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弥漫着令人昏沉的药味。殷小七被颠簸弄醒,发现身边挤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个个眼神惊恐,泪痕满面,手脚无力。
——是软筋散的味道!殷小七心中焦急,小手悄悄攥紧了胸前的玉佩,默默祈祷:“姑姑,你一定要来救救我们啊…”
*
清云山药王谷正殿
“禀报长老,山脚下有一名女子,扬言要我们交出她的侄子,气势汹汹,已打伤数名守山弟子!”
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四长老原修远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微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哦?刚刚凝天和凝云是不是带回了一批新的药引?”
“是的,长老,就在后山秘牢。估计…那女子的侄子就在这一批里。那现在……”
原修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狠戾:“谁也不能耽误小月的病!一个人来的?”
“是,就她一人。”
“哼。”原修远冷哼一声,站起身,拂袖道,“正好,后山的万魂冢多一个坑,让她去填上吧!”说罢便向外走去。
山门前,血腥气与雨水的湿气混合。
殷九司的青黛色衣裙下摆沾染了点点暗红,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积起的小小血洼里。她看着涌出的药王谷弟子和面色倨傲的老家伙,眼神极度不爽,没忍住剜了一眼对面。
“交出小七!”
她重复,声音比刚才更沉,更冷。
“别逼我手握翎骨杀上清云山,到时候清云山血流成河,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尔等尽可能来试试!”
原修远看着眼前“势单力薄”的女子,轻蔑地嗤笑一声:“你这小辈,这般无礼!自己家孩子找不见了,竟敢跑到我清云山这等清修之地来撒野要人?实在狂妄!”
他心中盘算:“这小丫头片子,要人还敢单枪匹马?不知死活。”
“狂妄?”殷九司缓缓抬眼,那双眸子里再无半点温度,只剩下滔滔的杀意,“老东西,你见过什么叫狂妄吗?在给你们药王谷最后一次机会——放了殷成泽!”
“放肆!”原修远被她眼中的寒意刺得一凛,随即恼羞成怒,“既如此,休怪我药王谷欺负你一介女流!拿下她,死活不论!”
“遵命!”数十名药王谷外门弟子持剑,齐声呼喝,剑光在雨中闪烁,如毒蛇般朝殷九司扑去。
殷九司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阴影,薄唇轻启。
“好…好得很。既然你们执意要见血…”
殷九司猛地睁眼,眸中寒光爆射。
“那就从你们开始!”
她并未拔剑,而是单手结印,清叱一声:
“息影无形,以我之思,想我所想,借物化物,虚假幻真——翎骨!出!”
话音落,空间一阵细微波动,一把伞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通体如墨玉,深沉的黑中涌动着黛青色的暗纹,伞面流转着幽绿的光泽,森然杀机,凛冽刺骨。
“你们赢了,成功惹怒了我。”
她轻声道,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喊杀声。
“轰隆——!”仿佛应和着她的话语,天际一道惊雷炸响。原本只是下着小雨的阴沉天空,瞬间乌云翻滚,昭示着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
数十道剑光已至眼前,割裂密集的雨幕!殷九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手腕一振——
“唰!”翎骨伞骤然撑开,旋转的伞面瞬间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幽暗屏障,速度快如鬼魅!
“叮!叮!叮!”一连串炸响,所有刺向她的利剑,竟被那看似轻薄的伞面尽数狠狠弹飞。
持剑弟子虎口崩裂,骇然失色。
未等他们从这惊骇中回神,殷九司眼神一厉,猛合伞身。
“咔嗒!”一声清脆而冰冷的机括声响,收束的伞骨瞬间化作一柄三尺有余、通体墨色的狭长细剑。
剑身幽光流淌。
她身形如电,合身直刺,剑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光影。
“噗嗤!噗嗤!噗嗤…!”心脏被洞穿的闷响接连响起!六名弟子哼都未哼一声,仰面栽倒,鲜血瞬间染红青石阶,又被暴雨冲刷。
余下四人虽恐惧,但依然遵从命令,分从左右和后方亡命夹击,刀风呼啸。
殷九司足尖一点,纤细的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避过左右劈砍。同时,握剑的右手手腕一拧——
“嗖!嗖!”两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
只见伞骨顶端骤然弹出两道乌光,快如闪电。
“呃…啊!”左右夹击的两人瞬间捂住咽喉,指缝间鲜血狂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轰然跪倒在泥泞中。
她,太强了。
最后两人目眦欲裂,怒吼着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刀身,从正面和后方同时劈下,刀势沉重,似要将她劈为两半。
殷九司却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合拢的翎骨伞反手向后一格!
“铮——”一声刺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后方那势大力沉的一刀狠狠砍在伞面上,火星在雨水中迸溅四射。
伞身纹丝不动。
同时,她正面持剑的手腕巧妙一旋,墨色细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撩而上!
“嗤啦!”对方的刀被格开,胸膛至肩膀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惨叫着跌飞出去。
伞沿微抬,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露出了伞下那双眼睛。
冰冷,漠然,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该我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
玉指在伞柄某处轻轻一扣。
“咔哒!咔哒!咔哒!”密集的机括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翎骨伞的伞骨撑开,十三道细长如雀翎、闪烁着幽绿寒芒的飞镖,带着凄厉的尖啸,瞬间笼罩了仅存的几名弟子
“噗噗噗噗噗——!”利刃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惨叫声戛然而止。
最后几名弟子如同被钉在雨幕中的傀儡,浑身插满了雀翎镖,鲜血如泉涌出,将身下的雨水彻底染成暗红,抽搐几下,再无生息。
原修远脸上的倨傲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无法遏制的惊骇与恐惧。
他死死盯着殷九司手中那把滴血不沾、幽光流转的墨伞,一个尘封五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猛然撞入脑海。
“暗绣黛青翎纹,似鸦羽覆雪,森然生寒,静时如文人执伞听雨,动时似修罗挥刃见血…这是…翎骨伞!”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尖锐变调。
殷九司微微偏头,看向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然而眼底深处,杀意滚动。
原修远看着身边瞬间倒下的数十具尸体,看着那女子踏着血水一步步逼近,他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指着殷九司,“你…你是…殷九司!前任皇城司左使!那个…那个活阎罗!”
殷九司抬眼,眸光平静无波。
“恭喜你,答对了。”她语气平淡,“奖励嘛…”
没有多余的动作,殷九司一甩手。
“咻——!”雀翎镖撕裂雨幕,钉入了原修远的咽喉。
“嗬…嗬…”原修远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怒目圆瞪,鲜血从指缝和口中汩汩涌出。他死死瞪着那把伞。
——息影术…翎骨伞…我早该想到是你的…早该…
“噗通”一声,尸体栽倒在血泊之中。
殷九司看也未看脚下的尸体,撑着翎骨伞,踏着粘稠的血水与雨水混合的溪流,沿着青阶,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她所过之处,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屏障,隔绝了狂暴的雨水。手中的翎骨伞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殷九司垂眸,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伞骨,声音低柔。
“别急…还没到呢。”
她抬首望向山顶那座灯火通明、象征着济世救人的药王谷大殿,眼神彻底化为一片毁灭的荒芜。
“这药王谷,也不必存在了。”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清云山药王谷。”