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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神,爱我

作者:夏棠漱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所以,你让方妙带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江知烨倚在雕花木柜台旁,指节轻叩台面。


    柳漠澜指尖一顿,算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什么话?”话音未落,手中毛笔已蘸饱松烟墨,在账本上落下个力透纸背的“叁”字。


    “‘旧月照新人,莫负三春约’。”江知烨拖过一把梨木椅,椅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总不能是方妙那丫头编的吧。”


    柳漠澜垂眸吹了吹墨迹,:“字面意思。”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精准点中算盘第三档的铜珠,“江大人查案查到在下的酒楼,莫不是觉得这算珠里藏着凶犯?”


    “你和苏挽棠以前认识。”江知烨直截了当地说,手肘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说说看?”


    柳漠澜终于放下毛笔,指尖抵着下巴望向窗外。


    雨丝在雕花窗棂上织成帘幕,远处河水泛着暗青色,恍惚让人想起南清城的旧时光。


    “毕竟都是在南清城生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些,指腹摩挲着算盘边缘的包浆,“何况...她曾在我这儿学过酿酒。”


    “学酿酒?”


    “江大人当这‘花酒’二字是虚的?”柳漠澜忽然笑了,“苏姑娘总说想酿出能让人想起春天的酒。”他顿了顿,从柜台下取出个青瓷酒盏,盏底绘着半开的樱花,“后来她学会了酿‘三春醉’,每年花朝节都要偷喝我的私藏。”


    江知烨注意到他用了“偷喝”二字,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宠溺。心中忽然泛起酸涩,他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只伸手按住对方欲收走酒盏的手:“那诗句...是你们的约定?”


    柳漠澜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颤,迅速抽回手,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桌面:“不过是文人酸话。每年花朝节后,我们会去城东樱园赏樱,她总说‘旧月照新人’,说月亮看过太多离合,我们不该负了春光。”他的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雨声吞没,“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雨声突然急了,檐角水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


    江知烨咽下心中那种不舒服,继续询问,“那方妙带回来的木匣子,里面有什么?”


    柳漠澜笑了笑“江大人该去问送匣子的人,问我作甚?”


    “那你可知?这人在哪?”江知烨起身逼近,直至只离三寸距离。


    柳漠澜忽然轻笑出声,向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柜台边缘。他抬手轻轻在江知烨胸前画圈,那动作带着几分自毁般的诱惑:“江大人当我是万事通?南清城兽族千奇百怪.....不过,要说住处,许是在霞水居吧。”


    “那柳老板知道勿忘我这花是什么意思吗”江知烨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柜台后的烛火突然晃了晃,险些熄灭。柳漠澜垂眸看着自己在账本上投下的影子,像在看一段褪色的旧梦。“真挚的感情,永恒的思念”


    “是嘛”江知烨思考良久,:“我突然觉得这场案件是情杀了。”


    “所以呢,大人还要在我这耗吗,莫要让凶手跑了啊。”柳漠澜轻轻一笑,将人推开,:“不过这坛‘三春醉’,本该是今年赏樱时喝的...现在她人都没了,酒又有什么意思?”


    江知烨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笑眼盈盈的酒楼老板,眼底藏着极深的伤。


    他伸手按住柳漠澜握酒坛的手,触感凉得惊人:“我会查到凶手。”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用我的方式。”


    柳漠澜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窗外惊雷炸响。


    雨声中,江知烨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霞水居的孔雀兽人...”柳漠澜忽然压低声音,“姓云,名彻。他有个癖好,喜欢用猎物的骨头雕樱花。”他从怀中掏出枚银钥匙,钥匙环上系着半片干花,“这是苏姑娘临死前几日塞给我的,说打开城南老宅的地窖,能找到证据。”


    江知烨接过钥匙,指腹蹭过干花碎屑,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樱花香,“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他盯着柳漠澜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隐瞒。


    “因为...”柳漠澜抬手替他整理衣襟,“江大人说过,案件结束后要带我去赏樱。”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我想看看,没有她的樱园,是否还像从前一样美。”


    雨声渐缓,檐角漏下的水滴在青石板上敲出空灵的节奏。江知烨握紧钥匙,忽然伸手握住柳漠澜的手腕:“等案子了结,我带你去看最好的樱花。”他犹豫片刻,又轻声添了句,“不是以大人的身份。”


    柳漠澜的瞳孔微微震颤,皮肤泛起薄红。他轻轻抽回手,转身将那坛“三春醉”收入柜底:“江大人该走了,等会儿有位贵客要取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润,却在低头时,让江知烨瞥见睫毛上的水光。


    走出酒楼时,暮色已浓。江知烨握紧钥匙,身后“花月满人间”的灯笼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雕花窗,将某个倚在柜台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早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江知烨的官靴已踩过三道蜿蜒的石板桥。霞水居的青瓦在晨霭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像浮在绿浪上的一艘孤舟——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远离人烟的庄园,沿途所见的杜鹃开得反常艳丽。


    穿过月洞门时,管家说公子在后山水潭边。碎石小径旁的月季开得如火如荼,本该是仲夏夜的花期,此刻却挤挤攘攘压弯了枝头。江知烨伸手轻触花瓣,指尖沾了些露水,凑近闻时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像久置的胭脂水粉混着潮湿泥土。他皱眉收回手,瞥见石缝里钻出几株勿忘我,淡紫色的花球蔫蔫的,花瓣边缘泛着可疑的灰黑。


    水潭边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穿月白锦袍的公子正半跪在青苔上,修长指尖抚过暗夜樱的花瓣。那花通体墨紫,蕊心却泛着暗红,本该在深秋绽放的品种,此刻却开得妖冶欲滴。公子身后拖曳着一条孔雀尾,斑斓翎羽扫过湿润的泥土,留下细碎的金绿色痕迹。


    “云公子。”江知烨抬手作揖。


    那人转身时,江知烨这才看清他眼角点着颗泪痣,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在晨雾中像具精致的琉璃人偶。


    “大人远来,不知有何指教?”云彻指尖还沾着花泥,笑容却温文尔雅,仿佛早料到会有访客。


    腰间的鎏金腰牌被递到眼前时,云彻的瞳孔微微收缩。江知烨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不动声色地开口:“苏挽棠小姐的案子,公子可曾听闻?”


    “挽棠?”云彻手中的青瓷花铲“当啷”落地,砸在鹅卵石上迸出脆响。他踉跄着退半步,孔雀尾扫翻了脚边的青瓷花盆,黑土中露出半截白骨——细看竟是人的指骨。


    江知烨瞳孔骤缩,却见云彻已慌忙用衣袖盖住,指尖微微发抖:“抱歉,这是...园中养的猫狗骸骨,在下习惯用...腐骨养花。”


    腐骨养花。这四个字让江知烨有些震惊,随后悄无声息地转移视线:“云公子与苏小姐是旧识?”


    “何止旧识。”云彻忽然低笑,指尖抚过暗夜樱的花瓣,“她是我心尖上的人。大人可知,这暗夜樱是她亲手所栽?她说待花开时,要穿茜纱裙在花下起舞。”他声音突然哽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如今花已开了三载,她却...”


    江知烨盯着他颤抖的肩膀,正要开口,云彻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掩住唇间,指缝漏出几点猩红。


    “失礼了。”云彻擦净嘴角,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在下一直患有咳疾。大夫说...是心疾难治。”


    “苏小姐...已经死了。”江知烨决定开门见山。


    霎时间,云彻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崩溃。他踉跄着扶住石案,青瓷笔洗“砰”地摔碎在地,墨汁蜿蜒成狰狞的血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突然抓住江知烨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你骗我!她前日还托梦说要来看花!”


    江知烨被他指尖的力道惊到。


    哭声突然戛然而止。


    云彻松开手,从袖中取出银镜补妆,指尖蘸着口脂点在泪痣上,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抱歉,让大人见笑了。”他重新戴上温文尔雅的面具,"大人定是觉得在下癫狂?可这世上......"他忽然噤声,抬眼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花墙,目光落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那花枝本该柔弱低垂,此刻却直直指向天际,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掰正。


    “苏小姐的死......”江知烨斟酌着措辞,"我们在她身边发现了勿忘我。"


    "勿忘我......"云彻重复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江知烨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青黑浓重,好像多日未眠。


    溪风忽然转急,卷着几片暗夜樱花瓣扑在江知烨脸上。他后退半步避开,却见云彻盯着飘落的花瓣出神,嘴角泛起古怪的微笑,仿佛那不是凋零的花,而是某种鲜活的生命。


    “抱歉,让大人见笑了。”云彻忽然起身,孔雀尾扫过石台,将那瓷瓶扫进溪水中。瓶身翻转间,江知烨瞥见内壁凝结的暗褐色物质,像干涸的血迹。"今日实在无心待客,大人若想赏花......"他抬手虚指东侧花廊,"素心兰开得正好。"


    江知烨目送云彻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转身走向相反方向。越往深处走,气温越低,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廊道,眼前忽然绽开一片莹白——无数朵水晶兰在阴影中亭亭玉立,花瓣通透如冰,花蕊处却泛着淡淡的粉。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指尖尚未及花瓣,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云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发丝凌乱,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病弱之气一扫而空,眼中竟有厉色闪过:"大人为何来此?"


    江知烨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花架,几串含苞待放的铃兰簌簌坠落。他注意到云彻此刻盯着水晶兰的眼神,如同是在看某种禁忌之物。


    “迷路了。”江知烨举起双手示意无害,余光却瞥见水晶兰根部覆盖着一层黑色腐殖质,其中混着几片碎骨般的白色物体。"这花......"


    “不过是些野草。”云彻打断他,袖中滑落出一把银剪,锋利刃口还沾着绿色汁液。他弯腰修剪花枝的动作格外粗暴,"大人若喜欢,明日我让人送些素心兰去府上。"


    江知烨注意到云彻始终用身体挡住北侧花墙,那里似乎有片更密集的水晶兰,花茎比别处粗壮许多,顶端的花苞大如拳头,隐约透出诡异的脉动。他刚要开口,一阵山风掠过,带来隐约的腐香。


    “不必了。”江知烨后退两步,故意踢到脚边的花盆,陶土碎裂声中,露出盆底缠绕的白色根须。云彻的脸色瞬间煞白,却在转瞬之间换上温和笑意,只是指尖紧握银剪的关节泛着青白。


    “那在下送大人出去。”云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多了几分刻意的僵硬。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时,江知烨注意到先前盛开的牡丹竟有半数闭合,花瓣边缘泛起焦黑,像是被烈日灼伤。路过那处溪水时,他瞥见水中漂着几片暗夜樱花瓣,正随着水流聚成一个漩涡。


    回到理尚府已是酉时,天边堆起铅灰色的云。


    江知烨踩着石阶走向停尸房,却在推开门的瞬间猛然僵住——原本停放苏挽棠尸体的木床空空如也,只有几片勿忘我散落在青砖上,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弯腰拾起花瓣,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与今日在云彻身边闻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江知烨抬头望向霞水居方向,他想起云彻修剪花枝时的神情,那不是对待普通花卉的态度,而是像在照料某种需要精心呵护的......生命体。


    一些古籍中记载了"尸花"传说,那些依靠腐殖质生长的诡异植物,会在尸体旁开出妖艳的花,而花的颜色,往往取决于土壤中残留的——养分。


    江知烨握紧腰间的佩刀,转身走向马厩。身后停尸房的窗棂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一片水晶兰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落在地上,通透的花瓣下,隐约可见细密的血管状纹路,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生机。


    靠在都察院西侧月洞门的青砖墙上,江知烨指间转着一枚乌木令牌,令牌边角磨得发亮。里头正传来安德鲁不耐烦的嗓音:"......说了第十遍,杂食府的兽类登记该走草木司流程,你们非要扯到肉食部的漕运税——"


    江知烨听着里头桌椅挪动的声响。檐角风铃被穿堂风卷起,叮铃一声脆响里,安德鲁终于推门出来。


    "可算把那群翰林熬走了。"安德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走过来一边抱怨,"从巳时吵到申时,还是为杂食府划归的老账。大理寺的白朗非要拽着我论证獾族该算荤食还是素食,你说可笑不可笑?"说着便解下腰间的玉带,随手扔在石桌上,玉扣与青石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昨儿个还有个御史递折子,说要按牙齿构造定归属,荒唐。”


    江知烨挑眉看他:"往常你总说文官嘴皮子厉害,今日倒像是被磨掉了半颗牙。"他指尖的令牌转得更快,"没顺道提我那事?"


    "提?"安德鲁从石桌上抓起个青釉茶盏,才发现早已凉透,遂又放下,"上回你递的文书刚让都御史批了''查无实证'',这会儿再提,怕是要被御史台的言官拿笔杆子戳脊梁骨。"他瞥了一眼江知烨,浓眉一蹙,"不过你倒清闲,往这儿一靠就等现成。"


    "还不是等大人您——处理完陈年旧账。"江知烨挑眉,吊儿郎当地一摊手,"方才在霞水居淋了雨,倒觉得这廊下比那满院妖花舒服些。"


    "霞水居?你去那干嘛?苏挽棠的案子有眉目了?"


    "眉目没寻着,倒见着些邪门事。你知道那庄子的主人吧,叫云彻。今早那庄子里的杜鹃开得比血还艳,月季压弯了枝,连本该深秋的暗夜樱都开得妖冶。最怪的是他说——"他顿了顿,"用腐骨养花。"


    "腐骨养花不算稀奇,南疆巫医常用枯骨做花肥。但不分花期......"安德鲁思考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等会去叫人查查那人的底细,对了,你听说过画皮妖吗,我刚翻了点以前的案账,才知道西境一直有着画皮妖的存在,百年前才归化兽盟,不过一直受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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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皮妖?"江知烨想起云彻眼角那颗泪痣,白得透明的肤色在晨雾里泛着琉璃光,:“倒是稀奇。”


    难怪他那孔雀尾拖在地上,倒像戏台子上的精怪。


    江知烨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廊外巡逻的衙役,"对了,霞水居那边,我在水晶兰根部见着碎骨,比指骨还小些,云彻修剪花枝时,花茎渗出的汁液能把腐殖质蚀得滋滋响——"


    下一秒安德鲁突然拽着他闪进耳房,反手闩上门。房里堆着半人高的文牍,最上头压着个贴满朱砂封条的木匣。


    "之前方妙带回来的木匣子——"安德鲁敲了敲匣身,木纹里已经渗着暗黄斑点,"里头除了全是骨粉。方才送去验尸房,仵作说掺了三四种兽骨,还有......"他顿了顿,"还有多种幻心散成分。"


    窗棂被风拍得哐当响,江知烨盯着那木匣子,脑海里浮现出霞水居月洞门下翻出的半截指骨。云彻用衣袖盖住时,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可转眼又能笑着补妆,那点病态的潮红在苍白面皮上晃得人眼晕。"他说苏挽棠是心尖人,"江知烨手指微曲抵在下巴,"可我提苏挽棠死讯时,他先崩溃后补妆,那模样倒像戏班子里换脸谱的伶人。"


    "心尖人?"安德鲁嗤笑一声,"苏挽棠上个月还在杂食府帮流民缝补衣裳,云彻那庄子才迁来多久,能有多少情分?倒是春桃被拐这事透着蹊跷——"他突然住口,侧耳听着窗外动静,压低声音道,"今早城门官报,寅时末有个戴虎族面具的人用独轮车运草垛出城,车辙印在东溪桥断了。"


    "虎族面具?"江知烨回想起苏挽棠尸身旁散落的勿忘我,花瓣上沾着与云彻身上相同的甜腥气,"春桃是苏挽棠的贴身侍女,被拐当日正是苏挽棠遇害。若说绑架是为引开视线......"他猛地抬头,撞见安德鲁同样锐利的目光,"你知道苏挽棠尸体被盗了吗?"


    “被盗了?”安德鲁瞳孔震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对,除此之外,柳漠澜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苏姑娘临死前几日塞给他的,说打开城南老宅的地窖,能找到证据。”


    闻言安德鲁忽然起身,从文牍堆里翻出张泛黄的舆图。城南民区的街巷被朱砂勾出歪扭的线条,在一处标着"废园"的地方打了个红叉:"柳漠澜给的钥匙?我记得那废园之前改成了兽皮作坊,十年前着了场大火,成了断壁残垣又被改成民区了。"他指尖划过红叉,忽然停在废园西侧的溪流处,"霞水居的溪水也是往这流的。"


    江知烨盯着舆图日有所思——霞水居溪水里打转的暗夜樱花瓣,那些深紫花瓣聚成漩涡时,水底隐约有白影浮动。云彻用银剪修剪水晶兰时,故意用孔雀尾挡住北侧花墙,那里的花苞大如拳头,在暮色里泛着脉动般的红光,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尸花"——以腐肉为养分,花开时色如凝血。


    "我让白鸽带顾时夜他们去城南废园,"江知烨将钥匙拍在舆图上,"你派些人去霞水居外围盯着,尤其注意后山水潭。今早我见他往溪里扔了个瓷瓶,内壁凝着干涸血迹。"


    "还有件事,"安德鲁忽然从案底抽出张薄纸,纸上是仵作的验尸批注,"苏挽棠指甲缝里藏有泥灰,除了普通泥土,还有红胶土,还有......袖口花粉。”安德鲁将纸推到江知烨面前,批注末尾用朱砂写着三个小字:水晶兰。


    内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仿佛烟花炸开。江知烨盯着那三个字,霎时间,脑海里出现云彻修剪水晶兰时,剪下的花茎渗出乳白汁液,落在腐殖质上发出的滋滋声——那不是蚀腐,更像是——哺喂。那些开得异常粗壮的水晶兰,根部缠绕的白色根须......


    "大人.......我怀疑苏挽棠不是被杀死的。"


    安德鲁抬眼看他,烛火在他瞳孔里跳了跳:"哦?"


    "她更像......被当成了花肥。"江知烨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尸花需以活物精血浇灌,花开时便能借花还魂,"云彻要的不是她的命,是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活在他的园子里,活在那些永不凋零的花里。"


    铜灯突然爆出灯花,照亮安德鲁骤然沉下的脸。檐外传来衙役跑动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左都御史!城南方向火光冲天——"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推门而出。天幕中,城南方向腾起半片紫黑火光,那是暗夜樱燃烧时特有的颜色,浓烟里隐约飘着甜腻的焦香。


    此刻,那片火光中,不知有多少朵水晶兰正在绽放,花瓣通透如冰,花蕊处泛着诡异的粉——那是暮色染上的腮红,还是刚凝结的血丝?


    抬手轻拂过花瓣,上面竟渗出几滴水珠,在暮色中像眼泪般坠落。


    水晶花——此花名为‘望乡’,只在...亲人魂魄经过的地方盛开。


    云彻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放在唇边轻吻,“昨夜听见花田中有动静,以为是你回来了,特意备了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它们每滴一次泪,就有一个灵魂被留住。挽棠那么怕冷,若是魂魄迷路了,定会躲在这花田里...


    云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水晶兰上,竟开出妖异的红梅状斑纹。


    “大人你可知,尸体是会回家的。”云彻直起身子,疯癫的似地在花海里挥动广袖。


    “大人看,挽棠果然回来了。”


    “她知道我离不开她,所以化作了最美丽的花...”


    公子哥的掌心不再有温度,冰冷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石。火光中,云彻跪坐在尸体旁,温柔地为其梳理长发,指尖缠绕着栗色与银白相间的发丝。


    水晶兰在月色里浮着莹白微光,苏挽棠跪坐花海中央,她下半身已与大自然合为一体,苍白根系从裙摆缝隙蔓延而出,像水晶兰的茎脉般嵌进土壤。夜风掠过,通透花瓣擦过她凝滞的眼睑,恍若她仍在倾听花海深处的簌簌心跳。


    云彻捧起苏挽棠的脸颊,“挽棠,你看这些花,哪一朵不是用最纯净的养分浇灌?你说过——你死后要化作春泥更护花,如今你就在这花丛里,每一朵花都是你的笑容...”他忽然捧起一把泥土,里面混着细碎的人骨,“你闻闻,这泥土里都是你的味道,比任何香料都要芬芳。”


    云彻微笑着亲吻花神的薄唇,那笑容里藏着的不是悲伤,而是某种近乎狂喜的释然。


    所有不合时宜的花开,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葬礼;而那满园的芬芳,不过是死亡盛开的另一种模样。


    我摘不下神坛的星,就碾碎祂喉间的光。


    用祂心脏的余温浇筑花瓮,让血液漫过鳞茎,看神明的残骸在我掌心结出水晶兰。


    肋骨被磨成花签串起月光,指骨碾碎成粉滋养花泥,当最后一片神翼腐成春泥——我终于在血肉模糊的虔诚里,吻上您永不开口的唇。


    神啊,你坠落的姿势真像我为您备下的祭品,连死亡都替我完成了拥抱。


    我得不到飞升的神明,便将祂拆成零件种进后院,从此风过处都是您属于我的簌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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