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声,秦书意把冰可乐罐贴在前额,试图缓解内心的烦躁。
电脑屏幕散发的冷光,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
此时,《倾世劫》最终章密密麻麻的文字,正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心。
这是当下爆火的仙侠长篇小说,秦书意追更整整三年了。
看到大反派柳承歌毫无逻辑地自毁元神,她忍不住对着评论区疯狂敲键盘:“不是吧,他有病啊?柳承歌就这么自毁元神了?作者好歹编个合理点的理由啊!”
柳承歌在书里天赋绝伦、容颜绝美,却满心厌世,一心想要毁灭世界。
他坏事做尽,可书中始终没交代他厌世的原因。
故事的结局,定格在男女主季唯舟与江蔓儿相拥落泪的画面,大反派柳承歌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工具人也得讲点基本法吧……”秦书意烦躁地划动鼠标。
柳承歌这个角色,是支撑她看完这本小说的最大动力,她一直盼着作者能填坑,完善柳承歌的故事线,结果却事与愿违,柳承歌不过是推动剧情的反派工具人。
秦书意敲下书评区最后一行字时,电脑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倾世劫》插画里那个站在尸山血海间的玄衣身影上,那人腰间的墨玉螭纹佩浸在血泊中,折射出妖异的暗芒。
“咚!”
后脑勺撞上硬物的钝痛,瞬间让她清醒过来,浓重的铁锈味呛入鼻腔。
秦书意睁眼,对上一双车**的碧色竖瞳,一只妖兽张着獠牙,正滴着腥臭黏液,利爪掀起的罡风撕碎了她半截衣袖。
“卧槽!这是4D全息版侏罗纪?!”她连滚带爬地躲开致命一击,后背重重撞上一块残破的试剑石。
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半截斑驳碑文——
“青云门试炼场”。
穿书的事实比妖兽利齿更快刺穿认知。
“吼——”碧眼妖兽第三次扑来,秦书意突然发现周遭景物变得异常缓慢。
飞溅的沙砾悬浮在空中,妖兽狰狞的面孔定格在咫尺之间,而她自己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后飘去。
玄色衣袖闪过视野,绣着暗纹的袖口掠过鼻尖,带着霜雪浸透梅花的清冽气息。
有人单手掐住妖兽咽喉,骨节分明的五指收拢瞬间,磅礴灵力从掌心爆开。
“砰!”妖兽化作漫天血雨,却在触及那人衣角前,被一层无形屏障蒸发。
秦书意怔怔地望着救她那人腰间的墨玉螭纹佩,玉坠下方缀着的流苏在她眼前轻轻摇晃。
“看够了?”冰凉剑鞘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抬头瞬间,秦书意呼吸一滞。
眼前人一袭玄衣,乌发如缎,眉尾一点红痣衬得肤色如雪。
那双狭长凤眸里似有寒星流转,正是书中描写的——“美得惊心动魄,冷得摄人心魂”。
柳承歌?!
柳承歌垂眸睨来的眼神比剑锋还冷,可就在方才那惊鸿一瞥间,她分明看到他瞳孔深处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探究。
“多谢道友……”她故意拖长尾音,可瞥见对方垂落在肩上的发带时,声音陡然变调:“柳、柳师兄?”
青云门首席弟子专属的忍冬纹发缎,墨玉螭纹佩,还有这张比原著插画更具冲击力的脸,眼前人正是尚未黑化的终极大反派柳承歌。
在三大仙门之一的青云门,能佩戴忍冬纹发缎的弟子不过十人——除了男主季唯舟、女主江蔓儿和反派柳承歌,便只有另外七位天资卓绝的翘楚。
凛冽山风拍在脸上,秦书意正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青石阶前,狼狈得像是被谁随手丢在这儿的麻布袋。
“新来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像是霜雪浸透的玉石相击。
秦书意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青年逆光而立,发带在风中轻扬,腰间墨玉螭纹佩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是、是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承歌忽然俯身逼近,带着一丝铁锈味。
他指尖擦过她眼下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将那抹殷红在指腹间轻轻捻开,忽然低笑:“哭什么?我又不吃人。”
秦书意耳根发烫,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听见“铮”的一声——斩红尘归鞘时带起一道凌厉的剑鸣。
“新弟子竟认得我。”柳承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说说看,你是怎么从噬魂兽爪下活下来的?”
秦书意余光瞥见满地妖兽残骸,突然想起原著这段剧情——青云门的试炼场被人恶意投放了噬魂兽,所有遭遇噬魂兽的弟子,都会被吞噬记忆,沦为行尸走肉。
柳承歌他们也是苦战许久才将其诛灭。
而方才袭击她的那只妖兽,其实是某个倒霉弟子变的。
至于她这个炮灰原身……本该死在开场第一章。
“可能因为……”她揉着撞青的手肘,咧嘴一笑,“我太弱了,它看不上?”
话音未落,柳承歌指尖突然凝起一缕幽蓝灵力。
秦书意后颈寒毛倒竖。
他不会要杀了自己吧?
“柳承歌!塔要塌了!”
少女清亮的呼喊穿透烟尘。
江蔓儿提着染血的惊鸿剑疾奔而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陈时鹤。
这位相府公子哪怕在逃命,也不忘用净尘诀打理被血污沾染的发冠。
秦书意趁机后退,后背却撞上一道无形屏障。
“躲什么?”柳承歌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你身上有股……”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很有意思的力量。”
下一秒,天旋地转。
秦书意被卷入灵力漩涡,在瞬移术的残影中,她看见柳承歌掐诀的指尖精准护住她周身要害。
待双脚重新踏上实地,那人早已退至三丈外的青石上,衣袂飘飘,仿佛方才搂着人撕裂空间的不是他。
秦书意踉跄着扶住身旁焦黑的枯木,一抬头,正对上三道意味各异的目光。
秦书意内心:莫?她没惹任何人!
“现在的新弟子都这般不堪?”陈时鹤“唰”地展开山河万象扇,华丽翎羽缀成的扇面流转着华光。
这位相府公子即便衣袍染血,仍不忘掐诀将翡翠发冠整理得纤尘不染,仿佛随时准备赴一场风雅宴席。
秦书意想起了三个字——花孔雀。
江蔓儿擦拭剑刃的动作微微一顿:“陈师弟,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
“蔓儿教训得是。”陈时鹤立即合扇作揖,眼角眉梢都浸着幸福的笑意,“这般菩萨心肠,难怪师尊常说你有上古神族的慈悲胸怀。”
秦书意却鬼使神差地转头,望向那个在原著中恶名昭著的反派。
柳承歌负手而立,玄色衣袂在腥风中纹丝不动,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正静静凝视着她,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的疑惑。
——究竟为何,这个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最终会选择自毁道心,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叮!”
江蔓儿颈间的璎珞坠突然迸出几点火星。
她指尖轻抚坠上纹路,闭目凝神片刻,忽地睁眼:“西南方有异动。”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道掠影般跃上枝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随你去,蔓儿当心!”陈时鹤慌忙收扇,临走还不忘朝秦书意甩来一个嫌弃的眼神,“这位师妹若是跟不上,就在此处等着罢。”
待二人身影消失,秦书意立刻在记忆中翻找原著情节。
试炼场这段本该在解决噬魂兽后告一段落,如今却因江蔓儿璎珞示警再生波折。
西南方突然现世的双头蛇妖九婴,其修为之强也不是试炼场该有的考验。
没错,这只逆天的九婴也是被人放进来的。
秦书意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究竟是谁……”她咬住下唇。
原著对此语焉不详,就像被人刻意抹去的谜团。
树影婆娑间,她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柳承歌仍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仿佛在等待她的抉择。
“师妹,试炼场凶险,不如跟着我?”
冷梅幽香萦绕鼻尖,秦书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抬眸对上柳承歌似笑非笑的眼睛,警惕地后退半步:“我修为低微,怕是会拖累师兄……”
开什么玩笑,被全书最大反派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柳承歌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轻点她眉心。
这个动作让两人呼吸交错,秦书意能清晰看见他眼中映着自己惊慌的倒影。
风拂过时,她注意到他眉尾那颗很小的朱砂痣。
“小师妹啊。”他忽然叹气,鼻梁投下的阴影让表情晦暗不明,“有时候愚钝比弱小更致命。”
“啊?”秦书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当真以为——”柳承歌收回手,衣袖翻飞,“自己能活着走出这片噬骨林?”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醒了她。
秦书意这才惊觉,自己既没有原主记忆,更不懂什么法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简直像块行走的肥肉。
是的,谁路过都可以踹她一脚的那种程度。
她认命了。
“在下……”她硬着头皮抱拳,模仿古装剧里的江湖礼节,“愿追随柳师兄。”
柳承歌忽然轻笑出声。
这一笑如冰雪初融,狭长的凤眼微弯,绯色唇瓣衬着如墨长发,比原著插画还要摄人心魄。
秦书意不争气地又咽了咽口水。
一个时辰后,秦书意踩着柳承歌的脚印穿过腐骨花丛。
“师兄不去西南方?江师姐的璎珞坠示警,说不定……”
“小师妹很关心江蔓儿?”柳承歌突然驻足,转身时衣袂翻飞。
他俯身逼近,冷梅香扑面而来:“还是说……”
指尖轻抚她颈侧,“你在试探什么?”
秦书意浑身僵硬。
她此刻只想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就你多嘴!
秦书意绞尽脑汁,才说:“我是怕师兄错失良机。”
“哦?良机么。”
秦书意不安地环视四周,那些布满诡异符文的石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她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原著里柳承歌明明该随江蔓儿去西南方除妖,如今却因她滞留在此。
这不该存在的石碑林,就像她这个穿书者带来的蝴蝶效应,正在无声地撕裂原剧情。
《倾世劫》通篇都是江蔓儿的视角,眼前这片阴森碑林从未被提及。
未知的恐惧如附骨之疽,让她后背沁出冷汗。
更让她心惊的是,原著中那个冷若冰霜的首席弟子,此刻正倚在石碑旁,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怕了?”柳承歌忽然开口,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流转。
他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眉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妖异。
秦书意慌忙移开视线,却仍能感觉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这不对,这不对劲。
那个高高在上的青云门首席,不该用这样玩味的眼神看着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