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似雪》 第1章 命书早定两相逢 上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声,秦书意把冰可乐罐贴在前额,试图缓解内心的烦躁。 电脑屏幕散发的冷光,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 此时,《倾世劫》最终章密密麻麻的文字,正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心。 这是当下爆火的仙侠长篇小说,秦书意追更整整三年了。 看到大反派柳承歌毫无逻辑地自毁元神,她忍不住对着评论区疯狂敲键盘:“不是吧,他有病啊?柳承歌就这么自毁元神了?作者好歹编个合理点的理由啊!” 柳承歌在书里天赋绝伦、容颜绝美,却满心厌世,一心想要毁灭世界。 他坏事做尽,可书中始终没交代他厌世的原因。 故事的结局,定格在男女主季唯舟与江蔓儿相拥落泪的画面,大反派柳承歌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工具人也得讲点基本法吧……”秦书意烦躁地划动鼠标。 柳承歌这个角色,是支撑她看完这本小说的最大动力,她一直盼着作者能填坑,完善柳承歌的故事线,结果却事与愿违,柳承歌不过是推动剧情的反派工具人。 秦书意敲下书评区最后一行字时,电脑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倾世劫》插画里那个站在尸山血海间的玄衣身影上,那人腰间的墨玉螭纹佩浸在血泊中,折射出妖异的暗芒。 “咚!” 后脑勺撞上硬物的钝痛,瞬间让她清醒过来,浓重的铁锈味呛入鼻腔。 秦书意睁眼,对上一双车**的碧色竖瞳,一只妖兽张着獠牙,正滴着腥臭黏液,利爪掀起的罡风撕碎了她半截衣袖。 “卧槽!这是4D全息版侏罗纪?!”她连滚带爬地躲开致命一击,后背重重撞上一块残破的试剑石。 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半截斑驳碑文—— “青云门试炼场”。 穿书的事实比妖兽利齿更快刺穿认知。 “吼——”碧眼妖兽第三次扑来,秦书意突然发现周遭景物变得异常缓慢。 飞溅的沙砾悬浮在空中,妖兽狰狞的面孔定格在咫尺之间,而她自己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后飘去。 玄色衣袖闪过视野,绣着暗纹的袖口掠过鼻尖,带着霜雪浸透梅花的清冽气息。 有人单手掐住妖兽咽喉,骨节分明的五指收拢瞬间,磅礴灵力从掌心爆开。 “砰!”妖兽化作漫天血雨,却在触及那人衣角前,被一层无形屏障蒸发。 秦书意怔怔地望着救她那人腰间的墨玉螭纹佩,玉坠下方缀着的流苏在她眼前轻轻摇晃。 “看够了?”冰凉剑鞘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抬头瞬间,秦书意呼吸一滞。 眼前人一袭玄衣,乌发如缎,眉尾一点红痣衬得肤色如雪。 那双狭长凤眸里似有寒星流转,正是书中描写的——“美得惊心动魄,冷得摄人心魂”。 柳承歌?! 柳承歌垂眸睨来的眼神比剑锋还冷,可就在方才那惊鸿一瞥间,她分明看到他瞳孔深处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探究。 “多谢道友……”她故意拖长尾音,可瞥见对方垂落在肩上的发带时,声音陡然变调:“柳、柳师兄?” 青云门首席弟子专属的忍冬纹发缎,墨玉螭纹佩,还有这张比原著插画更具冲击力的脸,眼前人正是尚未黑化的终极大反派柳承歌。 在三大仙门之一的青云门,能佩戴忍冬纹发缎的弟子不过十人——除了男主季唯舟、女主江蔓儿和反派柳承歌,便只有另外七位天资卓绝的翘楚。 凛冽山风拍在脸上,秦书意正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青石阶前,狼狈得像是被谁随手丢在这儿的麻布袋。 “新来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像是霜雪浸透的玉石相击。 秦书意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青年逆光而立,发带在风中轻扬,腰间墨玉螭纹佩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是、是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承歌忽然俯身逼近,带着一丝铁锈味。 他指尖擦过她眼下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将那抹殷红在指腹间轻轻捻开,忽然低笑:“哭什么?我又不吃人。” 秦书意耳根发烫,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听见“铮”的一声——斩红尘归鞘时带起一道凌厉的剑鸣。 “新弟子竟认得我。”柳承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说说看,你是怎么从噬魂兽爪下活下来的?” 秦书意余光瞥见满地妖兽残骸,突然想起原著这段剧情——青云门的试炼场被人恶意投放了噬魂兽,所有遭遇噬魂兽的弟子,都会被吞噬记忆,沦为行尸走肉。 柳承歌他们也是苦战许久才将其诛灭。 而方才袭击她的那只妖兽,其实是某个倒霉弟子变的。 至于她这个炮灰原身……本该死在开场第一章。 “可能因为……”她揉着撞青的手肘,咧嘴一笑,“我太弱了,它看不上?” 话音未落,柳承歌指尖突然凝起一缕幽蓝灵力。 秦书意后颈寒毛倒竖。 他不会要杀了自己吧? “柳承歌!塔要塌了!” 少女清亮的呼喊穿透烟尘。 江蔓儿提着染血的惊鸿剑疾奔而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陈时鹤。 这位相府公子哪怕在逃命,也不忘用净尘诀打理被血污沾染的发冠。 秦书意趁机后退,后背却撞上一道无形屏障。 “躲什么?”柳承歌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你身上有股……”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很有意思的力量。” 下一秒,天旋地转。 秦书意被卷入灵力漩涡,在瞬移术的残影中,她看见柳承歌掐诀的指尖精准护住她周身要害。 待双脚重新踏上实地,那人早已退至三丈外的青石上,衣袂飘飘,仿佛方才搂着人撕裂空间的不是他。 秦书意踉跄着扶住身旁焦黑的枯木,一抬头,正对上三道意味各异的目光。 秦书意内心:莫?她没惹任何人! “现在的新弟子都这般不堪?”陈时鹤“唰”地展开山河万象扇,华丽翎羽缀成的扇面流转着华光。 这位相府公子即便衣袍染血,仍不忘掐诀将翡翠发冠整理得纤尘不染,仿佛随时准备赴一场风雅宴席。 秦书意想起了三个字——花孔雀。 江蔓儿擦拭剑刃的动作微微一顿:“陈师弟,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 “蔓儿教训得是。”陈时鹤立即合扇作揖,眼角眉梢都浸着幸福的笑意,“这般菩萨心肠,难怪师尊常说你有上古神族的慈悲胸怀。” 秦书意却鬼使神差地转头,望向那个在原著中恶名昭著的反派。 柳承歌负手而立,玄色衣袂在腥风中纹丝不动,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正静静凝视着她,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的疑惑。 ——究竟为何,这个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最终会选择自毁道心,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叮!” 江蔓儿颈间的璎珞坠突然迸出几点火星。 她指尖轻抚坠上纹路,闭目凝神片刻,忽地睁眼:“西南方有异动。”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道掠影般跃上枝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随你去,蔓儿当心!”陈时鹤慌忙收扇,临走还不忘朝秦书意甩来一个嫌弃的眼神,“这位师妹若是跟不上,就在此处等着罢。” 待二人身影消失,秦书意立刻在记忆中翻找原著情节。 试炼场这段本该在解决噬魂兽后告一段落,如今却因江蔓儿璎珞示警再生波折。 西南方突然现世的双头蛇妖九婴,其修为之强也不是试炼场该有的考验。 没错,这只逆天的九婴也是被人放进来的。 秦书意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究竟是谁……”她咬住下唇。 原著对此语焉不详,就像被人刻意抹去的谜团。 树影婆娑间,她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柳承歌仍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仿佛在等待她的抉择。 “师妹,试炼场凶险,不如跟着我?” 冷梅幽香萦绕鼻尖,秦书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抬眸对上柳承歌似笑非笑的眼睛,警惕地后退半步:“我修为低微,怕是会拖累师兄……” 开什么玩笑,被全书最大反派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柳承歌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轻点她眉心。 这个动作让两人呼吸交错,秦书意能清晰看见他眼中映着自己惊慌的倒影。 风拂过时,她注意到他眉尾那颗很小的朱砂痣。 “小师妹啊。”他忽然叹气,鼻梁投下的阴影让表情晦暗不明,“有时候愚钝比弱小更致命。” “啊?”秦书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当真以为——”柳承歌收回手,衣袖翻飞,“自己能活着走出这片噬骨林?”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醒了她。 秦书意这才惊觉,自己既没有原主记忆,更不懂什么法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简直像块行走的肥肉。 是的,谁路过都可以踹她一脚的那种程度。 她认命了。 “在下……”她硬着头皮抱拳,模仿古装剧里的江湖礼节,“愿追随柳师兄。” 柳承歌忽然轻笑出声。 这一笑如冰雪初融,狭长的凤眼微弯,绯色唇瓣衬着如墨长发,比原著插画还要摄人心魄。 秦书意不争气地又咽了咽口水。 一个时辰后,秦书意踩着柳承歌的脚印穿过腐骨花丛。 “师兄不去西南方?江师姐的璎珞坠示警,说不定……” “小师妹很关心江蔓儿?”柳承歌突然驻足,转身时衣袂翻飞。 他俯身逼近,冷梅香扑面而来:“还是说……” 指尖轻抚她颈侧,“你在试探什么?” 秦书意浑身僵硬。 她此刻只想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就你多嘴! 秦书意绞尽脑汁,才说:“我是怕师兄错失良机。” “哦?良机么。” 秦书意不安地环视四周,那些布满诡异符文的石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她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原著里柳承歌明明该随江蔓儿去西南方除妖,如今却因她滞留在此。 这不该存在的石碑林,就像她这个穿书者带来的蝴蝶效应,正在无声地撕裂原剧情。 《倾世劫》通篇都是江蔓儿的视角,眼前这片阴森碑林从未被提及。 未知的恐惧如附骨之疽,让她后背沁出冷汗。 更让她心惊的是,原著中那个冷若冰霜的首席弟子,此刻正倚在石碑旁,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怕了?”柳承歌忽然开口,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流转。 他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眉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妖异。 秦书意慌忙移开视线,却仍能感觉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这不对,这不对劲。 那个高高在上的青云门首席,不该用这样玩味的眼神看着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弟子。 第2章 命书早定两相逢 中 秦书意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并未移开,她被他盯得后背发麻。 要是此时,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定会掐着柳承歌的小人玩偶的脖子大喊:哥,你别崩人设了好不好! 但是,很好,她穿书了。 秦书意正出神时,忽觉一阵冷梅香逼近。 柳承歌不知何时已来到面前,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扣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轻挑起她的下巴。 “柳师兄!”她慌乱抵住他的胸膛,掌心下一片平和,“男、男女有别……” 话音未落,微凉的指尖已抚上她颈侧。 柳承歌低笑时胸腔的震动顺着相贴的肌肤传来,酥麻感顿时窜上脊背。 “不喜欢?”他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 那只原本扶在腰后的手缓缓上移,指尖若有似无地描摹着她的脊椎骨节。 “书意。” 秦书意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上便传来冰凉的触感——柳承歌的吻像初冬的雪,带着不容抗拒的寒意落下。 原著里待人疏离的高岭之花,为何对她如此……暧昧? 大哥,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从未告知过姓名,他怎么知道的? 秦书意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眼前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美得摄人心魄,却像深渊般要将人吞噬。 她绷紧唇角,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书意……”柳承歌忽然收紧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眉目间竟浮现出罕见的温柔,仿佛在凝视挚爱之人,“是我啊,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她暗中使力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五指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寒意顺着脊背攀爬,秦书意强压惊慌,顺着话头道:“柳师兄莫要说笑……” 秦书意心中的小人正仰头长啸:柳承歌,你说的是人话吗?! 鼻尖突然相触,柳承歌低哑的嗓音带着蛊惑:“又在口是心非。” 他牵引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里装着什么吗?” 秦书意浑身僵直。 这个诡异的“柳承歌”完全无视她的抗拒,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突然话锋一转:“那不如先告诉我……” 他贴着耳畔轻语,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当斩红尘刺穿师尊心脏时,我在想什么?” 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响。 这正是原著中最令读者震撼的转折——青云门内鬼清查时,柳承歌魔修身份败露。 那个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常钺尊上,竟被最器重的弟子当胸一剑。 可这段剧情明明该在好久之后! 更可怕的是,眼前人竟似能窥探她阅读时的所思所想。 秦书意后背渗出冷汗,而“柳承歌”抚着她脊背的手,此刻仿佛毒蛇般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击中秦书意——难道他能读心?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若真如此,她穿书者的身份、《倾世劫》的剧情,岂不是全被看光了? 就在她惊慌失措时,完全没注意到柳承歌眼底转瞬即逝的金芒。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柳承歌忽然扭曲变形。 玄色衣袍化作虬结藤蔓,那张俊美的脸裂开狰狞纹路。 粗壮的妖藤如巨蟒缠身,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 “果然是个废物。” 真正的柳承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早察觉试炼场混入了藤妖,故意将计就计,想看看这个行为古怪的新弟子有何特别。 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连低级幻术都破不了的庸才。 斩红尘归鞘时发出清越铮鸣。 柳承歌转身欲走,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法则。 突然—— 一道银芒自秦书意眉心迸射而出,宛如新月破开乌云。 缠绕的妖藤瞬间炸裂,藤妖发出凄厉嘶叫仓皇逃窜。 柳承歌瞳孔骤缩,身形已如鬼魅般掠至树下。 少女坠落的身影恰好跌入他怀中,轻盈又柔软,细软的发丝随风飘动,像小爪子轻挠他的脸。 柳承歌凝视她恬静的睡颜,忽然低笑:“倒是我看走眼了。” 残阳如血,玄衣青年抱着昏睡的少女踏过满地藤蔓残骸。 他眼底兴味盎然。 潺潺流水声萦绕耳畔,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带着清冽的冷梅香。 秦书意下意识裹紧“毯子”,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想去摸床头的小柳承歌玩偶时—— “醒了?” 带着笑意的嗓音让她猛地睁眼,正对上柳承歌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秦书意:“……” 记忆如潮水涌来。 穿书。 藤妖。 幻境。 天要亡秦书意。 她一把扯起“毯子”蒙住脸,恨不能把自己闷死。 “柳师兄早安。”她扒拉下衣袍,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柳承歌挑眉:“睡够了?那可否把在下的衣裳……” “啊?”秦书意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毯子”,竟是他的外衫。 藤妖制造的幻境里那些暧昧画面突然浮现,她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全须全尾地在这,定然是柳承歌出手相救。 她望向柳承歌的眸中多了几分光彩。 “多谢师兄救命之恩!”秦书意突然戏精上身,捧着衣袍声情并茂,“小女子愿为师兄上刀——” 冰凉的指尖突然压住她的唇。 “师妹当真不记得方才的事?”柳承歌俯身逼近,眸中闪着奇异的光,“比如……” 他指尖轻点自己眉心,“这里闪过银芒?” 秦书意呼吸一滞。 她只记得说要去找江蔓儿,之后便陷入那个荒唐的梦——梦里柳承歌搂着她,说要剖白心迹…… “藤妖的幻境太厉害了。”她干笑着转移话题。 柳承歌忽然抽回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后颈发麻,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压低了几分:“柳师兄,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妥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偷偷抬眼看了看柳承歌的脸色,生怕说错一个字。 柳承歌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还不知道小师妹叫什么名字罢了。” 听到这话,秦书意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暗自松了口气,赶忙说道:“我叫秦书意。” “秦、书、意。”他一字一顿地念着,每个字都像在唇齿间细细研磨过。 “在呢。” 柳承歌忽然偏了偏头,几缕青丝从肩头滑落。 他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秦师妹这般怕我……莫非我生得青面獠牙?” 话音未落,他长睫忽地低垂,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扇形阴影。 方才还带着戏谑的眉眼,转瞬便蒙上一层朦胧水雾,活像被暴雨打湿的海棠。 秦书意看得目瞪口呆。 原著里心狠手辣大魔头,此刻竟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神态——这演技若是放在现代,恐怕连某斯卡小金人都要自愧不如。 “师、师兄说笑了!”她慌忙摆手,差点咬到舌头,“您这般仙姿玉质,门中哪位师妹不……” “是吗?”柳承歌忽然抬眸,眼底哪还有半分委屈。 他指尖绕着腰间玉佩的流苏,似笑非笑:“那师妹为何如此怕我?” 话音未落,身后枯枝突然“咔嚓”断裂。 “呀!”秦书意一个箭步窜到柳承歌身后,双手死死攥住他腰侧衣料。 感受到掌心下紧绷的肌肉,她才惊觉这个动作有多逾矩,却愣是没勇气松手。 阴影里传来破风箱似的喘息声。 柳承歌侧首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少女,忽然轻笑:“这般胆量也敢闯试炼场?” “修、修道之人……”秦书意强撑着从他肩头探出半张脸,声音却越来越小,“当……当克服……” 剩余的话卡在喉咙里。 晨光穿过树隙,正照在那团黑影上——那根本不是什么阴影,而是一个浑身血洞的人形怪物。 每个窟窿里都蠕动着细小的藤蔓,像无数蛆虫在啃食腐肉。 “啊——!” 秦书意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那个血人身上的每个窟窿都在汩汩冒血,扭曲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泞和碎肉。 这可比任何恐怖片都真实百倍——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她甚至能看清伤口里蠕动的虫子。 “西……南……”血人突然往前爬,抓住她的裙角,黏腻的血手印“啪”地绽放在月白衣料上。 秦书意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球渐渐蒙上灰翳。 ——死了。 就这么死在她面前。 温热的液体突然涌上眼眶。 作为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她连杀鸡都没见过,此刻却要直面这样**裸的死亡。 喉头泛起酸苦,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吐出来。 秦书意攥紧发抖的指尖。 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残酷得令她窒息。 “走了。” 柳承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他玄色靴尖漫不经心踢开血人僵直的手指,仿佛只是拨开一片落叶。 “去……去哪?” “西南。”他的手扶上剑鞘,“看来有人嫌试炼太无聊。能让巡查弟子临终示警的,不会是小麻烦。” 秦书意机械地跟上,靴底黏着未干的血迹,每一步都发出令人作呕的“咯吱”声。 原来这就是修真界,一路上尽是森森白骨。 “秦师妹。”走在前面的柳承歌突然驻足,“你说,在这世上——” 他转身,“什么样的人配活着?” “人各有命,只要来到这世上,就有活下去的理由。”她垂眸盯着他的衣角,声音发虚。 “错。”柳承歌忽然转身,“是够强的人。” 他指尖轻点她心口,力量却穿透衣料,“既然选择寻仙问道,便该早有觉悟。” 话音未落,秦书意突然天旋地转。 秦书意蓦地抬头,正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箭,猛地扎进秦书意心口。 她瞳孔微颤,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他日后屠戮苍生的缘由? 喉间涌上千万句质问,却在瞬间尽数冻结。 天旋地转间,她已跌进冰冷的怀抱。 斩红尘发出清越剑鸣,柳承歌从不离身的那块墨玉螭纹佩在晃动间撞到了她的手背,剑身骤然涨大,载着两人飞向空中。 脚下云海翻涌,她腿一软,整个人栽进柳承歌怀里,吓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抓紧。”耳畔传来带笑的警告,“掉下去的话……” 他故意松了松揽在她腰间的力道,“就真成一滩烂泥了。” 秦书意怕他真的把自己扔下去,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双眼紧闭。 “抓紧了,我们赶时间。”柳承歌说道。 秦书意忙不迭地点头,虽然双腿还是发软,但腰间那只手臂,尽管只是虚虚环着,却也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突然,斩红尘剑身猛地一震,秦书意还未来得及惊呼,整个人便随着剑身翻转而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转身搂紧柳承歌的脖子,睁眼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天地间,一团遮天蔽日的猩红雾气如巨兽蛰伏,翻涌的血色雾气笼罩了方圆数里的山林。 第3章 命书早定两相逢 下 那红雾浓稠得近乎实质,隐约可见其中扭曲的树影,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到了。” 柳承歌话音未落,剑锋已调转方向。 秦书意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随着斩红尘俯冲而下,转眼间已稳稳落在红雾边缘的焦土之上。 柳承歌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秦师妹这般惧高,日后如何御剑飞行?” 要是告诉你我连引气入体都不会,怕不是要吓死你。 “若你成了累赘……”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柄,目光仍锁定那片红雾,“我会第一个丢下你。” 语气轻飘飘的,却让秦书意后颈发凉。 她太清楚这个反派说一不二的性子。 前途无亮啊…… “那……”她小心翼翼斟酌用词,“师兄先前为何要救我?” 柳承歌忽然偏头,发带随风轻扬:“这么想知道?” 见他眼眸微眯,秦书意立刻挺直腰板:“自然!” “不如打个赌。”他指尖轻点她眉心,冰凉的触感激得秦书意一颤,“若你能在三月后的比武大会跻身前十……” “等等!”秦书意差点咬到舌头,“师兄莫不是在说笑?” 她指着自己鼻尖,“就我这样的……” 柳承歌但笑不语。 玄衣被山风鼓动,周身威压如有实质,逼得秦书意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师妹……”他忽然俯身,“我可是很期待呢。” 秦书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内心早已将这人千刀万剐。 这人阴晴不定的性子,简直比天气还善变。 秦书意暗自磨着后槽牙,却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火气——眼下红雾诡谲,危机四伏,若离了这尊煞神,怕是连试炼场都走不出去。 “秦师妹为何笑得这般难看?” 柳承歌眉梢微挑,看着少女眼底明明烧着怒火,嘴角却快咧到耳根的模样,忽然觉得比那红雾中的妖魔还有趣三分。 秦书意:…… 人善被狗欺。 当然,她是不敢这么说的,“可能我模样不太好看吧,比不得柳师兄绝世容颜。” 柳承歌对她的奉承不置可否,只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我说的是真的,你若是能赢,我就告诉你。” “若我输了呢?”秦书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他说,“那便把你最珍贵之物给我。” 秦书意暗自盘算,横竖这身子原主的物件都与她无关。 她险些笑出声,当即爽快应下:“师兄可要说话算话。” 一旁的柳承歌递过来一只药瓶子。 秦书意问,“这是什么?” 柳承歌笑眯眯地回,“毒药,师妹敢吃么?” 秦书意咬了咬嘴唇,手不自觉地攥紧,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只药瓶子不敢说话。 秦书意盯着瓶身古朴纹样,喉头发紧。 直到瞥见他眸中戏谑,才恍然被捉弄。 “逗你玩的,清心花炼作的丹药,师妹修为低微,怕是要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秦书意磨牙,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药瓶子,虽然尚且不知柳承歌为何处处帮助自己,但是他要害自己,也是眨眼的功夫,没必要给自己吃毒药。 她倒出里面的药丸,一口咽下。 柳承歌先她一步进入了红雾里,走进去了才发现红雾外沿竟然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让人只得进不得出。 秦书意摸了摸这道无形的屏障,转头一看,柳承歌早已走远一段距离,背影都瞧不见真切,她又忙又快地小跑上去。 走得俞深,浓稠如血的雾气翻涌着灌入鼻腔,带着铁锈与腐草的腥气。 此处遍地腐烂花草,干枯的树枝在雾气里宛若无数狰狞的鬼影。 走了有一段时间,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女子幽咽的哭声,“救……救我……” 秦书意左右察看,却突然撞到了人,前方的柳承歌不知何时停下了步伐,秦书意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 “柳师兄,这是怎么了?” 柳承歌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斩红尘。” 那把利剑立刻出现在他手中,柳承歌一转手腕,提着剑就往前走去。 秦书意看他如此谨慎,在听着这幽幽的哭声,顿时心鼓如雷,跟紧柳承歌的身后,随他共同往前走去。 前方浓雾中出现一道人影,看似侧坐在地,那哭声就是她发出的。 走近些,才发现那是一个纤弱的女子,衣裳上凝着血污,披散的头发上也沾满了草屑,她双手紧紧捂着左腿,那里血迹最重,想来是受了伤。 那女子看见他们,神情欣喜,仿佛瞧见了希望,“救救我,我是青云门的弟子。” 秦书意正要上前去问,肩上一疼,扭头一看,是柳承歌按住了她的肩膀。 柳承歌眉梢微扬,“你说你是青云门弟子,可我怎么瞧着如此面生,竟从未见过。” 女子泪珠滚滚,哽咽道:“我是新入门的弟子,师兄师姐自然未见过我。” 柳承歌看向秦书意,“你也是新入门的,你来说说看,你认识她么?” 秦书意哪里敢说,自己其实谁都不认得,原身的记忆是一点都没有的,但怕柳承歌生疑,只得硬着头皮说:“似乎有些眼熟,应该是见过的,我记性不大好。” 柳承歌盯着她的眼,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头去,将她所有的想法都读去了。 秦书意心虚地偏过头,望向那个女子,那裙钗凌乱的女子抬起挂泪的脸,眼眸湿润,我见犹怜。 “柳师兄,我看这个师妹也受了伤,不如先帮她看了看。” 她动了动被擒住的肩膀,柳承歌放开了她。 秦书意走向那女子,身后的柳承歌突然幽幽地说:“秘境凶险,焉知跟前人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都比不过你可怕,原书里屠戮满门,性情凶戾,滥杀无辜的反派。 她问,“我也是青云门弟子,我叫秦书意,既是同门,叫我书意就好,我怎么称呼你呢?” 女子怯生生地看了眼柳承歌,才说,“书意姐姐,我叫白芝,唤我阿芝便好。” “你可是受了伤?” 白芝垂眸,楚楚可怜地说:“我原本路过此地,瞧见有人在跟一只蛇妖缠斗,那声势浩荡,我修为低微,正想离远些,却还是不小心被波及,这才受了伤困在此处。” 秦书意想了想,跟蛇妖缠斗的人应该就是江蔓儿他们了,原书里,本是江蔓儿、陈时鹤和柳承歌一同讨伐这只蛇妖,柳承歌却不知为何走偏了剧本,带着她去了别处,让江蔓儿和陈时鹤两人对上了这只蛇妖,怕是凶多吉少。 毕竟,原书里,就算是三人一同讨伐双头蛇妖九婴,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江蔓儿以自己的神血为饵,柳承歌设下阵法,配合陈时鹤的法器,才将九婴暂时擒住。 后来青云门的执事掌门察觉试练场内的异常,才派了男主季唯舟前来降伏蛇妖,季唯舟在青云门众弟子里,实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书意,书意你怎么了?” 白芝的声音唤回神智,秦书意回过神来,只见白芝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阿芝,你可记得与蛇妖缠斗的,共有几人?” 白芝回忆了一下,“有两人,一男一女,女子持剑,男子执扇,只是我实在害怕,匆匆瞧了一眼便走了,不知后来如何了。” 这下可以确定了,那二人便是江蔓儿和陈时鹤。 秦书意抿唇,手心出汗,没了反派相助,万一女主她们没打过蛇妖该怎么办,要是女主死掉了,那这世界会不会坍塌,她这个异世幽魂,会不会再也回不去呢? 柳承歌走到她的身侧,正用手帕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在她心慌意乱时,额头便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垂眸盯着她,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长,“秦师妹为何如此紧张?” 秦书意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柳承歌的手,“柳师兄,我怕江师姐她们遭遇了不测,不如我们赶紧向前去看看。” 一旁的白芝听到他们还要往里走,连忙惊慌失色地说道:“书意姐姐,里面很危险的,我们不如先出去,等安全了再寻人来救他们,可好?” 她泪光楚楚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紧张。 柳承歌点头,“那便进去看看,听这位白芝师妹所言,这蛇妖本领通天,我倒是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到师妹两个字时,他还加重了语气,可秦书意心里想着偏离剧本的剧情,压根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白芝慌慌张张地扯住秦书意的袖子,“别……别去……我们还是先出去……” 秦书意安抚她,“阿芝,那二人亦是我们同门,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得去帮——” 下一刻,脖子就被白芝一把攥住,有尖利的东西抵在那里。 原本模样纯良的白芝竟长出了一对雪白的狐耳,身后也摆着尾巴,抵在秦书意脖子上的利器就是她暴长尖锐的兽爪。 秦书意声音都打着颤,“你……你是妖?” 白芝声音不再温软,她凶狠地说:“谁都不许进去,你们立刻助我离开此地,否则我就杀了她!” 柳承歌持剑而立,懒洋洋一笑,不置可否,“我为何要为了她,而妥协于你?” 白芝的利爪刺入秦书意的肌肤,有粘腻的血液沿着脖颈滑入衣领,秦书意的身体无法自制地发起抖来。 她要死了吗? 前不久柳承歌说的话又在脑海里回荡,“如果你成为我的累赘,我不会管你。” 因为她的粗心大意,轻信了这只狐妖的一面之词,把她当作了好人,才让自己落入如此下场。 秦书意脸色苍白,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 身后,白芝讥笑道:“你们人族不是最重情义,我不信你会弃她不顾。” 看着一脸势在必得的白芝,柳承歌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提着剑,越过白芝就要往里走。 秦书意的泪落了下来。 秦书意觉得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穿书不给金手指也罢,偏生一睁眼就险些葬身兽口。 如今又被这喜怒无常的反派盯上,想来在柳承歌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有趣的玩物,随时可以丢弃。 她望着翻涌的红雾,喉间泛起苦涩——怕是连这第一道生死关都闯不过去了。 白芝看柳承歌竟真就不管不顾地走掉了,爪子一紧,又刺入几分,秦书意疼得说不出话来,身子开始变得冰冷。 “该死!” 白芝生气地怒喝。 下一刻,秦书意身上的禁锢没了,落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 竟是柳承歌,他为了救自己,回了头? 原本快要杀掉她的白芝正捂着心口,在地上痛苦地扭动哀嚎,仿佛体内有无数小虫子在啃噬,痛苦极了。 只见她心口背后正灼烧着,那是柳承歌的手笔。 “你……”秦书意怔怔地看着柳承歌。 柳承歌正眼神冰冷地看着白芝,冷冽无情,让人不寒而栗,“就凭一只杂毛畜生,也敢胁迫与我?” “不听本狐狸的话,你们就去送死吧!”白芝恨恨道。 说完,白芝立刻变作一只雪白狐狸,一团白影立刻窜出了视野。 柳承歌垂下眼睫,一瞬的对视,秦书意仿佛触到了遥远而寂静的星河。 他抬起手,将手心附在秦书意还在淌着血的那片肌肤,一阵微光,那里便愈合如初。 柳承歌放开了她,负手而立,冷傲孤凌,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柳承歌。 “以为我不会救你了?” 秦书意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嘴角蓦然绽出笑意,“我既救了你,你最好有些用处。” 说完,他转身就走。 秦书意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跟了上去,想不明白柳承歌为何三番几次救自己,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从未害过自己。 一个念头如惊雷乍现——或许此刻的柳承歌,尚未成为书中那个屠戮苍生的魔头。 山风卷起他玄色衣袍,那道孤绝背影,宛如悬在光明与深渊之间的利剑。 秦书意忽然攥紧袖口,或许这场意外的穿书,正是为揭开他堕魔的真相而来。 第4章 暗涌初泛疑云现 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红雾里穿行许久,始终没有碰到狐妖白芝口中的蛇妖,以及江蔓儿等人。 “柳师兄……”秦书意终是打破沉默,“方才多谢你相救,还有……对不住。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这红雾看似诡异,但是其中并却出奇地平静,原以为这里面会藏着许多妖物,可这一路走来,除了白芝,就再也没见过第二个活物。 想来是那九婴威压太盛,寻常妖物早已闻风而逃。 秦书意暗自懊悔——正因原著中从未提及白芝这号人物,她才一时大意,着了那狐妖的道。 突然,柳承歌手中的斩红尘剑锋嗡鸣,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只见柳承歌将斩红尘拿起,将剑刃置于眼前,双指合并,扫过剑刃,寒光一闪,他朝前方一劈,竟然在虚空中劈出一道裂缝。 秦书意膛目结舌,“柳师兄这招式真厉害,竟然可以破开虚空。“ “这处本就是障眼法,何来虚空?“ 柳承歌神色从容,那神情似乎在说,秦书意你眼睛真不好使,这么明显一堵墙都瞧不见。 秦书意磨牙,她本来一个**凡胎的普通人,本就不会修炼之术。 呵呵。 柳承歌长腿一迈,就进入了这道裂缝之中。 秦书意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 里面的情形叫秦书意差点大声惊叫出声来。 这裂缝里,是一个山洞一样的巨大空间,顶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有多高,但是无数条锁链垂落下来,锁链尽头绑着的,不是青云门的弟子,就是这试炼秘境里的妖物兽类。 而被吊在半空中的人和妖兽,皆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样子。 山洞内有一个巨大的血池,铁锈腥气在鼻端弥漫,而血池中央竟然生着一株植物。 而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繁杂的阵法,线条是殷红的血色,像是用血液刻画出来的,秦书意看着这谲诡恐怖的画面,腿软得差点瘫坐在地。 简直就是一场人间炼狱。 这像是一场祭祀。 幽暗的洞壁上,几盏绿色灯笼幽幽悬挂。 惨绿的火焰在灯笼里跳动,将地面上蜿蜒的阵法纹路映得忽明忽暗。 那些扭曲的阴影仿佛活物般,随着火光在蠕动着。 秦书意往前走了一步,想凑到柳承歌身边,却突然踩到一块凸起的青砖,脚下浮出暗红血线,沿着她的足踝攀成锁链的形状。 “先别动。“ 柳承歌手掌压上她肩头,力道不轻不重。 他抬眸时,眼眸流转,整个阵法尽收眼底——那些悬于半空的生灵,果然与地面血线勾勒的阵图分毫不差。 “江蔓儿在血池里。”柳承歌说。 秦书意方才只是仓促一瞥,经柳承歌提醒才凝神细看。 那株植物竟有两人来高,绛红近黑的叶片上蜿蜒着暗金脉络。 更奇的是,在这无风的山洞里,它竟如活物般微微颤动,叶心还缀着颗粉珠似的果实。 江蔓儿就被铁链锁在这妖植旁,昏迷不醒。 秦书意蹙眉细思,《倾世劫》中对青云门试炼秘境的记载,从未提及这般诡异的山洞与阵法。 眼前种种,究竟从何而来? “柳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秦书意才刚发问,只听闻头顶传来蛇信嘶嘶声,抬头望去,那妖物盘踞在山洞穹顶,青黑鳞甲泛着金属冷光,赤瞳如熔岩沸腾。 原来九婴一直在洞顶黑暗之中观察着他们,秦书意背脊发凉,手脚冰冷麻木。 九婴庞大的身躯盘踞在黑暗中,仅是其中一个蛇头就比秦书意整个人还要高大。 秦书意心想:狂蟒之灾诚我不欺。 那双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他们,犹如盯上猎物的毒蛇,让人毛骨悚然。 “咔哒——” 脚下突然传来机关触动的声响,洞顶骤然垂下两条粗重铁链,如活物般朝二人袭来。 柳承歌手腕一翻,斩红尘划出数道寒芒,铁链应声而断。 九婴阴冷的蛇瞳微微收缩,似乎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实力。 下一秒,它庞大的身躯猛然从黑暗中冲出,两张血盆大口同时张开,腥臭的涎液顺着森白獠牙滴落。 秦书意仓皇回头,来时的通道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石壁。 这哪里是什么山洞,分明就是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又要遭老罪了。 眼前的一幕冲击力完全超出秦书意的认知范围,她双腿一软,眼前阵阵发黑。 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九婴狰狞的蛇首朝自己俯冲而来…… 柳承歌看她晕倒,并未出手。 九婴来势汹汹,见秦书意晕倒,便先咬向她,巨大獠牙将要刺穿她肩胛的瞬间,秦书意眉心再次出现银光,那是一个柳承歌从未见过的形状,花钿一般突然出现在秦书意的眉心。 银光裹挟凌厉攻势,竟将九婴坚硬的獠牙斩去半截,九婴发出痛苦的嘶嚎声,随即忌惮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秦书意,眼珠一转,盯上了一旁的柳承歌。 柳承歌斩断锁链时仍游刃有余,眼角余光始终锁定着九婴动向。 当巨蛇突然甩尾袭来,他早已预判其轨迹,足尖轻点地面,腾空而起。 “轰——” 蛇尾扫过之处,地面裂开一道深壑。 柳承歌借势凌空翻转,倏忽掠至秦书意身旁,单手将她捞起扛在肩头,转瞬已化作一道残影直奔血池。 九婴竟不追击,猩红的蛇信上下翻动,竖瞳里闪过一丝讥诮。 那眼神分明在说——正合我意。 到了血池边沿,柳承歌回过头,冷冷地与它对视。 九婴扭动蛇躯,又回到了黑暗之中,蛰伏起来。 柳承歌往向那株诡异植物,原来那颗粉红色的果实竟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 那花妖异得不似凡尘之物。 柳承歌也从未在九州大陆见闻过这种植物。 他望向头顶,那牲畜见他来到血池边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难不成这血池里有什么东西? 肩上的人被颠得胃疼,呜咽着幽幽转醒,柳承歌将人随意地扔到地上。 秦书意趴在地上,全身都疼,巨大蛇头又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她哇哇大叫着睁开了眼。 “救命啊——” 等她撑起身子,揉了揉疼痛的肚子和下巴,左右观察一番后,泪珠滚滚,哽咽道:“这就是地府吗,怎么这么眼熟……”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些玩味,“倘若这里是地府,那我是什么?” 秦书意一回头,发现这人正是柳承歌,他身后是一片汪洋血海。 “哇——阎王爷!” 她吓得大叫一声,手脚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柳承歌蹲下身子,单膝跪地,捻起她的下巴,尾音微微上挑,“秦师妹竟有能力一击削了那牲畜的牙,我竟看不出?” 秦书意眨了眨眼,像是在说我不知道呀。 柳承歌语调骤然狠戾,带着无尽的危险,“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书意被他凶戾的眼神吓得撑不住身子,就这样被他擒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一个寻常弟子呀,柳师兄……” “哦?寻常弟子竟也能与高阶妖兽有一战之力了?那我算什么弟子?” 他的目光如钩,直直刺入秦书意眼底,似要将她每一丝惊惶都读取。 秦书意齿关轻颤,寒意顺着脊背攀爬。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要死了,柳承歌真想杀她。 柳承歌偏了偏头,尾音拖得绵长:“师妹这记性……方才我可是亲眼所见,此处浮现咒文时,那孽畜的獠牙便直接断掉了。” 他指尖冰凉,轻点在她眉心,秦书意顿时如芒在背——那触感活似一柄利刃抵住命门。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醒悟:自己昏迷时,眉心竟显出了某种神秘印记,还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她眸光一怔,这印记,莫不是就是她的金手指! 秦书意咬住下唇,下巴传来痛楚,柳承歌指尖发力,还在等她的答复,眼中的审视和压迫感,几乎就要化作实质,将她全身扎穿。 心中忽然灵光一闪。 “柳师兄,实不相瞒,其实这是我偶然得来的一件护身法宝,在我昏迷之后,能够救我性命。” 他一听,冷呵一声,“我熟读九州大陆经书典册,为何从未听闻由此等功用的法宝?” 秦书意努力挤出笑容,“也许……也许是某位避世大能的遗世之物,恰好被我所得,这才没被记录。” 柳承歌未作半分退步,就这么捏着她的下巴,过了片刻,他眸光一动,模样斯文坦然地扶起秦书意,悠悠道:“我这也是担心师妹,方才多问了几句,师妹不必如此害怕。” 此人变脸如翻书,还好这次总算是搪塞过去了。 秦书意悄悄松了口气。 她指了指那株植物,“师兄,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柳承歌说,“方才还觉得陌生,仔细想了想,从前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这种植物,据说这是生在魔族之地的血檀花,极为稀罕难得,有招魂复活之效。” “魔族?那是不早就覆灭了,为何如今这血檀花又在青云门的秘境里现世,难不成……” 有魔修在青云门。 秦书意偷偷瞄了一眼柳承歌,只见他垂手而立,神色宁和淡漠,并无任何变化。 “青云门内有叛徒。”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说了出来,秦书意咽了口水,不敢继续这个话题,指着昏迷不醒的江蔓儿,说道:“听闻江师姐乃上古神族后裔,身怀神脉一血,那魔修将她单独困在那血檀花旁,难不成……要拿她作养料?” “那么魔修要招魂之人,会是谁呢?” 柳承歌微微一笑,语焉不详地望向秦书意。 秦书意很确定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怀疑,瞬间有种贼喊抓贼的感觉,她颤抖地发问,“师兄难不成是在疑我?” 柳承歌不语,可秦书意却如鲠在喉,满腹委屈吐不出又咽不下。 天杀的,这叛徒魔修明明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这小人柳承歌是也,怎么他还怀疑上自己了?! “师兄若不信我,多说无益,当下还是先去看看江师姐情况如何,再想办法将魔修消息传出秘境去,才是要紧事。” “也好。” 柳承歌擒住她的手腕,揽过她的肩,后背撞进了他的胸膛,他足尖一点地,两人便朝着血池中央那处生长着血檀花的地方飞去。 秦书意飞快地扫了几眼洞顶和血池表面,心中揣揣不安,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但想起了自己尚未确定的金手指,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底气。 江蔓儿阖着双眸,白皙的脸庞上有一道淡红色的伤疤,身上也有几处擦伤,伤口已经愈合,但还见红痕。 可见他们方才跟蛇妖九婴战斗时有多么的激烈。 秦书意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江蔓儿的肩膀,“江师姐,江师姐,你还好吗?” 江蔓儿眉头微蹙,像是在做梦。 她抬头问,“师兄,你可知师姐这是怎么了?” 柳承歌并未作答,只见他眸色沉沉地盯着血檀花,似乎在想些什么。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气味?” 秦书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便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呀。” 柳承歌低头看着她,眉头紧皱,这时的秦书意已经双目无神,怔愣痴傻地坐在地上了。 “是这花有问题。” 他胸口捏诀,指尖电光一闪,就要击中这血檀花的花苞时,竟然又反弹到了自己的身上。 柳承歌闪身一避。 而秦书意才说完,下一秒眼前竟然换了一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