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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步云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近正午,方云行仍是边走边留心有无菌子。


    京城周边的山上,菌子不过木耳、松乳菌、鸡枞菌、羊肚菌、松茸几种。


    松茸放到什么地方,也是特别珍贵又少见的存在。对它,方云行打一开始就是碰运气的心思,一路走来,收获了十来株大小不等的,已觉欢喜。


    他抬头,望一眼透过树木繁茂的枝叶倾泻的点点阳光,眯了眯眸子,拿过小小的酒壶,喝了口酒。


    是从变故发生后,他需要时不时地喝些酒,这样才能快些入睡,才能撇开很多他不想回顾的前尘回忆。


    记下所在位置的细节,方云行加快脚步,去往约定的凉亭。


    遥遥的,他望见了三个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一名年迈的道士坐在棋桌前,手中棋子悬而不落。


    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身华服,是方云行昨日才打过交道的程老板。


    此时的程老板,正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一人身侧。


    男人一袭玄色深衣,高大,瘦削,挺拔,立于凉亭边缘,手撑着围栏,望向远处。


    哪怕隔得这么远,也不影响方云行感受到,那人令人胆寒的气势,以及近乎渗入骨髓的潇然孤寂。


    那人,方云行认得。


    也只是认得,有过数次遥遥相望的机会,人家并不知晓他是哪一号。


    打量清楚之后,方云行陷入犹豫:如约到凉亭,便会打扰那三人,老道和程老板也罢了,那玄衣男子,可是他敬若神明的人物。


    罢了,找个不近不远的地方,能让何延、阿灿轻易看到就是了。


    这么盘算着,方云行照常往前行走一段,来回观望,在一棵大树下站定。


    下一刻,便有清越的语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方公子,可否来亭中?”


    是内力格外深厚的人才能做到的隔空传音。


    方云行一滞,循声望去,发现凉亭中已仅剩玄衣男子一人。


    比先前离得近了,他也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俊美至极的容颜,眉宇间似有若无的笑。


    方云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懵懂地向凉亭走去。


    每一步,似乎都极为持重;每一步,又都觉得轻飘飘。


    终于,他到了凉亭之中。


    玄衣男子收回观景的视线,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男子曾是连中三元的奇才状元郎,曾是平步青云的官场第一刺儿头,曾是以二十几岁之龄入阁拜相的奇才,更是彻然权倾天下、威服四海的首辅。


    如今,首辅大人在丁忧,时不时上道辞官的折子,让皇帝时不时暴躁异常。


    方云行卸下背筐,略整一整衣衫,带着十二分的敬意,上前行礼,“拜见……”


    男子从容又温和地打断他:“若可以,唤我一声先生即可。”


    “是。”方云行再行一礼,“拜见顾先生。”


    “免。”顾先生对他一招手,“来。”


    方云行称是,走到他身侧。


    顾先生举目远望,“可曾来过这里?”


    “今日是第四次前来这座山,到这凉亭是第三次。”


    顾先生颔首,“站在亭中,望着远处,想到的是什么?”


    方云行顿了顿,仔细回想,“第一次是想数清楚,凉亭对面有多少棵松树,没数清;第二次发现了那条河,想的是河流是不是长流水,里面有没有鱼,如果有,我又能不能利用起来,赚到一笔银钱。”说话间,他指向河流所在的方向。


    顾先生轻轻一笑,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饮一口酒。


    方云行因着这堪称奇遇的际遇,心海如被阳光普照,不自觉地放松几分,惬意观望着入目的红花绿树。


    “在做无本的买卖?”顾先生问。


    “是。”


    “换了我是你,未见得想到这条路。”


    “先生自谦。我也不过是因缘际会,突发奇想。”


    “想走多久?”


    “走到不能走。”


    顾先生凝了方云行一眼,“甘心?”


    “……不甘心,却要甘心。”方云行自知,这是在外人听来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这就是他能给的答案。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骗很多人,这一位,却是他做不到欺骗的。根本不存在对方会否一眼识破的情形,他自己根本存不了那份儿心。


    顾先生微笑,“很好。”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郎,目光悠远,眼底非常迅疾地闪过些什么,转瞬归于平静。


    再饮一口酒,他说:“近日听几个人提到你,包括之前在此间的程大老板,他们都希望我看顾着你,再不济也要帮衬一二。”


    方云行默了默,“如果看顾、帮衬,指的是先生的教诲,当是此生头等幸事。”


    “我做不到。”顾先生语带歉意。


    “明白。先生若有诲人之心,早有门生无数。”


    沉了沉,顾先生认真问道:“我近来忙于四处分散产业,竟是一桩难事。分你几十万两,劳烦你为我解忧,可好?”


    有那么一刻,因着对方神色,方云行真的觉得,如果不接受对方的提议,简直对不起他,因为那眼神实在是干净、纯粹得不应该属于一代名臣、权臣。


    但理智很快回笼,方云行空前郑重又迅速地分析自己的情形,继而歉然一笑,“先生好意,该是我百世轮回也难得,但我眼下只能辜负。”


    “为何?”顾先生不意外,也不失望,又喝一口酒。


    “方家产业没几十万两之多,却真不算少,我打理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若觊觎方家产业的话,就算在今日,我也能迅速拿到一笔财富。”


    顾先生颔首,“你不想要,打一开始就已放弃。”


    “是。”


    “想不想进官场?以你资质,由我安排前程很容易,且能始终为你善后。”


    “……不。”方云行望着顾先生,“见到先生之前,我很多心思无法落到实处,今日相见,已然想通、释怀。


    “人如先生,在与不在朝堂并无两样,可您并无眷恋,要离开。如此,意味的是盛世之中,无仗可打,只需贤臣,无需名臣。


    “由此,我更能坦然地走另一条路,而不需再执着于以往的抱负。”


    “另一条路?”顾先生唇角微微上扬,“若与我心思相同,终将殊途同归,能免则免。你只是稍微看开了而已。”


    “……是。请先生海涵。”


    “罢了,你不要我赠予的好处,我能给的,便是不准任何手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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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委屈你。再就是一份薄礼,无关钱财,你回住处时送到。”


    “多谢先生。”方云行再度深施一礼。


    “有缘而已。”顾先生抬一抬手,举步向外,“珍重,但愿还有再见之日。”


    后面一句说出的工夫,人已离开凉亭很远。


    方云行惊叹于对方的武学修为。


    顾先生回首,对他飒然一笑,放缓脚步,从容走远。


    方云行视线不离那道身影。


    那般风华,不论朝堂、江湖,天下唯此一人而已。


    心潮澎湃中,何延、阿灿赶过来。


    方云行勉强按捺下心绪,照常说笑着一起进食。


    他最真实的感触是:顾先生给的那些好处,他是真的都可以释怀、不要,而他真正想要的是,三不五时见到先生,哪怕他懒得提点,只允许他时时见到他,便足够。真的足够。


    可那也是如今最难做到的事。


    皇帝都在变着法子挽留,始终不得其法,何况一个不论如今还是以前都没混出名堂的方云行?


    方云行一面扼腕,一面又似在梦中。


    道观中,不服输的老道人将之前没下完的棋局摆出来,执意要顾先生走完。


    顾先生倒是无所谓,落下一子,便唤来程佑,询问一些事的同时示下。


    程佑逐一用心记下,末了踌躇片刻,终究是忍不住问道:“您瞧着方公子如何?”


    “有些缘分罢了。”顾先生语气漠然,“我瞧着好的,不能保一世安稳,我瞧着该死的,现今还有不少仍在苟活。”


    “……”程佑犯愁得很:这种话,怎么比打机锋还让他听不懂?他是不是只在意第一句就行了?


    这会儿,老道老大不乐意地哼一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怎么每次都把我杀的狼狈不堪?”


    “那是你棋艺不精。”顾先生笑出来,说话竟也是不留余地,“打量我耐烦应承你这等棋艺中下的人?”


    老道没道理不气,直接把手里落不下去的棋子扔向他,“混帐!只恨没在你十几岁的时候结识,要是那时候,看我不见天儿揍你!”


    顾先生早已稳稳地捞住棋子,难得的哈哈一笑。


    那一笑,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老道凝他一眼,拍了拍心口,“罢了,见你一回上一次火,我比谁都清楚,但我就愿意受这份儿罪,大抵欠了你几辈子的债。”


    顾先生和程佑同时笑出声。


    “属实混帐。”老道也笑了,起身道,“随我来,一起琢磨些东西,关乎机关消息,有点儿意思。”


    在山中照计划挖野菜和菌子的方云行,及时从梦游状态中回神,清点完目前所得,让何延、阿灿先回城里,及时找地方倒卖或寄卖。


    他提供了以前所知的三家店铺的名字和地址,“要是都不合适,你们再踅摸别的铺子,价钱上不用太较真儿。”


    “你说的肯定差不了,但要是万一脑袋都被门夹了,我们就找别的铺子。”何延说,“你一直都不在乎价钱,我们更不会,不过是多点儿少点儿的事儿,谁要是坑我们,我们权当提前给他烧纸了。”


    “……”方云行凝他一眼,眼底尽是笑意,“说话可真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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