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着的雾气围绕山水,润湿的石板蔓延入山寨,水滴答滴答从檐角落下。
“老大!”围着虎皮裙的男人光裸着上身,雄壮的身躯上肌肉虬结,腿一抬大马金刀地坐下,问:“听说来了几个好货色?”
“嗯,两个小孩。”
站在大堂中间的掌柜抚着山羊须,匆忙谄媚地笑:“二爷,有个是你喜欢的货色,细皮嫩肉的,另个是他弟弟,才六七岁的样子,看着挺伶俐的,可以养养……”
闻言二爷满意地笑笑,直道:“大哥,你知道的,前几天送来的那货刚被玩坏了。”
手上串的佛珠串子滚了滚,男人目露精光:“那两个小孩身份还不清楚,等他们醒了先探一探,若是干净就洗洗送二爷房里,小的就先留着,不干净就尽早处理了。”
掌柜低着眉喏喏称是。
“这几日京中兵马异动,你去注意下消息,别被牵连了。要知道,京中这几日……”
龙寨能在太平盛世年间保身,自然也有身自保的功夫,首先便是与京中势力勾结,沆瀣一气,龙寨在打劫过路商贩获得的第一笔真金白银都是先送到京中,为虎供食。
当年将军奉命带兵剿匪,打到寨子大门,却因京中的势力纠结而只能作罢,毕竟京中的老爷们还需要这群土匪的供奉。
二爷摆摆手,不爱听这些,他没什么脑子,只知道一头热血地冲,多亏他当初为毫无根基的龙哥做了不少事,也没什么野心,满脑子财色,这才在成事后混了个二当家的位置,没有被龙哥上位后下狠手除掉。
龙哥收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对他这二弟放心许多。
二爷想了想,随口问:“听说泉儿最近又闹脾气?”
“是啊,又吵着不肯读书了”提起自己那叛逆儿子,龙哥也是无奈,手里的佛珠都懒得转了。“说是要个伴儿,寨子里的这些人连字都不识几个,给他找的夫子都是好不容易花钱找的,上哪去给他找个机灵,聪明,听话还识字的伴儿来?”
柴房,挤着十几个小孩,多是十岁出头的样子,不少人压抑着哭声哽咽着,畏畏缩缩地聚在一起。
蒋越迷迷糊糊地被推醒,睁开眼,看见旁边蹲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女孩,怀里抱着蒋橖,身边还有个小男孩扯着她的衣角。
蒋越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拽住蒋橖的手,急道:“橖橖!”
女孩道:“他发烧了,我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谢谢……谢谢你”蒋越把蒋橖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感激道,摸摸蒋橖滚烫的脸,又亲亲额头。
终于冷静了些,事态也不能更遭,索性观察起四周来。
这才注意到周围竟有十几个小孩,都穿着破破烂烂沾满血渍的衣服蜷缩在一起,有些麻木地看着他们,还有些捂着嘴小声哽咽,竟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这里莫不是人牙子的地儿?”
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犹豫:“是也不是,这些确实都是被他们拐走的小孩,但他们应当不是为了发卖。”
“此话怎讲?”
女孩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凑到蒋越耳边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提走一批小孩,不多不少,正好6个。我先生教过,6乃阴极,任何一个牵扯到六之数的事件都不可用常理以待。”
蒋越若有所思,又忍不住看了女孩一眼,心知她不似常人。
穆鹤月大方一笑:“我名穆鹤月,这是我弟弟穆青楠,我们穆家有些成道修仙的家学渊源,本是去参加问仙宗的入门试炼,却不想中途被土匪拦劫。”
蒋越也自我介绍一番,但没有将自己来历全交代出去,只说自己带弟弟出门游玩,中途被土匪掳走。
他思索着,他知道这世上是有“仙”的,却只听母亲说过寥寥数语,成仙的门槛极高,不仅需要有天赋,还需要祖上出过仙人。
没受到邀请,那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登极问道。
顿了顿,穆鹤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而我穆家落魄已久,已数百年没出过有天赋之人,成仙的祖宗也早已坐化,此次出门,预料的时间是一年,恐怕家中人都不知我们已出事……”
穆青楠瑟缩着埋进姐姐怀里小声说:“姐姐,我们一定会活下来,我会保护你的。”
蒋越见状,忍不住心疼地望向自己也可怜可爱的弟弟,也道:“对,我们会活下来的,我一定会让小橖活下去。”
柴房门窗都禁闭着,只能通过窗纸隐约透进的光估摸着时间。
光消失后不久,终于有人来打开门,提了一桶汤水和一袋子馒头进来,用棍子敲了敲桶壁,不耐烦道:“吃吧!”
孩子们蜂拥而上,穆鹤月拉着蒋越也挤了进去,同时小声提醒:“这里一天只有这一顿,一定要多抢点馒头吃饱了,就算饿死了也不会管你,直接拖走丢乱葬岗。”
蒋越凭着蛮力硬挤进去,抢了几个馒头出来,分给了穆鹤月两个。又挤进去接了碗汤水,里面飘荡着几根白菜叶。
“小橖…小橖”他轻轻摇晃了会蒋橖,想给他喂馒头吃,但年幼的小孩仿佛被魇住了,冒着冷汗发着抖死死咬着牙。
摸摸额头,烫得似乎很是严重,蒋越心中越发着急,抱着弟弟对进来的大汉乞求:“我弟弟生病了,可以给我点药吗?”
大汉斜睨一眼,满不在乎道:“都到这儿了,什么时候死都是你们的命,反正总归要死的。”
蒋越咬着牙:“我能干很多事的,求你了,给我点药,只要我弟弟活下来……”
话未说完,就被大汉不耐烦地一脚踹开了,蒋越翻身护住弟弟,咬牙爬到一边不再说话,他把馒头捏碎了勉强塞了些进蒋橖嘴里,又沾了点汤水润唇。
剩下的馒头都被蒋越泡着汤水囫囵吞了,眼下必须吃饱才有力气保护弟弟。
那人见桶里的汤水都被喝得差不多,提起桶就离开,门又被关上,黑沉沉的房间压抑所有人。
想了想,蒋越抱着蒋橖坐到门边,闭上眼,细细听着门外的声响。
看到提着空桶走出来的大汉,门口值班的两土匪笑笑:“大刘,喂完了啊,怎么样,都还听话吗?”
“还行吧,就有个小孩快病死了,怎么还是你们值班啊?猴子、二毛他们还没来?”
“他俩每次都来得晚,下次祭祀夜必须喝死他们。”
“又要死一个?听说附近人家最近守小孩守得严实,不太好找小孩了,还好还剩十多个,应该还能用一段时间。”
几人又聊了会儿,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大笑逐渐靠近,“…哈哈哈,泉儿果然聪明得紧,你不是想要伴儿吗,尽管挑!你爹问起来就说找你二爹!”
龙泉好奇地左右看看,他父亲一向不让他靠近这边,不过十余岁的小孩皮紧得很,再怎么严厉警告,实际上他早偷偷来转过几次了。只知道他父亲到处不知是买还是抢了些小孩回来,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二当家,少当家。”守门的几人赶忙迎上去,识相地打开了门。
门里挤着的一堆小孩用害怕的眼神望着他,龙泉对他们毫无兴趣。
二爷朗声笑道:“有没有看得顺眼的?挑走当个小玩意儿。”
龙泉兴致缺缺地摇摇头,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一年龄似乎和他差不多的男孩扑过来喊:“爷!救救我弟弟,我会很多事,我什么都能做!”
龙泉审视般看着男孩和他怀里似乎已经病到发抖的幼孩。
小孩子脏兮兮的,却也能看得出长得白白嫩嫩,脸肉嘟嘟的看起来很好捏。
“识字吗?”龙泉脸上冒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
蒋越刚点头,又听龙泉补充道:“我问的是他,也只要他回答我,如果识字,我就带走他当我的小宠物。”
蒋越手紧了紧,暗暗掐住蒋橖,祈祷道:“小橖,醒来啊,小橖,一定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
期待似的等了一会,蒋橖仍咬着牙发抖,似乎醒不过来,龙泉略有些遗憾地转身离开。
命运的齿轮暗中转动着,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蒋橖被密密麻麻的死人恶魂中环绕着,迷迷蒙蒙地竟听到了声轰天巨响,震得他清醒几分,终于听清了一直隐隐呼唤着他的熟悉声音“小橖!活下去!”
他奋力从梦魇中挣扎出来,抬头看向那道背影,小声而又坚定地道:“我识字,救救我。”
龙泉转头看向蒋橖,小孩干净而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依赖地看着他。他满意地笑笑,俯身从蒋越手里抱走蒋橖,不多看蒋越一眼,直接走了。
蒋橖搂住龙泉的脖子,死死注视着哥哥,口型道:哥哥,等我。
二爷饶有兴趣地看了场戏,等主人公退场后,上前拽起蒋越的头发,仔细打量片刻,小孩面貌未长成,却也看得出面容姣好,有些雌雄莫辨,他舔舔嘴唇:“你能做很多事?既然这样,给你个机会。”
龙泉将蒋橖扒干净,丢进浴桶里,一脸嫌弃地提着布使劲搓。
蒋橖感觉皮都快被搓下来了,只好抱住龙泉的手,小声道:“爷,疼……”
龙泉眯了眯眼,突然按住他的头沉入水里,蒋橖猝不及防被呛了好几口水,挣扎地四处抓着,过了十几秒才被龙泉重新提上来,暴戾道:“你该叫我什么?”
蒋橖呛咳几声,每次呼吸都仿佛伴随着尖锐的骨刺摩擦,他暗骂此人病得不轻却又不得不咽下喉间漫延的铁锈味,讨好地笑:“少爷……我错了。”
龙泉审视着他,突兀地笑了起来,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小家伙,你嘴里说着服,可这眼里全是恨啊。”
“......”
又把他往下沉了几次,肺部仿佛要炸开,蒋橖突然福至心灵般急切喊道:“主人!主人……我好疼。”
龙泉满意地把搓干净了的蒋橖抱在怀里,使劲在他脸上咬了个大牙印,又冷笑道:“你是我的宠物,要记清楚了,永远都不可以背叛我。”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3 飞龙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