怀里这个,好生养着肯定也是个美人儿”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淫/邪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蒋橖还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没听懂,龙泉却是脸色一变,阴阴沉沉道:“二叔,他是我的。还活着吗,让他见一面吧。”
二当家招招手,一旁的壮汉离开,蒋橖盯着门口,手心冒汗,片刻后,穿着一身染血衣裳的蒋越被踉踉跄跄地拖了进来。
蒋橖顿时“哇”地一声哭了,挣脱龙泉,扑进蒋越怀里,抽噎道:“哥!是不是很疼......”
蒋越握住他的手,眼中柔情闪过:“没事,你乖一些,在少主那好好听话。”
蒋橖只觉鼻尖发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龙泉用力把蒋橖拉走,不耐烦:“脏死了,见都见了,走吧。”
蒋橖一步三回头地被扯走,二虎走到蒋越身边,低声提醒:“只要你做成那件事,就能和你弟弟远走高飞。”
蒋越微微点头,回了密室。
随后迫不及待地从胸口掏出张纸,上面写着由看似毫无关系的字组成的一段话。
只有他能看懂。
蒋越从记忆中翻找出那本密码书,一字一句地解读;“地下山洞有邪阵,吃小孩!钱库在北方树林,兄长,愿安。”
蒋越舒展眉目,将纸条撕碎了咽下。
另一边,龙泉扒下蒋橖衣服,把人丢进水桶,突然咦了一声,抓起从衣服袖口里滑出的白纸,念道:“花、和、风、写、无、有、水、开。”
他将白纸翻来覆去看了看,除了那行莫名其妙的字,和沾上的些血迹,什么也没有。他抬头看向蒋橖,蒋橖镇定自若道:“书背得太累了,写着玩的,大概随手塞袖子里了,怎么了?”
龙泉似笑非笑一咧嘴,并不在意,两个足够弱小的小宠物密谋干点什么的小玩小闹,也只是闲暇时间的一点乐趣。
蒋橖把这些字在脑海中翻译了过来——所幸足够简洁。
三、月、后、离、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